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亭
晋辟疆园,自西晋以来传之。池馆林泉之胜,号吴中第一。辟疆,姓顾氏。晋唐人题咏甚多。陆羽诗云:“辟疆旧林园,怪石纷相向。”陆龟蒙云:“吴之辟疆园,在昔胜概敌。”皮日休云:“更葺园中景,应为顾辟疆。”本朝张伯玉云:“于公门馆辟疆园,放荡襟怀水石间。”今莫知遗迹所在。考龟蒙之诗,则在唐为任晦园亭,今任园亦不可考矣。
唐褚家林亭,《松陵集倡和》云,在震泽之西。皮日休诗云:“茂苑楼台低褴外,太湖鱼乌彻池中。”当在松江之傍也。今吴中褚姓尚多,亦有登进士科者。
任晦园池,晦尝为泾县尉,归吴作圃,为时所称。皮日休云:“有深林曲沼,危亭幽〔砌〕物。”陆龟蒙诗云:“吴之辟疆园,在昔胜概敌。不知佳景在,尽付任君宅。”盖任晦得顾辟疆旧园以为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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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日休《任晦园亭》:
任君恣高放,斯道能寡阁。一宅闲林泉,终身远嚣杂。
尝闻佐浩穰,散性多儑傝。欻尔解其绶,遗之如弃鞭。
归来乡党内,却与亲朋洽。开溪未让丁,列第方称甲。
人门约百步,古木声霎霎。广槛小山欹,斜廊怪石夹。
白莲倚澜〔栏〕楯,翠鸟缘帘押。地势似五泻,岩形若三峡。
猿眠但腽肭,凫食时睫唼。拨荇下文竿,结藤萦桂楫。
门留医树客,壁倚栽花锸。度岁止褐衣,经旬唯白岭。
多君方闭户,顾我能倒屦。请题在茅栋,留坐于石榻。
魂从清景逼,衣任烟霞裛。阶墀龟任上,枕席鸥方狎。
沼似颇黎镜,当中见鱼眨。杯杓悉杉瘤,盘筵尽荷叶。
闲斟不置罚,闲弈无争劫。闲日不整冠,闲风无用笔。
以斯为思虑,吾道宁疲莆。衮衣竞缝繀糸粲(璀璨〕,鼓吹争鞺鞈〔鞈〕。
欲者解挤排,诟者能诂摄。权豪暂翻覆,刑祸相填压。
此时一圭实,不肯饶阊阖。有第可栖息,有书可渔猎。
吾欲与任君,终身以靳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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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龟蒙:
吴之辟疆园,在昔胜概敌。前闻富修竹,后说纷怪石。
风烟惨无主,载祀将六百。草色与行人,谁能问遗迹。
不知清景在,尽付任君宅。却是五湖光,偷来傍檐际。
出门向城路,车马声辎铄。入门望亭隈,水木气岑寂。
攀墙绕曲岸,势似行无极。十步一危梁,乍疑当绝壁。
池容淡而古,树意苍然僻。鱼惊尾半红,乌下衣全碧。
斜来岛屿隐,恍若潇湘隔。雨静挂残丝,烟消有余脉。
竭来佳公子,摆落名利役。虽得禄代耕,颇爱巾随策。
秋笼支遁鹤,夜榻戴颙客。说史足为师,谭惮差作伯。
君多鹿门思,列此情便适。偶荫桂堪帷,纵吟苔可席。
顾余真任涎,雅遂中心获。但喜醉还醒,岂知玄尚白。
甘闲在鸡口,不贵封龙额。即此自怡神,何劳谢公屐。
沧浪亭,在郡学之南。积水弥数十亩,傍有小山,尚下曲折,与水相萦带。《石林诗话》以为钱氏时,广陵王元了池馆。或云其近戚中吴军节度使孙承祐所作。既积土为山,因以潴水。庆历间,苏舜钦子美得之,傍水作亭日“沧浪”。欧阳文忠公诗云:“清风明月本无价,可惜只卖四万钱。”沧浪之名始著。子美死,屡易主,后为章申公家所有。广其故地为大阁,又为堂山上。亭北跨水,有名洞山者,章氏并得之。既除地,发其下,皆嵌空大石。人以为广陵王时所藏,益以增累其隙。两山相对,遂为一时雄观。建炎狄难,归韩薪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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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舜钦《沧浪亭记》:
予以罪废,无所归。扁舟南游,旅于吴中。始僦舍以处,时盛夏丞燠,土居皆褊狭,不能出气。思得高爽虚辟之地,以舒所怀,不可得也。一日,过郡学东,顾草树郁然,崇阜广水,不类乎城中。并水得微径,于杂花修竹之间。东趋数百步,有弃地,纵广函五六十寻。三向皆水也。杠之南,其地益阔。旁无民居,左右皆林木相亏蔽。访诸旧老,云:钱氏有国,近戚孙承祐之池馆也。坳隆胜蛰〔慨〕遗意尚存。予爱而徘徊,遂以钱四万得之。构亭北砖,号“沧浪”焉。前竹后水,水之阳,又竹无穷极。澄川翠干,光影会阁于户轩之间,尤与风月为相宜。予时榜小舟,幅巾以往。至则洒然忘归,觞而浩歌,踞而仰笑,野老不至,鱼乌共乐。形骸既适,则神不烦。观听无邪,则道以明。返思向之汩汩荣辱之场,日与锱铢利害相磨戛,隔此真趣,不亦鄙哉!噫,人固动物,情横于内而性伏,必外寓于物而后遣。寓久则溺,以为当然。非胜是而易之,则悲而不开。唯仕宦溺人为至深,古之才哲君子,有一失而至于死者,多矣。是未知所以自胜之道。予既废而获斯境,安于冲旷,不与众驱。因之复能兑乎内外失得之源,沃然有得。笑闵万古,尚未能忘其所寓。自用是〔记〕以为胜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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舜钦《沧浪诗》:
一径抱幽山,居然城市间。
高轩面曲水,修竹慰愁颜。
迹与豺狼远,心随鱼乌闲。
吾甘老此境,无暇事机关。
《沧浪观鱼》:
瑟瑟清波见戏鳞,浮沈追逐巧相亲,
我嗟不及群鱼乐,虚作人间半世人。
《沧浪静吟》:
独远虚亭步石证。静中情味世无双。
山蝉带响穿疏户,野蔓盘青入破窗。
二子逢时犹死饿。三闾遭逐便沈江。
我今饱食高眠外,唯恨澄醪不满缸。
《沧浪怀友》:
沧浪独步亦无惊,聊上危台四望中。
秋色人林纡黯淡,日光穿竹翠玲珑。
酒徒漂落风前燕,诗社凋零霜后桐。
君又暂来还径往,醉吟谁复伴衰翁。
《独步》:
花枝低欹草色齐,不可骑入步时〔自〕宜。
时时携酒只独往,醉倒唯有齐风知。
又《初晴游》:
雨夜连明春水生,矫云浓澹弄微晴。
帘虚日薄花竹静,时有乳鸠相对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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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修:
于美寄我沧浪吟,邀我共赋沧浪篇。沧浪有景不可到,使我东望心悠然。
荒湾野水汽象古,高林翠阜相问环。新篁拙笋添夏景,老枿乱发争春妍。
水禽闲暇事高格,山乌日夕相啾喧。不知此地几兴废。仰视乔木皆苍烟。
堪嗟人烟到不远,虽有来路曾无缘。穷奇极怪谁似子,搜索幽隐探神仙。
初寻一径人蒙密,豁兑异境无穷逞。风高月白最宜夜,一片莹净铺琼田。
清光不辨水与月,但见空碧涵椭涟。清风明月本无价,可惜只卖四万钱。
又疑此境天乞与,壮士憔悴天应怜。鸱夷古亦有独往,江湖波涛渺翻天。
崎岖世路欲脱去,反以身试蛟龙渊。岂如扁舟任飘兀,红蕖绿浪摇醉眠。
丈夫身在岂长弃,新诗美酒聊穷年。虽然不许俗客到,莫惜佳句人间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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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宿:
窜逐本无罪,羁穷向此忘。野烟含怅望,落日满沧浪。
乱草荒来绿,幽兰死亦香。楚魂招不得,秋色似潇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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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埕:
昔闻沧浪亭。未濯沧浪水。无贤眇遗迹,壮观一何侈。
飞桥跨木末,巨浸折胡罍。糟床行万瓮,缭墙周数里。
废兴固在天,庶用观物理。缅怀嘉祐世,周道平如砥。
相君贤相君,子美东南美。如何一纲尽,祸岂在故纸。
青蝇变白黑,作俑兹焉始。所存醉翁文,垂耀信百世。
无忘角弓咏,茄树犹仰止。同来二三子,感叹咸坐起。
缥瓷酹新汲,毁誉均一洗。忽逢醒〔酲〕狂翁,一别垂二纪。
隽哉老益壮,论事方切齿。我欲裂绛幔,推著明光里。
安得上天风,吹落君王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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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尧臣《寄题沧浪亭》:
闻买沧浪水,遂作沧浪人。置亭沧浪上,日与沧浪亲。
宜曰沧浪叟,老向沧浪滨。沧浪何处是?洞庭相与邻。
竹树种已合,鱼蟹时可缗。春羹芼白菘,夏鼎烹紫莼。
黄柑摘霜晚,香稻炊玉新。行吟招隐诗,懒戴醉中巾。
忧患两都忘,还往谁与频。昨得滁阳书,语彼事颇真。
曩子初去国,我勉勿迷津。四方不可之,中上百物淳。
今子居所乐。岂不远埃尘。被发异太伯,结客非春申。
莫与吴俗尚,吴俗多文身。蛟龙刺两股,未变此遗民。
读书本为道,不计贱与贫。当须化间里,庶使礼义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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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敬《观沧浪亭石感而有作》:
苏君在朝人不知,苏君既没人悲之。
流风遗书见称道,高文大句争提撕。
壁间草隶亦不置,剥苔堆立无弃遗。
乃知死不与人共利害,而后不为时所疑。
沧浪亭空卉木老,古石苍苍颜色好。
无陉犹能千里来,致身忽在都门道。
帝都王侯好事多,相看白悔取不早。
君不见,吴兴长史春栏衫,闭门抱恨长枯槁。
南园,吴越广陵王元琼之旧圃也。老木皆阁抱,流水奇石,参错其间。王禹僻为长洲令,常携客醉饮焉。有诗曰:“天子优贤是有唐,镜湖恩赐贺知章。他年我若功成后,乞与南园作醉乡。”大观末,蔡京罢相,欲东还,诏以园赐之。京有诗云:“八年帷幄竞何为?更赐南园宠退归。堪笑当时王学士,功名未有便吟诗。”禹傅诗石尚存。《续经》云:旧有三阁、八亭、二台、龟首、旋螺之类,岁久摧圮。(至元丰中),犹有流杯、四照、百花、乐堂、惹云、风月等处。每春,纵士女游观。兵火之后,皆不复有。今园属张循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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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隐《南园》:
搏击路终迷,南山且灌畦。敢言逃俗态,自是托幽栖。
叶长春菘阔,科圆早薤齐。雨沾虚槛冷,云压远山低。
竹好还成径,桃天亦有蹊。小窗飞野马,闲瓮善醯鸡。
水石心逾远〔合〕。霄〔云〕霄分已睽。病怜王猛畚,愚笑隗嚣泥。
泽国潮平岸,江村柳覆堤。到头乘兴是,谁于好持携。
苏舜钦:
西施台下见名园,百草干花特地繁。
欲问吴王当日事,后来桃李若为言。
梅挚:
长洲茂苑足珍材,剩买前山活翠栽。
客土不疏承帝力,几多臣节共安来。
长洲茂苑占幽奇,岩谢珍台人翠微。
园李露浓三色秀,径桃烟暖一香飞。
月临夕树乌频绕,风揭珠帘燕未归。
弭盖暂欢成结恋,斜阳凭褴独依依。
胡宿《(与)周元明游南园》:
一遍芳菲欲满林,回塘过雨晓来深。
红妆珠佩交花影,白马春衫度柳阴。
向老追攀多强意,随时风物但惊心。
眼前百事输年少,犹解因君放浪吟。
周元明:
熳烂花时锦绣张,无端下马系垂杨。
山亭水阁笙歌地,合与行人作醉乡。
程俱:
王子池台迹已荒,年来华构压高冈。
长林不碍千山月,老干犹含九夏霜。
便觉乎泉冠东洛,还依绿水记南塘。
蜗庐却喜通幽径,岸帻时来一啸长。
东庄【《九国志》谓之东墅】与南园,皆广陵王元尞帅吴时,其子文奉为衙内指挥使时所创营之。三十年间,极园池之赏。奇卉异木及其身,见皆成阁抱。又累土为山,亦成岩谷。晚年经度不已,每燕集其间,任客所适。文奉跨白骡,披鹤氅,缓步花径,或泛舟池中。容与往来,闻客笑语,就之而饮。盖好事如此。【《九国志》、《吴越备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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鲈乡亭,在吴江。始陈文惠公尧佐《题松陵》诗,有“秋风斜日鲈鱼乡”之句。屯田郎中林肇为令,乃作亭江上,以鲈乡名之。陈瓘莹中主县簿,尝赋诗。
陈瑾《鲈乡亭》:
中郎台榭据江乡,雅称诗翁赋卒章。
莼菜鲈负好时节,秋风斜日旧烟光。
一杯有味功名小,万事无心岁月长。
安得便抛尘网去,钓舟闲倚画栏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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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归亭,在吴江,张先子野撤而新之。蔡襄君谟《题壁》云:苏州吴江之濒,有亭曰如归者,隘坏不可居。康定元年,知县事秘书丞张先始为大之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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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桧堂,在天庆观之东。叶参少卿尝守吴,既谢事,因居焉,作此堂以佚老。见其子清臣至大官。余见《人物》条。
范仲淹诗:
退也天之道,东南事了人。风波抛旧路,花月伴闲身。
湖外扁舟远,门中驷马新。心从今日泰,家似昔时贫。
见子登西掖,携孙遇北邻。白云高阁曙,绿水后池春。
樽酒呼前辈,炉香扣上真。只应阴德在,八十富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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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隐堂、秀野亭,在城北。蒋堂尝有《过叶道卿侍读小园》诗云:“秀野亭连小隐堂,红蕖缘筱媚沧浪。卞山居士【道卿自号也】无归意,却借吴侬作醉乡。”【苏人多游饮于此园。】
隐圃,在灵芝坊,枢密直学士蒋堂之居。堂两守吴,谢事,因家焉。自号遂翁。圃中有岩扃、水月庵、烟萝亭、风篁亭、香严峰、古井、贪山等。堂尝白赋《隐圃十二咏》。结庵池上,名水月宅。南小溪上结宇十余柱,名溪馆。又筑南湖台于水中,皆有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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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圃》:
雅得菟袭地,清宜隐者心。绿葵才有甲,青桂渐成阴。
独曳山屐往,无劳俗驾寻。湛然常寂处,水月一庵深。
《溪馆》:
年来纳组去,林下得身还。泚泚清流处,童童碧树间。
渊鱼乐且静,庭鹤寿而闲。粗有淮安趣,谁同赋小山。
野意本自遂,兹溪称独醒。云萝环静室,水石照疏棂。
杀竹编书古,纫兰作佩馨。王通昔不偶,时亦坐汾亭。
《南湖台》:
危台竹树间,湖水伴深闲。清浅采香径,方圆明月湾。
放鱼随物性,载石作家山。自喜归休早,全胜贺老还。[贺老归鉴湖,已八十六矣。]
峣榭水中央,兹为隐遁乡。小园香寂寂,一派晓泱泱。
烟草碧弥岸,霜桃红压墙。[新植桃一百本。]
鸱夷傥居此,必未〔未必〕入沧浪。
水次揭危亭,烟堤四面平。栽蔗延宿鹭,种柳待啼莺。
雪霁清流涨,风来夜〔野〕艇横。轻微莫临暨〔顾〕,吾老懒逢迎。
中隐堂,在大酒巷。都官员外郎分司南京龚宗元所居。取乐天诗:“大隐住朝市,小隐入丘樊。不如作中隐,隐在留司间。”乃作中隐堂。与屯田员外郎程适、太子中允陈之奇游从,极文酒之乐。皆耆德硕儒挂冠而归者。吴人谓之三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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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圃,朱长文伯原所居。在雍熙寺之西,号乐圃坊。圃中有高冈清池,乔松寿桧。此地钱氏时号金谷,朱父光禄始得之,伯原营以为圃。名德所寓,邦人珍之,因号其巷曰乐圃坊。朱自有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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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圃记》:
大丈夫用于世,则尧吾君,虞吾民,其膏泽流乎天下。及乎后裔,与夔、契并其名,与周、召偶其功。苟不用于世,则或渔、或筑、或农、或圃。劳乃形,逸乃心,友沮、溺,肩绮、季,追严、郑,蹑陶、白。穷通虽殊,其乐一也。故不以轩冕肆其欲,不以山林丧其节。孔子曰:乐天知命故不忧。又称:颜子在陋巷,不改其乐,可谓至德也已。余尝以乐名圃,其谓是乎。始钱氏时,广陵王元尞者。实守姑苏。好治林圃,其诸(子)徇其所好,各因隙地而营之,为台、为沼。今城中遗址颇有存者,吾圃亦其一也。钱氏去国,圃为民居,更数姓矣。庆历中,余家祖母吴夫人,始构得之。无大父与叔父,或游焉,或毕焉。每良辰美景,则奉板与以观于此。厥后稍广西坝,以益其地,凡广轮逾三十亩。予尝请营之,以为先大父归老之地。
熙宁之末,新筑外垣,尽覆之瓦。方将结宇,而亲年不待。既孤而归,于是遂卜居焉。月葺岁增,今更数载。虽敝屋无华,荒庭不毙。而景趣质野,若在岩谷,此可尚也。圃中有堂三楹,堂家〔旁〕有庑,所以宅亲党也。堂之南,又为堂三楹,命之曰邃经,所以讲论六艺也。邃经之东,又有米廪,所以容岁储也。有鹤室,所以畜鹤也。有蒙斋,所以教童蒙也。邃经之西北隅有高冈,命之曰见山冈。(冈)上有琴台,琴台之西隅有咏斋,此予尝拊琴赋诗于此,所以名云。见山冈下有池,水人于坤(维),跨流为门,水由门萦纡曲引至于冈侧东为溪,薄于巽隅。池中有亭曰墨池,余尝集百氏妙迹于此而展玩也。池岸有亭曰笔溪,其清可以濯笔。溪傍有钓渚,其静可以垂纶也。钓渚与邃经堂相直焉。有三桥:度溪而南出者,谓之招隐;绝池至于墨池亭者,谓之幽兴;循冈北走,度水至于西圃者,谓之西碉。西圃有草堂,草堂之后有华严庵。草堂西南有土而高者,谓之西丘。其木则松桧、梧柏、黄杨、冬青、椅桐、柽柳之类。柯叶相蟠,与风飘扬。高或参云,大或合抱。或直如绳,或曲如接,或蔓如附,或偃如傲,或参如鼎足,或并如钗股,或圆如盖,或深如幄,或如蜕虬卧,或如惊蛇走。名不可以尽记,状不可以弹书也。虽雪霜之所摧压,飙霆之所击撼,槎牙摧折,而气象未衰。其花卉则春繁秋孤,冬晔夏倩,珍藤幽藐,高下相映。兰菊猗猗,蒹葭苍苍。碧藓覆岸,慈筠列砌。药绿所收,雅记所名,得之不为不多。桑柘可蚕,麻纡可缉。时果分蹊,嘉蔬满畦。标梅沈李,剥瓜断壶。以娱宾友,以约亲属,此其昕有也。
予于此圃,朝则诵牺文之《易》,孔氏之《春秋》,索《诗》、《书》之精微,明《礼》、《乐》之度数。夕则泛览群史,历观百氏。考古人是非,正前史得失。当其暇也,曳杖逍遥,陟高临深。飞翰不惊,皓鹤前引。揭厉于浅流,踌躇于平皋。种木灌园,寒耕暑耘。虽三事之位,万钟之禄,不足以易吾乐也。然余观群动,无一物非空者,安用拘于此以自赘耶?异日,子春之疾瘳,尚平之累遣。将扁舟桴〔湖〕海,浮游山岳,莫知其所终极。虽然此圃者,吾先光禄之所遗,吾致力于此者久矣。岂能忘情哉!凡吾众弟,若子若孙,尚〔世〕克守之。毋颓尔居,毋伐尔林。学于斯,食于斯,是亦足以为乐矣,予岂能独乐哉。昔戴颙寓居,鲁望归隐,遗迹迄今犹存。千载之后,吴人犹当指此相告曰:此朱氏之故园也。
元丰三年十二月朔,吴郡未伯原记。
红梅阁,在小市桥。天圣中,殿中丞吴感所居。吴有姬曰红梅,因以名阁。又作《折红梅》词,传于一时。蒋堂亦有《吴殿丞新葺两圃》诗,有“深铄烟光在楼阁,旋移春色入门墙”之句。吴死,阁为林少卿家所得。
***
三瑞堂,在阊门之西枫桥。孝子姚淳所居,家世业儒,以孝称。苏文忠公往来,必访之。尝为赋《三瑞堂》诗。姚氏致香为献,公不受,以书抵虎丘通长老云。姚君笃善好事,其意极可嘉。然不须以物见遗,惠香八十罐,却托还之。已领其厚意,实为他相识所惠,皆不留故也。
苏轼诗:
君不见,董召南,隐居行义孝且慈。
天公亦恐无人知,故令鸡狗相哺儿,又令韩老焉作诗。
尔来三百年,名与淮水东南驰。
此人世,不乏此事亦时有。
枫桥三瑞皆目见,天意宛在虞鳏后。
惟有此诗非昔人,君更往求无价手。
***
五柳堂,胡稷言所居。在临顿里,陆龟蒙之旧址也。
如村,胡峄所居。峰父稷言作五柳堂,至峄又取老杜“宅舍如荒村”之句,名其居曰如村。
范家园,在雍熙寺后,范周无外所居。
逸野堂,在昆山,老儒王僖所居。僖累试不利,以读书自娱,教其侄孙葆为名儒。至今此堂为邑人所称。
醉眠亭,在松江,李无晦所居。李本湖人,徙居松江。高尚不仕,以诗酒自娱。治园亭,号醉眠。
***
漫庄,在毗村,处士顾禧所居。禧弃官高隐,读书以老,乡人贵重之。后其居有名。
章宪:
何许明人眼,松间见古堂。
泉声到棐几,山影覆绳妆,
爱酒陶元亮,听蛙孔德璋,
纷纷战蛮触,丘壑信难忘。
蜗庐,在城北,中书舍人程俱致道所居。俱政和间自监舒州茶场,上书论时政,不合,来家于吴。葺小屋,号蜗庐。中有常寂光室、胜义斋,尝赋《迁居蜗庐》诗。及蜗庐后隙地,种植竹、菊、凤仙、鸡冠、红苋、芭蕉、水〔冬〕青等七咏。
*
《迁居蜗庐》:
有舍仅容膝,有门不容车。寰中孰非寄,是岂真吾庐?
不作大耳兄,闭关种园蔬。茅檐接环堵,无地可灌锄。
不作下扫翁,一室谢扫除。平生四海志,投老狐蹄枯。
愿从素心人,不减南村居。萧然冰炭外,傲睨万物初。
坐视蛮触战,兼忘糟粕书。聊呼赤松子,伴我龟肠虚。
又《葺蜗庐吴下》:
四海无庐著此翁,故营松竹尽囊空。
明知计出柏马下,正拟身全木雁中。
东郭易成生草舍,南村先怯卷茅风。
向来豪气今如此,敢与元龙较长雄。
复轩,在吴县之黄村。处士章宪自作记,谓葺先人之庐,治东廉之轩,以贮经史百氏之书,名之曰复,以警其学。其后圃,又有清旷堂,咏归、清閟、遐观三亭,以慕古尚贤,各有诗。
*
《复轩记》,其歌云:
洞视兮八荒,了无物兮往无旁。
往古来今兮无际,起复代谢兮不失吾常。
复乎,复乎,吾所寓兮广莫之野,而无何有之乡。
《清旷堂》:
吾慕仲公理,卜居乐清旷。兹焉惬吾愿,名堂以自况。
我无适俗韵,且乏食肉相。何许寄吾生,栖迟翳穷巷。
境幽有经行,心远无得丧。从容大化中,信是羲皇上。
《咏归亭》:
吾慕曾夫子,舍瑟言所志。所志则非邦,独契圣者意。
暮春春服成,从我才一二。风乎林岫间,所乐有余味。
邈矣千载上,神交得冥契。当知结驷非,不易穷阎是。
《清閟亭》:
吾慕韩昌黎,文章妙百世。体物语尤工,赋竹夸清閟。
唯我独好之,则亦有深意。虚中可受道,贯时无险易。
复若魏文贞,直节而妩媚。伊余清閟中,赏玩有遗味。
《遐观亭》:
吾慕陶靖节,处约而平宽。涉园自成趣,矫首复遐观。
我亦散游目,俯仰天地间。云烟自舒卷,湖岭相回环。
永与形役谢,岂且有俗虑干。想像斜川游,千载乃相关。
臞庵,在松江之滨。邑人王份有超俗趣,营此以居。围江湖以人圃,故多柳塘花屿。景物秀野,名闻四方。一时名胜喜游之,皆为题诗圃中。有与闲、乎远、种德、及山堂四堂。烟雨观、横秋阁、凌风台、郁峨城、钓雪滩、琉璃沼、曜翁涧、竹厅、龟巢、云阙、缬林、枫林等处,而浮天阁为第一,总谓之臞庵。份字文孺,以特恩补官。尝为大冶令,归休老焉。题诗甚多,不可悉录。录其尤著于此,俾其家世保焉。
*
徐作开庵:
藜苋幽入室,丘园隐者居。
一原青障合,万木绿阴疏。
手把归田赋,腰悬种树书。
桑麻连畛秀,纲罟人溪渔。
蒙与义:
一岛风烟水四围,轩亭窈窕更幽奇。
眼中泉石论溪买,行处壶觞逐境移,
倦马虺隤前日路,寒松偃蹇旧年枝。
自嗟老去殊痴绝,一月春愁废作诗。
吕本中:
伊洛富山水,家有五亩园。花竹绕涅涧,不让桃花源。
清时足真赏,户〔启〕门开层轩。一朝胡尘暗,故家希复存。
莽苍走万里,始及吴市门。庵庐据形胜,冰壶贮乾坤。
亭榭著仍稳,不见斧凿痕。主人更超迈,云梦八九吞。
植杖邀我坐,笑语清而温。坐令车马客,稍识山林尊。
十年老朝市,渐见两目昏。求田与问舍,姑置不复论。
但愿从我公,不使世谛浑。
苏庠:
王郎臞庵摩诘诗,烟花绕舍江绕篱。
石渠东观了无梦,笔床茶龟行相期。
古人已往不可作,甫里顾有今天随。
东邻蟹〔西〕舍肯着我,请办蓑笠悬牛衣。
《浮天阁》:
臞庵主人天与闲,回栏飞阁临沧湾。
晴波渺渺雁行落,坐见万顷穿云还。
百年有底付鸟翼,未暇着脚鸳鸾闲。
径须呼酒浇砚磊,莫遣暝色霾烟鬟。
玉蟾飞入水晶宫,万顷琉璃碎晚风。
诗就云归不知处,断山零落有无中。
秋落空江动碧虚,黄〔荻〕芦洲渚雁飞初。
我来欲访鸱夷子,为挂西风十幅蒲。
《平远堂》:
柳外西风六幅蒲,野塘睡鸭对春锄。
如何唤得王摩诘,画作江南咽雨图。
寒芦淅浙催秋晚,浦雨溟溟忆去年。
它日未埋黄上陌,为君重赋补亡篇。
《草堂》:
笛卧松江明月,蓑披笠泽归云。
若道青霄快活,王侯何事如君。
王铚:
全家高隐白云关,事不萦怀梦亦闲。
乃交撑渔市散,隔江城郭是人间。
向子諲:
仙翁五十鬓犹青,高卧柴门昼亦扃。茅舍已忘钟鼎梦,蒲轮休过薜萝亭。
阴森门巷先生柳,寂寞江天处士星。晚岁田家农事了,闲抄甯戚《相牛经》。
沈与求:
地控三州界,池开十丈莲。桑麻无杜曲,松菊有斜川。
别浦归帆远,他山晚照妍。江湖春水阔,幽兴白鸥前。
程子山:
待月凝云关,垂竿雪钓滩。虚窗摇冷翠,杰阁耸高寒。
笼养千龄鹤,炉烧九转丹。不须论许事,心目自清安。
壁上烟萝子,窗前鸿素书。短篱开窈窕,嫩竹转扶疏。
世事霜前叶,声名涧底樗。柴桑陶靖节,日暮荷归锄。
何偁:
多羡王居士,心闲事事幽。山从天未见,江近枕逞流。
春圃千葩秀,霜林百果收。更能穷物理,濠上看鱼游。
地占松江胜,为园不种瓜。幽深清磬响,高下石栏斜。
花密蜂随蝶,林深雀啅蛇。胜如摩诘画,不是季鹰家。
柳外长虹卧,江边小市圆。水摇千嶂影,窗纳五湖天。
隔岸谁家圃?开帆何处船?非关台榭好,此地最堪怜。
霜落川原淡,风高木叶丹。云垂千顷白,月堕一江寒。
礼佛因成塔,焚香旋筑坛。竹声过小院,杂佩响珊珊。
沙暖鸳鸯困,江寒翡翠愁。红莲秋的历,短棹晚夷犹。
处世长无累,端居百不忧。时时明月下,横笛倒骑牛。
僧道举:
竹里蓬茅掩棘扉,主人诗瘦带宽围。种成苜蓿先生饭,制就芙蓉隐者衣。
柳絮春江鱼婢至,荻花秋渚雁奴归。小溪短艇能容我,先向溪隈筑钓矶。
溪南溪北绕清漪,舍后舍前围短篱。九九算来成底梦,休休归去复何疑。
添丁见客走赊酒,阿买能书供赋诗。丘壑政非公子事,绮纨当预少年知。
李弥正《和祝镒韵》:
劳车发危阪,倦艘失飞湍。滔滔褦襶子,疾走殊未阑。
鹤仙摆〔罢〕名宦,结庐松江干。笑拍萍风浮,瞬视草露溥。
图川不愧辋,序谷宁无盘。门岂俗驾拒,室无哀筝弹。
按行松菊间,淡然有余欢。莲巢众香聚,浮天百忧宽。
秋光敛洲渚,暮翠笼峰峦。我来挟良朋,道故盟未寒。
练〔缅〕颜仰孤标,耐久同苍官。终当役薪水,刀圭却衰残。
陈棪:
季鹰雅志本江湖,胡为人洛诚计疏。一杯莼羹入归梦,岁晚仅饱松江鲈。
何如王郎十亩宅,一生江头枕江碧。西风落日弄烟波,却笑陶朱计然策。
我来访君春已深,江花江柳翻绿阴。相携三径拾瑶草,为问客来何苦心。
固知此事君计得,我被微官苦相逼。劝君谨勿语弹冠,便恐纷纷北山檄。
沈□:
清江绕槛白鸥飞,坐看潮痕上钓矶。
松菊未荒元亮径,芰荷先制屈平衣。
窗前枫叶晓初落,亭下鲈鱼秋正肥。
安得从君理蓑笠,棹歌相趁人烟霏。
乐庵,在昆山县东六里圆明村,侍御史李衡彦平归老所居。衡本江都人,避地居昆山。志气卓荦不群,学问通性理。登第后,治县有声。召对,累迁枢密院检详诸房文字,出典大藩。俄引年而归,作此庵,以经史图画自娱。岁余落致仕,以侍御史同知贡举,复告老。年几八十,起居不衰。时过诸腾邑中,已复还庵。清修绝俗,给事惟一苍头。俄,旬余不食。谢去医药。手书敷十纸,遍别亲旧,敕其子不得随俗作佛事。书讫,掩户萧然而化。其家刻其遗书,总一大轴,士大夫宗敬之。
范文正公义宅,在雍熙寺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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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公辅撰《范文正公义田记》:
范文正公,苏人也。平生好施与,择其亲而贫、疏而贤者,咸施之。方贵显时,于其里中,买负郭常稔之田千亩。号曰义田,以养济群族。族之人,日有食,岁有衣,嫁娶凶葬皆有瞻。择族之长而贤者一人,主其计,而时其出纳焉。日食人米一升,岁衣人一缣。嫁女者钱五十千,娶妇者二十千。再嫁者三十千,再娶者十五千。葬者以再嫁之数,葬幼者十千。族之聚者九十口,岁人粳稻八百斛。以其所入,给其所聚,沛然有余而无穷。仕而家居俟代者预焉,仕而之官者罢其给,此其大较也。
初,公之未贵显也,尝有志于是矣,而力未之逮者二十年。既而为西帅,以至于参大政,于是始有禄赐之人,而终其志。公既殁,后世子孙,至今修其业,承其志,如公存也。公虽位充禄重,而贫终。其身殁之日,身无以为敛,子无以为丧。唯以施贫活族之仁,遗其子而已。昔晏平仲弊车赢马以朝,陈桓子觞之曰:“君位之上卿,禄之百万。而弊车赢马,是隐居之赐也。”晏子曰:“自臣之贵,父之族无不乘车者,母之族无不足于衣食者,妻之族无冻馁者。齐国之土,待臣而举火者三百余家。如此,为隐君之赐乎,彰君之赐乎?”于是齐侯以晏子之觞而觞桓广。子尝爱晏广好仁,齐侯知贤,而桓子服义也。又爱晏子之仁有等级,而言有次序也。先父族,次母族,次妻族,而后及其疏远之贤。孟子曰:“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晏尹为近之。今观文正公之义,其与晏子比肩矢。然晏厂主仁,止于生前。而公之义,垂于身后。其规模远举,又疑其过之。嗟乎!世之人都〔居〕三公位,享万钟禄。共邸第之雄,与马之盛,声色之侈,妻孥之富,止乎一己。而族之人不得其门而入者岂少战,况于施贤乎!其下为卿、为大夫、为士,而廪稍之充,奉养之厚,足乎一己。而族主人操瓢为沟中瘠者,又岂少哉,况于赒人乎!是皆文正公之罪人也。
公之忠义满朝廷,事业满遥陲,功名满天下。后必有良史书之者,予可无书也。独书其义田以别于世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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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宅记》:
吴门范氏,白唐柱国丽水府君居厂灵芝坊,今在雍熙佛寺之后。五世孙文正公,少长北地,皂祐中守杭,始至故乡。访求宗族,买田千亩,作义庄以瞻之。宅有二松,名堂以“岁寒”,阁曰“松风”,囚广其居以为义宅。聚族其小,义庄之收亦在焉。中更兵毁,族党星散,故基榛芜。编民豪据,为军填,为场圃。僦直无几,甚失初意。粟无所储,寓于天平山坟寺,倍有往来给散之劳。寻复圮废,改置城中,及寄他舍,病此久矣。自公长于监簿而下,义五世而至良器。一门,谓二弟曰:先君奉议念此有年,齐志而殁。吾侪当有以振起之。”慨然自任,思图其新。于是历告居民,尽除僦直,约期而遣之。不服者诉于郡、于监司,以致上达台省、提刑。临川何公异,太守四明郑公若容,咸义此举,力为主张。由是悉得故地,周一千四百八十丈。首捐私帑,缭以垣墙。创建一堂,仍扁
“岁寒”,以词文正。结屋十楹,以处贫族。就立新仓,寝复旧观。庀役于庆元二年之季夏,中秋告成。不愆子素,观者无不叹息。亲掌出纳一年,以为后式。选族子之廉谨者二人继之。详具要东,以补旧规,揭于堂上。田籍之传远者,俱刻之石,以为永久之计。介弟之柔,续世科于百二十有四载之后。尤勇于义,既力赞其兄谋之,属钥为记始末〔末〕。
钥不佞,先祖少师收恤宗族,有意于此,而岁不与。伯父杨州始为之,虽不及文正公之盛。而寒宗之贫者赖以自给,亦四十余年于兹。先工部欲附益之,清贫终身,犹未果也。见范氏家法,为之愧叹。是举也,衍文正公累世之遗泽,伸无奉议九原之余恨。又以绵范氏无穷之休,岂且不伟哉!呜呼,文正公奋身孤藐,未尝赖宗人毫发之力。既达,则阖族受解衣推食之恩。天祐范氏。三子鼎贵,皆以宏才高谊,上继父风。后人得维持凭借,以保其家。良器一布衣,而决意兴起。不惟义宅载新,义庄亦复整饬。剔蠹省费,又为数世之利。用心如此,后其兴乎。
呜呼!文正初立规矩,止具给予之目,仅设预先支请之禁。不数年,忠宣公已虑其废坏,故治平奏请圣旨违犯义庄规矩之人,许令官司受理。又与右丞侍郎,自熙宁以至政和,随事立规,关防益密。今之规约,又加密矣。一门同姓,为此义事,其难如此。况天下之大,思所以为亿万世之计者,又可忽乎。呜呼!衣冠之族,不免饥寒者甚众,颐如范氏之宗派而不可得。今坐享饱暖者几人?若人人如良器用心,更相扶持,以永其传,则善矣。若曰,是我所当得者,而不思所自来,甚者反为蠹于其间。则文正诸公实临之,其闻于有司。曰公元者,盖今之族长云。
三年立秋,显谟阁直学士、太中大夫、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奉化县开国男食邑三百户楼钥记并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