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始章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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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曰:【道不可以无始。】

王氏曰:‘原者,根。原始者,初始。章者,篇章。此章之内,先说道、德、仁、义、礼,此五者是为人之根本,立身成名的道理。’

释评:天道、德行、仁爱、正义、礼制,这五者统而言之囊括了东方文明总体思想的原始理论。若用自然规律来代替古人之所谓‘道’,仍不足以明其精微玄妙;用文明礼貌来代替‘德’,不足以明其瑰伟高超。以道为体为因,以德为用为果,济世以仁,处事以义,待人以礼,可以说这就是经世治国之根本,谋钍、权变之准绳,涉世、立身之起点。

夫道、德、仁、义、礼,五者一体也。

注曰:【离而用之则有五,合而浑之则为一;一之所以贯五,五所以衍一。】

王氏曰:‘此五件是教人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道理;若肯一件件依著行,乃立身、成名之根本。’

释评:道、德、仁、义、礼,本质上是一个原始本体的五个范畴之外化,无论三教还是其他用于治国兴邦的思想体系,无不将道德作为改造世界的根本。老子说:由于世风日下,人们距离天道本有的和谐、完美越来越远,人心日益丧失先天的淳朴、自然,矫情、伪饰成了人们必备的假面,所以才不得不用伦理道德教育世人,当用道德教育也不起作用的时候,只好提倡仁爱。当人们的仁爱之心也日益淡薄之时,就呼吁要用正义,在正义感也丧失殆尽后,就只能用法规性的礼制来约束民众了。

因此,道、德、仁、义、礼,这五个方面是天道因时因势之不同而权变使用的结果,实际上是一而五、五而一的不同说法、解释罢了。

道者,人之所蹈(蹈犹走路也),使万物不知其所由。

注曰:【道之衣被万物,广矣,大矣。一动息,一语默,一出处,一饮食(之间)。大而八纮之表,小而芒(纤)芥之内,何适而非道也?

仁不足以名,故仁者见之谓之仁;智不足以尽,故智者见之谓之智;百姓不足以见,故日用而不知也。】(故知道鲜矣!)

王氏曰:‘天有昼夜,岁分四时。春和、夏热、秋凉、冬寒;日月往来,生长万物,是天理自然之道。容纳百川,不择净秽。春生、夏长、秋盛、冬衰,万物荣枯各得所宜,是地利自然之道。人生天、地、君、臣之义,父子之亲,夫妇之别,朋友之信,若能上顺天时,下察地利,成就万物,是人事自然之道也。’

释评:我们终生奔波,日夜忙碌,人人离不开运用世间万物以成就大大小小的繁杂事务。然而,并不知晓这一切都只不过是道体的本有功用(包括我们人自身在内)而已。如果我们以空灵虚静之心去体味时空之奥妙,似乎恍兮惚兮地能感觉到一些个中之真味,可是一旦忙乱起尘世琐事时,就又变成〝摸象的盲人〞了。

其实,道体对宇宙万物的包融太广阔、太伟大了。我们日常生活中的衣食住行,动静休止,言谈仪表,大到无边际的宇宙,小到纤细的草籽内核,哪里没有道体的存在呢!用‘仁’或‘智’这类字眼来表述它,那只不过是崇尚‘仁’或‘智’的人强加给它的名称罢了。至于老百姓,虽然时时刻刻离不开它,事事处处都在运用它,但是却不知晓它到底是什么。

德者,人之所得,使万物各得其所欲。

注曰:【有求之谓欲。欲而不得,非德之至也。

求于规矩者,得方圆而已矣;求于权衡者,得轻重而已矣。

求(至)于德者,无所欲而不得。君臣父子得之,以为君臣父子;昆虫草木得之,以为昆虫草木。大得以成大,小得以成小。迩之一身,远之万物,无所欲而不得(者)也。】

王氏曰:‘阴阳、寒暑运在四时,风雨顺序,润滋万物,是天之德也。天地草木各得所产,飞禽、走兽,各安其居;山川万物,各遂其性,是地之德也。讲明圣人经书,通晓古今事理。安居养性,正心修身,忠于君主,孝于父母,诚信于朋友,是人之德也。’

释评:对于什么是‘德’,《易经》的解释是‘赞助天地之化育’,佛教解释是‘慈悲喜舍’,儒家则认为是‘博施济众’。可是所谓的‘德’,其本意是舍己为人,是效法‘天道’以成就世人,恩泽天下,使广大民众各得其所,各得其位,各尽其材。也就是古贤所理想的‘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的境界。德之功用,对别人来说是使之得其所欲;在自己来说,则体现为一种崇高伟大的道德品质。

上面张商英从满足万物之欲求的角度解释了‘德’的内函。他说:世间万物有所求就有欲望,假如其欲望得不到满足,就是最大的不道德。然而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不讲道德,欲望终将落空,只有以道德为立身处世的根基,才能有求必应,心想事成;君臣父子才会各尽其责,各得其位;鱼虫草木才能各各依从自然规律生息繁荣。‘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只要遵从这样的法则,大欲求必有大成就,小欲求也有小成就,宇宙万物也将充满无限生机。近到个人的生命,远到万事万物,只要顺天道而行,以天下为怀,从政也好、经商也好、处世也好,没有不成功的,而且谋钍越高,功德越大。

仁者,人之所亲,有慈惠恻隐之心,以遂其生成。

注曰:【仁之为体如天,天无不覆;如海,海无不容;如雨露,雨露无不润。

慈慧恻隐,所以用仁者也。非(有心以)亲于天下,而天下自亲之。无一夫不获其所,无一物不获其生。《书》曰:“鸟、兽、鱼、鳖咸若。”《诗》曰:“敦彼行苇,牛羊勿践履。”其仁之至也。】

王氏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若行恩惠,人自相亲。责人之心责己,恕己之心恕人。能行义让,必无所争也。仁者,人之所亲,恤孤念寡,周急济困,是慈惠之心;人之苦楚,思与同忧;我之快乐,与人同乐,是恻隐之心。若知慈惠、恻隐之道,必不肯妨误人之生理,各遂艺业、营生、成家、富国之道。’

释评:仁是儒家思想的核心,本意是指人与人之间相亲相爱的伦理关系,这从‘仁’字的结构—二人为‘仁’—也可看出古人所赋予仁的至深至广的伦理内涵,天道就在我们每一个人的日常生活中,而且只有人方能最生动的弘扬,体现天道。如若相亲相爱,就必须具有仁慈乐施的恻隐之心,常存利人利物的奉献之念,胸怀使天下人民、世间万物各遂其愿的伟大志向。

由此看来,仁的本质如天、如海、如雨露,它无所不包,无所不容,无所不滋养。慈惠恻隐是具有仁爱之心的具体表现,真正具有仁德的人,虽然不刻意表现自己爱护民众,但是天下人民无不自觉自愿的亲近他,因为每一个人都得到了他的恩惠,种种生灵在他的庇护下都得以安乐生存。正如《尚书》中所说的:‘大禹施行德政,在位其间,连鸟兽鱼鳖也不受侵扰地愉快生存;《诗经、行苇》借芦苇温柔相依地生长在一起来比喻兄弟亲人之间的体贴关怀。这都是充满仁慈友爱之情的生动表现啊!

义者,人之所宜,赏善罚恶,以立功立事。

注曰:【理之所在,谓之义;顺理决断,所以行义。赏善罚恶,义之理也;立功立事,义之断也。】

王氏曰:‘量宽容众,志广安人;弃金玉如粪土,爱贤善如思亲;常行谦下恭敬之心,是义者人之所宜道理。有功好人重赏,多人见之,也学行好;有罪歹人刑罚惩治,多人看见,不敢为非,便可以成功立事。’

释评:如果说‘仁’是指人与人的亲和关系,那么‘义’则是指人们的行为规范——行事适宜,符合标准,也就是人们常说的万事要公正。只要衡量办事是否公正,社会的目光自然会不约而同地集中在当权者的身上,而有职有权的人公正与否,突出表现是否赏罚分明,是否使有功有过的各得其宜。只有赏罚得宜,才会发挥人民大众的聪明才智,使大家争相建功立业,使事业兴旺发达。

理和义是统一的。只有按照真理去判断、处理事务,才会体现为仁义。赏善罚恶,是正义的基本原则;能否建功立业,则是检验正义是否得到落寔的标准。

礼者,人之所履(履者,言人之举动不出乎规矩),夙兴夜寐,以成人伦之序。

注曰︰【礼,履也。朝夕之所履践而不失其序者,皆礼也。

言、动、视、听,造次必于是,放、僻、邪、侈,从何而生乎?】

王氏曰:‘大抵事君、奉亲,必当进退;承应内外,尊卑须要谦让。恭敬侍奉之礼,昼夜勿怠,可成人伦之序。’

释评:‘礼’是规范全社会的道德行为之规仪和准则,无论在家在国,我们每个人的一言一行都要涉及到它。大到国家、社团的集体活动,小到个人的饮食起居,都必须遵循一定的礼仪规范。这样,社会生活才能井然有序,人际关系才能和谐融洽,人民才能安居乐业。

一个国家,如果朝野上下,从国家的领导人,到基层的人民群众,动静视听,进退休止,都能按照人伦道德规范去做,就可以从根本上杜绝产生放荡怪癖、邪恶腐败的不良现象。

道、德、仁、义、礼,是构成我国古代社会全部上层建筑的五大要素。古代的所有思想家,当然不可能知道经济基础决定意识形态的原理,而一致认为伦理道德、礼仪法规是‘天道’的演化。古代思想家虽然有其不应苛求的认识局限性,但源远流长的人类要敬畏大自然(天道),保护大自然,与大自然和谐相处的思想,却包蕴著极其深邃伟大的智慧。

夫欲为人之本,不可无一焉。

注曰:【老子曰:“夫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失者,散也。道散而为德,德散而为仁;仁散而为义,义散而为礼。五者未尝不相为用,而要其不散者,道妙而已。

老子言其体,故曰:“礼者,忠信之薄而乱之首。”黄石公言其用,故曰:“不可无一焉。”】

王氏曰:‘道、德、仁、义、礼此五者是为人,合行好事;若要正心、修身、齐家、治国,不可无一焉。’

释评:人人都知道孔子讲过‘三十而立’,但立什么?知道的人就寥寥无几了。所谓立,是指立身、立言、立德’。一个成人,首先要在社会上站稳脚跟,独立生活,这就是‘立身’。立身不可不修德,否则立身不稳;处事不可不讲权谋,否则难以成功。以道德为基石,以权谋为手段,人生在世,二者缺一不可。只讲权谋,不讲道德,终规要失败,终归要被人唾弃;只讲道德,不讲权谋,也会到处碰壁,寸步难行。

老子所说的由于道、德、仁、义依次丧失,人们才不得不退而求其次,用等级、法规性的礼教来规范社会,其本意是指因时适势地运用道体的不同功用而已。老子强调的是天道的本体,黄石公强调的是天道的功用。实际上,‘体’‘用’二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贤人君子,明于盛衰之道,通乎成败之数;审乎治乱之势,达乎去就之理。

注曰:【盛衰有道,成败有数;治乱有势,去就有理。】

王氏曰:‘君行仁道,信用忠良,其国昌盛,尽心而行;君若无道,不听良言,其国衰败,可以退隐闲居。若贪爱名禄,不知进退,必遭祸于身也。

能审理、乱之势,行藏必以其道,若达去、就之理,进退必有其时。参详国家盛衰模样,君若圣明,肯听良言,虽无贤辅,其国可治;君不圣明,不纳良言,俦远贤能,其国难理。见可治,则就其国,竭立而行;若难理,则退其位,隐身闲居。有见识贤人,要省理、乱道理、去、就动静。’

释评:大凡以高尚道德立身处世的伟大人物,在其走上社会,施展抱负之际,就已经对历史的发展规律了然于胸,既能预测未来的趋势,又能洞悉兴亡成败、治乱去留的玄机了。由于对主观和客观的规律,时事变幻的奥秘洞若观火,所以天下的兴亡仿佛就掌握在他的手中一样。

故潜居抱道,以待其时。

注曰:【道犹舟也,时犹水也;有舟楫之利而无江河以行之,亦莫见其利涉也。】

王氏曰:‘君不圣明,不能进谏、直言,其国衰败。事不能行其政,隐身闲居,躲避衰乱之亡;抱养道德,以待兴盛之时。’

若时至而行,则能极人臣之位(尚父阿衡帝师王佐);得机而动,则能成绝代之功;如其不遇,没身而已。

注曰:【养之有素,及时而动;机不容发,岂容拟议者哉?】

王氏曰:‘君臣相遇,各有其时。若遇其时,言听事从;立功行正,必至人臣相位。如魏征初事李密之时,不遇明主,不遂其志,不能成名立事;遇唐太宗圣德之君,言听事从,身居相位,名香万古,此乃时至而成功。

事理安危,明之得失;临时而动,遇机会而行。辅佐明君,必施恩布德;理治国事,当以恤军、爱民;其功足高,同于前代贤臣。

不遇明君,隐迹埋名,守分闲居;若是强行谏诤,必伤其身。’

释评:伟大人物的成功在于自身的才德皆备,但更重要的是懂得乘势而行,待时而动。龙无云则成虫,虎无风则类犬。历史上的成功者都不会违背时势、率意妄动。倘若时机不成熟,便甘于寂寞,静观其变,如姜太公钓闲于渭水,诸葛亮抱膝于隆中;一旦风云际会,时运骤至,就会奋然而起,当仁不让,改变历史,造福于民,如李世民在‘玄武门之变’时,先法制人,诛杀长兄建成;赵匡胤策动‘陈桥兵变’,黄袍加身。这就是儒家所说的‘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可见机遇、局势对于有志者的重要性。孟子说:‘虽有智慧,不如乘势。’所以有大智者不与天争,不与势抗。因为他们明白,真理有如舟船,时运有如江河。没有可达彼岸的浩瀚之水,真理只不过是一个如如不动的客观规律。

是以其道足高,而名重于后代。

注曰:【道高则名垂于后而重矣。】

王氏曰:‘识时务、晓进退,远保全身,好名传于后世。’

释评:人生有限,时空无涯;势有不至,运有穷通。所以历史上不乏才德超群而终生怀才不遇的高士,如孔子厄于陈、蔡,发出‘吾道非耶?吾为何如此?’的浩叹;陈搏高卧华山,只赢得一个‘睡仙’的雅名。但其道愈高,其德愈远,其行愈清,其英名也愈为后世所重。所以,只要道德高尚,无论穷与通,都会千古流芳,彪柄史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