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讲 再论新教育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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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所倡议的新教育的真正本质,就它在前一讲里得到的描述而言,在于它是培养学子们去过纯粹伦理生活的一种经过深思熟虑的、确实可靠的技艺。我说的是过纯粹的伦理生活;新教育力求达到的这种伦理生活,是作为一种首要的、独立不倚的事物存在的,它靠自己的力量过它自己的生活,而决不像以往经常预期的合乎规律性那样,被联结和移植到使其得到满足的另一种非伦理冲动上。我说过,新教育是这种道德教育的经过深思熟虑的、确实可靠的技艺。它并不是毫无目的地靠好运气前进的,而是按照固定的、它熟知的规则阔步前进的,并且对自己的成功确信无疑。它的学子们会在适当的时候作为它这种技艺的一种固定的、不可更改的作品产生出来,这种作品只能像它调节好的那样运行,并且不需要某种辅助,而是靠自己的力量,按照其自身的规律不断地运行的。

虽然这种教育也陶冶它的学子们的精神,而且这种精神的陶冶甚至是它的首要的、它由以开始工作的事情,然而,这种精神的发展并不是首要的、独立的目的,而仅仅是将道德教育施于学子们的制约手段。在这期间,这种仅仅偶尔获得的精神陶冶也就始终是一项无法从学子们的生活中铲除的所有,是在学子们对道德的爱心中永远燃烧着的火炬。不管学子们从教育获得的知识的总和有多大或有多小,学子们肯定从中获得了一种精神,这种精神在他们的整个一生都能把握他们必然要认识的任何真理,既能不停地接受别人提供的教益,也能不停地自己进行反思。

我们在前一讲中关于这种新教育所作的描述就做到了这个地步。我们在前一讲的结尾说明,通过这一切,我们的描述仍然没有完成,而是尚须解决另一个课题,而这个课题不同于我迄今提出的课题;现在,我们就来做详细说明这个课题的工作。

接受这种教育的学子们的确不单纯是这个地球上的人类社会的成员,也不单纯是为了度过在地球上赐给他们的短暂生活而存在的,而且在一种高级社会秩序中也是存在的,无疑被这种教育认为是永恒的精神生活链条中的环节。毫无疑问,一种已经决意囊括他们的整个生存的教育也必须引导他们去认识这种高级秩序,并且正像它引导过他们靠自己的自动性去勾画道德世界秩序——这种秩序从来都不是现成存在的,而是应当不断生成的——的图像一样,它也同样必须引导他们靠同样的自动性,在思想中设计超尘世界秩序——在这种秩序中没有任何东西生成,并且这种秩序也从来不是生成的,而是永远单纯现成存在的——的图像,使他们最深切地理解和认识到事情只能如此。如果引导得当,他们就会完成设计这样一种图像的尝试,并且会在这个结局中发现,除了生命,即除了在思想中活的精神生命,没有任何东西是真实存在的;所有其余的东西都不是真实存在的,而仅仅是映现为存在的,造成这种映现的那个来自思想的根据,他们同样会把握,即使仅仅是泛泛地把握。他们还会进而认识到,那个唯独真实存在的精神生命在它不靠偶然机遇,而靠基于上帝本身的规律所获得的品汇繁多的形态中,又是一个统一整体,即神圣的生命本身,而这个神圣的生命唯独存在和显现于活生生的思想中。这样,学子们将会学习认识和虔诚地保持他们自己的生命和任何其他的精神生命,把它们当作显现神圣生命的链条中的永恒环节;他们只有在与上帝的直接接触中,在他们的生命从上帝的直接流出中,才会发现生命、光明与极乐,而在任何离开这种直接性的地方,都会发现死亡、黑暗与痛苦。一言以蔽之,这种精神发展将培养他们达到宗教,而这种认为我们的生命寓于上帝的宗教当然也应当在新时代居于支配地位,并得到精心培育。与此相反,旧时代的宗教把精神生命同神圣生命分离开,只知道借助于对神圣生命的脱离24 ,使精神生命获得它想赋予这种生命的绝对存在,并且它把上帝当做这样的线索使用,那就是在凡人躯体死后,还把利己主义引入另一世界,利用对这个世界的畏惧与希望,强化这种在现世依然脆弱的利己主义;这种显然是利己主义的侍女的宗教,当然应该与旧时代一起被埋葬,因为在新时代里永恒境界并不是在坟墓的彼岸才开始的,而是切入了这个时代的现实生活的核心,但那种利己主义却既没担任过治理的职务,也没有肩负起效劳的责任,因此,连它的仆人也随它撤退下去了。

因此,达到真正宗教的教育是新教育的最后一项任务。学子们在勾画宗教所需要的超尘世界秩序的图像时,是否做得真正主动,勾画出来的图像是否完全正确无误和彻底明白易晓,教育使用研讨其他知识对象的方法,将会很容易作出评判,因为这也依然在认识的领域里。

但在这里,更重要的也是这样的问题:教育如何能测定,并且作出保证说,这种宗教知识依然不是僵死、冷漠的,而是会表现于其学子们的现实生活的呢?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须先回答另一个如下的问题:宗教究竟是怎样和用什么方式显示于生活的呢?

直接地说,在通常的生活里,在井然有序的社会里,完全不需要宗教塑造生活,相反地,真正的伦理就完全足以达到这个目的。所以,从这方面看,宗教不是实践的,也根本不可能、不应该成为实践的,而仅仅是一种认识;这就是说,宗教仅仅是使人完全明白和理解他自己,回答他所能提出的最高问题,给他解决最后的矛盾,从而把完备的自洽性和彻底的明晰性带到他的知性中。宗教是人完全摆脱一切外来束缚的解救和解放,所以,宗教毕竟对人负有教育责任,是人应该不抱任何其他目的,而直截了当地得到的某种东西。宗教要么是在一个社会极其没有道德,而十分腐败的时候,获得了作为动力发挥作用的领域的,要么是在人的活动范围不在社会秩序之内,而在社会秩序之外,并且要不断重新创造和维持社会秩序的时候,获得了这样的领域的,就像那种在许多事情上不靠宗教而凭良心根本不可能执掌其职权的统治者遇到的情况那样。关于这后一种情况,在一种从一切人和整个民族出发考虑的教育里是不会涉及的。关于前一种情况,如果在知性明确认识到时代弊端不可匡正时,还要不停地对时代做工作,如果在对收获不抱一点希望时勇敢地承受播种的辛劳,如果甚至对忘恩负义之徒也要行善,并且在明确料知口吐恶言之辈又会口吐恶言时,也为他们作出业绩和获得财富而祈神保佑,如果在经过千百次失败以后,还坚持信仰和爱,那么,在这里起推动作用的就不是单纯的伦理,因为伦理是希望达到一个目的的,相反地,在这里起推动作用的是宗教,是对一种很高的、我们不知道的规律的服从,是对上帝表示恭顺的沉默,是对上帝的那种迸发于我们之内的生命的挚爱,而在眼睛看不出任何其他拯救办法时,也唯有这种生命应该为其自身而得到拯救。

按照这种方式说,接受新教育的学子们在他们最初成长起来的那个小共同体里获得的宗教认识,既不可能成为实践的,也不应该成为实践的。这个共同体井然有序,做得适当的事情总是在其中获得成功;人在年纪还小时也应当保持无拘无束、毫无偏见的态度,保持对于自己的种族的恬静信赖。对于人的隐患的认识,也许只有依靠他自己在年龄成熟、思想定型时的经验才能够做到。

由此可见,在教育早已不管学子们的事情以后,如果他们的社会状况要由简单的阶段前进到更高的阶段,他们也只有在这个成熟的年龄,在认真加以对待的生活中,才会需要有他们的宗教知识,作为一种推动力量。在这件事情上不能考核自己掌管的学子们的教育,怎么还一定会确信只要出现这种需要,这种推动力量也就会毫无错误地发挥作用呢?我的回答是:办法在于学子们是这么受到教育的,那就是学子们拥有的任何知识在出现了它掌握生活的可能性时,在他们那里绝不是僵死的和冷漠的,而是一俟生活需要它,它都必然立刻深入地影响着生活。我将立即更深入地论证这个看法,从而把在这一讲和前一讲讨论过的整个概念提高和纳入到一个更大的知识体系里;我在预先明确地陈述了新教育——我刚才结束了对于新教育的一般描述——的真正本质以后,将根据这个概念,给这个更大的知识体系本身作出崭新的阐明,赋予更高的清晰性。

这时,这种教育就不再像我们今天这一讲的开头说的那样,单纯显得是培养学子们去过纯粹的伦理生活的技艺,反而明显的是把整个的人彻底和完全培养为人的技艺。这有两个主要部分:首先从形式方面来看,得到培养的是现实的、活生生的人,直至他的生命的根本,而决不是人的单纯的阴影和图像;其次从内容方面来看,人的一切必要组成部分都毫无例外地、平衡地得到发展。这两个组成部分是知性和意志;教育想要达到前者的清晰性和后者的纯粹性。但关于前者的清晰性,必须提出两个主要问题:首先,纯粹意志真正希求的是什么?用什么办法能达到这种希求的东西?哪个主要部分包含着需要传授给学子们的其余知识?其次,这种纯粹意志的根据和本质本身是什么?哪个主要部分包含着宗教知识?上述两个部分在它们被发展到深入影响生活以前,都是教育绝对要求的,教育决不想给任何人免除它们当中的丝毫东西,因为每个人都应当是一个完整的人;至于有人还会进一步变成什么样的人,在他身上的普遍人性会采取或获得什么特殊形态,这与普及教育毫不相干,不属于普及教育的范围。——现在,我就来作出我答应过的对于这样一个命题的更深入的论证,即在接受新教育的学子们那里没有任何知识可能是僵死的,就来作出我打算把所述的一切都提高到其中的系统联系,而这都是借助于下列命题进行的。

1)根据以上所述,从教育方面来看,在人们当中有两个截然不同、完全相反的等级。给人们的各式各样的生命表现奠定基础的,是一种在一切变易中坚持不变、自身依然如故的冲动,在这一点上,所有的人首先都是一样的,因而这两个等级也是一样的。顺便指出,这种冲动的自我理解和向概念的转变创造了世界,而且除了这个在决不自由,而纯属必然的思想中如此创造出来的世界,便不存在任何其他的世界。这种冲动总是需要转变为意识,所以在这一点上两个等级又彼此相同,这时,它能以一种双重的方式,按照意识的两个不同的基本类型,被转变为意识,但在转变和自我理解的这种方式中两个等级并不相同。

意识的第一个基本类型按时间说是首先发展起来的,它是模糊感觉的基本类型。根本冲动通常都靠这种感觉,被理解为个体对其自我的爱,模糊感觉最初仅仅把这个自我作为一种希求生存和幸福的自我提供出来。感性利己主义作为现实的根本冲动,作为一种囿于原始根本冲动的这类转变的生命的发展力量,就是由此产生的。只要人继续这么理解自己,他就必定会自私自利地行动,而决不可能是别样的;这种利己主义在他的生命的不绝变化中,是唯一能持久不变、自己依然如故和确实可期待的东西。作为脱离常规的非凡例外,这种模糊感觉也能跃过个人的自我,把根本冲动理解为一种对于模糊感觉到的另一类事物秩序的渴求。我们在其他地方充分描述过的生命就是由此产生的,这种生命超越了利己主义,是由一些理念推动的,它们虽然模糊,但还是理念,并且在这种生命中,作为本能的理性起着支配作用。只靠模糊感觉对根本冲动作出的这种理解,是人们之中第一个等级的根本特点,这个等级不是由教育,而是由它自身塑造成的,并且它本身又有两个品类,它们是由于一种不可理解的、人的技艺根本无法测知的原因而被分离开的。

意识的第二个基本类型通常不是自行发展的,而是必须在社会中加以精心护理,它就是清晰的认识。假如人类的根本冲动会在这种环境里得到把握,这就会提供第二个由人组成的、全然不同于第一个等级的等级。这样一种能把握根本的爱本身的知识并不像另一种知识的确会做的那样,让我们感到冷漠和完全无动于衷,而是它的对象受到了超乎一切的爱,因为这个对象不过是我们原初的爱本身的解释和转变。另一种知识把握外来的东西,这种东西始终是外来的,并且让人感到冷漠,而这种知识则理解能知者本身和他的爱,他爱的也就是这种知识。尽管这时在两个阶层中推动着他们的是同一种原初的、仅仅表现于不同形态的爱,但我们依然可以撇开这种情况而说,人在前一种情况中是由模糊感觉推动的,在后一种情况中则是由清晰的认识推动的。

这样一种清晰的认识会在生活中成为直接的推动力量,并且大家无疑可以指望事实会如此,而这像我们已经说过的那样,取决于下列情况:解释人的真正的爱的,正是这同样的爱,人直接明白事情是如此,并且这种爱的感受是同时靠解释在人心中引起的和让人感觉到的。因此,如果爱不同时成为得到发展的,认识就从来都不会在人内心得到发展,因为在相反的情况下,人会依然是冷漠的;如果认识不同时成为得到发展的,爱就从来都不会在人内心得到发展,因为在相反的情况下,人的推动力会成为一种模糊的感觉。因此,随着人的教育的每个前进步伐,完整的、统一的人都在受到培养。一种总是由教育当做不可分的整体这么加以对待的人,在将来也仍然是这样,而且任何认识都将必然成为他的生活的推动力量。

2)由于明晰的认识就这么代替了模糊的感觉,而被当做生活的首要东西,被当做生活的真正基础和起点,利己主义便被完全超越了,它的发展也落了空。因为只有模糊感觉才把人的自我作为一种渴求享乐和畏避痛苦的自我提供给人;但是,清晰的概念却绝不这么给人提供他的自我,而是表明他的自我是一种伦理秩序的环节,并且他的自我有一种对于伦理秩序的爱,它在清晰的概念的发展中也同时被点燃和得到发展。这种教育没有什么涉及利己主义的东西,因为它已经用清晰性消除了利己主义的根源,即模糊的感觉;它既不抨击,也不解释利己主义,它根本不知道利己主义为何物。利己主义假如有可能在往后还会活跃起来,则会发现人心中已经充满了一种高尚的爱,它是拒绝给利己主义让位的。

3)人的这种根本冲动在它被转变为清晰的认识时,并不涉及一种既定的、现存的世界,这种世界只能被动地、如实地加以接受,在这种世界里一种对原始创造活动有推动作用的爱好像给自己找不到什么发挥作用的范围;相反地,它在被提高为认识以后,涉及一种应该生成的世界,一种先验的世界,一种在未来存在的和永远在未来存在的世界。所以,给一切现象奠定基础的神圣生命从来都不表现为一种现有的、既定的存在,而是表现为某种应该生成的东西,而且在这样一种应该生成的东西生成以后,神圣生命又会表现为一种应该生成的东西,直到永远;因此,神圣生命从来都不表现于现有的存在的死亡,而是永远以流逝不绝的生命的形式存在的。上帝的直接显现和启示就是爱;认识对这种爱作出的解释才设定起一种存在,具体地说,才设定起一种永远只应生成的存在,并且就一个世界是真的而言,还把这种存在设定为唯一真的世界。与此相反,另一种既定的、被我们发现是现存的世界,则不过是阴影和图像,认识利用它们,给自己对爱作出的解释建造了固定的形态和可见的躯体;这另一种世界是可供直观那种高级的、本身不可见的世界的手段和条件。上帝甚至也不是直接出现于这种高级的世界的,而是仅仅间接地通过统一和纯粹的、不可变更和没有形态的爱出现于这种高级世界的,他唯独直接显现于这种爱中。除了这种爱,还有直观的认识,它从自身提出一种形象,用以表达爱的那种本身不可见的对象;然而,它总是遭到爱的反对,因而不断被迫提出新的形象,但这新的形象也又同样遭到反对。唯独由于这个缘故,这种本身纯属统一整体,绝对不能有绵延性、无限性与永恒性的爱,才在这种与直观结合到一起的过程中像直观那样,也变成一种永恒的、无限的东西。刚才提到的那种由认识本身提供的形象,如果单就它本身来看,并且还没有被应用于清楚地认识到的爱,则是现有的、既定的世界,或自然界。认为上帝的本质是以某种方式直接出现于这个自然界,而不是通过上述中间环节间接出现于这个自然界,这是一种幻想,它来源于精神的愚昧和意志的污秽。

4)要在一般情况下完全跃过作为爱的溶媒的模糊感觉,而代之以作为通常溶媒的明晰认识,如已经提到的,只能靠教育人的深思熟虑的技艺完成,但它至今没有这么完成。因为像我们同样看出的,一种全然不同于迄今的普通人的人的类型是用这种方式加以提倡的,并且被定为常规,所以这样一种教育当然会开始一种全新的事物秩序和一种新颖的创造工作。这时,人类是作为现存的世代把自己教育为未来的世代的,所以就会依靠自己的力量,把自己塑造为这种新颖的形态;这就是说,人类按照唯独自己能完成这项工作的方式,会依靠认识——唯一彼此共同的和需要自由传递的东西——与这个世界上真正的东西——把精神世界结合为统一体的光与气——把自己塑造为这种新颖的形态。迄今为止,人类都变成自己曾经变成和可能变成的东西,但这种偶然的变化现在已经结束了,因为人类在自己最广泛地发展了自己的地方,都变成了毫无价值的。人类如果不应停留于这种没有价值的阶段,那就必须从现在开始,把自己塑造为自己还应进一步变成的一切东西。我在一些演讲25 ——现在的这些演讲是它们的继续——里说过,人类在尘世的真正使命在于,它应该把自己自由地塑造为它原初本来那样。这种自我塑造一般是经过深思熟虑,按照规则,有朝一日必定会在空间里的某个地方和时间上的某个时刻开始的,而这会使人类经过深思熟虑的自由发展的第二个主要阶段取代不自由发展的第一个主要阶段。我们认为,从时间方面来看,现在正是这个时期,人类现在正处于其尘世生活过程的真正中段,处于其两个主要发展时期之间;但从空间方面来看,我们却认为,首先应该要求德意志人开始一个新的时期,成为其他民族的先驱和典范。

5)然而,甚至这种全新的创造工作也不是从前一阶段一蹴而就的,而是以往时代真正自然而然的继续与结果,尤其是在德意志人当中。时代的一切活动和努力都旨在驱除模糊感觉,而唯独设法使清晰性和认识获得支配地位,这是显而易见的,并且我相信,也是得到普遍承认的。即使就以往那种没有价值的东西已被完全揭发出来而言,这种努力也做得完全成功。这种谋求明晰性的冲动绝不会被根除,或者说,糊涂地苟安于模糊感觉的做法决不会再占支配地位;这种冲动还会进一步得到发展,被引入更高的领域,以致在揭发了那种没有价值的东西以后,某种东西,即肯定性的和确实有所建树的真理也会同样变得显而易见。来自模糊感觉的、由既定的和自己塑造自己的存在组成的世界现在已经沉沦下去,而且还会继续沉沦下去;与此相反,来自原始清晰性的、由不断从精神分娩出来的存在组成的世界则将光芒四射,开始其整个光辉的时期。

诚然,预言这样一种形态的新生活也许在我们的时代看来是令人奇怪的,并且我们的时代如果仅仅注目于它对刚才所说的对象的那种占支配地位的看法与作为新时代的原理加以陈述的这些说法的极大差距,也许就几乎没有勇气去接受这种预言。但是,我想谈的并不是这样一种显然很坏的教育,这种教育作为一种无须普遍实施的特权至今通常都仅仅是由高等阶层获得的,它闭口不谈超感性的世界,而单纯致力于创造一些可供处理感性世界的事务的技巧;相反地,我想仅仅注目于这样一种教育,这种教育就是民众教育,从某种很有限的意义上说,也可以叫做民族教育,它对超感性世界绝对没有作过沉默无言的静观。这种教育依据的学说是什么呢?如果说我们提出的新教育的首要前提在于,人压根就有一种对于行善的纯正乐趣,它会得到很大的发展,以致人绝不可能不做被视为善的事情,而做视为恶的事情,那么,与此相反,迄今的教育则不仅假定,而且也从其学子年幼时起就教导他们,人一方面本来对于上帝发布的指令有一种天生的厌恶情绪;另一方面也简直不可能执行这类命令。如果这样一种教导被视为严肃认真的,并且得到了众人的信赖,那么,除了每个人都听命于自己的绝对不可改变的本性,不试做自己曾经觉得不可能的事情,不希望将来做得比自己和其他一切人现在能做得更好,对这种教导还能抱什么别的指望吗?除了每个人都把要求他做的卑劣行为在上帝面前设想为能与上帝相容的唯一手段,因而能安于这种承认自己恶贯满盈的行为,对这种教导还真的能抱什么别的指望吗?除了每个人在听到我们这样的一种论断时,到处都从内心里感到,并且一清二楚地觉得,这不是真的,而唯有相反的论断才是真的,因而只能设想人们仅仅是想戏弄他,对这种教导还能真的抱什么别的指望吗?如果我们假定一种完全不依赖于一切既定的存在,反而给这类存在本身颁布规律的认识,在一开始就使每个儿童都沉浸于这种认识,想使他们从这时起就永远处于这种认识领域,另一方面,则把那种只需要从历史中学到的事物性状视为自行产生的、微不足道的附属现象,那么,以往的教育最成熟的产儿就会迎击我们,提醒我们说,像尽人皆知的那样,根本不存在任何先验的认识,而且他们的确想知道,除了依靠经验,人们怎么会有认识。为了这个超感性的、先验的世界甚至在它看来不可避免地要暴露出来的地方也不会暴露出来,即在认识上帝的可能性中也不会暴露出来,甚至为了在上帝那里也不出现精神的自动性,反而被动的服从依然是一切的一切,以往的人类教育已经找到了防止这种危险的大胆做法,即把上帝的在场当做一种历史事实,而这种事实的真实性是由审问见证人来查明的。

以往的教育的情况无疑是这样的,但我们的时代却不必因而对自己丧失信心。因为这种现象以及一切其他类似的现象并不是本身独立不倚的东西,而仅仅是旧时代的荒野根苗上长出的花朵和果实。只要我们的时代从容不迫地献身于在一种崭新、宝贵和健壮的根苗上做的嫁接工作,旧的根苗就会枯死,不能从它再得到任何养分的花朵和果实也会自行凋落。现在,我们的时代还完全不能相信我们所说的,它觉得我们的话犹如天方夜谭,这也是必然的。我们也不打算得到这种信赖;我们只打算得到从事创造和行动的空间。我们的时代将会在今后进行观察,将会相信它自己的眼睛。

举例说,每个熟悉近代成果的人都会早已察觉,近代德意志哲学从它产生以来反复宣讲的原理和观点在这里又得到了陈述,因为它能做的无非是宣讲。这些宣讲已经毫无结果地消失得无声无息,这个事实是足够清楚的,它必定会这么消失的原因也是清楚的。活生生的东西只对活生生的东西发生影响;但我们时代的现实生活却与这种哲学毫无关系,因为这种哲学是在一个还完全没有给它开拓出来的领域,为那些还没有给它生长出来的感官从事它的事业的。它根本不会盛行于我们这个时代,而是一个时代的先觉,是给一个世代预先备妥的生活原则,这个世代按这个原则才会觉醒,走向光明26 。它必须不寄望于现在这个世代,但为了到那时为止不无所事事,就应该在现在承担起塑造它所属的那一个世代的任务。一俟它这项最近的工作对它变得昭然若揭,它才会抱着和平友善态度,与一个在其他方面并不令它喜欢的世代共同生存。我们迄今描述过的教育,同时也是关于这种哲学的教育;在另一方面,从某种意义上说,只有这种哲学能是推行这种教育的教育家,所以这种哲学必定会在它可以被理解和被采纳以前,率先急行。但将会到来一个时代,在这个时代里,它将得到深入的理解和友善的采纳,所以,我们的时代不要对自己丧失信心。

但愿这个时代听到一位古代先知看见上帝的异象时的说法,他曾经预见到一种确实很值得痛惜的处境。这位迦巴鲁河畔的先知作为那些不是在本国,而是在外国被俘虏的人们的安慰者,是这么说的:“主的手降在我的身上,借助于主的灵带我出去,将我放在一片广袤的原野上,这原野布满骸骨,他引我到处观看,可以看到原野上骸骨很多,可以看到好多骸骨已经十分枯干。但主对我说,人子呵,你认为这些骸骨会复活么?我说,主呵,这只有你知道。他又对我说,你要给这些骸骨作出预言,你要向它们说,你们这些枯干的骸骨要听主的话。关于你们这些枯干的骸骨,主就是这么说的。我想用肌腱把你们联结起来,让肌肉在你们上边生长出来;我想用皮肤覆盖你们,想赋予你们以气息,使你们复活,而你们应当知道,我就是主。我遵命作出预言,而且可以看到,在我作出预言的时候有响声,并且万籁俱动,而这些骸骨又相互接合起来,每个骸骨都各就其位,在它们上边长出了脉管和肌肉,主用皮肤覆盖住它们;但在它们体内还没有气息。于是主对我说,人子呵,你要向风作出预言,对风说,主是这么说的:风呵,你要从四方刮来,吹到这些被杀死的人们的身上,使他们复活。我遵命作出了预言。这时,气息进入了他们身体,他们复活了,用他们的双脚直立起来,组成了一支庞大的军队。”27 让我们的高尚精神生活的各个组成部分同样变得枯干吧,让我们的民族统一的纽带也因此同样被撕碎吧,并且就像这位先知看到的尸骨那样,让它们横七竖八和支离破碎地置于荒野;让这些部分在许多世纪的狂风暴雨和烈日暴晒中变得苍白和枯干吧;但是精神世界的那种能赋予生命的气息还没有停止吹动,它也将会吹动我们民族躯体中那些已经死亡的骨骼,把它们相互接合起来,使它们光辉地屹立于面貌崭新、容光焕发的生命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