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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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定四库全书

鄮峯真隐漫録卷十一

宋 史浩 撰

进呈故事

唐太宗即位四年天下大治蛮夷君长袭衣冠带刀宿卫薄海内南踰岭外户不闭行旅不齎粮取给於道帝谓羣臣曰此魏徵劝我行仁义之效也矣惜不令封德彛见之臣闻帝王之兴所遭之时异宜所立之治异体要皆胸中自有先定之规模是故下之所言上之所纳千变万化终莫能易其所守以规模先定也二帝三王不异此道故曰与治同道罔不兴所谓道何道也仁义而已矣後世功利之说胜而仁义之治息非仁义不足用也不能以仁义存心而功利之说得以撼之也夫存心以仁义治虽未成一念潜萌冲和之气巳充塞乎宇宙由是而之焉则为帝王之隆平存心以功利事虽未济一念潜萌怨讟之气巳充塞乎宇宙由是而之焉则为战国之权谋务先仁义功利随之雍容垂裕其福无穷务先功利权谋随之敓攘争取其祸有不可胜言者然则君之所以存心者可不审哉此有贵於规模之先定也唐太宗听魏徵仁义之言如石投水无不契合行之果见其效说者谓徵词旨剀切有以动帝心殊不知太宗胷中有先定之规模是以其言易入彼封伦何为者哉力以功利求胜仁义人主胷中无定论者固易欺也太宗可欺乎臣愿陛下以仁义为规模先定於胷中凡施为注措一以仁义为本本立则末自随若舍本而从事於末则殆矣传曰君仁莫不仁君义莫不义君正莫不正一正君而国定矣夫以仁义为本治定功成若此之易尚奚以权谋为哉太宗之治可谓得其要矣唐文宗朝李德裕李宗闵各有朋党互相挤援推排文宗患之每叹曰破河北贼易破此朋党难

臣尝谓尧舜当朝九官相逊文武传国十乱同心未尝闻有朋党之说也朋党之说其起於後世乎夫人材之衆不能无贤不肖方以类聚物以羣分声臭之同有不期合而合者而谓之朋党则乾之飞龙在天大人不可以有造泰之拔茅连茹君子不得而在内可也文宗不思化此朋党而欲破之宜乎其固结而不可解也夫破者必诛锄根柢然後能絶至于化则贤者用使不肖者退听不知其为谁之党圆融和会消患於冥冥此人主御臣下之要道也且以文宗之世德裕宗闵各为一党说者谓德裕之党多君子宗闵之党多小人然德裕之党岂无白敏中之倾邪反覆宗闵之党岂无周墀之独立不倚吾能於两党之中择贤者用之则休戚不同进退以道自然破散不相为谋又焉有朋党之迹哉然则化之破之其效不同如文宗不知出此切切然以为忧则唐室之不复振宜矣盖君子小人固各有类然不可名其为党名其为党则君子憙於投合小人憙於朋比虽出一时之标榜不知其能贻万世之祸也後之着论若欧阳修司马光等皆以为君子不能无党夫既巳名君子之类为党矣小人安得不结为死党求以胜君子乎党既分矣於是君子进则小人退小人进则君子退隂阳消长否泰乘除二者若循环理势之必然其不可破必矣唯不名其为党则泯然无迹第见贤者用而不肖者斥耳本朝吕夷简范仲淹盖尝有党矣吕党用则范党不用范党用则吕党不用虽其後二臣交懽解难然朋党之论终不能平至韩琦为相乃两用之其党遂消夫以一韩琦尚然化其党与使国家蒙万世之福况以人主为之乎以是益知文宗徒兴嗟惋之词不得化之之道也

唐明皇时姚崇尝於帝前序次郎吏帝左右顾不主其语崇惧再三言之卒不答趋出内侍高力士曰陛下新即帝位宜与大臣裁可否今崇亟言陛下不应非虚怀纳诲者帝曰我任崇以政大事吾当与决至用郎吏崇顾不能重烦我邪崇闻乃安由是进贤退不肖而天下治

臣闻古之帝王出而应世必以辅弼之臣为腹心者舜之禹臯陶汤武之伊周汉高帝之萧曹孝宣之丙魏光武之寇邓唐太宗之房杜是也盖人君挈大器而欲置之治安之地非一人之力所能办必寄之腹心之臣而自提其纲譬夫富商之运货必使之负者负之而趋维持保护则在此而不在彼也苟欲身自负之行於夷途则可矣险阻崎岖前有蹶跌後有遗忘力或怠焉左顾右盼恐无肯任是责者何者素无委任之意其可以一旦责成乎哉明皇之用姚崇知此道也是故委任之意专而崇乃得尽其腹心进贤退不肖了无疑忌之嫌君臣之间可谓两得矣或曰人主当总揽权纲岂应以权付宰相对曰若舜汤武高帝孝宣光武太宗岂不知治而必以权付诸子者知宰相之权重则朝廷之势尊朝廷之势尊则人主在上赫赫明明天下莫不知敬也然则以权付宰相而总揽其纲亦人主自尊之道也明皇曰大事吾当与决岂非自提其纲乎至用郎吏则曰崇顾不能重烦我耶岂非以权付之乎摠揽之道明皇得之宜乎巍巍堂堂处三宗之一也

别拟

臣闻荀况有言曰主好要则百事详主好详则百事荒夫要者人主执其纲而百官有司各尽其职所以百事详也若人主好详则百官有司不任其责而人主日不暇给矣是以书称元首丛脞必继之以股肱惰万事隳不谓之荒而何譬之富商宝货山积欲转而之他必使有力者负之所谓富商者当徒手在旁维持覆护虽负者数百保其无遗忘矣若欲身自负之方且自顾之不暇焉能使数百人各尽其力哉何者不素委之临时难以责其効力也明皇知此道者故曰大事吾与决岂非能执其纲乎至用郎吏必责之元崇况其小小者乎断无好详之弊矣开元之治百度具举井井不紊岂非好要之效欤太宗尝谓房玄龄曰公为仆射当助朕广耳目访贤材比闻多閲於讼牒日数百岂暇求人哉乃勅细务属左右丞大事关仆射且玄龄辅人主者耳太宗犹不欲以细务萦之则太宗所以自处者为如何哉好要之道太宗得之此贞观之治所以巍巍堂堂与三代同风也太宗而下惟明皇知此其治之美几於贞观岂无所自而然哉

汉扬雄法言曰於戏学者审其是而已矣或曰焉知是而习之曰视日月而知衆星之蔑也仰圣人而知衆说之小也学之为王者事其已久矣尧舜禹汤文武汲汲仲尼皇皇其已久矣

臣尝谓大学之道明於帝王之世不明於汉唐之世明於帝王之世者尧以是传之舜舜以是传之禹禹以是传之汤汤以是传之文武周公文武周公传之孔子孔子以是传之孟轲其不明於汉唐之世者轲之死不得其传夫

大学之道何道也正心诚意而已矣盖自正心诚意而学焉推而至於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无所处而不当矣是道也尧舜禹汤得之谓之传而不谓之学盖其心心相授出乎自然高宗恭默得於甘盘天命傅说发明其说高宗独能领解於是学之一字始大彰明周公孔孟乃专以是为设教之门故扬雄有见於此而宣言之曰尧舜禹汤文武汲汲仲尼皇皇学之为王者事其巳久矣於乎使周公孔子孟轲之教得行於中国後世圣明之王不耻於学者傅说倡之於前杨雄衍之於後其有助於吾道不为小矣其开导於後世可谓切矣後世犹有自用之君矜其智力而不肯学自圣之君痼其鄙陋而不能学夫惟自用则恶忠言自圣则忌胜巳其奔走先後皆谗謟面谀之人尔此帝王周孔孟轲之道所以不明於汉唐之世也其治岂无间有可喜要不纯於正心诚意之学也故韩愈号於世曰轲之死不得其传斯言亦可悲矣?惟太祖皇帝得天下如尧舜平祸乱如汤武文化如文王周公孔孟是以圣圣相传心心相授皆出此道故能挈唐浅陋之习置之帝王周公孔孟大学之道也呜呼盛矣太上皇帝得道在躬於干戈抢攘中崇儒右文统大学振乾纲於弛纽囬既倒之狂澜始克以此道传之圣子陛下以天纵多能之圣缉熙光明之学承太上口授心传之妙无一念不出於正心诚意是故以之事天则三光全寒暑平以之事地则草木茂五谷熟以之事祖庙则神灵懽喜以之事两宫则慈孝昭明以之柔远方则向风慕义以之感人心则天下和平此正心诚意之明效大验也臣愚犹觊陛下研磨此学不倦以终之使其道高出尧舜之上以符孔子之所望夫学而至於尧舜至矣尽矣而孔子语博施济衆之事修巳以安百姓皆曰尧舜其犹病诸诚惧後世圣人学至尧舜而止也於是而进焉大学之道也大学曰德日新日日新新新不穷陛下之道将高出尧舜之上矣亦臣区区之愿也

鄮峯真隐漫録卷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