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集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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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定四库全书

御制文三集卷一

经筵御论

仁者安仁知者利仁

安仁利仁朱子解之谓安其仁利於仁盖引而未发也双峰饶氏谓与仁一故曰其仁其者谓已也与仁犹二故曰於仁於者有间也亦即发之矣然曷不於顔渊子贡观之乎子以为顔渊安仁子贡利仁箪食瓢饮囘不改其乐是安仁也赐不受命而货殖焉是利仁也囘之安仁易知而难行兹不赘论若夫赐之不受命非富贵贫贱之命也盖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率性即安仁也不受命即未能安仁也货殖者见有利於仁如货殖之生财耳若谓子贡为货殖生财之伦则孟子尚不言利而谓孔子以是论赐且与囘相提并较乎史记直以子贡为好废举转货赀是诚牟利之为甚矣其不知孔门之道矣程子以为子贡之货殖非丰财然亦少时事至闻性与天道则不为矣然未明言子贡之货殖为利於仁叶氏则云或者不喻乃谓子贡真好利而亦未明言子贡之利於仁是二子之论胥为近之而於子贡之利仁尚有未达一间者兹故申而明之

正德利用厚生惟和

六府三事皆养民之政而惟修惟和则各有其序有由已有不能由已者焉何言之五行之相克相生皆一定之理泄其过补其不足皆可以由有养民之责者之修之也若夫三事之正民之德利民之用厚民之生虽由於养民者之和之而和岂易言哉正德在於利用利用在於厚生厚生何在乎在乎使有菽粟如水火耕九余三或可由善政以致之而时若雨阳绥丰锡屡不可由人力以致之也故惟修可以由已而惟和不能由已必在隂阳之和雨阳以时则此和岂易致哉亦惟祈年慎德饥溺在怀而尤重於察民隐不讳灾或庶几其致和此劝歌勿坏之意乎

天与贤则与贤天与子则与子

天与贤则与贤天与子则与子斯二语也以为答万章之前问从而为之辞则可以为示後之继业为万世法则则不可盖自唘贤继业之後但有与子无与贤之事矣其有托与贤而攘窃者皆乱臣贼子之流非唐虞之所谓禅也且

天何言哉与贤与子将命者谁以予论之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民之所与即天之所与然与子虽为万世不易之规而其败德隳行恃天之与已而不知凛难谌靡常之义存如保赤子之怀则民必不与之而天亦厌之而不与斯不大可畏乎纣之言曰我生不有命在天此岂非恃天之与已乎吾是以祗申难谌靡常之义而戒负扆者栗栗畏惧以敬天爱民慎守其器而前此之与子与贤胥不必论後此之与子与贤胥不可恃故曰斯二言不足以示後之继业为万世法则也至於较年之多少及地之远近所为愈去愈远而更甚之乃曰故仲尼不有天下予又以为斯言也仲尼必不为之仲尼而为斯言亦非仲尼而已矣盖孟子叹王道之不行万民之受害未尝无已欲得天下以施号令行王道之意然而仲尼无此心也人非孟子更不可有此心也呜呼此孔子所以为至圣而孟子祗可称其亚者乎

刚健笃实辉光日新其德

乾刚健而艮笃实此言各具其用而相资以成其德也盖刚健而无笃实或失之躁笃实而无刚健或失之固躁与固则不能日新其德矣然乾元之体无所不贯八卦之德何一非乾德哉故在大畜言大畜则曰刚健而济之以笃实以日新其德耳夫日新其德非所谓自强不息乎解大畜者或谓畜之者大或谓能畜其大至於不家食则率谓人君大烹养贤而其臣不食於家予以为家者私也不食於家去私也君与臣胥无私以勑几协民有不日新而辉光者乎若夫九二为刚中之臣六五为柔中之主此正刚柔相济不失其养亦日新其德之道也若必训二以说其尤戒五以防其恶是君臣之间先自猜贰矣独占其一爻者或可曲解然非大畜全体养贤之义兹故申而论之

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

朱子解此以为静就心说安就身说夫静就心说是矣安就身说子以为就意说非就身说也夫不云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乎盖静在心而动在意由静而动则心正而意诚意诚则安也由是而虑则知致而物格内外交养本末兼施胥止至善之道也是故正心诚意为圣经之关键心静不可见意动有所施施出於诚则修身齐家治国皆由是而推而明明德於天下矣其所得不已多乎

明作有功惇大成裕

周公训成王此二语不惟为政之方抑亦修身之要也盖明作乃施为之末惇大则涵养之本施为而不出於明作则涉暗而终怠矣涵养而不出於惇大则近逸而寡为矣为学为政内圣外王胥不外乎此至於有功成裕固其自致之效而非预期於其间也是则周公之意岂徒训王以用其旧臣乎

子在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曰不图为乐之至於斯也

咸池六英有其名而无其乐非无乐也无其言故不传其乐耳若夫舜之韶则自垂千古何以故舜之言垂千古则乐亦垂千古夫子在齐偶闻之耳必曰在齐始有韶夫子闻之之後而韶遂絶是岂知乐者哉司马迁增之以学之二字朱子亦随而注之则胥未知乐且未知夫子矣盖言志永言依永和声舜固自言其韶矣然此数语徒举其用而未纪其实则又继之以勑天之命之歌臯陶扬言赓载君臣交儆是非乐乎是非韶乎是非夫子所以感其诚而叹其极不知肉味者以此乎且夫子天纵之圣何学而不能而必於韶也学之以三月而後能乎盖三月为一季第言其久耳而朱子且申之以九十一日知味之说反覆论辨不已吁其去之益远矣然予以为夫子不图为乐之语亦有二义焉至於斯者至其极也乐之感人为最深而亦有善不善之殊非乐之罪也在於用之者之人耳乐之善者至其极则惟时惟几君明臣良世有不治民有不被其泽者乎乐之不善者至其极则纣之北里之歌靡靡之舞唐明皇之霓裳羽衣世有不乱民有不遭其荼毒者乎此夫子垂训後世之深意所以有放郑声之言也而注书家总未言及之予故表而出之

子谓韶尽美矣又尽善也谓武尽美矣未尽善也

不图为乐之义已具前篇兹更以夫子之论舜武以申夫子之闻韶庶乎其有合於圣人之言乐乎夫乐者何律声言志而已无志则无言无言则无声无声必无律依与永则行乎其间而不具体者也是则乐之本在乎志知在乎志则知舜之尽美善而武之未尽善矣何必费辞盖舜性之者也武反之者也舜之勑命时几何如其尽美尽善武之度德度义亦尽美矣谓尽善可乎若以声容节奏论舜武之乐则武去夫子之时已远而舜更远矣其声容节奏必有所失且徒究声律而舍志与言非知乐者故予谓韶乐至今存以舜赓歌之言证之然则武之未尽善将何以证之曰雅之下武颂之耆定是其尽美者也至其未尽善者则夫子反鲁定三百之时或者有所删乎予故申其说如此而要以舍志与言无宫商而泥谓有声无诗者定乎其非知乐者矣

栽者培之倾者覆之

解是二语者率以栽倾属之人物培覆属之天是犹视天与人物为二也予以为天与人物呼吸相通本为一体夫春生夏长非栽者培之乎秋收冬藏非倾者覆之乎四时代运贞下起元天何容心於其间乎哉人与物胥在乾元一气之中人得其全物得其偏则所谓因材而笃之者也天之栽培倾覆一岁所必有人之栽培倾覆一生所不能无是则栽倾由自取培覆亦由自取惟当顺天之常克已之私或庶几乎若必求其栽而避其倾是犹有吉凶祸福之见於其心者吾见其不能如四时之运矣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此教人以圣希天之法也夫士之去贤圣且远矣而况天乎然而不可无希之之志若不希之是自画也昔为二希堂记略见斯义且天之行健日日在人目前予以为较圣贤之去人为尤近耳君子以是为法自强不息焉不庶几可希天乎盖所谓自亦有二义一曰自已二曰自然自已尚觉有私自然则无为也无为而不息此天之所行健而人之所当以为法也设曰何以不息则注之曰克已复礼

囘也闻一以知十赐也闻一以知二

朱子注此以为一与十数之始终一与二数之相对囘与赐之高下以是而定夫旣云数矣则自一而数至十囘将何以历而知至十哉即二为一之对则所谓始终正相对之二也且善恶高下是非宾主之类其相对者不可屈指数是赐亦可称尽知且与囘同矣予以为十者上下八方也其数既合其理亦备是囘之知举一而无不知也夫子示曾子吾道一以贯之正谓此也谓囘为即始而见终则尚有见者存焉盖一以贯之无所为知而无不知正可为闻一知十之证赐之闻一知二则实自用其知推测存焉此夫子之所以与其弗如囘也若以朱注视之则其所知亦不过赐之流而已其去一贯之道远矣未必似曾子之能闻诸夫子也

大禹谟允执厥中

允执厥中乃二帝三王所传之心法心法即治法也心藴内而治施外舍执中无二道也蔡沈注书以为尧之告舜但曰允执厥中盖取论语之言今尧典内无是语也然舜之详言人心道心之公私必当精以察一以守亦不见尧典也舜之语非尧所授乎精察一守即所谓执中也其下四海困穷天禄永终後汉苞氏注以为穷极四海天禄所以长终盖以为吉言矣而宋朱子注则以为四海之人困穷则君禄亦永絶似以为凶语而予则以为朱子所注得理且非凶语也易曰其亡其亡繋於苞桑为人君者诚念四海民之困穷法文王之视民如伤则必思所以济民之困穷虽不能博施济衆而民之困穷者究不无少救亦可保其君禄之善终即洪范九五福之考终命岂不善乎若为君者不思四海之困穷而自恣其乐思欲保天禄之永终得乎因经筵略释经义故简而言之以戒万世之为君者

按洪范九五福之考终命自来讲家皆主夀终之说予则以为其说未备盖终者谓终其事非终其夀也若谓终其夀则人生胥有之事且既终矣何有於五福舜典言正月上日受终於文祖即始终其事之谓也尧授舜而尧之事终舜授禹而舜之事终人君受命於

天能终其事即所谓考终命之福也且以人臣而论受一职能尽其职复膺迁擢是即能终其所受现在之职也人君能终其事岂非能终其天禄乎至汉儒苞咸注四海困穷天禄永终二语谓为政信执其中则能穷极四海天禄所以长终似有规避之意朱子所解似为凶语然实非凶语也人君自警知惧不自满假即易所谓其亡其亡繋於苞桑非吉语乎予是以谓之得理为君者长存此四海困穷之念则必敬

天爱民孜孜勤政虽以四海之大民物之衆不能家给人足而物力则常存爱惜偏灾则优予赈恤亦何至有民不聊生儳焉如不终日之象而兢兢业业守位聚人天禄可以长终福莫大焉此非迁就苞氏之说正与洪范所言考终命者互相发明尔因作经筵论略而未详兹复申论之

君子思不出其位

此虽曾子重述夫子之言以兼举艮大象之语然其义各殊朱传所引程范均未道及焉盖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不过尽已之职无越思耳若夫思不出其位则有二义焉盖位者职也一为不越职一为尽其职不越职犹易尽其职甚难譬之侍郎不思尚书之职尚书不思大学士之职易也然平心自问果各能尽其职哉冢宰掌邦治统百官均四海皆其位中之事司徒掌邦教敷五典扰兆民皆其位中之事果皆尽职乎为人君者协和万邦辟门明目实皆予位中之事也不能身体力行兢业惶恐之不暇尚何敢有出其位之思哉且出其位亦更何之乎然而今实有四年後归政之期则亦所谓过望之思出其位矣然在耄期倦勤者或宜余不可也

唯几也故能成天下之务

上章明言极深而研几极深即所以研几非二事也盖深为藴於中几乃发於中本祗一原不过微有动静之别太极动而生阳静而生隂斯岂有内外先後之殊哉静所以通志动所以成务此圣人所以阐易理也易之道通天地贯古今自虞翻解此章分属之蓍与卦而朱子遂以易为占卜之书视易小矣其然岂其然哉予之迟速论中略见之昔用以成功今复以自勉然而见几而作克已立诚其难其慎亦惟自知其苦而已敢为侈谈也哉

至诚无息不息则久

此应与易乾象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并观之盖不息即无息而行健亦无息之行也夫何有为於其间哉然惟天地能之至诚之圣即天地之不息而行健也其久徵以至博厚高明之用虽由至诚以显天地仍即天地以印至诚所谓一而二二而一者也朱子以无虚假间断注之予以为视至诚为小矣试观天地四时之运有虚假乎有间断乎至诚之无息亦如是而已矣然而至诚岂易言哉必其致曲之功形而着所谓无虚假也变而化所谓无间断也则朱子之言未尝无见但以此注无息之至诚则尚未造至诚之域耳

天聪明自我民聪明天明畏自我民明威

天择人以为君君奉天以治民治民无他术曰安之而已矣夫以民视天远矣然而不远也天聪明自我民聪明天明畏自我民明威所谓至愚而不可欺至弱而不可胜呼吸相通照临有赫人君畏天当知畏民畏民莫若安民而安民又在爱民其道多矣岂语言所能尽哉惟日孜孜克已复礼或庶几乎

悠远则博厚博厚则高明

载物者莫如地覆物者莫如天然天地未尝自言能覆载也惟其不言是以终万古而无不覆无不载至诚之功用亦如是而已矣夫岂有所谓博厚高明之想乎不息之诚久徵悠远胥在是矣然而至诚之明性也自明之诚教也非生知之圣必当尽思诚之教教岂多乎哉亦曰无息而已矣其博厚高明之效岂可舍无息而以意求之乎

显诸仁藏诸用

显仁藏用鼓万物而不与向曾屡言之兹特以显藏仁用朱注有所未概者申而论之其自内自外之言吾以为未臻盖德之发於外外即内也业必有所本本即内也其显与藏内外如一方能合天地万物为一体岂有所谓藏於此而显於彼乎不臻此不足以知隂阳不测之谓神

小德川流大德敦化

此应与易象所云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并观之盖天地之德无所为大小也以人观之以错行代明者为小以并育并行者为大孰知天之行健以敦化者在不息而错行代明即在其中且错代仍一行健之所敦又岂能外行健而别有所谓化者哉朱子注中庸言圣人与天地合德以明天道予以为圣人法天行健原无大小之分而君子法之自强不息不息者诚也未能如圣人与天地合德者皆可以自勉岂可自画谓不能同错行代明更谓先识其小後习其大斯则与天地在人心之中以及天地人一体之道去之远矣

亶聪明作元后元后作民父母

武王此言即申虞舜明目达聪之意也夫聪明非耳目之所能为必如舜濬哲温恭之德具於内而执两用中之公施於外则足以作后矣且亶者信也诚也必如是而後可以作元后作民父母洪范所云作威作福亦如是而已矣且聪明出於诚信然後可谓之聪明若作聪明而不出於诚信必有偏私乱章之事又何以作元后以临民哉

御制文三集卷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