宿命论者的屠格涅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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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凡·屠格涅夫(Ivan. S. Turgenev)是人性的叙述者,也是时代的描写者。

人性是静的永恒不变的,时代却是动的绵延变化的,就是这动与静的关系,就是这变与不变的反应,决定了一切人们的全部人生。也就是这人生,屠格涅夫得以造成他的优美的艺术。

屠格涅夫的小说,结构是那样的精严,叙述是那样的幽默,在他的像诗、像画、像天籁的字句中,极平静也极壮严的告诉了我们:人性是什么,他的时代又是怎样。读他的每一篇小说,可以知道几种典型的静的人性,可以知道一个时期的动的时代。读他的几篇有连续性的小说,可以知道人性的永恒不变时代的绵延变化,知道全人类的生活。

谁在主宰着人性呢?谁在推动着时代呢?又是谁在拨弄着这时代和人性的关系及反应造成的人生呢?屠格涅夫告诉我们:这是自然。自然主宰着人性,自然推动着时代,自然拨弄着这人生。宇宙没有绝对的真理,人生没有客观的意义,一切的一切,只是像树,不得不被风吹,只是像物件,不得不被阳光照耀。屠格涅夫感觉到这个,认识了这个,也忠实的描写了这个,所以在他的纵横交织着时代和人性的作品下,显示了不可理解的人生,在这个人生下,又潜伏着一个无情的运命之神。激动了读者的情感的,是这运命之神。威胁着读者的思想的,也是这运命之神。

屠格涅夫是一个宿命论者。

屠格涅夫认自然为最高法则,不承认有客观的真和伪,善和恶,美和丑;所以他的人性观不是批判的,不是解释的,只是叙述的。他的小说中所表现着的人性,只是他自己所认识的人性,既不在评量他的价值,也没有解释他的原因。

屠格涅夫觉得人性两种根本相反的特性任何人都可归纳到这两种的一种。他说:“就是我们人类中间的无论哪一个,总或者将自己的自我,或者将自我以外的有些东西当作比较更高尚的东西看,而将他置在第一位。”然将自己的自我置在第一位的,就是所谓哈姆雷特(Hamlet)型,是为我主义者,是信念的狐疑者。将其他东西置在第一位的,就是所谓堂吉诃德(Don Quixote)型,是自我牺牲者,是真理——自己认为真理——的信仰者,屠格涅夫以为无论谁,如不类似哈姆雷特一定类似堂吉诃德,这两种人性都是自然的,当然不能评判谁善谁恶谁真谁伪谁美谁丑。

用作者自己的话,来解释他的作品,是最近情理的。我们正可拿屠格涅夫的话来了解他的小说中的人物。屠格涅夫的小说极多,里面的人物确可以分成哈姆雷特型与堂吉诃德型两种。他不是不会写第三种人,实在世界上没有第三种人给他写啊!

像哈姆雷特的人,屠格涅夫的小说中多极了。单在他的六大杰作中有五篇小说就充满了这些人物。《罗亭》(Rudin)中能说不能行的罗亭,《贵族之家》(A House of Gentlefolk)中能力薄弱的拉夫尔斯基(Lavretski),《父与子》(Fathers and Sons)中意志不坚强的阿卡特(Arkady)和虚无主义的巴沙洛夫(Bazarov),《烟》(Smoke)中的自我发展而被命运侮弄的李维诺夫(Livinov)与伊璘娜(Irene),《新时代》(Virginsoil)中的屠暑大诺夫(Niejdanov)似乎是牺牲自我了,但在他没有决心自杀而竟至自杀时,却留了一封信,承认他的革命是扯谎!这些人,一个个都是聪明的;言论风采,都足以掀动旁人的视听;各人走上各人的道路,都走到绝境,他们的哈姆雷特的人性叫他们走到绝境!

这儿,我想提出三个人来详细的说一下。罗亭、巴沙洛夫和伊璘娜。

罗亭是一个俄国的上等人。知道的是那样的多,说的话又是那样温暖动人,心中遮满了艺术音乐哲学和一切装饰,充满了热望,燃烧着真情。当他第一次出现他的面目时,聪颖的仪容、丰富的表情引起了所有的人们的崇敬、羡慕和妒嫉。但他只能生活于梦之花房,哲学的空论和抽象,并不能参与真实的生活。尽管他那样聪明、那样自命清高,一经行为的试验,就不得不羞辱的失败了。看在他拨动了少女的灵魂,私结了终生之约以后,娜泰茅违抗了她母亲的命令想约罗亭私遁,但罗亭却说“怎么办么?自然只好服从了!”啊,我们用娜泰茅的话来戳穿罗亭的秘密吧,“你开口就是服从!服从!你平日谈自由,谈牺牲,难道现在你算是实行了自由和牺牲了么?”终于,罗亭自己的勇气,叫自己失败了,终于只能在情敌的面前逃走了。屠格涅夫另外告诉我们一句话:“无论何人,当他处在不得不自己牺牲的境地的时候,假如他先要计算思虑到他这行为之后,所应得的利害的结果,和利害实现的可能,那他的究竟能否自己牺牲,恐怕要成很大的疑问了。”读了《罗亭》,我们觉得不仅是疑问,简直是不能了。

巴沙洛夫在外表上看起来,显然和罗亭不同,但他们血管里同样的流着哈姆雷特的血,他们头脑里同样的潜伏着哈姆雷特的思想。巴沙洛夫是一个聪明人,思想聪明,言语也聪明,他讥讽艺术、女人和家庭生活。他不知道什么叫做光荣,他反抗而且轻视那些既成的势力和共认的真理。他高唤着“我什么都不信!”他知道自己最清楚,自我抬得最高。“但我对自我的信仰,这一件事,为我主义者也是办不到的。”所以巴沙洛夫轻视女人,仍不得不和一个无所长的妇人发生恋爱,怀疑既成的无意义的事情,也不得不和他干无聊的决斗,他虽有那样坚强的意志,在他第一次应用他自己所学得的医药知识时,就给自己医死了!屠格涅夫说哈姆雷特型的特性,有这样一句话:“他是怀疑成性的人,而只是自己一个人在那里烦闷苦斗。并不是和他的义务,是和他的处境苦斗。”巴沙洛夫正是这种人!

谈到伊璘娜正是哈姆雷特型的女人。她,同样的,是有自知之明的女人,也是一个最自私的荡妇。她反复着牺牲她的爱情,又反复的爱人。一方面自己甘心做社会之花,一方面又自己诅咒那样的生活像乞丐样的伸手乞怜,求人援救她内心的痛苦。她要人了解她,同情她,恋爱她,自己却没有决心来承受。当她结了婚以后,偶然遇见旧日的爱人,就竭力的引诱他,使他丢弃了预备结婚的未婚妻,重来爱她;但在他们什么都预备好准备逃去的一个早上,却送了一封信给他,拒绝私遁,她说:“我不能和你逃走,我没有力量去逃走。”她承认“我对于我自己也充满了恐怖和憎恨,但我不能做旁的,我不能,我不能”,她哭诉着“我是你的,我永远是你的”,她要求他随她的丈夫搬走,“只住在我旁边,只爱着我”。“但逃走,丢弃了一切……不不不”。这是伊璘娜的自供词,也是一切哈姆雷特型人们的弱点吧。但伊璘娜是值得同情的,她的反复,是她内心争斗的结果,她的懦弱自然是她自我主义发展的结果;这些都不是她能自主能反抗的,因为她具有哈姆雷特型的人性啊!

哈姆雷特的人性所表现是宇宙的求心力,怀疑着真理分析着自己,轻笑自己的缺点,又有绝大的虚荣,绝大的自负,而恋恋于生命。

屠格涅夫以为“在目下的时势里,自然是哈姆雷特型的人比堂吉诃德型的人更多”。所以在他的小说里堂吉诃德型的人也比较少,但这并不是说没有。《父与子》中那个可怜的不知怎样才能迎合他儿子的脾胃的伊温诺维奇(Ivanovitch),《新时代》中终生产生着一个不爱自己的人的马殊玲(Machorina),《前夜》(On the Eve)中牺牲自己随着爱人去救国的海伦(Helene),《贵族之家》中的牺牲爱人遁入修道院的里沙(Liza),都是为了自己所信仰的一件事,负起责任,牺牲了自己。幻灭的悲哀,失恋的痛苦,也许不是常人所能受的,但他们有一颗坚强的心,都像堂吉诃德骑上他的洛齐难戴(Resinate)样闯进了世界,追求他们的目的!

但我们要提的却是两个志士青年,一是《前夜》中的殷沙洛夫(Insarov),一个是《新时代》中的马克罗夫(Makerov)。

殷沙洛夫是保加利亚的青年,他所有的不是一张锦绣般的口,却是一双钢铁般的手,他的道德观念像一个矗立不可摇撼的石柱,他的唯一的信仰就是母国之自由。他把这一个信仰置于一切事物之上。为了这个信仰,可以牺牲自己的生命,可以牺牲自己的自由。他在俄国读书,但与他来往的多是些母国的工人农夫,他所计划的也只是怎样革命怎样救国。他爱了一个奇女子,但我们可以看得出来,如果他的爱人不愿帮他去救祖国,他会用他的理智毅然和她分离的。不幸他刚上了救国的战线,什么都没有完全成功以前,便牺牲了生命。但这种牺牲,他自己会是乐意的,堂吉诃德的人性愿意牺牲自我。

“马克罗夫是好事而顽固的男子,并且蛮勇而不知畏惧的,他不知道容恕,也不知道忘怀,他始终为他自己和一切被压迫者感受不平,他万事都能拼命,他的狭隘的精神专致在唯一的地点,他所不能了解的,于他便是不存在的,他对于虚伪与欺骗是憎恨而蔑视的。”他知道的不多,他只晓得干!他失恋了,但他知道如何容忍,仍在拼命的干!他是一个农民解放者,但农民很多是不同情他的,甚至有侮蔑他的,就这样他还是干!他这样的蛮干死干,终于因为没准备没布置的乱干,我们这位农民运动者,却反给农民们背剪着手,塞进一只农车,送上了衙门!马克罗夫就这样进了坟墓。这也和堂吉诃德被假扮的“明月骑士”所击毙,差不多罢!

堂吉诃德型的人性所表现的是宇宙的远心力,一切的“存在”都是为“他”而存在的。生命只是实现理想的手段,除此以外,自己的生命毫无重视的必要。

屠格涅夫的人性观是二元论,认定这二元论是一个人生的全部生活的根本法则。他说:“人的全部生活,是不外乎继续不断忽分忽合的两个原则的永久的冲突和永久的调解。”屠格涅夫不批评这两种人性的优劣,堂吉诃德型也许能做一点事,哈姆雷特型却也有一种破坏力量。人性本是自然的,根据人性的发展,在事实上能成就些什么,怕也只有命运能决定罢!

屠格涅夫的时代观,同样的,是以自然法则做根据的。否认时代根据一定的原则而进展。时代只是自然的推演,也许正是盲目的偶然的推演。就在这种盲目的偶然的推演的时代中,屠格涅夫找出每一个时代的特性,了解每一个时代的精神。如果一个时代放射出耀眼的光,他就拿光彩绘成画,如果一个时代呐喊着刺耳的呼声,他就拿这呼声编成歌,这些歌这些画就是他的小说。

屠格涅夫生于1818年,卒于1882年,从他的《猎人日记》(1852年)到《新时代》(1876年)不断描写着俄国当时的时代状况。他用哲学的眼光,艺术的手段,把同时代思潮变化的痕迹,社会演进的历程,极忠实的也极细腻的写出来。俄国十九世纪中叶的思想变迁,确可拿屠格涅夫的小说来代表。这些小说,最能代表时代精神的是《猎人日记》和他的六大杰作。

《猎人日记》(1852年)是作者描写当时农奴所受到的压迫所感到的苦痛的一部小说,也是作者对农奴制度宣战的一篇檄文。屠格涅夫在他文学与人生之回忆中,自己承认誓死反抗农奴制度,《猎人日记》就是他的武器。看罢,多少善良纯朴的农夫在这农奴制度的锁架下辗转呻吟,又有多少大地主小地主在农奴制度的卵翼下,榨取他人的劳力以享安乐,屠格涅夫认清了农奴制度的罪恶,描写了它。实在,破坏了它。

《罗亭》(1855年)是描写“四十年”时代的俄国社会情形的,这时俄国正在尼古拉一世专治压迫之下,青年对政治方面早已失望,一个个都向艺术哲学宗教方面走去,受了西方自由思想的鼓动,知道反抗了。但都没能力来改革这腐朽的环境,他们整天整夜的空想,说大话,没有一个能实行的。罗亭谈自由,谈牺牲,一遇事实的压迫,却只好服从。

《贵族之家》(1858年)的时代,俄国社会已从理想回到实际,但青年们的能力仍极薄弱,环境的压迫,仍是根深基固,不可动摇。所以像拉夫尔斯基那样的人,总算比较罗亭有毅力些了,但要爱一个女人,也需等听到被压迫而结婚的妻子的死讯后,方敢进行,等到证明他的妻子没有死时,又只好牺牲了真正的恋爱。从这里,我们可以看见当时俄国已经僵化了的旧礼教,有多大的魔力!

《前夜》(1860年)出版,罗亭型的少年已很少,一般青年也较拉夫尔斯基有能力了。但忧郁哲学的空气,仍充满了俄国各处,自命为哲学家艺术家的人们,仍在幻想他的辩证法,仍在画他的未完成的杰作。但有些人,自己不能做什么事,却能帮助人们去奋斗,像海伦这显然是进步了,在《罗亭》和《贵族之家》的时代,俄国连这几种人也没有呢!恒心和毅力,俄国人终于是缺乏的,屠格涅夫只能找到异国的青年,写出一个积极的活动的殷沙洛夫。俄国需要这样的人,当时的俄国却一个也没有!

到了《父与子》(1862年),俄国的时代已大变动了,旧时代虽没有去,新时代却来了,新旧思想已各不相容的决斗了,像贝伐尔(Pavel Petrovich)样代表“父”的时代的人,只是极顽固的死守着旧礼教,崇拜着那既成势力,像巴沙洛夫样代表“子”的时代的人,却否定一切“天经地义”。这样的“否定主义”,虽然是“虚无主义”,没有能做出什么来给人们瞧,就这样有勇气来重新估定一切的价值,已经是俄国人从前无论如何不敢的了。要真能有作有为,却需等待另一个新时代。

《烟》(1867年)的出版,正是俄国又走进思想混乱的道途的时代,也是虚无主义的反动的时代。社交界的妇女愚弄着男子,支配阶级的官吏,仍是那样浅识和愚蠢,有些青年,借着虚无主义的庇护,极自私的乱动,有些青年,又对什么都绝望,意外的消沉,旧道德已动摇,将要没落了,新道德尚未奠定基础,这是如何的恐慌,如何的混乱啊。屠格涅夫回到圣彼得堡第一个遇见的人,就对他这样说:“看你的虚无主义者做了些什么罢!他们差不多去烧了城!”实在,这是一个保守主义和改革主义混战的时代!

终于《新时代》(1876年)到了,这时,俄国的思想界经过十几年的纷扰,酝酿,俄国的青年们已经都感到改革的必要了,虽然,他们的环境是那样暗淡,贵族们借着维新来陷害他们,农民们又不能了解他们,他们已开始做改革运动了。不但坐在家里讲改革的方策,而且都一个个跑进工厂,踏入田野,实行他们“到民间去”的运动了,但客观的环境还没多大变化,一切急进的运动,仍不免失败;较缓和的改革,倒确是有效的。屠格涅夫在这里指示人们去做一点一滴的改革,也许这就是时代的曙光吧!

我们要知道,虽然时代在变着,但俄国的社会,在几百年专制压迫之下,绝不会轻易改革的。屠格涅夫虽然描写了各时代的新思潮,但在这些思潮底下,仍然是一个腐旧的虚伪的社会。黑暗的背景,时时在那些新的运动中露出狰狞的面目,充满着热情的青年们,时时受着旧时代人们的讥笑和诅咒,时时遇见事实上的重大打击。从《罗亭》到《新时代》,我们常常看见莱生绿奇式的贪慕着虚荣的女人们,拉特米罗夫将军式浅识的军吏们,和那西皮雅金式的虚伪的贵族们,那些哲学家,那些艺术家,那些维新家,更无处无时不出现他们上等人的脸面,那些可怜的脸面,聪明的人都可看出他们的无聊和浅薄,他们自己,却毫不怕羞的以为光荣,屠格涅夫不得不喊着“啊!这是个什么时代啊!”

时代是永远变动的,但不是时代本身有什么目的,他不会按照一定的目的用一定的方式向前走。一切都是偶然的盲目的走着,谁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谁也不知道怎样,到底时代怎样推进,怕也只有命运能决定罢!

人性是命运决定的,时代也是命运决定的,人性和时代反应出来的人生,还是命运决定的!

屠格涅夫自己曾说过:“所以我想,真理的根本问题是在各个人的信仰的忠实和信仰的力量上的,反之,事实的结果,却需取决在运命神的手里。只有运命之神能够告诉我们,我们在面前搏击的,究竟是幻像还是实在敌人?”啊!真理会是假的,运命倒是真的,这是什么人生之谜啊!

屠格涅夫的小说几乎每篇都在暗示着宿命论:

《初恋》中父亲和儿子会同爱一个女人;

《春潮中》为了预备结婚出卖房产的人却会忽然爱上买财产的人;

《贵族之家》中两个爱人会因一个荡妇的生死不明,演上了一幕恋爱的悲剧。

《烟》中两个旧情人又会重燃烧起热情重受失恋的苦痛。

这种人生,只有命运可以解释。所以,罗亭曾说:“服从命运,不然,怎么办呢?”一个一个的人,自私自利的也好,信仰真理的也好,他们的人性,逃不了命运的支配;一个一个的时代,向前进的也好,开倒车的也好,逃不了命运的拨弄;全人类的生活,都逃不了命运之神的掌握!

人类受了命运的管辖,是人类永久的悲哀。自己不愿服从,事实又逃避不了,只是背起十字架绝望的向前进,这种人生,是如何样的悲剧啊!屠格涅夫是宿命论者,自然有浓厚的悲观色彩,他写恋爱,恋爱是悲剧,他写革命,革命是悲剧,他写全部的人生,人生还是悲剧。读他的小说,我们认识的是人性的特点,看见的是一个时代的实状,感到的是人生永久的悲哀,——人生的运命所支配的悲哀。

屠格涅夫曾拿烟来比喻人生,拿风比喻命运,全人类的生活正像烟啊,“这烟,不绝的升腾,或起或落,缠绕着,勾结着,在草上,在树梢,好像,好像滑稽的小丑,伸展出来,藏匿开去,一层一层的飞过……他们都永远地变迁着,但又还是一样单调的急促的,厌倦的玩着!有时候风向转变了,这条烟,一时弯到左边,一时弯到右边,一时又全体不见。”“第二阵风吹来了,一切都向着反对方向冲去,在那儿又是一样的不倦的不停的——而且是无用的飞跃着!”

一切都是烟,一切都好似在那里永远变化着,新的代替旧的,幻影追逐着幻影:但其实呢又全是一样的,人们像烟样的匆匆飞着追求着,一点没得到什么又像烟样的无踪无影的消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