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一法师杂记

李叔同Ctrl+D 收藏本站

初到世间的慨叹

在清朝光绪年间天津河东有一个地藏庵,庵前有一户人家。这是一座四进四出的进士宅邸,它的主人是一位官商,名字叫李世珍。曾是同治年间的进士,官任吏部主事,也因乎此使李家在当地的声名更加显赫了。但是,他为官不久,便辞官返乡了,开始经商。在晚年的时候,他虔诚拜佛,为人宽厚,乐善好施,被人称为“李善人”。而这就是我的父亲。

我是光绪六年(1880年),在这个平和良善的家庭中出生的。生我时,我的母亲只有20岁,而我父亲已近68岁了。这是因为我是父亲的小妾生的,也正是如此,虽然父亲很疼爱我,但是在那时的官宦人家,妾的地位很卑微,我作为庶子,身份也就无法与我的同父异母的哥哥相比。从小就感受到这种不公平待遇给我带来的压抑感,然而只能是忍受着,也许这就为我今后出家埋下了伏笔。

在我5岁那年,父亲因病去世了。没有了父亲的庇护,我与母亲的处境很是困难,看着母亲一天到晚低眉顺眼、谨小慎微地度日,我的内心感到很难受,也使我产生了自卑的倾向。我养成了沉默寡言的内向性格,终日里与书作伴,与画为伍。只有在书画的世界里,我才能找到快乐和自由!

听我母亲后来跟我讲:在我降生的时候,有一只喜鹊叼着一根橄榄枝放在了产房的窗上,所有人都认为这是佛赐祥瑞。而我后来也一直将这根橄榄枝带在身边,并时常对着它祈祷。由于我的父亲对佛教的诚信,使我在很小的时候,就有机会接触到佛教经典,受到佛法的熏陶。我小时候刚开始识字,就跟着我的大娘,也就是我父亲的妻子,学习念诵《大悲咒》和《往生咒》。而我的嫂子也经常教我背诵《心经》和《金刚经》等。虽然那时我根本就不明白这些佛经的含义,也无从知晓它们的教理,但是我很喜欢念经时那种空灵的感受。也只有在这时我能感受到平等和安详!而我想这也许成为我今后出家的引路标。

我小时候,大约是六七岁的样子,就跟着我的哥哥文熙开始读书识字,并学习各种待人接物的礼仪,那时我哥哥已经20岁了。由于我们家是书香门第,又是当地数一数二的官商世家,所以一直就沿袭着严格的教育理念。因此,我哥哥对我方方面面的功课,都督教得异常严格,稍有错误必加以严惩。我自小就在这样严厉的环境中长大,这使我从小就没有了小孩子应有的天真活泼,也疑我的天性也遭到了压抑而导致有些扭曲。但是有一点不得不承认,那就是这种严格施教,对于我后来所养成的严谨认真的学习习惯和生活作风是起了决定作用的,而我后来的一切成就几乎都是得益于此,也由此我真心地感激我的哥哥。

当我长到八九岁时,就拜在常云政先生门下,成为他的入室弟子,开始攻读各种经史子集,并开始学习书法、金石等技艺。在我13岁那年,天津的名士赵幼梅先生和唐静岩先生开始教我填词和书法,使我在诗词书画方面得到了很大的提高,功力也较以前深厚了。为了考取功名,我对八股文下了很大的功夫,也因此得以在天津县学加以训练。在我16岁的时候,我有了自己的思想,因过去所受的压抑而造成的“反叛”倾向也开始抬头了。我开始对过去刻苦学习是为了报国济世的思想不那么热衷了,却对文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尤其是戏曲,也因此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票友。在此期间,我结识过一个叫杨翠喜的艺人,我经常去听她唱戏,并送她回家,只可惜后来她被官家包养,后来又嫁给一个商人作了妾。

由此后我也有些惆怅,而那时我哥哥已经是天津一位有名的中医大师了,但是有一点我很不喜欢,就是他为人比较势利,攀权倚贵,嫌贫爱富。我曾经把我的看法向他说起,他不接受,并指责我有辱祖训,不务正业。无法,我只有与其背道而驰了,从行动上表示我的不满,对贫贱低微的人我礼敬有加,对富贵高傲的人我不理不睬;对小动物我关怀备至,对人我却不冷不热。在别人眼里我成为了一个怪人,不可理喻,不过对此我倒是无所谓的。这可能是我日后看破红尘出家为僧的决定因素!

遇见精神的出生地

我一生中的大部分岁月都是在南方度过的,这其中,杭州是我人生道路发生重大转变的地方。作为一名高校的艺术教师,我在浙一师的六年执教生涯中业绩斐然,作为一个诸艺略通的人,那段时期也该算我艺术创作的一个鼎盛期吧;然而更重要的是,在杭州,我找到了自己精神上的归宿,最终步入了佛门。

1912年3月,我接受浙江两级师范学堂(次年更名为浙江第一师范学校)教务长经亨颐的邀请,来该校任教。我之所以决定辞去此前在上海《大学洋报》极为出色的主编工作,除了经亨颐的热情邀请之外,西湖的美景也是—个重要的原因。经亨颐就曾说,“我本性淡泊,辞去他处厚聘,乐居于杭,一半勾留是西湖。”

我那时已人到中年,而且渐渐厌倦了浮华声色,内心渴望一份安宁和平静,生活方式也渐渐变得内敛起来。我早在《太平洋报》任职期间,平日里便喜欢离群索居,几乎是足不出户。而在这之前,无论是在我的出生和成长之地天津,还是在我“二十文章惊海内”的上海,抑或是在我渡洋留学以专攻艺术的日本东京,我一直都生活在风华旋裹的氛围之中,随着这种心境的转变,到杭州来工作和生活,便成了一个再合适不过的选择。

1918年8月19日,农历七月十三,相传是大势至菩萨的圣诞,我便于这一天在虎跑寺正式剃发出家了,法名演音,号弘一。

到了9月下旬,我移锡灵隐受戒。正是在受戒期间,我辗转披读了马一孚送我的两本佛门律学典籍,分别是明清之际的二位高僧藕益智旭与见月宝华所著的《灵峰毗尼事义集要》和《宝华传戒正范》,不禁悲欣交集,发愿要让其时弛废已久的佛门律学重光于世。可以说,我后来的一切事物就是从事对佛教律学的研究,如果说因此取得了一点成绩,也正是此开始起步的。

对于我的出家,历来众说纷纭,莫衷一是。其实,我为此写过一篇《我在西湖出家的经过》,对于自己出家的原由与经过作了详细的介绍,无论如何,这在我看来,佛教为世人提供了一条对医治生命无常这一人生根本苦痛的道路,这使我觉得,没有比依佛法修行更为积极和更有意义的人生之路。当人们试图寻找各种各样的原因来解释我走向佛教的原因之时,不要忘记,最重要的原因其实正是来自于佛教本身。就我皈依佛教而言,杭州可以说是我精神上的出生地。

艺海畅游的乐趣

有人说我在出家前是书法家、画家、音乐家、诗人、戏剧家等,出家后这些造诣更深。其实不是这样的,所有这一切都是我的人生兴趣而已。我认为一个人在他有生之年应多学一些东西,不见得样样精通,如果能做到博学多闻就很好了,也不枉屈自己这一生一世。而我在出家后,拜印光大师为师,所有的精力都致力于佛法的探究上,全身心地去了解禅的含义,在这些兴趣上反倒不如以前痴迷了,也就荒疏了不少。然而,每当回忆起那段艺海生涯,总是有说不尽的乐趣!

记得在我18岁那年,我与茶商之女俞氏结为夫妻。当时哥哥给了我三十万元作贺礼,于是我就买了一架钢琴,开始学习音乐方面的知识,并尝试着作曲。后来我与母亲和妻子搬到了上海法租界,由于上海有我家的产业,我可以以少东家的身份支取相当高的生活费用,也因此得以与上海的名流们交往。当时,上海域南有一个组织叫“城南文社”,每月都有文学比试,我投了三次稿,有幸的是每次都获得第一名。从而与文社的主事许涣元先生成为朋友,他为我们全家在南城草堂打扫了房屋,并让我们移居了过去,在那里我和他及另外三位文友结为金兰之好,还号称是“天涯五友”。后来我们共同成立了“上海书画公会”,每个星期都出版书画报纸,与那些志同道合的同仁们一起探讨研究书画及诗词歌赋。但是这个公社成立不久就解散了。

由于公社解散,而我的长子在出生后不久就夭折了,不久后我的母亲又过世了,多重不幸给我带来了不小的打击。于是我将母亲的遗体运回天津安葬,并把妻子和孩子一起带回天津,我独自一人前往日本求学。在日本我就读于日本当时美术界的最高学府——上野美术学校,而我当时的老师亦是日本最有名的画家之一——黑田清辉。当时我除了学习绘画外,还努力学习音乐和作曲。那时我确实是沉浸在艺术的海洋中,那是一种真正的快乐享受。

我从日本回来后,政府的腐败统治导致国衰民困,金融市场更是惨淡,很多钱庄、票号都相继倒闭,我家的大部分财产也因此化为乌有了。我的生活也就不再像以前那样无忧无虑了,为此我到上海城东女校当老师去了,并且同时任《太平洋报》文艺版的主编。但是没多久报社被查封,我也为此丢掉了工作。大概几个月后我应聘到浙江师范学校担任绘画和音乐教员,那段时间是我在艺术领域里驰骋最潇洒自如的日子,也是我一生最忙碌、最充实的日子。如果说人类的情欲像一座煤矿,在不同的时期有不同的方式将自己的欲望转变为巨大的能量,而这种转变会因人而异,有大有小、有快有慢、有迟有早。我可能就属于后者,来得比较缓慢了。

遁入空门的修行

导致我出家的因素有很多,其中不乏小时候的家庭熏染,而有一些应该归功于我在浙江师范的经历。那种忙碌而充实的生活,将我在年轻时沾染上的一些所谓的名士习气洗刷干净,让我更加注重的是为人师表的道德修养的磨炼。因此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清静和平淡,一种空灵的感觉在不知不觉中升起,并充斥到我的全身,就像小时候读佛经时的感觉,但比那时更清澈和明朗了。

民国初期,我来到杭州虎跑寺进行断食修炼,并于此间感悟到佛教的思想境界,于是便受具足戒,从此成为一介“比丘”,与孤灯、佛像、经书终日相伴。如果谈到我为何要选择在他人看来正是名声鹊起、该急流勇进的时候出家,我自己也说不太清楚,但我记得导致我出家决心的是我的朋友夏丐尊,他对我讲了一件事。他说他在一本日本杂志上看到一篇关于绝食修行的方法,这种方法可以帮助身心进行更新,从而达到除旧换新、改恶向善的目的,使人生出伟大的精神力量。他还告诉了我一些实行的方法及注意事项,并给了我一本参考书。我对此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总想找机会尝试一下,看看对自己的身心修养有没有帮助。这个念头产生后,就再也控制不了了,于是在当年暑假期间我就到寺中进行了三个星期的断食修炼。

修炼的过程还是很顺利的。第一个星期逐渐减少食量到不食,第二个星期除喝水以外不吃任何食物,第三个星期由喝粥逐渐增加到正常饮食。断食期间,并没有任何痛苦,也没有感到任何的不适,更没有心力憔悴、软弱无力的感觉。反而觉得身心轻快了很多、空灵了很多,心的感受力比以往更加灵敏了,并且颇有文思和洞察力,感觉就像脱胎换骨过了一样。

断食修炼后不久的一天,由一个朋友介绍来的彭先生,也来到寺里住下,不成想他只住了几天,就感悟到身心的舒适,竞由主持为其剃度,出家当了和尚。我看了这一切,受到极大的撞击和感染,于是由了悟禅师为我定了法名为演音,法号是弘一。但是我只归依了三宝,没有剃度,成为一个在家修行的居士。我本想就此以居士的身份,住在寺里进行修持,因为我也曾经考虑到出家的种种困难。然而我一个好朋友说的一句话让我彻底下了出家为僧的决心。

在我成为居士并住在寺里后,我的那位好朋友,再三邀请我到南京高师教课,我推辞不过,于是经常在杭州和南京两地奔走,有时一个月要数次。朋友劝我不要这样劳苦,我说:“这是信仰的事情,不比寻常的名利,是不可以随便迁就或更改的。”我的朋友后悔不该强行邀请我在高师任教,于是我就经常安慰他,这反倒使他更加苦闷了。终于,有一天他对我说:“与其这样做居士究竟不彻底,不如索性出家做了和尚,倒清爽!”这句话对我犹如醍醐灌顶,一语就警醒了我。是呀,做事做彻底,不干不净的很是麻烦。于是在这年暑假,我就把我在学校的一些东西分给了朋友和校工们,仅带了几件衣物和日常用品,回到虎跑寺剃度作了和尚。

有很多人猜测我出家的原因,而且争议颇多。我并不想去昭告天下,我为啥出家。因为每个人做事有每个人的原则、兴趣、方式方法以及对事物的理解,这些本就是永远不会相同的,就是说了他人也不会理解,所以干脆不说,慢慢他人就会淡忘的。至于我当时的心境,我想更多的是为了追求一种更高、更理想的方式,以教化自己和世人!

断食日志

(说明:此为弘一大师于出家前两年在杭州大慈山虎跑寺试验断食时所记之经过。自入山至出山,首尾共二十天。对于起居身心,详载靡遗。据大师年谱所载,时为民国五年,大师三十七岁。)丙辰嘉平一日始。断食后,易名欣,字倣同,黄昏老人,李息。

十一月廿二日,决定断食。祷诸大神之前,神诏断食,故决定之。

择录村井氏说:妻之经验。最初四日,预备半断食。六月五日、六日,粥,梅干。七日、八日,重汤,梅干。九日始断食,安静。饮用水一日五合,一回一合,分五六回服用。第二日,饥饿胸烧,舌生白苔。第三、四日,肩腕痛。第四日,腹部全体凝固,体倦就床,晨轻晚重。第五日,同,稍轻减,坐起一度散步。第六日,轻减,气氛爽快,白苔消失,胸烧愈。第七日,晨平稳,断食期至此止。

后一日,摄重汤,轻二碗三回,梅干无味。后二日,同。后三日,粥,梅干,胡瓜,实人吸物。后四日,粥,吸物,少量刺身。后五日,粥,野菜,轻鱼。后六日,普通食,起床,此两三日,手足浮肿。

断食期内,或体痛不能眠,或下痢,或嚏。便时以不下床为宜。预备断食或一周间,粥三日,重汤四日。断食后或须一周间,重汤三日,粥四日,个半月体量恢复。半断食时服。

到虎跑寺携带品:被褥帐枕,米,梅干,杨子,齿磨,手巾手帕,便器,衣,洒水布,日记纸笔书,番茶,镜。

预定期间:一日下午赴虎跑寺。上午闻玉去预备。中食饭,晚食粥,梅干。二日、三日、四日、粥,梅干。五日、六日、七日、重汤,梅干。八日至十七日断食。十八日、十九日、二十日,重汤,梅干。廿一日、廿二日、廿三日、廿四日,粥,梅干,轻菜食。廿五日返校,常食。廿八日返沪。

卅日晨,命闻玉携蚊帐,米,纸,糊,用具到虎跑。室宜清闲,无人迹,无人声,面南,日光遮北,以楼为宜。是晚食饭,拂拭大小便器、桌椅。

午后四时半人山,晚餐素菜六簋(音癸,盛食物的圆形器具),极鲜美。食饭二盂,尚未餍,因明日始即预备断食,强止之。榻于客堂楼下,室面南,设榻于西隅,可以迎朝阳。闻玉设榻于后一小室,仅隔一板壁,故呼应便捷。晚燃菜油灯,作楷八十四字。白数日前病感冒,伤风微嗽,今日仍未愈。口干鼻塞,喉紧声哑,但精神如常。八时眠,夜间因楼上僧人足声时作,未能安眠。十二月一日,晴,微风,五十度。断食前期第一日。疾稍愈,七时半起床。是日午十一时食粥二盂,紫苏叶二片,豆腐三小方。晚五时食粥二盂,紫苏叶二片,梅一枚。饮冷水三杯,有时混杏仁露,食小桔五枚。午后到寺外运动。余平日之常课,为晨起冷水擦身,日光浴,眠前热水洗足。自今日起冷水擦身暂停,日光浴时间减短,洗足之热水改为温水,因欲使精神聚定,力避冷热极端之刺激也。对于后人断食者,应注意如下:

(一)未断食时练习多食冷开水。断食初期改食冷生水,渐次加多。因断食时日饮五杯冷水殊不易,且恐腹泻也。

(二)断食初期时之粥或米汤,于微温时食之,不可太热。因与冷水混合,恐致腹痛。

余每晨起后,必通大便一次。今晨如常,但十时后屡放屁不止。二时后又打嗝儿甚多,此为平日所无。是日书楷字百六十八,篆字百零八。夜观焰口,至九时始眠。夜微嗽多恶梦,未能入眠。二日,晴和,五十度。断食前期第二日。七时半起床,晨起无大便。是日午前十一时食粥一盂,梅一枚,紫苏叶二片。午后五时同。饮冷水三杯,食桔子三枚,因运动归来体倦故。是日舌苔白,口内粘滞,上牙里皮脱。精神如常。运动微觉疲倦,头目眩晕。自明日始即不运动。

晚侍和尚念佛,静坐一小时。写字百三十二,是日鼻塞。摹大同造像一幅,原拓本自和尚假来,尚有三幅明后续。八时半眠,夜梦为升高跳越运动。其处为器具拍卖场,陈设箱柜几椅并玩具装饰品等。余跳越于上,或腾空飞行于其间,足不履地,灵捷异常,获优胜之名誉。旁观有德国工程师二人,皆能操北京语。一人谓有如此之技能,可以任远东大运动会之某种运动,必获优胜,余逊谢之。一人谓练习身体,断食最有效,吾二人已二日不食。余即告余现在虎跪断食,亦已预备二日矣。其旁又有一中国人,持一表,旁写题目,中并列长短之直红线数十条,如计算增减高低之表式,是记余跳越高低之顺序者。是人持以示余,谓某处由低而高而低之处,最不易跳越,赞余有超人之绝技。后余出门下土坡,屡遇西洋妇人,皆与余为礼,贺余运动之成功,余笑谢之。梦至此遂醒。余生平未尝为一次运动,亦未尝梦中运动,头脑中久无此思想,忽得此梦,至为可异,殆因胃内虚空有以致之欤?

三日,晴和,五十二度。断食前第三日。七时半起床。是晨觉饥饿,胸中搅乱,苦闷异常,口干饮冷水。勉坐起披衣,头昏心乱,发虚汗作呕,力不能支,仍和衣卧少时。饮梅茶二杯,乃起床,精神疲惫,四肢无力。九时后精神稍复元,食桔子二枚。是晨无大便,饮药油一剂,十时半软便一次,甚畅快。十一时水泻一次,精神颇佳,与平常无大异。十一时二十分食粥半盂,梅一个,紫苏一枚。摹普泰造像、天监造像:二页。饮水,食物,喉痛,或因泉水性太烈,使喉内脱皮之故。午后四时,饮水后打嗝,食小梨一个,五时食粥半盂。是日感冒伤风已愈,但有时微嗽。是闩午后及晚,侍和尚念佛静坐一小时。八时半眠。人山预断以来,即不能为长时之安眠,旋睡旋醒,辗转反侧。

四日,晴和,五十三度。断食前第四日。七时半起床。是晨气闷心跳口渴,但较昨晨则轻减多矣,饮冷水稍愈。起床后头微晕,四肢乏力。食小桔一枚,香蕉半个。八时半精神如常,上楼访弘声上人,借佛经三部。午后散步至山门,归来已觉微疲。是日打嗝儿甚多,口时作渴,一共饮冷水四大杯。写楷字八十四,篆字五十四。无大便。四时后头昏,精神稍减,食小桔二枚。是日十一时饮米汤二盂,食米粒二十余。八时就床,就床前食香蕉半个。自预备断食,每夜三时后腿痛,手足麻木。(余前每逢严冬有此旧疾,但不甚剧。)五日,晴和,五十三度。断食前第五日。七时半起床。是夜前半颇觉身体舒泰,后半夜仍腿痛,手足麻木。三时醒,口干,心微跳,较昨减轻。食香蕉半个,饮冷水稍眠。六时醒,气体甚好。起床后不似前二日之头晕乏力,精神如常,心胸愉快。到菜园采花供铁瓶。食梨半个,吐渣。自昨日起,多写字,觉左腰痛。是日腹中屡屡作响。时流鼻涕,喉中肿烂尚未愈。午后侍和尚念经静坐一小时,微觉腰痛,不如前日之稳静。三时食梨半个,吐渣。食香蕉半个。午、晚饮米汤一盂。写字百六十二。傍晚精神稍差,恶寒口渴。本定于后日起断食。改自明日起断食,奉神诏也。

断食期内,每日饮梨汁一个之分量,饮桔汁三小个之分量。饮毕嗽口。又因信仰上每晨餐神供生白米一粒,将眠,食香蕉半个。是日无大便,七时就床。是夜神经过敏甚剧,加以鼠声、人鼾声,终夜未安眠。口甚干,后半夜腿痛稍轻,微觉肩痛。

六日,晴暖,晚半阴,五十六度。断食正期第一日。八时起床。三时醒,心跳胸闷,饮冷水桔汁及梅茶一杯。八时起床,手足乏力。头微晕,执笔作字殊乏力,精神不如昨日。八时半饮梅茶一杯。脑力渐衰,眼手不灵,写日记时有误字,多遗忘。九时半后精神稍可。十时后精神甚佳,口渴已愈。数日来喉中肿烂亦愈。今日到大殿去二次,计上下廿四级石阶四次,已觉足乏力,为以前所无。是日共饮梨汁一个,桔汁二个。傍晚精神不衰,较胜昨日,但足乏力耳。仍时流鼻涕,晚间精神尤佳。是日不觉如何饥饿。晚有便意,仅放屁数个,仍无便。是夜能安眠,前半夜尤稳安舒泰。眠前以棉花塞耳,并诵神人合一之旨。夜间腿痛已愈,但左肩微痛。七时就床,梦变为丰颜之少年,自谓系断食之效。

七日,阴复晴,夜大风,五十四度。断食正期第二日。六时半起床。四时醒,心跳微作即愈,较前二日减轻。饮冷水甚多。六时半即起床,因是日头晕已减轻,精神较昨日为佳,且天甚暖,故早起床也。起床后饮桔汁一枚。晨览《释迦如来应化事迹图》。八时后精神不振,打哈欠,口塞流鼻涕,但起立行动如常。午后身体寒益甚,拥被稍息。想出食物数种,他日试为之。炒饼、饼汤、虾仁豆腐、虾子面片、十锦丝、咸口瓜。三时起床,冷已愈,足力比昨日稍健。是日无大便,饮冷水较多。前半夜肩稍痛,须左右屡屡互易,后半夜已愈。

八日,阴,大风,寒,午后时露日光,五十度。断食正期第三日。十时起床。五时醒,气体至佳,如前数日之心跳头晕等皆无。因天寒大风,故起床较迟。起床后精神甚佳,手足有力,到院内散步。四时半就床,午后益寒,因早就床。是日食欲稍动,有时觉饥,并默想各种食物之种类及其滋味。是夜安眠,足关节稍痛。

九日,晴,寒,风,午后阴,四十八度。断食正期第四日。八时半起床。四时醒,气体极佳,与日常无异。起床后精神如常,手足有力。朝日照人,心目豁爽。小便后尿管微痛,因饮水太多之故。自今日始不饮梨桔汁,改饮盐梅茶二杯。午后因饮水过多,胸中苦闷。是日午前精神最佳,写字八十四,到菜圃散步。午后寒,一时拥被稍息。三时起床,室内运动。是日不感饥饿。因天寒五时半就床。

十日,阴,寒、四十七度。断食正期第五日。十时半起床。四时半醒,气体精神与昨同。起床后精神至佳。是日因寒故起床较迟。今日加饮盐汤一小杯。十一时杨、刘二君来谈至欢。因寒四时就床。是日写字半页。近日神经过敏已稍愈。故夜间较能安眠。但因昨日饮水过多伤胃,胃时苦闷,今日饮水较少。

十一日,阴寒,夕晴,四十七度。断食正期第六日。九时半起床。四时半醒,气体与昨同。夜间右足微痛,又胃部终不舒畅。是日口干,因寒起床稍迟。饮盐汤半杯,饮梨汁。夕晴,心目豁爽。写字百三十八。坐檐下曝日,四时就床,因寒早就床。是晚感谢神恩,誓必皈依。致福基书。

十二日,晨阴,大雾,寒,午后晴,四十八度。断食正期第七日。十一时起床。四时半醒,气体与昨同,足痛已愈,胃部已舒畅。口干,因寒不敢起床。十一时福基遣人送棉衣来,乃披衣起。饮梨汁及盐汤、桔汁。午后精神甚佳,耳目聪明,头脑爽快,胜于前数日。到菜圃散步。写字五十四。自昨日始,腹部有变动,微有便意,又有时稍感饥饿。是日饮水甚少。晚晴甚佳,四时半就床。十三日,晨半晴阴,后晴和,夕风,五十四度。断食后期第一日。八时半起床。气体与昨同。晨饮淡米汤二盂,不知其味,屡有便意,口干后愈。饮梨汁桔汁。十一时饮浓米汤一盂,食梅干一个,不知其味。十一时服泻油少许,十一时半大便一次甚多。便色红,便时腹微痛,便后渐觉身体疲弱,手足无力。午后勉强到菜圃一次。是日不饮冷水。午前写字五十四。是日身体疲倦甚剧,断食正期未尝如是。胃口未开,不感饥饿,尤不愿饮米汤,是夕勉强饮一盂,不能再多饮。

十四日,晴,午前风,五十度。断食后期第二天。七时半起床。气体与昨同,夜间较能安眠。五时饮米汤一盂,口干,起床后精神较昨佳。大便轻泻一次,又饮米汤一盂,饮桔汁,食苹果半枚。是日因米汤梅干与胃口不合,于十一时饮薄藕粉一盂,炒米糕二片,极觉美味,精神亦骤加。精神复元,是日极愉快满足。一时饮薄藕粉一盂,米糕一片。写字三百八十四。腰腕稍痛,暗记诵《神乐歌序章》。四时食稀粥一盂,咸蛋半个,梅干一个,是日不感十分饥饿,如是已甚满足。五时半就床。

十五日,晴,四十九度。断食后期第三日。七时起床。夜间渐能眠,气体无异平时。拥衾饮茶一杯,食米糕三片。早食藕粉米糕,午前到佛堂菜圃散步,写字八十四。午食粥二盂,青菜咸蛋少许。夕食芋四个,极鲜美。食梨一个,桔二个。敬抄《御神乐歌》二页,暗记诵一、二、三下目。晚饮粥二盂,青菜咸蛋,少许梅干。晚食粥后,又食米糕饮茶,未能调和,胃不合,终夜屡打格儿,腹鸣。是日无大便,七时就床。

十六日,晴,四十九度。断食后期第四日。七时半起床。晨饮红茶一杯,食藕粉芋。午食薄粥三盂,青菜芋大半碗,极美。有生以来不知菜芋之味如是也。食桔,苹果,晚食与午同。是日午后出山门散步,诵《神乐歌》,甚愉快。入山以来,此为愉快之第一日矣。敬抄《神乐歌》七叶,暗记诵四、五下目。晚食后食烟一服。七时半就床,夜眠较迟,胃甚安,是日无大便。

十七日,晴暖,五十二度。断食后期第五日。七时起床。夜间仍不能多眠,晨饮泻油极少量。晨餐浓粥一盂,芋五个,仍不足,再食米糕三个,藕粉一盂。九时半大便一次,极畅快。到菜圃诵《御神乐歌》。中膳,米饭一盂,粥二盂,油炸豆腐一碗。本寺例初一、十五始食豆腐,今日特因僧人某死,葬资有余,故以之购食豆腐。午前后到山门外散步二次。拟定出山门后剃须。闻玉采萝卜来,食之至甘。晚膳粥三盂,豆腐青菜一盂,极美。今日抄《御神乐歌》五叶,暗记诵六下目。作书寄普慈。是日大便后愉快,晚膳后尤愉快,坐檐下久。拟定今后更名欣,字倣同。七时半就床。

十八日,阴,微雨,四十九度。断食后期最后一日。五时半起床。夜间酣眠八小时,甚畅快,入山以来未之有也。是晨早起,因欲食寺中早粥。起床后大便一次甚畅。六时半食浓粥三盂,豆腐青菜一盂,胃甚涨。坐菜圃小屋诵《神乐歌》,今日暗记诵七下目,敬抄《神乐歌》八叶。午,食饭二盂,豆腐青菜一盂,胃涨大,食烟一服。午后到山中散步,足力极健。采干花草数枝,松子数个。晚食浓粥二盂,青菜半盂,仅食此不敢再多,恐胃涨也。餐后胸中极感愉快。灯下写字五十四,辑订断食中字课,七时半就床。

十九日,阴,微雨,四时半起床。午后一时出山归校。嘱托闻玉事件:晚饭菜,桔子,做衣服附袖头,廿二要,轿子油布,轿夫选择,新蚊帐,夜壶。自己事件:写真,付饭钱,致普慈信。

追求律学的真谛

由于我出家后,总是选择清静祥和的地方,要么闭关诵读佛经,要么就是从事写作,有时为大众讲解戒律修持,所以人们经常感到我行踪不定,找不到我。其实佛法无处不在,有佛法的地方就会有我。而我对佛教戒律学的研究可说是情有独钟,我不仅夜以继日地加以研究,就算倾注我毕生的精力也在所不惜!而且我出家后,认定了弘扬律学的精要,一直都过着持律守戒的生活。这种生活对我的修行起了很大的帮助。

我最初接触律学,主要是朋友马一孚居士送给我的一本名叫《灵峰毗尼事义集要》和一本名叫《宝华传戒正范》的书,我非常认真地读过后,真是悲欣交集,心境通彻,亦因此下定决心要学戒,以弘扬法正。

《灵峰毗尼事义集要》是明末高僧藕益智旭法师的精神旨要,而名叫《宝华传戒正范》是明末的见月宝华法师为传戒所制定的戒律标准。我仔细研读了两位前辈大德的著作后,由衷的感叹大师的修行法旨,也不得不发出感慨,慨叹现在的佛门戒律颓废,很多的僧人没有真正的戒律可以遵守,如果长久下去,佛法将无法长存,僧人也将不复存在了,这是我下决心学习律学的原因。我常想:我们在此末法时节,所有的戒律都是不能得的,其中有很多的原因。而现在没有能够传授戒律的人,长此以往我认为僧种可能就断绝了。请大家注意,我所说的“僧种断绝”,不是说中国没有僧人了,而是说真正懂得戒律和能遵守戒律的僧人不复存在了!

想到这些后,我于1921年到温州庆福寺进行闭关修持,后又学习南山律。经过长时间的研究和习作后,我便在西湖玉泉寺,用了四年的时间,撰写了《四分律比丘戒相表记》。从这本书中不难看出,我所从事的佛学思想体系,县以华严为境,四律为行,导归净土为果的。

像我这样初入佛门,便选择了律学为我毕生的研究方向的僧人,是非常少见的,这令我很伤感。如果能有更多的僧人像我这样,持戒守律,那么佛法的发扬光大将不是难事!

从容弘法的感悟

从我出家以后,一直到现在,近二十年的时间里,我一直在修持戒律,并且一直不曾化缘、修庙、剃度徒众,也不曾做过住持或监院之类的职务,甚至极少接受一般人的供养。有的时候供养确实无法推却,只好收下,然后转给寺庙。至于我个人的日常花用,一般由我过去的几位朋友或学生来赞助的。因为我自开始修持戒律后,从律学的角度来讲,随便收受他人的馈赠,即便是施主真心真意的供养,也是犯了五戒中的盗戒;再者说,随便收受他人的馈赠,会滋养恶习,不利于修行,更不利于佛法的参悟。所以,我对金钱方面的事情,极为注意,丝毫不敢懈怠。记得我在出家后的第三年时,有一位上海的居士寄钱给我,让我买僧衣和日常用品,我把钱退了回去,并婉言相告表示谢意。

在我出家的这二十年时间里,我先后在杭州的玉泉寺、嘉兴精严寺、衢州莲华寺、温州庆福寺等数十处寺庙住过,其中在温州的时间最长。现在这几年一直住在闽南,主要是在泉州和厦门。在闽南的这段时间,我一直是在写书,并将写成的书向僧众们讲解,将宣传戒律的决心付诸于行动。

在闽南是我宣扬戒律最重要的时期,而其间让我感到欣慰的是,每到一处讲解戒律时,都会有众多的僧人前来昕录,他们都非常认真。这前后跟我经常在一起的有性常、义俊、瑞今、广洽等十余人,他们都为我宣讲律学给予了不少的帮助。

自此可见,佛法的真实理论和修行的严谨方法,是众多出家人都渴望得到的,也因此我不再害怕佛法不能弘扬了。看来作为一个学道的人,只要心中有春意,就不用世俗的享受来愉悦自己,倒是世间的一切,均可以使自己感到快乐。更何况是为解脱世间众多受苦人的事业而努力,只要有一点成绩和希望,我们都应感到欣喜!另外对于佛教之简易修持法以及我永春的因缘简述一下,我到永春的因缘,最初发起,是在三年之前。性愿老法师常常劝我到此地来,又常提起普济寺是如何如何的好。两年以前的春天,我在南普陀讲律圆满以后,妙慧师便到厦门请我到此地来。那时因为学律的人要随行的太多,而普济寺中设备未广,不能够收容,不得已而中止。是为第一次欲来未果。是年的冬天,有位善兴师,他持著永春诸善友一张请帖,到厦门万石岩去,要接我来永春。那时因为已先应了泉州草庵之请,故不能来永春。是以第二次没有来成。

去年的冬天,妙慧师再到草庵来接。本想随请前来,不意过泉州时,又承诸善友挽留,不得已而延期至今春。是为第三次也没有来成。

直至今年半个月以前,妙慧师又到泉州劝请,是为第四次。因大众既然有如此的盛意,故不得不来。其时在泉州各地讲经,很是忙碌,因此又延搁了半个多月。今得来到贵处,和诸位善友相见,我心中非常欢喜。自三年前就想到此地来,屡次受了事情所阻,现在得来,满其多年的夙愿,更可说是十分地欢喜了。

余弘律之因缘

弘律因缘初出家时,即读梵网合注。续读灵峰宗论,乃发起学律之愿。受戒时,随时参读《传戒正范》及《毗尼事义集要》。

庚申之春,自日本请得古版《南山灵芝》三大部,计八十余册。

辛酉之春,始编戒相表记。六月,第一次草稿乃讫。以后屡经修改,手抄数次。

是年阅藏,得见义净三藏所译有部律及南海寄归内法传;深为赞叹。谓较旧律为善;故四分律戒相表记第一、二次草稿中,屡引义净之说,以纠正南山。其后自悟轻谤古德,有所未可,遂涂抹之。经多次删改,乃成最后之定本。

以后虽未敢谤毁南山,但于南山三大部仍未用心穷研;故印专习有部律。两年之中,编有《部犯相摘记》一卷、《自行抄》

一卷。

其时徐蔚如居士创刻经处于天津,专刻南山宗律书,费资数万金,历时十余年。

弘律愿文

如是戒品,我今誓愿受持、修学,尽未来际,不复合离。以此功德,愿我及众生,无始已来所作众罪,尽得消灭。若一切众生所有定业,当受报者,我皆代受。遍微尘国,历诸恶道,经微尘劫,备尝众苦,欢喜忍受,终无厌悔;令彼众生先成佛道。我所发愿,真实不虚,伏惟三宝证知者。

演音自撰发愿句三种,行住坐卧,常常忆念,我所修持一切功德,悉以回施法界众生;众生所造无量恶业,愿我一身代受众苦。誓舍身命,护持三世一切佛法!

誓舍身命,救度法界一切众生!愿代法界一切众生,备受众苦!愿护南山四分律宗弘传世间!

南山律苑住众学律发愿文

佛菩萨祖师之前,同发四弘誓愿:一愿学律弟子等,生生世世永为善友,互相提携,常不舍离。同学毗尼,同宣大法,绍隆僧种,普利众生;一愿弟子等学律及以弘法之时,身心安宁,无诸魔障,境缘顺遂,资生充足;一愿当来建立南山律院,普集多众,广为弘传。不为名闻,不求利养;一愿发大菩提心,护持佛法。誓尽心力,宣扬七百余年淹没不传之南山律教,流布世间。冀正法再兴,佛日重耀;并愿以此发宏誓愿,及以别发四愿功德,乃至当来学律一切功德,悉以回向法界众生;惟愿诸众生等,共发大心,速消业障,往往极乐,早证菩提!伏乞十方一切诸佛本师释迦牟尼佛极乐世界、阿弥陀佛观世音菩萨、摩诃萨地藏菩萨、摩诃萨南山道宣律师、灵芝元照律师、灵峰藕益大师,慈念哀愍,证明摄受!

在家律要之开示

凡初发心人,既受三皈依,应续受五戒。倘自审一时不能全受者,即先受四戒三戒,乃至仅受一、二戒,都可。在家居士,既闻法有素,知自行检点,严自约束,不蹈非礼,不敢轻率妄行,则杀生、邪淫、大妄语、饮酒之四戒,或可不犯;惟有在社会上办事之人,欲不破盗戒,为最不容易事。例如与人合买地皮房产,与人合做生意,报税纳捐时,未免有以多数报少数之事;因数人合伙,欲实报则人以为愚。或为股东所反对者有之。又不知而犯,与明知违背法律而故犯之事;如信中夹附钞票,与手写函件取巧掩藏,当印刷物寄,均犯盗税之罪。凡非与而取,及法律所不许,而取巧不纳,皆有盗取之心迹,及盗取之行为,皆结盗罪。非但银钱出入上,当严净其心;即微而至于一草一木、寸纸尺线,必须先向物主明白请求,得彼允许,而后可以使用。不待许可而取用、不曾问明而擅动,皆有不与而取之心迹,皆犯盗取盗用之行为,皆结盗罪。

问答十章

问:近世诸丛林传戒之时,皆令熟读毗尼日用切要(俗称为五十三咒),未审可否?

答:藕益大师曾解释此义,今略录之。文云:“既预比丘之列,当以律学为先。今之愿偈(即当愿众生等),本出华严。种种真言,皆属密部。论法门虽不可思议,约修证则各有本宗。收之则全是,若一偈、若一句、若一字,皆为道种。检之则全非,律不律、显不显、密不密,仅成散善;此正法所以渐衰,而末运所以不振。有志之士,不若专精戒律,办比丘之本职也。”

问:百丈清规,颇与戒律相似;今学律者,亦宜参阅否?答:百丈于唐时编纂此书,其后屡经他人增删。至元朝改变尤多,本来面目,殆不可见;故莲池、藕益大师力诋斥之。莲池大师之说,今未及检录。惟录藕益大师之说如下。文云:“正法灭坏,全由律学不明。百丈清规,久失原作本意,并是元朝流俗僧官住持,杜撰增饰,文理不通。今人有奉行者,皆因未谙律学故也。”又云:“非佛所制,便名非法;如元朝附会百丈清规等。”又云:“百丈清规。元朝世谛住持穿凿,尤为可耻。”按律宗诸书,浩如烟海。吾人尽形学之,尚苦力有未及。即百丈原本今仍存在,亦可不须阅览;况伪本乎?今宜以莲池、藕益诸大师之言,传示道侣可也。

问:今世俗众,乞师证明受皈依者,辄称皈依某师,未知是否?

答:不然!以所皈依者为僧伽,非惟皈依某师一人故。藕益大师云:“皈依僧者,则一切僧皆我师也。今世俗士,择一名德比丘礼事之,窃窃然矜日:吾为某知识、某法师门人也!彼知识法师者,亦窃窃然矜日:彼某居士、某宰官皈依于我者也!噫!果若此,则应日:皈依佛、皈依法、结交一大德可也。可云皈依僧也与哉!”

问:近世弘律者,皆宗莲池大师沙弥律仪要略,未知善否?答:沙弥戒法注释之书,以藕益大师所著沙弥十戒威仪录要,最为完善;此书扬州刻版,共为一册,标名日沙弥十法并威仪。价金仅洋一角余,若与初学之人讲解沙弥律者,宜用此书也。莲池大师为净土大德,律学非其所长。所著律仪要略中,多以己意判断,不宗律藏;故藕益大师云:“莲池大师专弘净土,而于律学稍疏。”又云:“律仪要略,颇有斟酌,堪逗时机,而开遮轻重忏悔之法,尚未申明。”以此诸文证之,是书虽可导俗,似犹未尽善也。

问:沙弥戒第十,不捉持金银;今人应依何方法,乃能不犯此戒?

答:根本有部律摄云:比丘若得金银等物,应觅俗众为净施主;即作施主物想捉持无犯。虽与施主相去甚远,若以后再得金银等,应遥作施主物心而持之。乃至施主命存以来,并皆无犯。若无施主可得者,应持金银等物,对一比丘作是说:“大德存念!我比丘某甲得此不净财,当持此不净财,换取净财。”三说已;应自持举,或令人持举,皆无犯也。

问:今世传戒,皆聚集数百人,并以一月为期,是佛制否?答:佛世,凡受戒者,由剃发和尚为请九僧,即可授之;是一人别授也。此土唐代虽有多人共受者,亦止一二十人耳。至于近代,惟欲热闹门庭,遂乃聚集多众;故藕益大师尝斥之云:随时皆可入道,何须腊八及四月八。难缘方许三人,岂容多众至百千众也。至于受戒之时,不足半日即可授了,何须多日。且近代一月聚集多众者,亦只令受戒者,助作水陆经阡及其他佛事等,终日忙迫,罕有余暇。受戒之事,了无关系;斯更不忍言矣。故受戒决不须多日。所最要者,和尚于受前受后,应负教导之责耳。唐义净三藏云:岂有欲受之时,非常劳倦。亦既得已,戒不关怀,不诵戒经,不披律典。虚沽法伍,自损损他;若此之流,成灭法者!藕益大师云:“夫比丘戒者,乃是出世宏规,僧宝由斯建立。贵在受后修学行持,非可仅以登坛塞责而已;是故诱诲奖劝宜在事先,研究讨明功须五夏。而后代师匠,多事美观。遂以平时开导之法,混入登坛秉授之次;又受时虽似殷重,受后便谓毕功。颠倒差讹,莫此为甚。

问:今世传戒,有戒元、戒魁等名,未知何解?答:此于受戒之前,令受戒者出资获得;与清季时,捐纳功名无异。非因戒德优劣而分也。此为陋习,最宜革除。问:末世受戒,未能如法,决不得戒。未识更依何方便,而能获得比丘戒耶?答:藕益大师云:“末世欲得净戒,舍此占察轮相之法,更无别途。”盖指依地藏菩萨占察善恶业报经所立之占察忏法而言也。按占察经云:“(先示忏法大略)未来世诸众生等,欲求出家,及已出家,若不能得善好戒师及清净僧众,其心疑惑,不得如法受于禁戒者。但能学发无上道心,亦令身口意得清净已(礼忏七日之后,每晨以身口意三轮三掷,皆纯善者,即名得清净相)。其未出家者,应当剃发,被服法衣,仰告十方诸佛菩萨,请为师证。一心立愿称辩戒相。先说菩萨十根本重戒,次当总举菩萨律仪三种戒聚。所谓摄律仪戒(五、八、十具等)、摄善法戒、摄化众生戒。自誓受之,则名具获波罗提木叉出家之戒,名为比丘、比丘尼。”故藕益大师于35岁退为沙弥,遂专心礼占察忏法,至47岁正月初一日,乃获清净轮相,得比丘戒。以前:

约有戒论退为出家优婆塞,成时、性旦并受长期八戒。约无戒论自誓受三皈五戒。长期八戒,菩萨戒少分。授比丘戒缘,第四心境相应。或心不当境、或境不称心、或心境俱不相应;并非法故。问:若已破四重戒者,犹得再受比丘戒耶?

答:在家之人,或破五戒、八戒中四重。出家之人,或破沙弥、沙弥尼、式叉摩那、比丘、比丘尼戒中四重;并名边罪。若依小乘律,不得重受。若依梵网经,虽通忏悔,须以得见相好为期。今依占察经阡法,则以得清净轮相为期也。占察经云:“未来之时,若在家、若出家众生等,欲求受清净妙戒,而先已作增上重罪(即是边罪),不得受者,亦当如上修忏悔法。令其至心,得身口意善相已;即可应受。”

问:古代禅宗大德,居山之时,则以三条篾、一把锄为清净自活。领众之时,又以一日不作一日不食为清规;皆与律制相背,是何故耶?

答:古代禅宗大德,严净毗尼,宏范三界者,如远公、智者等是也。其次,则舍微细戒,唯护四重;但决不敢自称比丘、不敢轻视律学。唯自愧未能兼修,以为渐德耳。昔有人问寿昌禅师云:

“佛制比丘不得掘地损伤草木。今何自耕自种?”答云:“我辈只是悟得佛心,堪传佛意,指示当机,令识心性耳。若以正法格之,仅可称剃发居士,何敢当比丘之名耶?”又问:“设令今时有能如法行持比丘事者,师将何以视之?”答云:设使果有此人,当敬如佛,待以师礼。”我辈非不为也,实未能也。又紫柏大师,生平一粥一饭,别无杂食。胁不著席四十余年,犹以未能持微细戒,故终不敢为人授沙弥戒及比丘戒。必不得已则授五戒法耳。嗟乎!从上诸祖,敬视律学如此,岂敢轻之,若轻律者,定属邪见,非真实宗匠也。

上列十章,未依次第;又以匆促撰录,或有文义未妥之处,俟后修正可也。

木轮相《不杀》

能示宿世所作善恶业种差别。轮相有三种差别:一观善恶种子有无;二观善恶业力强弱;三遍示三世受报差别。

共十轮。书十善十恶之名。一面书善,一面书恶,令使相对。则余两面皆空;故使善恶有现有不现也。

占时用初二:初轮念相应否(二皆有、不再掷;或再掷)。次轮,唯取前相应者问,不符再掷。

菩萨戒自誓受,依瑜伽羯磨(先羯磨,后戒相)。比丘及比丘尼戒羯磨同上(菩萨一,比丘二)。年未满,似亦应依前羯磨受;年满时,仍依前羯磨受。行法第一、先洒净一增加(楞严咒绕坛)。礼忏七日后,掷三业(最好用九个,闭目三掷后再看)。

征辨学律义八则

问:我等受戒未能如法,将何以自解耶?若云受戒未能如法决定不得戒者,有何明文作证耶?答:今先解释不得戒义:

一.结界成就(作法界)。二.有能秉法僧(真实比丘),得比丘戒缘依羯磨录。三.僧数满足(十人、五人,戒净解明)。四.界内尽集和合(非别众)。五.有羯磨教法(如法诵作)。六.资缘具足(三衣及钵)。

以上六缘,若阙一者,即不得戒。今则悉阙,故不得戒义,可以决定无疑。沙弥戒于师授前,应在僧中作单白羯磨;故前五缘皆同,亦应判为不得。

问:既知未能得比丘戒,应有何妥善之办法耶?答:今据拙见,拟定办法,分为二事:

一劝令礼占察忏仪,求得比丘戒。藕益大师云:“末世欲得净戒,舍此占察轮相之法,更无别途。”大师即依此法而得比丘戒也。此事易知,今不详述。

二于未得戒以前,为护法心,维持现状,不令断绝。令已受而未得者,学习比丘律。此事颇有疑问。后之辨释,皆约此也。

以上所言二事,第一为根本之办法;第二为维持现状之办法。此二事应同时并行,不可或缺。若唯有第二而无第一,则永远无真实比丘出现。若唯有第一而无第二,则过渡时代之现状不能维持;故须二事同时并行,乃为宜也。

问:非比丘,学比丘律,可有圣教作证耶?将答此问,先须解释非比丘三字。非比丘三类:一约沙弥(此非问者本意所在)。二约已受沙弥、比丘戒,而不如法不得戒者(问者本意在此。以下答文,皆约此辨释。文中亦有时指前后二类者,为是兼明,非正意也)。三约未曾受沙弥、比丘戒者。

答:若欲觅求律中有制未得戒者必须学比丘律之明文,乃不可能之事;但可引文以证非比丘而学比丘律无有贼住之过失。又可引文以证已受比丘戒而不如法不得戒之白衣,虽在僧中闻正式作羯磨者亦不成贼住;依此义判:已受而不如法不得戒之白衣,或亦可以学比丘律。即在僧中闻正式作羯磨者,亦似无大碍也。

问:前云非比丘而学比丘律,无贼住过,有何文以为证耶?

答:灵芝律师资持记云:“问:‘私习秉唱,未具忽闻;及未受前,曾披经律,因读羯磨了知言义,成障戒否(即贼住)?’答:‘准前后文,并论僧中正作,诈窃成障。安有读文而成障戒。’古来高僧,多有在俗先披大藏。今时信士,多亦如之;若皆障戒,无乃太急。学者详之。”又羯磨云:“二者,有人不得满数应诃;谓若欲受大戒人。”灵芝律师济缘记释云:“谓沙弥受戒,或曾披律,或复重来,晓达如非。旁无诃者,所为不轻,听自诃止。”曾披律者,既可求受大戒,足证无有贼住过矣。

问:前云已受比丘戒而不如法不得戒之白衣,雌在僧中闻正式作羯磨者亦不成贼住,此言尤足令人骇异。有何明文以为证耶?

答:羯磨云:“三者,不得满数不得诃者,……白衣……”南山律祖疏云:“前十三难,有过障戒。此好白衣,受十具戒,虽并心净,不妨加法参差不成,仍本名故。”今案:我等已受戒而不如法不得戒者,即属此类;虽于僧中闻作羯磨,亦仅判为不得满数不得诃。决不云成贼住难,以无诈窃心故,而云此好白衣也。

问:已受而不得戒之白衣,若闻僧中正式作羯磨而无贼住难者,何以说戒羯磨时遣沙弥出耶?

答:灵芝律师资持记云:“说戒遣未具者,恐生轻易,不论障戒;且如大尼亦遣,岂虑障戒耶?”

问:既不得沙弥、比丘戒,不堪为人世福田,虚消信施,罪果难逃耶?

答:南山律祖行事钞云:“善见:檀越请比丘、沙弥虽未受具,亦人比丘数。涅檗:乃至未受十戒亦得受请。”灵芝律师资持记释云:“论约法同(沙弥),经听形同(出家优婆塞);无非皆为解脱出家,即堪受供。”故知不为解脱出家,虽是比丘,亦应云虚消信施。若为解脱出家,虽优婆塞,亦堪为人世福田。

问:当来真实比丘出现,如法传戒,即皆成为真实比丘,不须复云维持现状。当其时,若有未受比丘戒者,仍可引据前例而先学比丘律耶?

答:前文曾云:“为护法心,维持现状不令断绝,令已受而未得者学习比丘律。”因引诸文曲为证明。余盖欲于过渡时代,勉强维持,冀延一线之传也。若当来皆成真实比丘,不须复立维持现状。即应依通途轨则,慎重其事。凡有未受比丘戒者,不须令其辄学律也。岂惟当来,即以现在而论,若未经受戒者,亦不须学。惟有已受戒而不如法不得戒者,乃可令其学律;若如是者,庶几无大过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