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十八 跋(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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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封孔羨宗聖侯碑》跋

右《魏封孔羨碑》,在今闕里孔子廟庭。相傳其文為陳思王植所作,而梁鵠書之,著於圖經。假有好事者采之入《思王集》,其誰曰不宜。鄱陽洪氏以是碑文稱黃初元年,而《魏誌》作二年正月,詔以議郎孔羨為宗聖侯,奉孔子祀,謂誤在史。考魏王受禪,在漢延康元年十一月,既升壇即阼事訖,改延康為黃初。而碑辭敘黃初元年,大魏受命,應歷數以改物,秩群祀於無文,既乃緝熙聖緒,昭顯上世,追在三代三恪之禮,兼紹宣尼褒成之後,以魯縣百戶,命孔子廿一世孫羨為宗聖侯,則詔三公云云。原受禪之始,歲且將終,碑有既乃之文,則下詔在明年二月,史未必誤。若章懷太子注《孔僖傳》,以宗聖為崇聖,斯則誤矣。

○《尚書宣示帖》跋

古文造自倉頡,篆創自史籀,破自李斯,隸始程邈,八分肇王次仲,章草原於史遊,行書起劉德昇,飛白擅蔡邕,草變於張伯英,唐張懷瓘言之詳矣。獨於真書不舉作者姓氏,蓋以隸為真也。然洪適以八分稱隸,學者未嘗議其非,不得舉隸而遂遺真書也。鍾太傅八分,有受禪碑,餘多真書。王丞相導愛之,以《尚書宣示帖》衣帶過江。今之傳本,出於王內史所臨,而《奏捷》、《墓田》、《薦季直》諸帖,均為世重。王僧虔賞其婉媚盡妙,陶弘景許以絕倫,庾肩吾品其天然第一。顧《魏誌》本傳,無片言及其善書,何與?竊疑漢代無真書,工之自太傅始,當時楷法雖精,章奏之外,未大行於世。迨晉帝王方用正書,見於竇皋注《述書賦》,而衛夫人《圖筆陣》有“真書去筆頭二寸一分”之語。然則真書當別標一目,未可牽混入隸之一門也,書以示兒子昆田時康熙癸酉夏六月。

○跋《吳寶鼎磚字》

康熙四年,吳之村民於小雁嶺,掘地得磚二,識云:“大吳寶鼎二年歲在丁亥作”,一十有一字,蓋孫皓時紀元,《通鑒》“晉泰始三年也”。面有螭文,知非民間物。考是年六月,皓起昭明宮,方五百丈,二千石以下皆自入山督攝伐木。一時磚埴之工,陶罝交作,或分命吳郡助其役,理有然者。磚之為用,古人取材必精,故羽陽、銅雀、香薑之瓦,皆可製硯。而是磚,相之理粗質暴,若似乎火氣不交,垺不孰者,殆為圬者所棄,流轉民間,未可知也。二磚為顧秀才肇敏所得,分其一贈予,予既拓孔廟五鳳二年磚,又從候官林氏摹甘泉瓦,合此裝池作冊,因濡筆識之。歲在壬午又六月,寓慧慶寺書。

○《吳天璽紀功碑》跋

《吳天璽元年紀功碑》亦名《天發神讖》,舊在岩山段石岡,山謙之《丹陽記》:“岩山東有大碣石,長二丈,折為三段。”今其石移置學舍中,累之,高止數尺,謙之蓋神其說爾。碑文倒置錯誤不可讀,今依祥符周在浚雪客考定裝潢之。相傳文出華核,予為雪客撰《碑考序》,已辨其非矣。觀其字,在篆隸之間,雖古而近拙,亦未必定出於皇象手跡也。《金陵瑣事》謂是蘇建書,不知何據。

○《晉汲縣齊太公二碑》跋

汲縣,古朝歌地,相傳師尚父舊居也。遺碑一,表一。表在縣治西南隅,晉武帝太康十年三月,尚父裔孫范陽盧無忌來為汲令,刻石。碑在縣西北三十里廟中,北魏孝靜帝武定八年四月立石,司農卿穆子容正書。按李白詩云:“朝歌屠叟辭棘津,八十西來釣渭濱。”而韓嬰《詩外傳》稱文王舉太公時,公年七十二,與李詩不合。無忌表曰:“康王六年齊太公望卒。”按《尚書•顧命》有齊侯呂伋文,則汲已嗣公為侯,非卒於康王時也。然則金石之文亦有不足信者。

○《晉平西將軍周孝侯碑》跋

宜興縣《周孝侯碑》,相傳平原內史陸士衡撰文,會稽內史王逸少書。孝侯戰沒,而碑辭云:“元康九年,舊疾增加,奄捐館舍,乖謬已甚。”然書法亦不惡,但假逸少之名,是為不知量矣。末題元和六年歲辛卯十一月,承奉郎守義興縣令陳從諫重樹,疑文字皆此君偽托爾。

○宋拓《黃庭經》跋

褚登善於西堂錄右軍書目,正書止《樂毅論》、《黃庭經》、《東方朔讚》三種而已,此外《太史箴》、《大雅吟》不傳,《遺教經》訛闕過半,《樂毅論》亦亡其一角,惟《黃庭》獨完。宋人謂其不類,疑後世依仿為之,然登善著錄,其為右軍書信矣。予嘗論,周公孔子之文,屈原之《楚辭》,篇各異體,不成一家之言。右軍於書,亦若是也。曇壤換鵝之後,傳刻者眾,漸失其真。佳本難得,斯於謹束中審視之,𠇗離橫逸,生面畢露,殆汴京名手所鋟,亦名手所拓,洵銘心絕品也已。

○開皇《蘭亭》本跋

王逸少書,惟禊帖摹本最多。南渡內府所藏,凡一百一十七本。賈師憲竄逐,朝廷命王孟孫簿錄其家石刻蘭亭八千匣。今陶九成所載目錄,唐以前本無聞焉。茲冊為爛溪潘氏家藏,序後具書“開皇十三年歲次壬子十月摹勒上石,高颭監刻”一十九字,觀者或疑之。按桑澤卿博議,載有智永臨本。蓋永師本逸少七世孫,傳其家法,學書永欣寺閣,梯桄不下者四十年,其勤苦若是,且於陳天嘉中,繭紙真跡曾歸之。宜其筆精墨妙,過於趙韓馮葛數子也。明胡祭酒若思亦云:永嘉本是智永臨寫。宋紹興間,太守程邁刻置郡齋,末有孫興公後序,是唐乾封三年僧懷仁集書,斯言先後符合。竊疑是冊即永師所臨,至煬帝時,又有大業石本,見周公謹《雲煙過眼錄》。然則禊帖流傳,隋代已有二本,考古之君子,可以釋其疑已。

○跋《蘭亭》殘石拓本

蘭亭殘石,不知勒自何方,後半多闕,蓋肥本也。《禊帖》肥瘦攸殊,褚廷晦本肥,張景元本瘦,歐陽行本本瘦,石熙明本肥,釋懷仁本前瘦後肥,王順伯主肥,尤延之主瘦,黃魯直取肥不剩肉,瘦不露骨斯執中之論與?大都書家率以瘦本為貴,相傳宣和中,拓定武本,疊匱金三紙,加氈椎拓之,故下肥上瘦。若是,則在下者方不失真,安見肥者之不如瘦乎?魯直又云:東坡道人少日學蘭亭,故其書姿媚,知言哉!今觀殘石,東坡書法,絕與相類,殆原出於肥本者也,帖今亦藏爛溪潘氏,竹老人書。

○跋《蘭亭》定武本

蘭亭繭紙既入昭陵,書家之論,以定武本為第一。熙寧間,納諸禁中,或云此石亦殉裕陵,則是人間不合有是本矣。按歐陽永叔《集古錄》,謂定武二,民家各有一石,較之纖毫無異。然則定武原有二本也。相傳趙子固覆舟於嘉興,疾呼蘭亭在否?舟人負以出,子固大書云:“性命可輕,此寶難得。”好事者目為佳話。又子昂仕元,子固不仕,其弟過之,行後拂塵於坐,以予觀袁伯長跋《禊帖》,稱子固死,帖入賈相家。賈敗,籍於官,有官印。然則子固卒於宋未亡之前,伯長所云,蓋不誣矣。茲來柘湖,睹定武本,則未知孫次公所納石與?抑薛向所藏石與?要之肥瘦適中,努啄生動,勝於他本,因以所聞述之。

○國子監石本《蘭亭》跋

書至右軍入聖,右軍書至蘭亭而變化無方,後人評品,以定武本為最,歐陽率更所臨也。流傳有玉有石,有棠梨版;字有闊行,有斫損,有肥有瘦,有始肥終瘦,各本不同。相傳石晉廣運中,契丹輦歸,棄之中道,而榮次新言宋定國使金,云在中京。中京,遼之南京。金海陵改為中都,即燕京也。吾鄉沈先輩虎臣撰《野獲編》云:萬曆乙酉丙戌間,北雍治地,得《禊帖》,行款肥瘦,與定武本略同,識者疑是廣運所棄石。時長洲韓公存良官國子祭酒,拓數百本遺友朋。合之次新所述,或即薛氏摹勒,未可定爾。

○姜氏《蘭亭》二本跋

右《禊帖》二石,藏姜編修西溟家,皆瘦本也。世之論《禊帖》者,必準於定武。審其譜系等差之,洪景盧有云:“碑刻不必問所從來,但以書之工拙為斷。”予嘗歎為知言。二本側掠努,不為成規所拘,極其飛動。宜西溟心慕手追,愛玩而不釋也。西溟拓以贈予,前後鈐以私印,蓋不輕以予人云。

○《蘭亭》神龍本跋

評《禊帖》者,十九多推定武。獨陳長方謂唐人摹本,非定武石刻所能及。是本有神龍半印,正唐人摹本也。墨跡存項子京天籟閣,分授其子德弘,鋟諸石。康熙壬子夏,予購得之,經熙寧元豐諸賢審定,元人賞識略同。比於瘦本差肥,然抑揚得所,骨力相稱,假令孫莘老見之,定移入墨妙亭子。

○《晉王大令保母磚誌》宋拓本跋

昆山徐尚書原一初得王子敬《保母磚誌》,予往觀焉。驗是宋嘉泰間拓本,經群賢鑒定,鄱陽薑堯章尤賞之,連書十一跋於後。尚書以晉石墨難得,出白金十鎰易之。是日同觀者,慈溪薑宸英西溟、晉江黃虞稷俞邰、秀水沈廷文元衡也。誌出於嘉泰壬戌,錢清王畿獲之會稽山樵,樵人獲之黃閍,興寧中保母葬地也。按保母之名,見《禮•內則》,鄭司農謂安其居處者。《儀禮•喪服》:“緦麻三月,為乳母。”子夏傳曰:“何以緦也,以名服也。”鄭注以為:養子者有它故,賤者代之慈已,蓋慈母必父之妾。保母、乳母,以賤者代母。或自有所從之夫。子敬云:“歸王氏”,匪主右軍而言可知已。黃閍不見於施宿、張淏二誌,《爾雅》:“閍謂之門”,閍,祊同,廟門亦巷門也。磚出土時,已斷為四;歸於畿,又斷為五。合而拓之,宜有裂紋。而仍若不斷者,信夫拓手之良,非今工匠所能及也。歸德安世鳳撰《墨林快事》,詆其字不佳,語不倫。然堯章精於書法,其於《禊帖》、《絳帖》評騭不爽,謂是本有七美,與《蘭亭序》不少異。且言必大令自刻,傾倒至矣。又云有人刻別本以亂真。然則安君所見,毋乃別本拙惡者乎?予惟堯章之言是信,語尚書寶藏之,毋為豪者所奪可爾。

○《梁始興安成二王墓碑》跋

康熙辛酉江南試士既畢,為攝山之遊,出郭,道經黃城村,梁侍中司徒驃騎將軍始興忠武王棙墓在焉。王,太祖第十一子,都督荊湘等六州軍事,有惠政,州民歌之,所云:“始興王,民之爹”是已。薨於普通三年,碑辭侍中徐勉撰,貝義淵書。又東北甘家巷,梁贈侍中司空安成康王秀墓在焉。王,太祖第七子,以中衛將軍領宗正卿,尋都督郢司霍三州軍事,遷雍梁等四州軍事,亦多惠政。天監十七年,薨於竟陵,歸喪京師。故吏譙郡夏侯亶表請立碑,詔許之。於是名士遊王門者,東海王僧儒、吳郡陸倕、彭城劉孝綽、河東裴子野,各製其文。

今存碑二,其一全泐,惟孝綽一碑,結銜石上可辨,書之者亦貝義淵也。二王同母,俱以孝悌聞於時,又皆好文,安成招劉孝標撰《類苑》。始興降意接士,嘗與賓客連榻而坐。史臣合傳,比於漢之河間東平。其葬也,兆基匪遠,雖宰木已盡,而麟辟邪贔屭猶存。第穹碑將僕,勢不能支,椎拓之工,莫敢措手,觀者亦憚於久立也。昔歐陽子著《集古錄》,於蕭梁止收《智藏法師》一碑,而此三碑在建康都會之區,汴京承平日,度石尚堅立,顧反遺之,何與?義淵爵裏未詳,《廣韻》注,貝氏不載姓源。鄭樵《姓氏略》,於貝氏則引宋《登科記》,有常州貝寶。明永嘉,方日升補注黃公紹《韻會》,引《千家姓韻譜》云:“貝氏,望清河,古有貝獨坐,晉有術士貝靈該。”不及義淵。羅泌《國名紀》謂貝氏吳越多此姓,本諸《左傳》郥氏。按《春秋傳》昭公十九年,“楚子之在蔡也,郥陽封人之女奔之,生太子建。”杜預注:“郥陽,蔡邑。”二十三年《傳》稱:“楚太子之母在郥。”召吳人而啟之。冬十月,吳太子諸樊入郥。”杜預注:“郥,郥陽也。”定公十三年《傳》稱:“齊侯、衛侯次於垂葭,實郥氏。”杜預注:“垂葭改名郥氏。”高平巨野縣西南有郥亭。然《說文》、《玉篇》、《類篇》,俱無郥字,第有郹字。今南北國子監本,悉更郹為郥,不典孰甚焉。惟唐長安所鐫石經,仍作郹字,足以正其誤矣。予念六代刊石之文,南朝更為難得,爰取孝綽文,並手摸《始興碑》殘字,書之冊,而識其末。

○《茅山許長史舊館碑》跋

陶隱居書《許長史謐舊館碑》拓本,觀於爛溪潘氏。隱居以工草隸聞,見於史傳。嘗與梁武帝論書,連章累牘。載諸《法書要錄》。袁昂《書評》謂如吳興小兒,形容雖未成長,而骨體甚駿快。《竇皋賦》則云:“高爽緊密,自然排闔。”今玩是碑,筆與手會,信昔賢之言不誣。碑立於梁普通三年,至唐大曆十三年,中山劉明素以文字將湮,重加洗刻。使原碑而在,駿快高爽,當更倍此矣。

○《魏魯郡太守張猛龍碑》跋

右《魏魯郡太守張猛龍碑》,建自正光三年。其得列孔林者,以當日有興起學校之功也。吾於是乎有感孔子之道若日月然,萬物宜無不向照。乃或叛而之佛老,何與?蓋誅賞者,治世之權,聖人者,是非所從出也。《春秋》之作,所以誅亂臣賊子者至矣。天下之人,非者嘗多,是者嘗少,懼無逃於聖人之誅。獨佛老以無所可否之言,暢其清淨寂滅之旨,為恒情所樂聞。而聖人者,亂世之所惡也。元魏之俗,事佛尤甚,斬山以為窟,範金以為像。九層之台,萬金之液,竭民力事之。及其既成,靡不刊石勒銘,以紀功德。斯時也,又安知有聖人之道哉?猛龍為西平武公軌八世孫,方晉之朝士崇尚莊老,獨武公在涼州,征胄子五百人立學校,春秋行鄉射禮。而猛龍克循祖父之教,修聖人之學於舉世不為之時,使講習之音,再聞於闕里。噫,可傳也。予留大同,問拓拔氏故都,觀所鑿佛宮穹碑巨碣已無存者,而斯碑在孔氏之庭,歷千年不壞,雖更歷千年,知莫有徙而去之者,此予所為感也。嗚呼!為政之君子,可以知所務矣。

○《魏李仲璿修孔子廟碑》跋

右曲阜縣修《孔子廟碑》,魏兗州刺史李仲璿撰文並書,孝靜帝興和三年十二月,立石杏壇之下。碑尚完好,雜大小篆、分、隸於正書中。蓋自太武始光間,初造新字千餘,頒之遠邇,以為楷式,一時風尚乖別。此江著作式所云“世易風移,文字改變,俗學鄙習,炫惑於時”者也。曩睹太原風峪高齊時鐫石柱佛經,亦多類是,斯亦穿鑿失倫矣。仲璿,《魏書》有傳,自兗州還,除將作大匠。卒,贈驃騎大將軍,儀同三司,青州刺史。

○《北齊少林寺碑》跋

右碑,北齊後主武平元年正月,立於嵩山少林寺。文本正書,雜用大小篆八分法,北朝碑多類此。書家嫌其乖劣,然以拙筆見古,與後代專逞姿媚者不同也。碑後列勸化主邑師邑子都維那忠正北面像主齊主多人,中有張黃頭、馬黃頭。按《北史》,遊雅,小字黃頭。則黃頭命名,亦當時習俗然爾。齊主,揆之以義,當屬齋字,但《說文》、《玉篇》、《汗簡》等書皆無之,吾不敢知也。曹上舍仲經好古金石文,特裝界為冊,跋其尾焉。

○《宇文周華嶽頌》跋

後周《華嶽頌》,立於武帝天和二年,在今華陰縣西金天王廟中,碑於題後結銜曰:“使持節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大都督、司宗治內史、臨淄縣開國公萬紐於瑾造此文,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縣伯大夫、趙興郡守、白石縣開國男、南陽趙文淵、字德本,奉敕書。”萬紐於瑾者,唐瑾也。為燕公於謹器重,白文帝言瑾學行兼修,願與之同姓,結為兄弟。文帝乃賜姓萬紐於氏,庭羅子孫,行弟侄之敬,時瑾已位開府矣。進爵臨淄縣伯,周制,封郡縣五等爵者,皆加開國。授大將軍開府儀同者,並加使持節大都督。其曰司宗者,武帝保定四年,更禮部稱司宗也。復姓古有之,三字姓始於代,《北魏書•官氏誌》載有勿忸於氏,紐作忸,勿疑萬字之訛。賜此姓者,洛陽則於謹,猗氏則樊深,匪特唐瑾也。文淵於大統十年追論立義功,封白石縣男,邑二百戶,遷縣伯,下大夫,加儀同三司。天和元年,露寢成,以題榜功增邑二百戶。《北史》更淵曰深,避唐高祖諱也。史稱其楷隸雅有鍾王之則,今觀是碑,殆非虛譽云。

○《後周幽州刺史贈少保豆盧恩碑》跋

右《周少保豆盧恩碑》,康熙歲戊子,觀於稼堂潘氏書屋。恩本前燕支庶,姓慕容氏,與兄同州刺史,封楚國公,贈太保寧,先後立功。碑云:“恩字永恩。”《北史》、《後周書》俱闕其名,止書其字。永恩附見《寧傳》,惜也。後幅漫漶,不能卒讀矣。宇文建國,用蘇綽、盧辯輩議禮,諡法不輕假人。即宗子維藩,弗隱惡德,如晉公護曰蕩,齊玉憲曰煬,衛王直、畢王賢曰刺,趙王招曰僭,陳王純曰惑,越王盛曰野,代王達曰奰,紀王康曰厲,而豆盧兄弟,或易名以昭,或易名以敬,誠厚幸矣。稼堂曰:“昭乎哉!子之言也,曷書之?於是乎書。”

○《真定府龍藏寺隋碑》跋

真定府治東龍興寺,隋龍藏寺故址也。寺創於開皇六年,恒州刺史鄂國公金城王孝仙立石,齊開府長兼行參軍九門張公禮撰文。恒州,齊亡後入於周,周又亡,入於隋。而公禮仍書齊官,君子不忘其故國,於稱名見之矣。流傳宋太祖曾幸其地,寺重建於乾德元年,龍興之額所由更也。然歐陽子著《集古錄》,稱龍藏寺已廢,遺碑在常山府署之門。則嘉祐間,碑猶在寺外也。今入門有殿,殿北閣五層,廣九楹,崇十有三丈。中奉觀世音像,高七丈三尺,臂四十有二,土人目為大佛寺。碑亦具存,而終南山釋道宣撰《神州寺塔錄》,鋪敘佛像,顧不及焉,何哉?若夫隋之碑存於今者寡矣,裝界而藏諸也可。

○題偽刻《李衛公告西嶽文》

王侯將相,時至則居之,雖豪傑之士,不能預信於平日也。劉季起沛上,眾推擇可為沛令者,蕭曹等皆文吏自愛,恐事不就,盡讓季。當其時,安能必後之相季、封紵平陽哉?劉伯溫羈管紹興,感憤至欲自殺。又嘗為石抹宜孫所用,初未有佐命之思。而或謂其在西湖,望見雲物,曰:“後十年有帝者出,吾當佐之。”殆妄也。世傳李衛公未遇,為文告西嶽神,意在取天下。次則擇主而仕,若微時預以帝王自許者然。考之史,衛公初仕隋,為殿內直長,尋為馬邑丞。唐高祖擊突厥,衛公察其有非常誌,乃自鎖,上急變。新舊《唐書》所載略同,可謂不知天命之尤者。亦安得於未遇時,逆知為唐佐命,出入將相乎?其事雖見李肇《國史補》,而告文不知何人所作,其云斬大王之頭,焚其廟宇,此豈衛公之言?昧者從而刻之石,按歐陽趙氏所錄皆無之,蓋近代作偽者為之,真妄男子也。

○潘氏家藏《晉唐小楷冊》跋

右《晉唐小楷》一十六種,共一冊。舊藏新安畢侍郎懋康家,吾友潘次耕得之,出以見示。次耕博訪金石文,一一裝界,得此,遂為翠墨之冠,審視再三,字比近時摹勒者差小,又紙墨一色。竊疑《淳化帖》外,如《大觀》《淳熙》、《潭》、《絳》、《鼎》、《汝》等帖,足本已亡,侍郎偶得其一卷爾。然楷法已略備,試用張懷瓘法估之,不啻直千緡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