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三晚上还是老样子。我下班回家路上,顺道去看阿尔,结果莱科和菲利普在那里。看来他们早上睡过头了,没找到船,但明天后天肯定也一样。我不由地厌恶起来,他们接下去几个星期都会是这个样子。我们出门去吃晚饭。
经过门厅,我遇到阿格尼斯。她一天都在拘留所找人谈,查出休果真在那里。她准备第二天去找律师,把他保释出来。为了全力办这事,她把工作都辞了。我告诉她我认识一个律师。有一次,有个朋友凌晨四点在一栋办公楼里被抓,兜里有一千五百块钱,不是他的,两个月之后,就是这个律师帮忙把他弄出来的。
我向阿格尼斯想不想一起去吃晚饭,她说不了,她没钱。我说:“我来,”但她仍然说不。她一贯如此,我说了声晚安就走了。
其他人站在大楼门前的街上。
我说:“阿格尼斯因为没钱,不肯跟我们一起吃饭。有些人自尊心就是比较强。”
菲利普说:“那些人脑子坏掉了。”
“是啊,”我说,“你是艺术家嘛,正派、诚实、感恩,这些你全都不信。我们去哪里吃?”
菲利普说他想饭后去第五大道剧院看《逃犯贝贝》 [A52] ,于是我们就决定在村里吃。我们在第七大道坐地铁到喜来登广场,去了丘姆雷餐厅。菲利普一上来就点了潘诺和代基里酒。
吃完饭,我们走到第五大道剧院。菲利普和莱科出示海员证,搞了个半票。我们进到剧院里面,菲利普跑到第一排坐下,莱科跟着去了,后面是我,最后是阿尔。
放电影时,阿尔一直伸长了脖子遥望菲利普,最后,他干脆坐到第一排的另一边,这样就可以毫无障碍地看到菲利普的侧面。
看完电影,我们去了一家麦当劳。那是个酷儿的据点,里面全是屁精在大声发嗲,还不时传出一声声尖利的急叫。
我们挤开一条路来到吧台,点了些酒。一些老屁精直勾勾地盯着菲利普,而小屁精们则假装没看到他,三三两两站在一起,说话间,眼角却忍不住瞥过来。
我们周围还站着几个水手,我听到其中一个说:“这个鸟地方的女人都到哪儿去了?”
菲利普和一个衣着光鮮的中年人谈起了詹姆斯•乔伊斯,还告诉菲利普他完全不懂文学,想以此把住话头。他给菲利普买了一杯酒。
一个黑发的瘦小男人跑到阿尔跟前,咧嘴笑着,笑容有点不正常。他问阿尔要烟。阿尔拿出烟盒,只剩最后一根了。那人说:“最后一根啊,那么地,我要了。”于是就拿了。
阿尔冷冷看着他,转过头去。
那人解释道,在村里你就得装得像个人物。他是从康涅狄格州的哈特福德来的,正在找女人。这时,他瞥见两个拉拉站在钢琴旁边,顿时双眼放光。
“女人!”他说。
他走过去,站到她们身旁,面带那种不正常的笑容瞅着她们。
我们离开麦当劳,转过街角去米内塔。
菲利普说:“不知道今晚芭布斯和贾妮在干什么?”莱科说:“啊呀,回头再去看她们。”
傻逼们照例齐聚米内塔。乔•古尔德坐在一张桌旁。一个男的撞了阿尔一下,说了声对不起。
阿尔说:“没关系没关系。”
那人说:“我道歉,是因为我是绅士,不过你不会明白的。”
阿尔看了看他,那人义说:“我可是密歇根大学学校拳击赛的冠军啊。”
没人出声,僵了一会儿,那个冠军才溜达着去别处骚扰人了。酒吧里的人总说自己是拳手,指望借此避免被打,就像黑蛇在草丛中摇动尾巴,冒充响尾蛇一样。
大家都已经喝了不少。阿尔在一个有点姿色的女孩身旁坐下,和 她谈了起来。菲利普站在吧台旁,我看到他给一个人看他的海员证,而那个人给他看了一份文件,记录着上一次战争中他参战的情况。
我坐到阿尔和那女孩那边。和她交谈很困难。阿尔在跟她谈电影,我告诉她我去过阿尔及尔 [A53] 。
那女孩为此充满敌意地瞪着我,质问道:“你什么时候去的阿尔及尔?”
我说:“一九三四年。”
她继续瞪着我,带着一副怀疑和气愤的愚蠢表情。
在酒吧当服务员时的那种熟悉的感觉又来了:疯人院里唯一不疯的人。这并不会让你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反倒是让你压抑和恐惧,因为没人可以交往。于是,我决定回家。
我说:“呃,阿尔,明天我得早起,先走了。”说完我救站起身,离开了酒吧,走在回家的路上。
经过托尼•帕斯特夜总会时,我看见那个拉拉门卫帕特把一个喝醉了的年轻水手赶到街上。水手说:“这地方全是他妈的屁精。”他自个骂着,差点摔了个狗啃泥,然后跌跌撞撞地走了,嘴里还在叽里咕噜。
我走上第七大道,然后拐到克里斯托弗街去买晨报。回来时,乔治吧门口有人在吵,我走过去看是怎么回事。
业主站在门口,正和三个刚被他赶出店的人吵。他们其中一个说:“我是给《星期六晚邮报》写报道的。”
业主说:“老兄,我才不管你是干什么的呢,我就是不要你待在我店里。快走吧。”他赶他们走,他们往后退了几步,但老板一转身,给《星期六晚邮报》写报道那人又往前进几步,然后整个过程重来一遍。
我离开时,业主在说:“你们干嘛不到别的地方去?纽约有那么多地方。”
我有一种感觉,全美国的街角、酒吧、饭店都充斥着这样愚蠢的争吵。在美国,到处都有人把证件塞到你鼻子跟前,要向你证明他们去过哪里,干过什么。我觉得,总有一天,任何一个美国人都会猛地跳起来说:“我不要看这种大便!”然后一把推开面前这人,咒骂他,用指甲抓他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