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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释华佑游记

余至台地,获睹奥区;而后山一带望气苍郁,困于攀跻,未惬素怀。萧客忽得异牛于二赞行溪,庞然巨象,日行三百里;因售以五十金,遂乘以行。过蛤仔岭,望半线山,平行四十日,粮食已尽,而东南之区独未遍历;复与萧客射鹿为餐,饥食其肉、渴饮其血,凡十数日,始达诸罗之界。于是内山险易之地、水源分合之乡,了无遁情矣。爰顾萧客而言曰:『壮哉兹游!自非果决之气,孰与于此』!因赖诸梓记,合为壮图,附诸前山之后;使后人有志于斯道者,但得有稽焉。

鹿港沙鱼化鹿,盖亲见云。诸山名胜,皆科斗碑文,莫可辨识。惟里刘山有唐碑,上书「开元」二字,分明可辨。

井田之法,惟台湾可行。授二百亩,至二十年之后,牧养蕃息,通行百亩。巴老臣人多识字,有读「论语」者、「孝经」者;但茫然作菩萨诵耳。内港口,无名可为记,因以碑分大小。又台山无虎山少石多土故也。亦无铁。后山玉山产玉,水湍急难至云。

内山冬仔烂,真形胜之区。万山回拱,来龙雄峙:东有打邻之险、西有拣膏之固,南据沉米谷。内则平洋八十里,外则龟、蛇把水口。而倒麦一带,则肥沃土膏。八东雷一路,难以通行;推铺木屑,亦可稳步,容二十万。礁凹藐,亦足为郡县。方之青齐沃野,未足为多。

——右内山图说。

红毛大山,龙行最远;他里雾社,大窝浑沌。耸身干云,形势蹇蹇;大石降脉,仄场深稳。猴闷朝峰,澎湖前案;名将挺生,为国屏翰。

——右大武垄山图说。

外山有此地,但惜未应闲;五世膺侯伯,金冠玉带环。山山皆俯拱,众水立环湾;好是干亥脉,养木生灿烂。两金为少祖,脱土便欢颜。

——右山朝山图说。

大山多交结,此地为金冠;火土并金作,金势自然安。真金何畏火,陶冶始改观。深浮金火数,坎离成局宽。雨水夹龙生,大海焕波澜。

——右茄藤图说。

台地无名师,名山多自爱;我被横风吹,为彼发三昧。墓宅如牛毛,佳城亦安在!亥卯局生成,长错石间叉。应付已昭然,高碑收远概。

——右搭楼图说。

穷南龙,至台湾;势巉岩,傀儡山。龙行度,五气圆;谢不益,龙右旋。脉三转二木间;壬兼子,众沙环。火缠护,四百湾。生才杰,展经纶;终五甲,非等闲。

——右傀儡大山图说。

龙行南北东复西,二十四山历位齐。意眩惑,目转迷;断兮断兮高复低,高后低兮纵复提。深窝大突穴既定,大湖巨浸识端倪。鲲身水口大关锁,大冈、小冈为坐牙。

——右观音山图说。

兔向水中生,鹰睛专奋击;侧闪卯宫藏,坐蔽耸耳目。四尺从金数,生水为洗涤;南社当朝深,堆木为破的。

——右半线山图说。

内山要地少人行,却有金精在此生。即加山上土色明,刺眼更荡睛,金田每每无人耕。顷刻登舟望龙情,小突出口少阳成;莫不是山川留过客,故教风雨阻行旌。我图此地贻后英,百岁之后有知名。

——右半线内山图说

吞霄吉壤,火炼金格。宛里来龙,气象辟易。三起耸身,峭削危石。崇爻西龙,左龙阳宅;钟鸣四纪,金气改革。

——右吞霄图说。

台地美人无人识,一到瞻徊赏不给。女简山前连珠样,土堆镇火穴星立。两水夹处失桃花,左右随龙势更急;丁财旺后百余年,科第并登宰华邑。

——右珍珠女简图说。

山家卷帘格最奇,山势横空若卷帘(台湾读「篱」)。木能疏土支浮气,培根养木渐生姿;两土三金友益水,土重埋金水自随。此是魁元三贵格,禄马芦鞭并斯规。

——右内北投图说。

山峰多夕曜,杀气刺眼穿;笼山为发祖,寅龙布势绵。献天金掞起,胎伏穴自然;火曜平脱土,小窝气脉全。浮葬难消厄,速发体多捐;为深二、三尺,福祉增百年。

——右礁凹藐图说。

释华佑「游记」,台湾堪舆家谈之啧啧;师说相承,语多奇异。曩在大墩,洪以伦先生谓余「曾见其书」;惜非全帙。因举书中「唐碑」之事,载诸「台湾漫录」。日者,林君孔昭自新竹来,携以相示;有「台湾内山总序」一篇、「杂记」一则、图十三幅(各有说)语似繇辞,是为青乌家言。顾以「总序」观之,尚有「前山」一篇,则此亦非全帙。图中地名皆译番语,至今尚有袭用。而「内山」一图,南自琅■〈王乔〉、北至鸡笼,山川脉络,记载尤详。凡可建邑屯田之地、陆防水战之区,莫不指示其要:是又经世家言。

记中谓里刘有唐碑,上书「开元」二字,分明可辨;又谓巴老臣人多识字,有读「孝经」、「论语」:是诚奇异。若果有此,则台湾开辟远在唐代;证以隋代之经略流求,益足考信。「隋书」「流求传」载:『大业二年,遣虎贲中郎将陈棱、朝靖大夫张镇州率兵,自义安浮海至高华屿,又东行二日至■〈句黾〉鼊屿,又一日便至流求。其王居波罗檀洞,棱击破之』。夫高华屿为今之花屿、■〈句黾〉鼊屿为奎壁屿,皆在澎湖;而波罗檀为葫芦墩(隋代经略台湾事,载「台湾通史」)。顾此为台湾西部之事;而东部则草昧未启,文献莫征。今记中乃有唐碑,是唐人已至台东而传其胤,故能识字读书,但作菩萨诵;则以僻陋在夷,与外不通,文化渐退,遂复其朔。此固环境之变迁,有不期然而然者。吾友福清黄君乃裳久居婆罗洲,曾入沙罗越内地;谓拉耶种人,性纯良,识字读书,能诵唐诗。云其远祖遭唐末之乱,飘流至此。黄君以光绪之季率其乡里子弟,开垦沙罗越;以后相见厦门,为余言之。若征此说,则唐人来居台东,似非虚诞。且唐人固曾居澎湖矣,「全唐诗」有施肩吾「题澎湖屿」一首(载「台湾诗乘」)。肩吾,汾水人,元和中举进士,隐居不仕;或言其远处澎湖,子孙蕃衍。夫台、澎仅隔一水,朝发夕至;唐人既居澎湖,安知其不入处台东。惜华佑不载其详,仅举「开元」二字。又云:诸山名胜,皆科斗碑文,莫可辨识。科斗为大篆以前之书,岂三代之时华人已至台,而「列子」乃有「岱舆员峤」之称乎(「岱舆圆峤」合之则为「台湾」,余别有说)?余曾考其地望,里刘今作理刘,在木瓜溪北,其外则花莲港。华佑图中亦有此港,不载其名,但言可泊舟。惟惧潜济,故防备特严,阻其险要;若敌人登山发炮,则难为御矣。巴老臣未详何地;以图观之,在交里宛北,中隔一溪。交里宛今作加礼宛,番社也。则巴老臣当为今之鹊仔埔,而冬仔烂为新城三栈之地矣。

华佑为普陀山僧,其来游也,或言郑芝龙据台时。然图中有红毛大山;台人谓荷兰为红毛,以名考之,当在荷人入台后。是时荷人政令仅及赤嵌,而华佑二人遍历全台,东西南北靡所不至;凌饥渴、冒瘴疠,出入野蛮之间,不逢不若:自非毅力,曷克至此。华佑既去,居于安溪李光地家,未久圆寂。光地好堪舆,爱其书,秘以为宝。数传之后,其裔孙某携至鹿港;某死,遂散失。闻关帝庙萧氏存六十余叶、北斗街人某亦有三十余叶;他日苟得其书而再考之,以明台湾之古史,亦快事也。(雅棠跋)

——见「台湾诗荟」第十三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