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三治体七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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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论一

魏禧

平己之情。以平人情之不平。宣之于口为是非。志之于心为好恶。腾之于众为毁誉。施之于事为赏罚。是非好恶毁誉不平。则风俗乱于下。赏罚不平。则朝廷乱于上。此四者相因而成也。吾何以平之。今日某某然。必有起而不然之。吾不然其不然。彼将亦不然吾然。今日某某不然。必有起而然之。吾然吾不然。彼遂亦然其然。是故天下之是非尝相半。则吾之是非有时穷。然则奈何。曰。必衷之以圣人之说。圣人之说如权衡。物有大小轻重。以权衡之。各如其数而止。虽然圣人之说。不足以厌非圣之徒。则圣人之是非又穷。然则奈何。曰。莫如迹其说而攻之。毋务胜之以吾说。凡说之偏。必有所蔽。见于径者蔽于庭。见于奥者蔽于。循其端而披其所疪。则其首尾必有所不通。吾格其所不通则彼之是非屈。言理者犹谈天然。一人以为天之外有天。吾乌乎辨之。一人以为天之外无天。吾亦乌乎辨之。故辨理如抟虚。然则奈何。曰。是必有以寔之。寔之何如。曰。古之人不朽者三。曰立德。曰立功。曰立言。且夫古之人不言而功德立。未有无德与功而徒言者。功德不立。言虽美而弗是也。吾以是平之。

平论二

魏禧

匹夫而好人恶人。其好不足恃。而恶之无所害。使一旦操赏罚之柄。则一人之意。足以治乱天下而有余。故欲善赏罚之道者。必先平好恶。吾尝观好恶之所以不平。其故有五。一曰性悖。一曰习慝。一曰眩于目。一曰骛于耳。一曰域于智之所不知。是故能反乎此五者。则好恶平矣。恶贤而好不肖。性悖者也。好其所亲近焉而已。习慝也。有善不能择。择而不能善者。耳目之过。好恶其所知。而不能扩其所不知。以己量人者。域于智也。且夫吾之于人。必有所好恶于其间。则将入乎五者而不能以自救。是故反乎此五者奈何。性悖之人。谓之天殃。天殃者千万之中。不可一二见。习慝奈何。非圣之书不敢奉。非义之士不敢亲。吾讨之古。吾之好恶。于是焉法之。吾诹之今之贤。吾之好恶。于是焉衷之。洁其好恶之宅。则其来也有以应之而不乱。眩于目奈何。碔砆之石。其光璘然。人或以为瑶。璞而不琢。则苴之矣。故能谄吾之目。吾则好之。不能谄吾之目。吾则恶之。锥之处囊也。其颖立出。襓剑弢弓。虽有长技不得见。是故必谨持其所谄。毋忽其所不足。骛于耳奈何。十人誉之。则吾不敢恶。十人毁之。则吾不敢好。且夫好恶者必慎于所先入。先者主之。后者奴之。殉其虚必丧其寔。执其先必距其后。域于智奈何。一人之智匹十人。絜以百人则诎矣。智匹千人。万人絜之又诎矣。故守一人之智者必愚。一人之好恶出于性欤。性则惧其悖也。因于习欤。习则惧其慝也。用目则眩。用耳则骛也。其何敢以吾为然。四者免矣。惧智之所域也。其何敢以吾为然。

平论三

魏禧

是非定则好恶正。好恶正则毁誉平矣。虽然毁誉有道。画姝丽者必极天下之粲。画鬼怪者必极天下之丑。非德于姝而于鬼。以为否则不足成吾画。是故誉人者腴其骨。而毁人者瘠其肉。必如是。然后可以成其毁誉之说而已。天道善善而恶恶。圣人之道。善善长而恶恶短。故君子有誉人而无毁人。与其失诸毁。宁失诸誉。虽然毁能贼人。誉亦能贼人。善毁者如饮之瞑眩之药。不善誉者如饷炮炙。有毒焉腊其中而不觉也。是故以誉之不平为恐失[己](已)者。小也。誉人而失[己](已)。他日吾有誉。人不我信而止。又其甚则我不自信。终其身不敢誉一人而止。大贤之人。知为善而已。故其于毁也呺然。然而誉之也呺然。中材之人。其始也歆于善。毁焉则辍矣。曰是则然乌乎然为之。或誉则辍焉。曰苟能然然且足矣。虽然士之伏于蓬蒿也。呿口而言。莫或然之。刻躬而行。莫或先之。然砥节不衰。好学而善下。矗然公卿之上。愎过拂众。则莫之敢京。何前后之戾也。此无他。富贵者人所不敢忤。而誉之者众也。

平论四

魏禧

古今赏罚。未有一成而不变者。故平赏罚者平其义而已矣。先赏后罚奈何。不狃之以恩而趥以威。则从我者惧而解。●然如石之脱。不可合也。是道也。其在造国。先罚后赏奈何。国偷民玩。不摘其桀。不可慑也。先之以赏。是以水济水也。迄其后而朿之。则弃前惠。怨黩生。是道也。其在乱国。赏克厥罚奈何。天下摄然。大兵不兴。大岳不作。大役不发。于是乎抉网而疏之。天下不弛。是道也。其在治国。罚克厥赏奈何。国可弱不可亡。民可涣不可叛也。峻法以敕之。毋敢作乱。是道也。其在衰国。疑赏疑罚奈何。赏疑则从重。罚疑则从轻。是道也。仁主以之。功同而赏异。罪同而罚异奈何。不能者生民心。其能者有机焉。以操天下之智勇。非赏罚之平也。是道也。权主以之数赏而不勉奈何。国无纲纪。臣不共君。民不畏吏。于赏则往。如僦市佣。可以缓不可以急。是道也。闇主以之。数罚而不慑奈何。君以徼为明。吏以多杀人为能。民习搒掠。视斧钻若耒耜。不护其生。惵而思动。可以战不可以守。是道也。鸷主以之。一举而已。功则赏之。有罪议罚奈何。功大从赏。罪大从罚。或薄其赏以塞其罚。是道也。厥谓以大蔽小。罪则罚之。有功议赏奈何。缓则从罚。急则从赏。或薄其罚焉售之可也。是道也。厥谓以急易缓。亲丽于罚奈何。可议者议之。不可议者不以亲骫法。是道也。厥谓以公灭私。丽于赏奈何。赏之而已矣。是道也。厥谓以直报怨。赏于亲。罚于奈何。吾无怍于吾心。断之可也。违其迹焉不可。或虞其时焉訾之可也。是道也。厥谓以义制事。赏尽则恩穷。罚尽则威穷。大赏大罚。不可以轻用也。故摩世者必先之小赏小罚以持其心。是故善用赏罚者有余。骤赏奈何。赏极而不盈。是谓大受。骤罚奈何。诛不待教。是谓大憝。骤赏其魁则不足赏已。骤罚其魁则不足罚已。当赏而财绌奈何。吾罚其不用命者。则用命者荣矣。是之谓以不罚为赏。或曰非啬之也。丰之以情。故仁人之言温于缋纩。富于车马。诗曰。非女之为美。美人之贻。是道也以之。当罚而势绌奈何。吾赏其用命者。则不用命者愧。是之谓以不赏为罚。或曰谨持其礼以正之。则人不敢犯也。故仁义可以为干橹。尊俎之间折冲。易曰。威如之吉。反身之谓也。是道也以之。

为君难为臣不易论

陶贞一

夫君臣之义。固交儆而相成者也。使君独为其难。而臣下拱手受成。则其弊仍有面从莫违之患。而所谓难者何所资以出治。是有君而无臣也。故君道以用人为最难。而臣下称职之难。即与之俱见。今夫觇欢愠。候惨舒。动中主情。举无谬旨。此软媚之士。以称使令可矣。若大臣而出此。括囊容身。自幸无过。人主乐其无过而近幸之。士之立朝者。见夫如是之得君也。从而慕效之。久之臣节隳而天下遂无任事之人。人主将独以其身任安危之寄也而可乎。鲍宣有言。朝廷亡有大儒骨鲠耆艾魁垒之士。议论通古今。喟然动众心。忧国如饥渴者。每诵斯语。未尝不为掩卷太息也。史册所纪。论用人之道详矣。而其最要者有两言焉。谓当求晓事之人。不当求办事之人。而仗节死义之士。当于犯颜敢谏中求之。用人者知此。可以言治道矣。夫勤敏无过者。所谓办事之人也。通达政体者。所谓晓事之人也。汉之盛时。朝廷定大事。决大疑。议郎博士。皆得引经义力争。是通达政体之识。即寓于犯颜敢谏之中也。及其衰也。而韦匡之徒。负海内重名。天下之所尊礼。依违瑟缩。不敢出一辞。吐一气。臣节之不振。其效旋见于哀平之朝。人主不可不深察乎此也。虽然世诚有大有为之主。侧席求贤。岂不愿得其人而用之。而卒不可得者何也。其积习然也。汉汲黯奉使河内。不至而返。而擅发仓以赈流民。唐魏征谏不纳。而太宗与之言。辄不应。裴谞奏事。上问榷酤之利。久之不对。夫违命矫制则专甚也。若魏征裴谞之为。是不敬也。其在后世。岂能一日容于朝廷之上哉。惟明主有特达之识。不责以苛细。而有以激扬其气。夫然后磊落奇伟晓事之人出。骨鲠之臣进。得数人焉。而天下可得而理矣。今夫帷幄之地。是宗社所由寄也。而但奉职循理焉。曰是亦可以无患矣。风宪之任。是法纪所由立也。而但毛举细故焉。曰是亦不为无补矣。设讽以古之名臣。如汲黯诸人之节概。则震悚色变。若将陷于大戮者。且以是为过激之行。沽名市直之所为。宁纯臣小心翼翼而敢出此。试问夫纯臣之小心翼翼者果何事也。曰吾知办事而已。诚有如朱子所云。名为大臣。而其实不过供给唯诺。奉行文书。如吏卒之为。苟如是则为臣亦何不易之有。苟如是则君之用人亦何难之有。嗟夫。世诚有大有为之主。忧勤天下。不得其人。而与若辈图治。不重可惜欤。故用人之道得。人主以忧勤致无为不难也。用人之道失。人主以忧勤济丛脞无益也。治忽之机。直决于此而已矣。论者曰。今用人者率由选举。人材其出于是乎。曰是君子小人杂进之途也。夫吾所谓用人之难。亦难于数人而已。苟得其人。其余者将委之此数人。而人主之聪明。不必其及也。虽封疆大臣。亦将与数人共择之。而百司执事。所谓慎简乃僚者。固将使分择之。臣道亦惟以人事君。尤不易耳。论者曰。古今人不相及。世无其人。人主将谁与图治。曰王褒尝言之矣。世必有圣智之君。而后有贤明之臣。

读李文饶近幸论

张英

文饶论近幸之害。举桓灵元成为至鉴。以为人君少欲英明者。则能反是。如汉文虽有邓通赵谈。所信者贾谊张释之袁盎。此所谓少欲也。武帝虽有韩嫣李延年。所贵者公孙宏卜式儿宽。此所谓英明也。故君听不惑。政无颇颣。近则开元初。内有姜皎崔涤。以极宫中之乐。外有姚卢苏宋。以修天下之政。得元成之欲。享舜禹之名。六合晏然。千古莫及。其故何也。幸臣不得干政事也。后代能如汉之文武。及开元致理之要。虽有幸臣。亦何害于理哉。文饶之意。以谓人君诚能少欲英明。则虽有近幸。苟得骨鲠贤相。辅理于外。而亦可以无伤于治理。予窃以为不然。人君苟不能绝去声色狗马游宴沈湎之乐。则此辈连茹并进。托处于肺腑隐深之地。必不能安分循理。势且招权纳贿。藉僭威福。以行其私。此等之事。又断不能为骨鲠之大臣所容。使此辈小人。明愬于人君之前。短长大臣。非毁朝政。刖人君虽至喑。必不必近幸小臣微竖之言。遽加罪于大臣。则此辈之术亦浅矣。惟投间抵隙。窥貌伺颜。或为无意之游谈。或为侪偶之传说。或因一事之短而类及其余。或因一时之疏而构成其衅。人君方以为自己明察所及中外无遁情。而不知已入小人之彀中而不觉矣。文饶论文帝之邓通赵谈。武帝之韩嫣李延年。开元之姜皎崔涤。无害于治理。不能有加于当时之贤士大夫。余以为此特举其小人之愿者耳。如申屠嘉廷辱邓通。而文帝不之问。万一此数辈者皆奸佞狡诈之尤。申屠嘉虽贤。能终辱之乎。江充初见。被服轻靡。及乎构祸既深。卒成巫蛊之祸。天宝末年。社稷倾危。卒坏于近幸之手。恭显处内。萧望之以贤傅而不免于见杀。人君之明。果能如汉文汉武。未可必也。近幸小人之稍愿。果能如邓通韩嫣辈。未可必也。以稍闇之主而近尤佞之徒。几何其不颠倒邪正。变易是非。窃权干纪。尽驱天下正人。缘引奸邪不止也。而谓虽有幸臣。亦何害于理。果通论哉。文饶又谓得元成之欲。享舜禹之名。六合晏然。千古莫及。是谓游宴非僻。无伤于理。予窃以为不然。人君之一心。天下之权衡。四海九州岛之明鉴也。衡一差则轻重失矣。鉴一翳则妍媸乱矣。清明在躬。志气如神。以临御之。犹惧有所偏有所弊。书曰。内作色荒。外作禽荒。甘酒嗜音。峻宇雕墙。有一于此。未或不亡。非谓此数者一事遂足以亡其国。谓此端一开。则缘此而进者不可禁御。不可测度。不可谏救。以至于败亡必然也。盖游宴非僻者。小人之门也。小人者君子之敌也。小人进。君子退。小人亲。君子。小人众。君子寡。乱亡之本也。乃谓得元成之欲。享舜禹之名。是古帝王之兢兢业业。毋冒贡于非几者。皆不知乐其身。而过为检束以自苦也。岂通论哉。苏子之论始皇。彼自谓聪明人杰。视斯高辈刀锯之余智。何足以惑我乱我。而不知其祸若斯之烈也。人君而知此。则视此辈如鸩酒毒脯。不敢近之矣。

明太祖待解缙方孝孺论

陈祖范

异哉高帝之用人也。识方孝孺为异人。而曰吾不能用。为子孙辅太平。仅除汉中教授。擢解缙为御史。及缙诋袁泰之奸。又虑其少涵养。将为众所倾。遣归。谕曰。大器晚成。其益进于学。行大用尔。夫贤者之于世。患其不生。生之患求而未得。未有得之矣。又姑之为异日用也。观缙所上封事。指帝之阙失。可谓切中。非学既有成者不能道也。监察御史。以纠恶击邪为职。诸御史欲纠袁泰。无敢执笔。缙独奋然为之。可谓能举其职矣。乌得为少涵养耶。且贤者必忤于不贤。所赖君上保持之耳。何众倾之足虑。若逆虑其为众倾也。而先罢去之。是贾生不待谮于绛灌。而长沙之谪。乃汉文帝之所以厚贾生而玉成之也。岂不谬哉。幸而数年之间。缙未死而复用于文皇耳。倘不幸早死。则奈之何。相文皇未几。忤高煦。斥交趾。继又以赵王之谗。下狱以死。是信乎其为众所倾矣。夫不为众倾。其人必不贤。为众倾。又咎其少涵养。然则所谓涵养者。必周容而诡随者也。窥帝之意。岂真虑其为众倾哉。诚恐置之于朝。屡发其敢言之气。批吾逆鳞。则旋就诛戮耳。是以急遣去之。使吾无杀贤士之失。帝亦可谓巧于藏拙者也。孝孺之学。正大纯粹。又进于缙。而欲为子孙辅太平。帝若曰。乃翁以马上治天下。安事诗书。待太平之世而用汝耳。今观高帝之手。武臣宿将。诛夷殆尽。所任者大扺贪鄙嗜利之人。可以笞棰而驱使之。他如宋濂王祎。不过备文学制述之末而已。有能杰出于其间而讲二帝三王之道者。宜乎其不能屈[己](已)而用之也。若谓贤以贻子孙。所以爱其子孙。孰与夫用贤人以教育人才。而致人才于不可胜用之为尤爱其子孙也。呜呼。以高帝之英明果毅。使能虚己纳聪。而倚任一二大贤。一代之治。唯轶汉唐而几三代不难焉。何至身甫殁而燕难发。同室操戈。而天下之被其毒哉。

德才论

王友亮

谚有之。无德不可为君子。无才不可为小人。辨人之大端似矣。余谓君子蕴于中为德。发于外为才。非有二也。分之者其自小人始乎。譬诸水然。才出于德者。乃有本之泉。不出于德者。若无根之潦。即小人亦自知其为不及也。自知为不及。顾反至于相抗而相倾者。此何故哉。德者人之所不见。可见者独才耳。才非君子所尚。而不能禁世之无尚。小人方暴其才以投世尚。又虞君子之弗能容也。于是益自结于世。所立固而所助多。率之以攻异己者。其势遂操乎必胜。何则。三代以还。才德兼优者不数见。德优而才不足。往往有之。小人则一于用才者也。世推其所长。而愈形夫君子之短。则小人胜矣。君子有才。不欲自见。藏之若虚。出之以逊。小人则急于见才者也。世震乎其外。而莫察夫君子之衷。则小人又胜矣。且夫小人之才。与君子未尝异也。所异在用之邪正。执此以观。当百不失一矣。乃有不尽然者。宋王钦若判三司。请免积逋千余万。真宗问先帝何弗知。对曰。留与陛下以收人心耳。卒免之。其恤民可谓仁。温公议复差役。期以五日。同列病其太迫。蔡京独如约以行。其治事可谓敏。蔡知广州。宝货一无所取。及去。夷人以蔷薇露洒衣送之。其持己可谓廉。哲宗崩。臣议所立。章惇独谓端王轻佻。不可主天下。其论人可谓智。金人欲帝张邦昌。秦桧抗言请立赵氏宗。被胁北去。其临变可谓忠而勇。五者皆人所难能也。而钦若辈能之。则亦何以异于君子哉。然其卒异者。假公义以市高名。而私欲锢于中。利害讧于外。不能常守也。故虽矫激于一时。终焉倒行逆施。身败名裂而不顾。嗟夫。自古人君。未有不以进君子退小人为先务者。然每至于相反。岂非外惑其才。不复深观其德欤。夫君子势孤。难进而易退。小人亟于求进。植党以排善类。善类既空。所植者贪鄙成。并求小有才而不得。其极也以巽懦无能为德。浮夸喜事为才。则又交失之矣。如赵宋之末。可胜叹哉。可胜叹哉。

重臣论

徐旭旦

国有大事。重臣一言镇之。重臣之益于国也如是。泛论名实者谓时危乃见重臣。夫国家何日无大事。疆场何以警。盗贼何以兴。赋何以增。兵何以叛。官何以贪不息。民何以穷无日。此重臣之职也。重臣一言则大纲理。重臣不言则百官言之。进之者杂。人君之听之者不专。事之几泄。纲目乱矣。大事安得成。人君其敬大臣哉。大臣其善自重哉。

储大文曰。汉文帝时。陈平为左丞相。文帝问君所任何职。平对曰。宰相者。上佐天子理阴阳。顺四时。外镇抚四夷。使卿大夫各得任其职。此诚识宰相之体者也。唐太宗时。房乔杜如晦为仆射。太宗尝责之曰。公为宰相。当须开耳目。求访贤哲。有武艺谋略才堪抚众者。任以边事。有经明德修立性明悟者。任以侍臣。有明干清处事公平者。任以剧务。有学通古今识达政术者。任以治人。此乃宰相之裨益也。比闻听受词讼。日不暇给。安能助朕求贤哉。语尤明切。故宋文彦博请继上奏封。爰述二说以陈之。后世譔史序宰相表者。不烦辞。书此二则足矣。

用人

储大文

陆贽奏唐德宗曰。当天后时。非惟人得荐士。亦令士得自荐。又曰。天后以宽得人。陛下以精失士。盖德宗自文艺外。它政率庸闇缪。赵憬卢迈贾耽高郢郑珣瑜。辅政胥多历年所。而韩全义李说李锜辈之节钺。不知以何名授之。然而在德宗方自谓取士之精。其效乃如此也。武后改制。凡狄仁杰娄师德姚崇宋璟郭元振张仁愿唐休璟薛讷郭知运张说杨炯崔融辈。内外文武百余人。率其所擢以遗之子孙。遂以救高宗之弱势。而启唐开元天宝之盛。而中宗睿宗暨明皇之所自擢者。率多庸妄也。然则令人得荐士。士得自荐。而以宽收之。固治天下者之宝符也。陈止斋论季布魏尚孟舒。谓李广贾生。皆奇才也。文帝徒叹其不遇而之。布亦以一言而疑。尚舒以一战而夺爵。惩羹者吹齑。惩噎者废食。文帝惩高帝之宽而过于审。不知高祖以易得人。文帝以审失士。夫以文帝之贤。而终为负李贾二子。然则爱惜人才者。奚可不宽其格以收之也哉。若夫李沆之抑梅询。曾致尧刘健之抑何景明王九思。则又近于娼嫉。而欲貌附文帝之详审焉。抑又非矣。

知人难

张望

知人难。何谓知人难。同其是而喜者情也。不同其是而怫者情也。有不同其是而无怫者。宁有同其是而不喜者。今有两人于此。其一人助我者也。同其是也。其一人挠我者也。不同其是也。助我者大都君子也。挠我者大都小人也。又有两人于此。其一人挠我者也。不同其是也。其一人助我者也。同其是也。挠我者大都君子也。助我者大都小人也。是何也。彼之助我者。有利于事而已。彼之挠我者。勿便于己而已。此之挠我者。不利于事而已。此之助我者。求便于己而已。学成行尊。名字大起。宰相知之。天子用之。显要系天下之望。朝廷不能有君子无小人。不能使君子当事。而小人无为。于是乎同声相应。同类相从。而助之者至矣。于是乎异臭相反。异色相乱。而挠之者至矣。此其固然。然而吾之心一耳。天下万有也。人之贤不肖。事之成败利钝。知之而岂尽无遗。其从而挠之者。开吾之智也。其因而助之者。蔽吾之明也。夫谓因而助之而蔽吾之明者何也。非其心之果是。之所以然者。求便于己而已。知其贤不肖矣。与其成败利钝矣。曹辈尚或杳默。未同其是。而此一人已依依兴叹同其是矣。出于非望矣。此岂其情哉。夫贤者快心恢廓。固自信。固不疑人。方且假借地望。设吾道之援。究大事如此。赞王室如此。而孰知是人之非其情也。养爪锐为搏击之资。洗垢求瑕。輆吾遵路。异时以败大名。亦悔之矣。其小者点名隳色。冒不知人之诮。其大者妄生羽毛。祸人国家。古今亦何可支哉。故曰知人难。

好名论

阙名

人君不可有独好其名之心。不可使天下无好名之心。好其实故不得独好其名。因名以责实。故不得不使天下好名。今夫天下善恶二端而已矣。治天下。使天下迁善远恶而已矣。有善无恶者。人之性。名为善而喜。名为恶而恶者。人之情。今使天下浑浑焉不知名之可好。则善不足以为喜。恶不足以为恶。喜与恶不加于其情。则其为恶也。与为善无以别。而亦渐失其性。故夫名者先王动天下之微权也。先王因民之所好而采章服物以荣之。爵禄庆赏以劝之。表宅锡闾以奖异之。若曰使人迁善而恶自远。是以不纯任刑罚而任礼教。名与礼相近而远于刑。故名者所以助礼之行。而操于刑之先者也。孔子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使天下之民。日循循焉归于吾礼教之中。则刑罚可以措而不用。而天下固已大治。故曰名者先王动天下之微权也。然其始特不可有自好其名之心。自好其名则直以为名焉已耳。自好其名而或靳天下之名。此其意已近于刑而远于礼。欲天下之治不可得也。故王道以无欲为本。

乡愿论

阙名

乡愿最恶者狂獧。有问于乡愿者曰。是人也可杀与。曰可。可举而用之与。曰可。问于狂獧。狂獧不然。可可否否。无所隐避。于是乡愿好其与己同。恶其与己异。故曰乡愿最恶者狂獧也。夫人至于可杀。恨之至也。至于可举而用之。爱之至也。使其不顾人之可杀与否。因其恨而杀之。则所杀者或为君子。不顾其人之可举用与否。因其好而举而用之。则所举用者或为小人。乡愿之心。阴私险巧。惟知趋利避害。不察事之可否。理之是非。阉然自媚于世。佯为无所甚好。无所甚恶。而阴以行其所好所恶之心。故天下之好恶。莫有甚于乡愿者也。孔子以为德之贼。不信然与。夫使天下无狂獧。则是君子可杀。而小人可举用也。幸而有一狂者獧者。乃不幸而为乡愿之所恶。则是乡愿之祸。不至尽杀天下之君子不尽举用天下之小人不止。始于一人之好恶。而流毒于天下国家。自古以还。天下之事坏于小人者十二三。坏于乡愿者十常八九。乡愿者小人之渠魁也。而其祸自恶狂獧始。有天下国家者。当亟黜乡愿。乡愿黜则狂獧兴矣。狂獧兴则天下之为君子小人者。各得其理矣。易曰君子道长。小人道消。书曰惇德允元。而难壬人。何畏乎巧言令色孔壬。此之谓也。然则何以辨之。书不云乎。有言逆于女心。必求诸道。有言孙于女志。必求诸非道。求诸道者。所以辨狂獧也。求诸非道者。所以辨乡愿也。昔楚文王有疾。告大夫曰。筦饶犯我以义。违我以礼。与处不安。不见不思。然吾有得焉。必以吾时爵之。申侯伯吾所欲者劝我为之。吾所乐者先我行之。与处则安。不见则思。然吾有丧焉。必以吾时遣之。观楚文王之御二臣者。是又辨乡愿狂獧之大端也。辨之。则乡愿之好恶。岂至毒天下哉。

除奸异之文集

管同

君子与小人。不可以并处。君子与小人并处。非君子去小人。则小人必害君子。然自吾观之。自古及今。小人害君子。如善射者然。发十而中者八九。君子欲去小人。发矢者十。幸而中者一二而已。甚矣小人之难除。而君子之易见伤也。虽然。此何故也。君子持正。不能如小人之善悦其君。孤立无朋。不能如其多羽翼。临事则听命。无金帛货财。赂要人而求辅助。直于言而刚于色。不能诡伪欺诈。宛转以求必胜。是数者皆不及小人。而小人兼之。此胜负之所以不战而分已。而吾以为犹不止此。天下之事有道焉。有机焉。非道也无以得事之正。非机也无以济事之成。自古君子于小人。平时则疾怒之状。见于颜色。若不可与朝夕处。一旦欲攻击。则谋之他人。考其事实。迟濡隐忍。不能遽发。至于起而攻之。又必昌言于朝。细数其罪。若结讼而上待听断者然。吁。吾谋未成。而彼也预防而为之地者。亦已久矣。若夫小人则不然。彼平日自知不为君子喜。朝夕思虑经营。待君子之攻吾而为之备。一旦决发。则骤如雷霆。疾如风雨。巧乎若逢羿弯弓。射跛挛之童稚。呜呼。窦武屠于曹节。王涯戮于仇士良。元佑诸贤窜于惇京。天启诸贤戮于崔魏。吾读史至此。未尝不废书而流涕也。彼君子者何其失机。而小人者何其机之捷也。天下之人。死于病者十仅三四。而死于医者十尝七八。痈疽大病也。而未尝遽死也。无扁鹊之技。而决而溃之。则其人乃立死。世之小人。其始意止于患得失。彼既知不为君子所容。则日夜谋为自保之计。而倒行逆施。无所不至。窦武王涯之难。身虽死。国犹延。若夫何进之诛宦官。则身死君奔。而国祚几亡于是日矣。且夫遇小人者。不攻则已。茍欲攻之。则势当必胜。胜之如何。曰深警捷速。如小人之所以害君子者。而其术得已。夫深警捷速在小人害君子则为奸为邪。而君子用以去小人则为忠为正。吾请证之。昔宋丁谓陷寇准。排李迪。天下哗然不安。莫能去也。及真宗崩。谓为山陵使。王曾乃入白太后。谓谓包藏祸心。故擅移皇堂于绝地。太后大怒。而谓几立诛。明御史攻严世蕃也。疏入沈炼杨继盛事。徐阶曰。若如是。严公子骑段出都门矣。手削其。独用通海寇。及南昌地有王气。购为嵩茔等事。疏一上而世蕃弃市。夫谓固奸邪。曾所言岂事实哉。然而必如是者。不出此则谓不可去。其用意正与徐阶同。所谓机也。而儒者或曰。事不当求必成。曾所为不足法。呜呼。去小人者为身耶。为家耶。为一己之名节耶。为君父之忧国家之患耶。今夫擒虎豹者毒弓矢。设械。以求必获。而人不以为非者。除害故也。进猎者而告之曰。是非仁术。汝其袒裼搏之。猎者死而虎豹之害日深矣。

论用人

陆世仪

人才极难得也。善用人者必审定其才之所宜。授之以职。而终身任之。务使竭尽其材。以唐虞之际。而致治止于五人。此人才之难得也。以五臣之圣而各专一事。此才之各有所宜也。且各专一事而至于终身不易。此任之而竭尽其才也。今治不及唐虞。而三岁试士。多至四百。则人才何其多。圣不及五臣。而吏户兵刑无所不堪。则才何其大。历官如传舍。旦至暮去。而动辄奏绩。又何其才之易竭也。噫。

近行荐举。最是良法。然有三弊。一曰行之太拘。荐举之法。所以通科目之穷。破资格之弊也。今必曰某官得荐。某官不得荐。某官荐得任某职。某官荐不得任某职。是仍重科目。仍拘资格也。一曰任之无法。善恶有类。邪正有党。君子所荐。大抵多君子。小人所荐。大扺多小人。今不立法详试而任之。且宜兵而工。宜礼而刑。用违其才者。又不可胜计也。即有真才。亦乌能用乎。一曰绳之太急。连坐之法。所以待小人。非所以待君子。故同是人也。或始终变节。或穷达易操。当其举之。未可谓非也。举之而受举者变节易操。则非举之者之罪也。而乌得一概论也。且仕途倾险。诡谲百出。或丛忌举主。而阴中伤所举之人。或倾排所举之人。而并累及乎举主。种种株连。为害不可胜道。则虽有贤士在下。举主亦安能不顾身家。不惜禄位。奋然以举之乎。无怪乎勉强塞责。而以柔滑善媚之徒。虚应故事也。

观筛米得取人之法焉。虽节阔目。不无遗珠之叹。然往往拔十得五。又观匠人得教人与器使之道焉。材之大小枉直不一。而规矩绳墨之法无不一。故能使之咸就条理。至于奇瑰之材。不可拘以绳墨者。则又随材而器使之。故天下无不可用之才。而亦无不可成之事。今之时教法废矣。而器使之道。则又弃而不讲。使细者为梁。短者为柱。大者为椽。长者为节。乃谓天下无材。谓天下之事必不可成。岂不冤哉。然则如之何。曰宽收而严试。久任而超迁。用人之要。无以外此矣。

旧制。举进士。必分试九卿衙门观政。每衙门约三十余人。堂长司僚。与之朝夕而试之事。会其实以上于天官。天官籍注以定铨选。随材授职。职必久任。故洪永时得人为盛。今之观政。则不过随班作揖而已。名存实亡。可慨也夫。

用人之法。古今不同。三代以上开诚布公。主于用君子。虽或间容小人。然君子易于展布。三代以后。禁制束缚。主于防小人。小人终不能防。而君子之进退掣肘。为已极矣。问设有小人如何。曰。小人惟有不用法。更无防法。中庸曰。继绝世。举废国。治乱持危。朝聘以时。厚往而薄来。所以怀诸侯也。则知古人治天下全在怀诸侯。今人治天下全在择守令。

人非圣人。不能无过。故君有过臣谏之。父有过子谏之。代不乏人。独为长吏令一邑。未闻辟一言路。令下得言其过失。近为民父母。而骄亢反过于至尊。无拒谏之名。而有弭谤之实。诚所不解也。今后吾党得第为县令时。必尊礼有道。祈闻得失。月朔必置一柜。令士民投于柜中。言我一月中过差。庶无冒昧妄行之弊。

潜邱札记论治

阎若璩

蔡襄曰。天子之尊。下视民人。远绝不比。然出政化。行德泽。使之速致而均被者。盖其所关行有以始而终之者也。恶乎始。宰相以始之。恶乎终。县令以终之。宰相近天子。而令近于民。其势固殊。然其相与贯连以为本末。是必动而相济者也。

后蒙古取襄邓。入汉济江。长驱南下。多用郝经策。得宋之奏议。周知其形胜要害。与其守御之策。用其所保反而攻之。我无借箸聚米之劳。而彼之地图兵略。皆转而授于吾矣。此亦后事之师。不可以不戒也。

大清律田宅条例。屯田人等。将屯田典卖与人。军丁人等。发边卫充军。民发边外为民。夫典卖尚不可。况挖废之乎。此又律例所未载之大罪也。韦孟既归。犹梦而争王室之事。虞世南既死。帝犹梦其进我谠言。真谏苑之异闻。忠臣之盛节也。

史称吕正献平生以人物为己任。凡当世名贤。无不汲引。予所尤异者。濂洛关陕诸贤。皆为所荐。周茂叔传。熙宁初知郴州。用赵抃及吕公着荐为广东转运判官。程伯传。用吕公着荐为太子中允监察御史里行。程正叔之荐。则与司马光共疏其行义。诏为西京国子监教授。寻擢崇政殿说书郎。张子厚传。公着言其有古学。神宗召见。授崇文院校书。子厚弟戬亦荐焉。邵尧夫虽未为所荐。公着居洛中。雅敬尧夫。恒相从游。为市园宅。夫道学诸公之在当世。贵近大臣。能不出力排击诋侮者已难。又从而荐诸朝廷。使一一获其用焉。呜呼。若正献者。不独得以人事君之义。其增光吾道为何如哉。

立储与用人。同一关纽。宋王成器曰。国家安则先嫡长。国家危则先有功。犹丁度对宋仁宗曰。承平无事则守资格。缓急有大事大疑则先材能之论是也。然二者俱以人用法。不以法胜人。即在承平之世。要当以治人为急耳。岂真先嫡长而不问贤愚。据资格而不核功罪乎。

欧阳公议濮礼。为台谏所共非。独蒋之奇傅会之。而后之劾欧公者即之奇也。张柱议大礼。为举朝所不容。独杨文襄极称之。而后之倾文襄者即张桂也。故曰小人都不可与作缘。

宋元佑中。朝士以类相从。有洛党蜀党朔党之分。又有不立党者。又有戆直无党者。至章蔡用而诸贤尽锢为奸党。是君子始异而终未尝不同也。万历中与东林相角者。有昆党宣党。又有齐党楚党浙党。三方鼎峙之名。至魏阉出而诸党尽化为逆案。是小人始异而终未尝不同也。然君子始异而终同。同归于祸。小人始异而终同。同归于利。则其是非固不待辨而知矣。

徐文贞当国。毕公在言路。举朝严毕公。甚于文贞。议且出毕公于外。文贞曰。诸公畏之耶。皆踧踖曰。岂谓畏之。黄门切直。虑其府祸耳。文贞曰不然。吾亦畏之。顾念人孰无私。私必害公。有若人在。不敢自纵。可寡过也。闻者叹服。

韩魏公判大名。上疏极论青苗法。已而文潞公亦以为言。帝曰吾遣二中使亲问民间。皆云便甚。潞公曰。韩琦三朝宰相。不信。而信二宦者乎。至哉斯言。真可以为人主之龟鉴矣。予因思当仁宗之时。文潞公则能斩史志聪。当英宗之时。韩魏公则能窜任守忠。而天子不以为专。宰相亦不自以为嫌。何一再传之后。二公之人犹故也。宰相之权犹故也。而其言则不能与宦者争胜负。此无他。人主之敬大臣与不敬大臣而已矣。敬大臣则诚。诚则明。明则左右不得关其说。不敬大臣则疑。疑则闇。闇则左右得以窃其柄。故神宗之弊。不在于过信大臣。而在不信大臣。然则神宗之于安石。亦为不信乎。曰以宦者而信安石。吾犹以为不信安石也。

新安程元初曰。昔诸葛武侯以一隅抗衡魏吴。曾筑读书台。藉多士之力。考华阳国志。木牛流马。亦一士人所献。武侯采而用之。李德裕曰。帝王之雄辩。不足以服奸臣之心。唯能塞诤臣之口。德裕又曰。桓灵之主。与小人气合。如水之走下。火之就燥。皆自然而亲结不可解也。

论官制

陆世仪

设官分职。所以为民极也。故官制清则民志定。周制。在天下惟公侯伯子男。在一国惟卿大夫士而已。自秦罢侯置守。分爵二十级。而汉唐宋因之。愈棼愈乱。其制有爵有职官有加官。又有散阶勋爵。或一官而兼数衔。或一事而设数官。或古贵而今卑。或古卑而今贵。名目混淆。等第杂乱。欲居官者顾名思义。难矣。于以治民。不亦谬哉。故愚谓治天下断自清官制始。三代以官为治事之司。故其制简而清。后世以官为赏人之物。故其制繁而乱。

周制。地官司徒主教养万民。今之户部。但主户口田赋贡役经费。非古制也。古者王畿千里。千里之外。以封诸侯。而千里之内。又分采地。九赋之敛。其入无多。故可专意教养。今则海内之田赋皆属户部。势不得不以教之一字。听之学校。而全部专心会计矣。明初止分四司。而其后又分十三司。十三司各分四科。诚以庶务之浩繁也。然古者有教有养。而后世但闻取民。世代升降。感慨系之矣。

夏殷周皆有九卿。即少师少傅少保及六官。外此无卿。今制六部都通大。谓之大九卿。而鸿胪太常光禄寺。又谓之小九卿。以今观之。殊可并省。如鸿胪太常光禄国子监。可并入礼部。太仆苑马。可并入兵部。翰林尚宝钦天。可并入吏部。此势之至便。而制之至善者也。昔宋初虽有九卿之名。皆以为命官之品秩而无执事。元丰正名。始有执掌。中兴初并省冗职。卫尉太仆并兵部。太府司农并户部。光禄鸿胪并礼部。亦恶其头绪之纷也。立官制而能使头绪井然。则治天下之道。思过半矣。

昔人谓周礼无谏官。凡官皆可谏者。其言似是而实非也。地官之属师氏诏王善。保氏谏王恶。则保氏便是谏官。故后世之设谏官。非周礼意也。其必复师氏保氏之旧。而在于王所乎。

翰林院始于唐。唐制。乘舆所在。必有文词经学之士。下至医卜伎术之流。皆直于别院。以备燕见。而文书诏令。则掌于中书舍人。未之及也。干封以后。始召文士元万顷等草文辞。谓之北门学士。元宗初置翰林待诏。以张九龄张说等为之。掌四方表疏批荅。又改翰林供奉为学士。别置学士院。专掌内命。凡拜免将相号令征伐皆用白麻。其后选用益重。礼遇益亲。至号为内相。又为天子私人。而翰林院始大重。然所谓学士。皆以亲远近为贵贱。未尝有一定之品秩也。宋始有定制。职始贵显。至于明制。则直以为储相之地。土子登高第者竟入翰林。不数年可坐致馆阁。夫宰相天下安危之所寄也。人主择相。当务取洞悉国体民情者。岂可徒取文章华国乎。窃谓翰林既为储相地。当即以相业期之。入院之后宜讲贯历朝经制。务为明体适用之学。则得之矣。

春秋论

孙宝侗

国有与立。亲与贤二者而已。亲不亲则本危。贤不用则政乱。此天道人情之极。而不可偏废者也。是故一于用亲者。其国可久而势必流于弱。一于用贤者。其势必强而国不免于先亡。观于春秋之诸国可知矣。用亲者鲁卫郑宋是也。鲁之大夫。无非公族。即有一孔子而不能用也。卫事不详。大扺视鲁。郑之七穆。与国终始。宋之六卿。无异姓矣。之四国者。皆孱国也。而郑亡于春秋之后。犹垂百年。而宋次之。而鲁又次之。唯卫为最久。然则用亲之效可知矣。其政也必尚恩。而其敝也则以姑息。情之所洽而相睦。衅之所激而相忍。其君臣上下大扺联络顾望。才足自全。不能就功。亦不敢始祸。如人之羸而寿考者。唯从容以尽其天年而已。用贤者齐晋是也。齐之同姓。前有国崔。后有栾高。而桓公之所以首霸者。则管氏之力也。又自树一陈氏而卒夺之齐。晋自献公尽杀公子。所用皆异姓也。韩栾疏属。仅同行路。文悼继霸。天下莫强。即三卿亦文所自树也。而卒夺之晋。然则用贤之效又可知矣。其政也必尚功。而其敝也则以诈力。欲专其威。则去亲之偪而不疑。欲广其地。则灭人之国而不惭。其君臣上下唯务胜人。相倾以力。相尚以谋。而其祸适反中之。如人之元气脱而暴亡者。虽良医之所忧。而膂力方刚。势常足以自豪也。然则两除其敝。而独收其利者。其惟楚之为国也乎。夫楚者圣人之所绝。春秋之所摈也。而何以许之。明天讨者则不可不正其无王之诛。而衡国是者则又不可不权其用人之法也。夫子元子玉子囊子庚子冯子木子西以及春秋以后之屈原皆亲也。亲可用则用之。观丁父彭仲爽谷于菟孙叔敖伯州犁然丹沈诸梁以及春秋以后之吴起皆贤也。贤可用则用之。贤以代亲。则同姓不偪。亲以参贤。则异姓有所顾忌。于是亲疏相维。恩义相济。无畸重之势。无偏蔽之情。谋易以尽。政易以举。而国势以长振矣。是楚之所以负罪逋诛。而竟能崛强荆蛮。拥天下之半而延九百之祀者。岂非此道之得也哉。然则立国者亦唯亲贤并用而可矣。

顾栋高春秋大事表。亦有论楚用亲贤一条。谓其执兵柄者皆同姓。而一有罪则诛之无赦。故有其益而无其弊云云。当与此论参观之。

读后汉书书后

程晋芳

三代以降。士气之盛。无过于东京。论者谓明章尚道崇儒所积而致。愚则谓儒林一派。开自西京。其所由来者渐矣。自武帝立五经学。登用儒士。由秦以来。风气为之一变。特不能择取真儒。舍仲舒之醇雅。用平津之矫伪。致饰儒术饰浅行以干大用者接踵而起。匡张孔马辈。历事元成。遂拱手而授人以家国。然而草野之间。讲习传授自若也。莽之篡也。拒聘不仕以死者。史不绝书。光武明章。远承末绪。又从而重之。拜老临雍。宪言馈食。所谓设诚而致行之者。儒术盛而士气奋矣。假令取鉴前车。谓文儒适足以误国。讲搏击钩摘之法。崇黄老申韩之术。东京之士习果有以优于西京乎。噫。由汉武以迄桓灵。三百余年。积之如此其厚。而上无精明浚哲之君。柄臣椓人。迤逦用事。清议在下。党祸遂兴。举端人正士一举而空之。良可惜也。夫国家须才至急。方其求之之始。下之应也且或真少而伪多。苟无术以择之。必且舍麦菽而取糠稗。及其积之既久。真行着而风俗成。虽复抑之屈之。务使革而从我。而有所不得。贤者果无益于人国也哉。余论古每以东京士习之醇。为西汉之所酿而成。有明士气之盛。为两宋程朱之学所蕴而发。后有识者当不谓斯言河汉也。

论两汉权要之职十七史商榷

王鸣盛

仲长统昌言曰。光武忿强臣窃命。矫枉过直。虽置三公。事归台阁。自是以来。三公备员而已。所云台阁。谓尚书也。尚书令尚书仆射与尚书。皆宦者与士人迭为之。权归于此。有事可直达上前。故三公无权。有事反藉尚书以达。公卿之权分于近幸。上下否隔。祸有不可胜言者。然尚书固为权要。而汉又别有中书。为尚书者。士人多。宦者少。中书则皆宦者也。以尚书与三公对言。三公权不及尚书。以尚书与中书对言。尚书又不及中书矣。前汉萧望之。以前将军领尚书事。而宏恭石显则中书令仆射也。望之卒为恭显所杀矣。尚书中书皆管机密。出纳王命。其职皆要而官则微。百官公卿表篇首九卿。于郎中令之属官仆射下。唯有尚书。少府之属官。虽有中书谒者。而表中无尚书中书官也。望之官之尊在前将军。而其要则在尚书。故恭显使张朋告其罪。必候其假归洗沐方上之。要之士人必不如宦者之亲密。故尚书尤不及中书。万斯同补东汉将相大臣年表。有尚书令。尚无中书。此官侍直宫禁。不在朝廷大臣之列。其后魏文帝黄初中。改秘书为中书。以刘放为监。孙资为令。各加给事中。遂掌机密。见三国志放传。中书令之为宰相。始于此矣。王肃传注明帝太和中秘书丞薛夏。以公事移兰台。兰台自以台也。秘书署耳。谓夏为不得仪。当坐。夏报曰。兰台为外台。秘书为内阁。台阁一也。何不相移之有。然则台阁之名。本在尚书也。而又属之中书矣。官不论贵贱。惟视其职之闲要。而闲要惟视时主之意向。其制无时不改。是以书之史籍。纷若乱丝。使人眩目。因论台阁连及之。

唐制内外官轻重先后不同考

赵翼

有唐一代。内外官轻重先后不同。有迥相悬绝者。太宗时马周疏云。朝廷独重内官。而轻刺史县令。刺史多是武夫。或京官不称职者。边远之任。用人更轻。是贞观时已有重内轻外之弊。武后时李峤唐休璟奏言朝廷重内官。轻外职。每除授牧伯。皆再三披诉。所遣外任者多是贬累之人。今请选贤者分典大州。王嗣立亦言县令刺史。不加拣择。京官坐负及声称下者。乃典州。吏部年老不善刀笔者。乃拟县。卢怀慎亦言比见官犯赃者。任以江淮岭碛。粗示惩贬。其人内怀自弃。殉货掊克。益无悛心。以罪吏牧遐方。是谓惠奸而遗远。远州陬邑。何负圣化。而独受其恶政乎。明皇时。张九龄奏言。今刺史。京辅雄望之郡。犹少加选。浙江淮陇蜀三河大府之外。由京官出者。或身有累。或政无状。用牧守为斥逐之地。或其先附会高位。及势衰谓之不称京职。出以为州。武夫流外。积资而得。不计其才。刺史尚尔。何论县令。古者刺史入为三公。郎官出宰百里。今朝廷士入而不出。京师衣冠所聚。声名所出。从容附会。不勤而成。是大利在内而不在外也。智能之士。安肯出为刺史县令哉。是时源干曜以大臣子多任京职。俊乂率任外官。非平施之道。请以己子三人任京职者。出二子于外。以示近始。诏褒之。倪若水传亦云。时天下承平。朝廷尊荣。人皆重内任。虽自冗官擢方面。皆自谓下迁。班景倩自扬州采访使。入为大理少卿。若水饯之于郊。顾左右曰。班公是行。若登仙。吾恨不得为驺仆。可见唐初以至开元天宝内重外轻之风也。及肃代以后。京师凋敝。俸料寡薄。则有大反是者。通鉴。元载当国。以仕进者多乐京师。恶其偪己。乃制俸厚外官而薄京官。京官不能自给。常从外官乞贷。杨绾常衮虽奏加京官俸。岁约十五六万缗。然风会所积。利常在外。京官之贫如故。唐书嗣曹王传云。为秘书少监。上元中。京师饥。斗米值数千。乞外官不允。乃故抵微法。贬温州长史。李泌传亦云。是时州刺史月俸千缗。方镇所取无艺。而京官禄薄。自方镇入为八座。至谓罢权。薛邕由左丞贬歙州刺史。家人恨降谪之晚。崔佑甫任吏部员外郎。至求为洪州别驾。其节度使府宾佐有所忤者。荐为郎官。当迁台阁者。皆不赴。取罪去。李泌以为外太重。内太轻。请随官闲剧。普增其俸。为窦参沮而止。此距开元天宝时不及三四十年。而外重内轻相反一至于此。亦可以观世变也。

大臣荐举

赵翼

吏治条内所载况锺翟溥等出守。皆由大臣荐。然洪宣正统间。大臣所荐不特外吏也。如顾佐以杨士奇杨荣荐。由通政司擢都御史。陈勉以士奇荐。由副使擢副都御史。高谷以士奇荐。由侍讲进工部侍郎。入内阁。曹鼐亦以杨荣杨士奇荐。由侍讲入内阁。王来以士奇荐。由巡按擢左参政。彭勖以士奇荐。由教职擢御史。督学南畿。孙鼎以杨溥荐。亦由教职擢御史。督学南畿。金纯以蹇义荐。由庶僚擢刑部侍郎。陈寿以夏原吉荐。由参政擢工部侍郎。郭敦以胡荐。由副使擢礼部侍郎。刘球以胡荐。由主事改翰林侍讲。周宣以王直荐。由郎中擢刑部侍郎。杨信民以王直荐。由刑科擢左参议。后又以于谦荐。巡抚广东。罗绮以于谦金濂荐。由谪戍复大理右寺丞。罗通以于谦陈循荐。由河泊所官擢兵部员外郎。李贤谪官参政。以王翱奏贤可大用。遂为吏部侍郎。复尚书入内阁如故。崔恭以李贤王翱荐。由巡抚进吏部侍郎。李绍亦以贤翱荐。由学士擢礼部侍郎。王越以李贤荐。由按察使擢巡抚大同。罗璟方谪官。以王恕荐。擢福建提学。秦纮以王恕荐。由布政使擢副都御史。总督漕运。余子俊以林聪荐。由知府擢陕西参政。韩雍被劾。方待吏议。会广西猺肆乱。王竑曰。雍才气无双。平贼非雍不可。乃擢都御史。督兵两广。以上见各本传史又称李贤为相。所荐引年富轩輗耿九畴王竑李秉程信姚夔崔恭李绍等皆为名臣。洪宣以来大臣荐士之风如此。其时荐贤者皆采人望核才品而后上闻。苏州一郡。逋粮八百万石。孝宗思得才力重臣往厘之。杨荣荐周忱。遂以工部侍郎。巡抚江南。果兴利除弊。为名臣。杨士奇初不识陈继。夏原吉治水苏松。得其文。归示士奇。士奇才之。即荐为博士。改翰林。而于谦之为河南山西巡抚也。三杨在政府。皆重谦。所奏请无不允。谦每议事至京。空橐以入。诸权贵不能无望。及三杨卒。谦遂左迁大理少卿。可见三杨等之荐人皆出于至公。非如后世市恩植党之为也。其时人主亦倾心信用。如永乐中择耆儒侍皇太孙。杨士奇蹇义荐仪智。太子嫌其老。士奇谓智明理守正。帝闻即用之。虞谦降谪。杨士奇力白其诬。言谦历事三朝。得大臣体。宣宗即令复职。宣宗尝论朝士贪纵。士奇曰。无踰刘观。帝问谁可代者。士奇以顾佐对。即以为左都御史。年富为人所中伤。英宗知其先由杨溥荐。遂不听。君臣之相信如此。宜乎正人端士布列中外。成当日大法小廉之治也。盖一人之耳目有限。若虑大臣荐引。易开党援门户之渐。而必以己所识拔者用之。恐十不得一二。但能择老成耆硕十数人置之丞弼之任。使各举所知。则合众贤之耳目为一人之耳目。自可各当其用。所谓明目达聪也。

司马司士

储大文

王制。辨论官材。独专于司马。虽司徒造士亦属之。盖邦国大事。在祀与戎。而戎事尤安危治乱之所系。故司马之于官材。虽无不辨论。而实以戎兵为首务也。周礼司士掌臣之版。以治其政令。岁登下其损益之数。辨其年岁。与其贵贱。周知邦国都家县鄙之数。卿大夫士庶子之数。以德诏爵。以功诏禄。以能诏事。以久奠食。郑氏注。亦引王制证之。王制传谓夏殷制。而周礼司士。实属于夏官司马。贾氏疏。亦谓与大司马进贤兴功同。然则司马之辨论官材。不必尽如夏殷。而其重戎事。实同司士。凡邦国三岁则稽士任而进退其爵禄。六服胥同之。此所以能佐大司马建邦国之九法以佐王平邦国。而又以九伐之法正邦国也。近世名臣惟高新郑掌铨时。请选择进士知兵者。繇兵部四司晋至兵备道巡抚总督。以暨兵部在京二侍郎。胥豫储而递升之。无与他官互迁补。为有合于司马辨论官材。论定后官司士以功诏禄以能诏事之旨。江陵仍之。弥收厥效。此实司枢筦暨平章军国者之所宜重加意也。

侍中之职

储大文

宦官之祸。东汉唐明尤烈者何也。昔周公训立政。详及缀衣虎贲。而尤重常伯。汉置侍中。与宦官同止禁中。古常伯之任也。光禄勋止禁中。掌三署郎卫门户。黄门郎给事黄闼。中常侍时得入禁中。而金氏至以七传内侍显。东汉光禄勋权益轻。侍中出禁外得内奏而不得止宿。中常侍不用士人。专为宦官职。独尚书令仆射六尚书职总内外。少能参制之。而亦不得止禁中。凡百官封事。典中书者。易以私伺而盗发。窦武陈蕃刘瑜尹勋之所由败也。魏置散骑。合中常侍。号散骑常侍。晋江左侍中任尤重。殿内门下事胥掌之。盖与领护军埒。中书又有舍人通事。如戴法兴沈客卿辈名位琐末。执国枋。至权震天下。而宦官独闻于世。唐以侍中为宰相。黄门郎常侍舍人选益清。不关预禁中。举京朝官胥无古常伯之任。独置内侍省。日夕天子左右。制外廷诛赏。而阻阂东西省台寺监卫间。俾无得内达。是故王叔文王伾侍直。最号宠昵。叔文裁至禁中翰林院。伾裁进至翰林院。甘露之役。决罘罳。合殿门。而李训韩约。暨吏卒千余辈。束手胥就夷僇也。自梁诛宦官。尽罢中尉枢密使。置宣政使。以大臣为之。后唐复名枢密使。权益重。至宋遂号两府。而实与宣徽使胥内职。大朝会常先见内殿。凡内诸司所掌隶于唐禁中之枢密使者。使副使。知院事。同知佥书院事。胥得判之。实兼晋江左侍中领护军之任。是故宦官惕息。而狙骜者不久斥去。亦卒亡牢不可破之患。元功臣子孙。胥入宿卫。号怯薛。勋籍尤显者。多长四怯薛。服膳器物胥掌之。周缀衣虎贲。汉三署郎执戟周卫之任也。及品干焯着。辄拜左右丞相平章。亦不停宿卫。是故宦官虽盛而讫亡能为患。至明而尽废宋元之制。内外判不相合视唐尤甚。天子深居禁中。亡可它语。左右珰监。不典兵干政不止。唯武宗季年。边帅入侍。江彬钱宁辈。时夺其党类。把持而不肯解释之权。而其余枋政权者。直是宦官为虎。殿省阁华望官为狐。而时时假之以张厥威也。夫联班而侧坐。入门而易制。固其小焉者也。语有之。一日不朝。其闲容刀。高拱晨至朝房而犹语人曰。今日所宣当是双马。杨涟二十四罪疏成。将对御弹奏。而恐少迟而语泄也。乃循例封进。蒙切责不少贷。官府不通表里否隔。其祸之烈至此。而审政要者。可无鉴戒而疏厥壅蔽与。夫枢密使既难卒复。侍中亦久废。而宿卫任犹古也。盍综仿元怯薛诸职秩。以正成周常伯名而逆折宦官之芽也哉。

与陈抚军书

黄永年

会谳事毕。即便北辕。不得亲诣节下。一觐清光。少罄所怀。曷胜怅望。自古人才善类。虽自天植。然其盛衰。视学之绝续。其翕散张弛。视一时在位者之爱憎兴坏。此非一日之故。其由来者渐矣。嘉谷之殖。无古今一也。世人得之则生。不得则饥而死。有良农焉。为之区别种类。播种而耰之。故嘉谷不绝而人赖以生。借如视贤人善士。若稻粱之得则生。弗得则死。有如良农者为之。时其艺植。滋其华实。贤人善士何忧不所在麻列乎。范文正能启孙明复。十年之后为世大儒。张魏公以陈莹中邹志完姓名。警发杨廷秀。奉以终身。是二人者其始见二公时。一乞钱羁秀才。一下邑丞耳。二公片言之顷。入人之深。遂能成人之美。如是其生平推贤好士与人为善之心。积之于中者诚。故动于人也切。如炊无不熟。种无不生。然则善人志士何在蔑有。不遇大人先生如二公者。则其气不感。其美不彰耳。国朝汤潜庵先生抚吴时。能使贪墨之人。改行为廉吏。此皆德威之畏。不待声色。为一世养和平。为造物培元气。伏惟先生清德硕望。为时倚依。怀古之道。扶树才。实先贤之光。岂惟区区末学之庆。制府尹公。豁达和平。凡所措注。犁然当于人心。皖抚魏慎斋先生。为敝乡长者。李方伯一见如旧知。其意拳拳。惟以护持善类为念。两江星聚。皆人心世道所攸赖者。书生之论。多袭旧闻。先生谅不以为陈饭土羹而弃之也。

上某学士书

潘耒

某闻之。衰世之法制禁令与盛世无殊。而不能为治者。法意不相孚。名实不相副。上下相蒙。苟且成俗也。今天下百官之职掌。不为不明。诸司之条例。不为不备。防贪禁奸之法。不为不严。然而纪纲犹不能无废弛。民生犹不能无凋弊。天灾地变犹不能无至戒者。何也。由实心求治之人少。而大小臣工。莫肯以天下国家为事也。为郡县者。但求钱粮盗案。不累考成。民生之休戚。非所问也。为监司者。但求期会簿书。得免诖误。官方之清浊。非所计也。有一大事。则彼此瞻。有一大议。则上下揣合。如上欲理财。则以开设事例为经费。裁减工料为节用。如上欲用人。则越次升转。谓之才能。循例保举。谓之卓异。内廷外阃。莫非委蛇将顺之人。早作夜思。无非弥缝掩护之术。视官资如传舍。视仕宦如经商。自身家妻子而外。更不知有何事。甚至以忠言谠论为忌讳。罔上行私为得计。积习相沿。非一朝一夕之故矣。今  皇上重感天变。赫然震怒。抉擿谴诃。谕以洗以涤虑。经各衙门设立科条。增严加密。至为切要。然以言乎致治之本则犹有进。夫欲致治则必以实心行实政。上下一心。真知天变足畏。民碞足忧。惕然有同舟遇风之危。而相与朝夕讲求政治之得失人才之贤否。耳目心思相为统摄。痌瘝痛痒无所不关。则利不期兴而兴。弊不期除而除矣。若徒恃科条以防奸。藉律令以止慝。有立法之名。无行法之实。窃恐弥缝掩护之弊。更有甚于前也。且如今制。督抚地方官。与在京大臣交通者革职。此其所得而禁者。辇下拜往之仪文耳。使在数千里外。私人往来。潜通货贿。能知之乎。官吏坐赃。满十金者即论死。审能如法。则人人皆杨震邓攸矣。度今之作吏者能如是乎。夫立法远于人情。则必有所不行。不行而法故在。则心巧为相遁。掩覆之术愈工。交通之迹愈密。而议者且以为令行禁止中外肃清也。夫天下未尝无才。其才未尝不能办事。特患无以驱策而激励之。于是以其才智专用之于身家。以其聪明专用之于弥缝掩护。设也一变其习。以其为身家者为朝廷。以其弥缝掩护者为拊循保障。则何事不可为。何功不可立。所赖二三大臣为  皇上陈其纲领。辨其本末。以实心实意振起天下之人材。以大机大权转移天下之积习。开诚布公。信赏必罚。正朝廷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万民。纪纲肃而民生安矣。某一介草茅。罔知治体。蒙阁下虚怀下问。至再至三。故敢肆其狂言。直陈管见。以为今日所献纳者。当在正本澄源之论。而区区科条律比之事。固可以置而弗道也。

代应诏陈时务疏

程景伊

臣闻进退用舍。上关天命。下系民心。不可以不明。不可以不断。而尤不可以不慎。此治理之本而纲纪之原也。我  皇上临御以来。黜幽陟明。至公至当。中外遐迩。固已悦服倾心矣。然臣伏见一年之内。有奉  旨斥为怀挟私心。卑鄙小人。如某人而仍用为某官。有奉  旨斥为刚愎自用。怙过不悛。如某人而仍用为某官。近日则更有逮治问罪。如某人某人而仍用为某官某官。在  皇上神机独运。固非愚臣所能窥见万一。但以臣思之。一人之身。或悔心于末路。或变节于一朝。前后始终。固难必其操行之一致。然未有今日为贤。明日为不肖。今日为不肖。明日复为贤。今日在囹圄之地。方显然共斥为罪人。明日即授以兵民之司。遽责以安边治民之略。如此之骤且速者。夫刑赏者人主大权。圣王之用刑赏也。未用则再三审慎。不肯轻施。其既用之。则毅然必行。示人以可信。是故法立而民从。事行而众悦。假使朝令夕更。忽焉而举。又忽焉而错。则天下视听回惑。趍向不专。以为罪状昭着。如某人者。尚得复用。则侥幸之心生。苟免之术起。其势将有用赏而不足以为劝。用罚而不足以为惩者矣。且上年某地之崩坍。罪在某某。怀挟私心。扰乱军政。罪在某某。某地之叛乱。则罪在某某。此两案固天下所共知者。纵释弗问。已为  皇上宽大之恩矣。今乃明知其罪犯。显见其劣迹。而复授以高官大职。思徐徐而待其成功。在  皇上爱惜人才。委曲成就。固有无所不至者。然以臣观之。譬犹凿顽石而求井泉。养蛀木以为梁栋。岂可得哉。至于  皇上所欲用之大臣。尤当养其廉耻。乃可责以有为。臣见近来大臣。行事小有差失。必行诮让。如以某人为妄行渎奏。以某人为昏愦废弛。以某人为狡诈无耻是也。若果系昏愦废弛。果系狡诈无耻。即应在罢斥之列矣。乃降革之议方行。而复官之  命旋下。无论士民官吏。各怀侮慢之心。即在彼亦必恧焉沮焉。无面目复与士大夫相见。又何以责其从容尽职乎。若以此妄渎废弛狡诈之  旨。不过出于一时之喜怒。而非为若人服官之定评。则如纶如綍之王言。出之亦未为慎矣。今夫郅隆之治。首推唐虞。君德之隆。莫如尧舜。然臣观尧舜之时。所用者二十二人。不闻于委任方隆之日。而黜之罚之也。所诛者四凶。不闻于放流窜殛之余。而柄之任之也。贤否之分。既判然而不同。则用舍之间。亦确然而各异。故曰进退用舍。不可以不明。不可以不断。而尤不可以不慎也。虽然。此非独人主一身之事也。大臣亦与有责焉。何则。佐天子以进贤退不肖者。大臣之责也。使其人而果贤耶。则当天威严重之下。便宜从容执奏。力保其无他。使其人而果不贤耶。则当擢用倚任之时。又宜反复指陈。力言其不职。今大臣中特立不阿。刚方正直者。有几人乎。此固在  皇上睿鉴中者。  皇上能尽得予违汝弼之大臣。而与之权赏罚之施。审用人之则乎。且夫近日之锢弊。则尤在九卿会议之事矣。天下是非无中立之形。曲直亦无两伸之理。即各人所见不同。原可斟酌妥当。何妨黑白分明。从公商定。今则彼此周旋。各怀瞻徇。相习为软媚圆熟之态。而以不辨是非。不分黑白为得计。公所议事,则互相观望。不发一言。故有今日会议。闲谈而散。明日会议。复闲谈而散者。外托老成持重之名。内怀持禄养交之念。迟之又久。偶有出一言者。则起而和之。而及其退也。则又引身事外。惟恐其祸之及已。如此可尚谓实心任事之大臣乎。况乎各部议处议罪之案。尤为 朝廷进退黜陟所关。近来部件。有于援引律例之后。用虽字但字。加一转语者。因其人之情罪。不过如所引之律例而止。而揣摩迎合。瞻徇营私。则援引律例之下。加一转语。而无罪者可入其罪。且有罪者可出其罪。夫人主万几日理。万一偶不加察。则滥刑僭赏之弊。即此而生。揆厥所由。必有任其咎者。臣故曰。非特人主之事。亦诸大臣之责也。然而端本澄源。则尤在  皇上体天德之刚。法天行之健。凡进退黜陟之闲。以定识断之。以定力主之。勿轻发而骤施。勿游移而姑息。则顺天命而慰民心。于是乎在矣。

遵 谕陈言疏

潘耒

窃惟  皇上御宇以来。昭事上帝。勤求民隐。翼翼干干。始终匪懈。近有地震之变。示儆异常。考诸占书。咎在臣下。乃  皇上深自克责。罪己求言。复颁  上谕申饬中外臣工。诸凡不法不廉情弊。言之痛切详尽。臣伏读之下。感激涕零。敢沥愚忱。敬抒管见。惟  皇上恕其狂愚而采择焉。不胜万幸。一曰严赏罚。自古帝王斡运天下之大权。不过赏罚二端而已。赏一人而天下劝。罚一人而天下惩。虽尧舜不能舍此以为治。后世未尝无赏罚也。不能为劝惩者无他。赏不信而罚不必也。一法也。用于此不用于彼。则幸免之路开矣。一令也。行于前不行于后。则枉挠之渐启矣。伏读  上谕六条。地方官吏。刻剥小民。督抚大臣。枉法交私。种种罪状。无所逃于  睿照之下。经各衙门会议。设有条约。所以防奸治贪之法严且备矣。臣以为立法非难。用法为难。行之稍不断。则或张或弛。而人得逃于法之外。守之或不坚。则一出一入。而人得遁于法之中。圣王用法。较若画一。赏不遗远。罚不废贵近。此其要术也。昔者齐威王烹阿大夫而国中大治。汉文帝不赦薄昭而朝廷肃清。今当立法之始。尤宜坚如金石。不可稍有曲贷。兹科臣以不职督抚。指名参奏。  皇上赫然震怒。严加处分。及东抚浙抚。已经罢黜。而江督某。仍然任。臣恐天下有以窥国法之不能画一也。得无以某方在戎行。姑责其摧锋之效乎。臣按某在江右。最号贪残。失人心。军民一体。不能抚民。焉能驭军。江右本非叛区。自某莅任以来。寇盗蜂起。屡破城邑。致烦大兵扑灭。扰攘连年。仅而后定。才略可见矣。京察大典。已经革职。  特恩任。宜如何报效。乃数月以来。未闻其出一奇。展一画。身先矢石。陷坚克敌。有可纪之功也。天兵所集。谋臣猛将。如云如雨。何藉此一臣而为之特挠国法耶。黜罚臧否。不宜异同。臣敢诵诸葛亮之言以为  皇上告。夫立法而行之不断。守之不坚。与无法同。臣愿  皇上之意也。一曰广言路。伏读  上谕。地方官吏。谄媚上官。苛派百姓。总督巡抚司道。又转而馈送在京大臣。其于中外情弊。洞悉之矣。乃从前此等情弊。曾经发露者几人。曾挂刑章者几人。臣下不法不廉。至于如此。而犹然网漏吞舟。则以未经指擿纠参。  皇上无从而知之。处分不得而加之也。谁司指擿纠参之任者。非言官乎。言官不过二三十人。耳目或有所不及。而又不许风闻言事。彼赂遗交私之状。至深至秘。无迹可窥。言官自非得实。固难形诸白简。况此奸贪之辈。又不难以势力把持。金钱结纳。言官稍有沾染。则箝口熟视而不敢言。臣按建言古无专责。历代虽设台谏之官。其实人人得上书言事。梅福以南昌尉而言外戚。柳伉以太常博士而谕程元振。陈东以太学生而政六贼。杨继盛以部曹而劾严嵩。 本朝旧制。京官并许条陈。自康熙十年。宪臣奏请停止。凡非言官而建言。为越职言事。例当降调处分。夫人主明目达聪。常惧有所壅蔽。故宜导之使言。今乃禁之使不得言。岂盛世之风乎。臣请除越职言事之禁。俾大小臣工各得献替。进言之途广。则罔上行私之徒不能人人而把持之结纳之。庶乎有所忌而不敢为。于此辈甚不便。于国家甚便也。其在外监司守令等官。若大利大弊。果系真知灼见者。亦许条奏。地方灾荒。督抚不肯题报者。州县官径得上闻。如此则民闲疾苦无所不通。  皇上端拱九重。而周知四海之外矣。更请许台谏之官。得风闻言事。以作敢言之气。其大奸大贪。不经纠弹。别行发觉者。言官一并处分。   世祖章皇帝成例具在。可仿而行。有能奋击奸回。不畏强御者。不次超擢。庶乎纪纲振而万事举也。一曰慎选举。伏读  上谕。大臣朋比私者甚多。每遇会推选用时。皆举其平素往来交好之人。但云办事有能。并不问其操守清正。窃服  皇上之洞见弊源也。夫督抚藩臬。与其厘剔于既用之后。不若慎重于方用之初。

今廷臣会推。非有衡量之素也。非有商搉之公也。一人唱之。众人和之。唯唯诺诺。莫敢异同。泛而谓之曰才能。曾不指其何者为才何者为能。亦何以孚物望而协舆情乎。陶论知人曰。亦行有九德。亦言其人有德。乃言曰载采采。言称其人之德。必言其某事某事为可信验也。东汉故事。选举牧守。委任三府。皆咨其行状。度其器能。若不称职。尚书奏劾。廷尉覆案。行举主之罚。是以多得良吏。今所推者。内而卿贰。外而监司。或●历部曹。或历仕郡县。岂无治状可名。政绩可指。臣请自今会推。必开载实迹数条。确切着明。众议允协。乃得奏上。有不允者。听不署名。异日所推之人。若有赃私过犯。罚及举主。则朋比之私绝。而本原之地清矣。一曰褒廉节。人主风动天下。在明示意指。树之风声。未有令而不从。感而不应者也。今虽承积弊之后。人心士习。卑靡已甚。然以  圣明在御。激浊扬清。如泥在陶。如金在冶。惟所欲为。风之以廉让。则廉让矣。兴之以节义。则节义矣。汉宣帝加意二千石。凡治行卓绝者。或增秩赐金。或玺书褒美。于是循吏辈出。光武即位。首封卓茂为褒德侯。而东京人才。至今称盛。臣愿  皇上一仿此意。于内外具寮。察其公忠廉直者。褒显一二。或擢自闲散。或面加奖谕。以风厉天下。臣虽愚陋。寡所见闻。就臣所知。如前江都县知县轩辕允。居官洁清。惠爱及民。罢任之日。民为僦屋以居。至今歌思不绝。前嘉定县知县陆陇其。慈惠廉平。一尘不染。去官之日。小民焚香攀送。巷无居人。此皆治行彰闻。万口若一者。并以考成诖误。又臣与胡密子同为讲官。熟知其人端方清介。志行卓然。前岁河臣请罢生童考试。纯用捐纳。奉  旨会议。廷臣皆知其不可。而莫肯发言。惟密子抗言其非。诸臣因以定议。即此一端。足以征其刚正有守。而今岁京察。亦被处分。夫为县令者。簿书期会之间。诖误有所不免。至密子所以察处。未见有显然过失。臣愿  皇上破非常之格。擢用此三人于废弃之中。天下必将曰清廉如某某。虽遭罢斥。

皇上犹将擢用之也。必争自濯磨。不赏而劝。岂非转移积习之一大机欤。抑先师有言。忠信重禄。所以劝士。无养廉之具。而责人之廉。万万不能。汉制官最卑者。食禄百石。名为百石。而月俸十六石。实岁八十余石也。唐宋自俸田外。又有职田。春冬衣仗身人役等以优其力。而县令圭租。有至九百斛者。夫既厚禄之。而犹贪污不法。置之重典。夫复何辞。当今制禄。视前代稍薄。兵兴以来。又加裁省。官于京师者。舆从衣裘之费。常苦不给。顷奉  特恩。四品以下官。秋冬二季。准给全俸。仰见  皇上体臣之厚意。更愿沛发德音。斟酌古今。增其禄饩。臣下见  皇上优恤如此其厚。无不人人感奋。岂非兴廉教忠之一道哉。一曰培人才。国家设师儒之官。重衡文之任。登秀民于庠序而宾兴之。以班朝莅官。非通古今有学行之士不可。虽其间亦有不肖者。而历代公卿将相之材。多出于其中。养士之道。无过于此。异时生员无定额。大县考取或至数十人。自定为十五名。而士子已苦数窄。近年复减之又减。仅止四名。南方大县。挟册操觚之士。少者不下千人。而三岁之中。两次考取。仅得八人。视乡会中式。更难十倍。人绝进取之望。率改业而为他。士人之子。多不读书。循此不变。数年之后。党塾荒芜。弦诵道息。甚可虑也。夫此生徒不费 朝廷廪禄。不耗县官金钱。何妨国计而裁减及此。若以其不率教令。败名坏检。则  皇上遴选学臣。严为董率。其弊自革。至于抗违钱粮。有司得而申斥之。关涉词讼。有司得而究治之。纵有败类。岂可因噎废食耶。且天下聪明才辨之人。不出于此。则入于彼。先王广厉学官。固将收生民之隽异者。渐之以诗书。摩之以礼义。虽有枭雄桀岸之辈。循循然不敢为非。为国家计至深远也。臣愿  敕下部臣。酌复旧额。然后精学臣之选。简师儒之官。士风不丕变。文治不诞敷。未之有也。以上数事。皆今要务。据臣臆。披沥万一。辞陋指浅。不足以仰赞大猷。惟  皇上鉴其愚悃。抑臣又有请者。向来诸臣条奏。  皇上下部议。部中多以无庸议奏覆。见诸施行者。十不得一。今  皇上重感天变。念积弊未厘。奋然思改弦更张以作新天下。当励精图治之时。虽臣言无足采。而诸臣所奏。必有谠言硕画。凿凿可行者。伏乞  明谕部臣。俾虚衷酌议。勿拘成见。以无庸议罢之。则天下幸甚。

请崇恬退明礼让疏

孙廷铨

窃惟古帝王既开功名之门以奔走天下士。而又必以礼进退之。所以养天下士大夫之廉耻。而正其趋也。夫人必有廉耻而后有事功。亦必知进退而后有廉耻。若舍此而言才言能。则其人品可知也。伏见近年以来。部院诸大臣。鲜能以礼引退者。前京官有甄别之举。如礼部侍郎李奭棠。以疾罢去。先经自请而未得。工部尚书刘昌。引年致仕。 恩礼甚荣。而奉  谕自陈之先。可以得请而不请。是二者人皆惜之。或谓  皇上念诸臣经事之久。既不忍其遂去。在臣下何敢遽辞。然臣观古昔主臣相爱。当必全始全终。若浮沉恋位。过积衅生。不知省改。则小者以罪废。大者以法死。亦大负  主上爱臣之初心矣。且易进难退者。下士之行也。贪位持禄者。庸臣之态也。设令其阴怀贪位之计。而阳托恋阙之忠。其为大臣也难矣。  皇上本期其恋阙之忠。而或适遂其贪位之计。则所得于大臣之效。抑又微矣。臣愚以为养士大夫之廉耻。当自进退大臣始。凡其有父母之丧。及引年养病。体勘得实者。谓宜许其引退。若果才猷可念。 恩眷未衰。不妨逾时再行起用。不至流为苟且恋位之风。庶几小臣庶士。瞻望下风。以相感发。廉耻之道明。而气节事功。从此皆得实用矣。

臣又闻安上治民。莫善于礼。故朝廷非礼不尊。所以辨明品秩。敬戒官联。使尊卑大小。皆知遵 朝廷之制。而不敢踰越。即所以尊 朝廷也。 皇上御极以来。孜孜齐民以礼。如官民服物有辨。文武相见有仪。亦既着为令甲。屡  旨饬行矣。顾沿习之久。积弊犹存。或上官而谩骂僚属。士绅而不让公府。庶民而僣品官之衣带。下僚而袭侍从之威仪。古人之检身也。取于自约。而今率托于自大。古人之接物也。取于相让。而今率出于相凌。甚非所以安上下定民志也。伏乞  敕下所司。斟酌旧章。再加详定。其内外大小衙门。除章服已有定制外。诸如接见之仪。文移之式。称谓之正。凡前令所未详者。皆须征据典文。辨白名分。确立章程。务使卑者不得上陵。高者亦不得下慢。如其率意肆行。僭侈非分。不特上陵者明为厉禁。即下慢者亦详立严罚。庶大小有别。官民有等。俾中外臣民。人人遵 朝廷之制。而 朝廷益尊矣。

用人四事疏顺治十七年

吏部尚书 孙廷铨

五月二十五日。恭读  上谕。引咎省躬。实心图治。悔隐微之失。开直言之路。令部院等衙门。据实条奏。直言弗讳。以补阙失。甚盛德也。臣愚昧无以仰副至意。谨竭一得。胪为四款。为我  皇上陈之。

一曰养廉耻。古者刑不上大夫。言大夫为士民之表帅。必素有以养其廉耻之心。而后可以渐化导及下也。近见内外满汉各官。一挂吏议。拏送刑部者。其罪之有无。尚未经详明。即加刑讯。虽曰所为不善。刑辱其所自取。亦何足惜。然于养廉耻之道。似有未符。臣等窃以为除谋反叛逆等项大罪。即行拏问。审真正法外。其余别项情罪。不若先行详核明白。果系情真。方行拟罪。人至贪私坏法。良心已灭。及见  皇上仍加之以礼貌。而不欲遂使同于庶人。则感激之心。必生其愧悔之念。如此则于法既无亏。而又以廉耻之道励士大夫。庶风化纪纲。两有裨益。其关于  皇上道德齐礼之初心。非浅鲜矣。

一曰宽考成。有司牧民之官也。上关 国计。下保民生。最为紧要。自钱粮考成。头绪繁杂。以致降级革职者。一岁不可胜纪。人材摧残。催科酷烈。为吏者止以考成为虑。安问百姓之卖儿鬻女耶。亢旱灾疫。鲜不由此。臣等以为钱粮系军国要务。催征自不容缓。但四部银米物料款项不一。每件定为十分考成。则处分头绪太多。顾此失彼。终日救过不暇。今莫若将考成则例。  敕下户部。再详加考订。酌量宽减。上不至于亏 国课。下亦不至于诎人才。加惠百姓。仰答  天和。其于吏治亦有裨益矣。

一曰慎名器。查总督巡抚皆职司封疆。责任重大。自非荡平寇盗。绥辑兵民。余俱不足以言功。近如捐助赈济完漕等事。应加级者。皆得加衔。如加侍郎尚书宫保衔者。固 朝廷优示鼓励之意。但爵赏原以待有功。而宫保尤以畀有德。夫以重臣如督抚。而止就区区微劳。骤膺卿贰宫保之职。当其任者。莫不图小功以邀大位。复谁肯竭智毕忠于封守之大计乎。如有封疆大功。又将何以加之耶。今后总督巡抚。除军功考满应行加衔之外。余如捐助等项。止应酌量纪录。其加级加衔。应一停止。庶名器不滥。而重臣益自奋庸矣。

一曰储人才。古语曰。十年树木。百年树人。言储才当豫也。今满洲子弟。俊秀者正不乏人。科甲既停。学问益寡。殊为可惜。稽之汉代。期门羽林之士。皆诵孝经。诚以经学为人才之本。教化之原也。目今从龙之彦。固自多人。深恐后学不继。致令有乏才之叹。今查国学内。每佐领下止有一人肄业。似属太少。今酌量每佐领下再各添一人。共作二人。更选老成敦大通治体明经术之臣。以为之师。务得晓畅大义。以备 国家之用。数年以后。将见人才济济。而文武之选。皆得其人矣。

请宽臣工小过疏康熙四年

浙江总督赵廷臣

臣思古今最难得者贤才。上天至爱惜者人品。从来英哲之主。不忘使过之典。尤多求旧之恩。我  皇上宪天法古。锐意治安。期于真才异能。共图上理。而又虑人才辐辏。选授舒迟。当此人浮于官之时。臣何敢复持宽于用人之论。思马必服远而信其力。士必入官而征其才。与其求实绩于寸长未试之士。其敷奏为难。孰若观后效于一蹶再展之员。其图报倍切。目今官员处分之内。岂少精明廉干之才。或因公罣误。或小过罢斥。以致废锢终身者比比矣。以外吏论之。职司钱谷者。非不勤于催科。而见征之赋额全完。带征之参革忽及。薄于论功。而严于论罪。可惜也。职司刑名者。非不意平反。而有心失入者不任咎。无心失出者必罹罪。略其大案。而绳以微眚。可惜也。职司捕盗者。非不尽心搜缉。而诘捕之成效。未尝纪功。一盗之获。先已挂议。没其劳绩。而其计小疵。可惜也。诸如各项职官中。士庶百姓。亦有称其廉干精明者。而为地方受过。罣误去官者。不能悉数。惟是一才一能。皆天所赋畀。以为 国家辅治之资。而偶以一节锢其终身。在一官之困阨犹浅。而揆之大造爱惜人才之意。实有舍置不得者。当如何愀然动念耶。外吏如此。更进推之 辇毂之下。大小臣工。数年以来。宁无因公罣误。小过罢斥者乎。伏念天之生才。如地之产木。梁栋之姿。每以风霜摧折。而后成其大用。求真才于废弃之内。其感激图报之心。尤倍于寻常万万也。臣恳  皇上敕部。将内外大小臣工。分别罣误缘由。其中果有才能可录者。仍行甄用。庶葑菲亦邀采录之恩。而朝廷愈收得人之效矣。

请定京官久任之法疏

王命岳

臣观自古兴朝致治。皆由官多久任。我 朝设官分职而外。各省两司郡邑。犹行三年考绩之法。在京自京堂而上。有半载一迁者。有一二月一迁者。盖缘缺一正卿。必升一亚卿。缺一亚卿。必取诸司寺。于是右者转左。少者转正。丞者转少。故升一官而举朝之官皆升也。臣思 朝廷建立百官。将为诸臣名位显荣计乎。抑为 国家料理庶事计乎。夫人之才智。不甚相远。初授一官。百事茫然。数月而后知其大略。又数月而后知其节目。又数月而后悉其情弊。虽甚奇才英敏。初不得不问诸吏胥。迨经事既久。肯綮熟尝。而下人始无所逃其照。此久任之效也。今也不然。其历任半载者。署中典故。纔略通晓。而此身已为他衙门所有矣。其历任一二月者。跋前疐后。未知所措。忽更一署。又复如是。以故廨有十年之吏堂。无百日之官。官生吏熟。官暗吏明。线索在下。百弊丛兴。诸臣之官阶日崇。而各衙门之政事日坏矣。今欲矫其偏。非久任断断不可。久任则历事久而升迁迟。历事久则职业修。升迁迟则名器重。名器重则 朝廷尊。职业修则郅隆奏。而且人绝侥幸之心。仕静凌躐之气。所谓一举而数善皆备也。伏乞  敕下吏部详议。凡正卿亚卿必满三年之考。其余卿寺或宜满三年。或量满两载。酌妥具奏。以便永远遵行。将唐虞庶绩咸熙之盛。可再见于今日矣。毋徒因循现行事例。而不更求良法也。

谢颁遇变  谕旨陈言疏嘉庆十九年

两广总督蒋攸铦

昨岁季秋之事。莠民倡乱。非复人类。雷厉风行。神人共愤。立歼首逆。旋殄邪氛。于是感  天祖之垂佑。敕威爱之并施。推本乎实心实政。而曲加  轸念于官民交困之由。此诚  尧舜之用心也。臣回环跽诵。局蹐靡宁。自恨才识庸浅。无以仰答  高深。窃思  盛世之民。地大物博。生齿日繁。以致难于家给人足。固非如前代事事取资民力。赋役烦兴之困也。今之州县。固有弥补。有摊捐。有民欠。然为牧令者。果其勤听断。缉盗贼。束胥役。寓抚字于催科。则善政得民心。百里之内。必有自然之利以赡之。再能制节谨度。量入为出。公私皆可不废。亦非复供亿累万。贿赂公行之困也。皆由表率不肃。以致吏治不清。吏治不清。以致民风日敝。凡所以激劝维持。培养良有司以培养斯民者。全赖督抚两司之公正明断。而去民较近察吏最亲。承上达下。以佐督抚等耳目之不逮。则道府之任更专。而知府为尤要。亦惟知府为尤难。同一府也。此县之情形不同彼县。均一县也。彼乡之习气不比此乡。其茫然不知者无论已。真能知之。而积重之势。既恐无其才。有其才矣。而掣肘之情。未必获于上。是外任官莫难于知府。且今日之府道。即异日之藩臬督抚也。知府得其人。而上司假以事权。则州县必无滥竽之患。知府非其人。则州县无所准则。督抚终多隔膜之形。其知府之持正者。或洊升本省大吏。固可为此邦官民之福。若知府之趋时者。而为本省大吏。亦倍贻人心风俗之忧。是外任官莫要于知府。此臣服官三十年。心焉数之。历历不爽者。大僚固属吏之源。而京员尤外官之本。天下之道府由牧令起家者十之二三。由部院外擢者十之七八。诚以司员者。可以持进退准驳之衡。俾之练习日深。通今不致于泥古。然后敷施有本。坐言即所以起行。臣前官翰林时。见部院官公议尚明。每遇京察之年。某部院应保某某员。众口佥词。迨荐牍一出。果相符合。今之各直省封疆。大半皆此其选。闻近来部院司员。舆论无可揣度。实因卓着之少其人。此非今之人必不昔若也。亦非部院大臣不愿拔其尤也。推原其故。一则满员之荫生太易。一则汉员之捐班太多。荫生类皆英俊。吏事当有家传。然较之中书笔帖式。一二十年缮本立稿。循序而进者。其历练之浅深。甘苦迥别。捐班未始无人才。川运例即有六部司员。而近年独形冗杂者。则以屡次捐例人多充塞之故。名为学习。不过循分行走。随同画稿。即可无所短长。堂官难以甄别。非比府州县。才质庸劣者之可立见其短也。而郎中一经得缺。按资试俸。不出十年。截取外选。即任道府。方其在部之日。占缺繁多。

既使正途出身者淹内转而成废。其捐班中富豪子弟。用度奢华。尤使正途出身之司员。耳濡目染。日为转移。讲求服食起居。任意揭借利债。迨至一麾出守。欲顾操守而不能。虽有美材。皆成弃物。其关系实非浅鲜。可否  敕下部臣。于分部之荫生捐纳各员。随时考核。其于部务不甚相宜者。即奏明以同知通判递降外用。分发各省差遣历试。冀可渐供器使。而各曹各缺。庶不至日形壅滞矣。又数月以来。迭奉  谕旨。谆谆严甄别以澄汰衰庸。减处分以保全干吏。所以为地方人才计者。无微不至。第恐汰去之而后来者犹是等伦。保全之而进用者不无冒滥。究无以仰副  勤求治理之盛心。臣愚昧之见。今之才守克兼。沈于下位者。不乏其人。似当  敕令公正大臣。选择声名较优之员。多为保荐。恭候  圣明鉴别。择其名实相副者。递加超擢。使之分布中外。以收连茹汇征相观而善之益。由是而藩臬道府。人人称职能。下以为州县之表率。上以为督抚之始基。贤者日进。不肖日退。争自赴于厘工熙绩之途。吏治蒸蒸日上。和气致祥。自必丰年屡告。民生裕而民志宁也。抑臣更有陈者。任事之与专擅。有义利之分。若一人毅然任事。即以专擅陷之。则众口可以铄金。人人乐推诿以苟全矣。协恭之与党援有公私之别。若两人同寅协恭。辄以党援目之。则立异可以远嫌。书吏得乘机而舞弊矣。此近今之积习使然。诚如  圣谕依违迁就。而不竭谋尽力。以实心行实政者。我  皇上烛照无遗。权衡悉当。所在为大臣者力除此习。不论人[己](已)。而祗论是非耳。至于翰林。固属词臣。而阁部显要。多出其中。侍读 内廷。责任尤重。自当崇实学。抑浮华。养成明体达用之才。不必专以文章课殿最。科道为 朝廷耳目之官。如果实心尽职。则地方大吏之优劣。得自舆论者为最详。其有识见卓越。才品清正者。似当由京堂而擢卿贰。与翰詹衙门参用。以广储才。而各部院保送御史。亦当加意慎选。出具切考。不得轻以平庸充数。总之有治人无治法。而用人之道。因才因地因时。人无求备。而惩贪者不可宥其瑕。政在集思。而职要者弗可挠于众。臣力小任重。勉供职守未遑。何敢为刍荛之献。然钦绎  训谟。而仅以肤词奏谢。更觉于心不安。兹因奉到    恩赏墨宝。感奋惕厉。谨沥下忱。敬陈管蠡。伏乞  睿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