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本书第二章中详尽阐述的,我所说的心理物理学(psychophysik)指的是一种理论,尽管这是一个古老的问题,但就其所涉及的详尽阐释和讨论方法而言,它在这里又是全新的;简而言之,它是一种有关身心关系的精确理论。因此,我们发现这个新颖的书名既没有不合适,也不是没有必要。
作为一门精确的科学,心理物理学必须像物理学一样建立在经验和经验事实的数学联系之上,我们需要对那些所经历的经验事实进行测量,或者,即使没有这样一种测量方法,我们也要去寻找。既然我们都已经熟知这种对物理量的测量方法,那么,这项工作第一大主要任务就是确立尚不存在的测量心理量的方法,第二大任务则是对这种方法加以运用,并展开详细的讨论。
我们将会看到,关于测量心理量的决定不仅仅是一个学术问题,也不只是一个抽象的哲学问题,它需要广泛的经验基础。我相信我自己和他人的研究结果已能充分地提供这种经验基础,因此,这种测量方法的原理是可靠的。此外,我还相信,通过大量实际运用,我已展示了它的效用。不过,我们依然需要大幅度扩大经验基础;到目前为止的实际运用仅能表明它所能提供的远不止于此。
简言之,此处所展示的这种形式的心理物理学是一种处于酝酿初期阶段的理论。因此我们不应该期望,仅仅通过本书书名中的“纲要”(Elemente)这个词便能呈现一个有充分依据且完全建立的理论体系,即一本关于基本原理的著作。相反,我们应该把它理解成一个仍然处在初级阶段的理论。因此,我们不应该要求本书一定要由科学的基本原理构成。本书中常常用到的一些研究、论点和汇编并不符合一本关于既定科学的著作的标准,但它们也许能够促进这样一本科学著作早日面世。我相信,至于有关某些特定论点的研究的一致性,以及我们所要求的某些方面研究结果的一致性,本书都没有忽略。
不过,就像我们不能期望本书是一本关于基本原理的科学著作一样,我们也不应该期望在本书中能够找到所有关于心理物理学的材料,相反,我们只能找到和心理物理学测量的理论基础以及运用有关的内容。我们在这里还不能处理许多有关心理物理学的问题,因为它们还没有发展到能够将这些问题囊括其中的阶段。
虽然本书中许多内容可能有些多余,而许多内容又没有涉及,但至少我们有理由宽容地对待这个问题,因为我手头能够引用的只有一些非常零散的材料证据,我几乎找不到任何正式的证据。没有砖头,我们就无法建房子;即使画好了这所房子的设计图,我们也不能第一次就可以把每一件事情都做好并让一切都达到完美。接下来每一次这样的尝试,一方面一定会更加完善,另一方面,也注定会更加简洁、更加精确。
当然我也必须要请求大家的谅解,因为本书中可能还留有一些形式上的缺陷和事实性的错误,特别是在处理许多微妙的、困难的或新异的问题时所遗留下来的问题。在本书的第二篇,这些错误甚至会更加频繁地出现。在进行这些研究的漫长过程中,即使我坚持一些已日益稳固的普遍原理(我们必须知道记住一点,即之前整个领域都还处于混乱的状态),但还是遇到了非常多死胡同和不明晰的细节问题,以至于我不敢奢求在本书中能够克服所有这些问题。不过,如果要等这个方面的问题都有了完全明确的答案后才开始研究,那我就无法完成这些研究了。我仍然相信这个理论将能够沿着相同的方向获得进一步的发展,因为毕竟这个理论的很多内容现在已经慢慢地得到了纠正和澄清。
最后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这里所提供的内容以及提供这些内容的方式是否构成了一个切实可行且富有成效的作品的开端?如果是的话,希望大家不要太计较这些疏忽和错误;至少它可以起到抛砖引玉的作用。
我绝不是想说本书的内容是完全新的,如果是的话,那也只是一个简单的介绍。确切地说,为了表明本书内容应有的合理性,同时也为了说明本书内容不是我突发奇想的结果,我会简单地提及一些历史观点,一开始是在这个序言中,最后是在一个特定的历史章节中,中间我也会在恰当的时候对它们做较为细致的分析。
经验法则是心理测量理论的主要基础,是很久以前不同领域的许多学者提出来的,他们对它做了系统的阐释,并通过实验证明了它的相对普遍性,尤其是韦伯(E.H.Weber),事实上我觉得应该称他为心理物理学之父。此外,构成我们测量原理之最为普遍、最为重要的运用的数学函数,是很久前许多数学家、物理学家和哲学家提出来的,如贝努利(Bernoulli)[拉普拉斯(Laplace)、泊松(Poisson)]、欧拉(Euler)[赫尔巴特(Herbart)、德罗比什(Drobisch)]、斯坦海尔(Steinheil)[普森(Pogson)],这些函数提出的基础是一些尤其符合心理物理学且被其他学者重复和接受的特定案例。尽管所有这一切的发生不是为了确立一种心理测量方法,也不是为了吸引特别的关注,但在下文(第七章)对这种测量的原理作清晰的阐释后,我们就会清楚地看到,这条原理已经包含在这些学者提出的函数中了。
因此,很明显,从其作为一种心理测量的全新意义上说,我们的心理测量一方面只是一种概括,另一方面,它也只是一种对先前已存在之概念的清楚表达。这一事实可能会在某种程度上减少我们的怀疑,即这样一种测量可能从一开始就存在了。事实上,这个问题并不是一个关于化圆为方或永恒运动的问题,因为它已经被一些学者解决了,而那些学者的名字就保证了这种解决方法的合理性。
在感谢了过去学者的成就对于本书主要内容的贡献之后,如果我不提一提福尔克曼(A.W.Volkmann)对我研究的重要帮助及鼓励,那我就是忘恩负义了。这位思维敏捷的优秀学者为本研究投入了极大的热情——顺便提一下,他的贡献已经远远超过了他本应做的——他还因此为本研究提供了经验基础,这些真的让我非常感激!
同时我敢说,这对本书原理及特性的确立而言是一个好兆头:它们不仅得到了许多优秀学者的精确研究结果的支持,而且它们还是开始此类研究的起点。事实上,除了那些作为基础的且已经与之发生关联的理论研究与实验研究之外,本书在写作过程中还多次设想了未来的研究或者进一步要做的研究,这些后续研究一方面是心理物理测量理论的进一步发展所必需的,另一方面也是其应用的发展所必需的。此外,虽然这些后续研究引起了学者们极大的兴趣,但如果没有这种理论,这些研究也不会出现。迄今只能在物理学实验室或生理学实验室中进行的心理物理学实验,现在需要有属于它自己的实验室、实验仪器和实验方法了。而且毫无疑问的是,随着它们的进一步发展,这些研究的范围也会逐渐地扩大。因此,我认为我们当前这些研究的主要成果不在于它们到目前为止能带来什么,而在于它们以后能带来什么。摆在大家眼前的这份成果报告只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开始。
在将数学引入本书的方式方面,尤其是在本书的后半部分,我希望数学家们在看这些章节时会认为这些章节是为非数学专业人士而写的,而非数学专业人士在看这些章节时又会认为这些章节是为数学人士而写的,因为我一直努力地想让其中一方理解,也想让另一方满意,当然这其中不会一点冲突都没有。我希望数学家们能够原谅我从非数学专业人士的视角出发而做的一些多少有些宽泛、通俗的解释,因为我在撰写本书时一直谨记一点:这本书能让生理学家们特别感兴趣,尽管我同时也希望哲学家们对它感兴趣。当然,把生理学家和哲学家都假想为数学家,这种做法在现在也不太能被人接受。另一方面,我希望非数学专业人士能把那些他们不理解的数学衍生词(即使有些衍生词的出现只要求读者具有一丁点儿的数学理解)当成数学事实,并且能不时地跳过一个章节、一个注释或者超出了他们理解范围的一段内容。如果我没弄错的话,大家会发现本书的整体框架和内容都是很好理解的,尤其对于那些熟悉数学方程式并懂得对数性质的人,或者是那些注意到了第二篇开头的简要介绍的人来说,更是容易理解。至于其他方面,我比较偏向于认为它们不会对本书内容产生干扰,或者至少不会对本书下富有洞见的评判。
我有意避免将本书中所涉及的心理关系之数学取向与赫尔巴特的相应观点进行对比。因为赫尔巴特不仅始终是第一个提出可以用数学方法来处理这些问题的人,而且也是第一个创造性地开启这个研究领域的人;自赫尔巴特起,其他任何在该领域从事研究的人都只能屈居第二。事实上,本书在这个方面的基本观点和赫尔巴特的观点有着本质上的不同,以至于我们几乎没有必要在这里强调二者的区别。事实上,这是一个毫无意义的问题,在此处判定它们二者孰优孰劣是不恰当的做法,尤其是在没有探讨其哲学基础的前提下就更无法做判定了,而对其哲学基础的探讨是我们在这里不惜一切都要避免的。至于如何在这二者之间做出选择,以及如何解决这些基础性的问题,我想留待以后来探讨。
可能读者还会预期我在宣称本书采取的是唯物论还是唯心论的立场,在宗教这个基本问题上的观点又是如何,这些是每一项有关身心关系的研究都不可避免会涉及的。针对第一个问题,本书在探讨身心关系时不会表明采取了哪种立场,这是一个区分唯物论者和唯心论者的问题。回答这个问题的结果必然会偏向于一方或者另外一方,而本研究将这二者之间的经验关系看做是函数关系,这本身就排除了这种片面性。
至于第二个问题,假定我们一定要对宗教问题采取唯物论的观点,这似乎有点太过草率。显然,正如在正文简要提及的,我们尤其可以给基本原理一个片面的唯物论解释,尽管它代表的更多是本书的背景而不是出发点。从表面上看,这个原理在灵魂不朽这个问题上可能会得出同样的结论。我在这里能用来反驳这种解释的只有一点:这整本书都是以与此完全相反的概念和解释为基础并与其相联系撰写而来的。由于此处不适合再对这个问题做更进一步的探讨,为了避免读者还有疑虑,我必须提一下,我在之前的作品中已经表达过这种观点。
本卷书的内容涵盖了心理测量的基础,即心理测量原理的确立,以及有关其方法、定律和作为其经验证据的资料的阐述;第二卷将会涉及心理测量的功用与应用,从外部领域转到了内部领域(即身心关系)。因此,本卷书需要更多的是经验兴趣,而第二卷需要更多的是数学兴趣和哲学兴趣。从新的应用看,它是数学的,它们拓展了数学的领域,这在第一卷已经有所体现,在第二卷已发展到了一定程度;而从这些应用引发了相关主题来理解身心关系这个方面看,它又是哲学的。
1859年12月7日
于莱比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