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星期六,我已经对做侦探感到厌烦了。老板无论什么方面都很不要脸,还老是让我在回家路上送信,侵占下班时间,结果那些地方都是在城市的另一头,要花好几个小时。
我到布朗克送了信,八点左右来到阿尔家。我们决定到华盛顿广场去祝水手们一路平安。
走进三十二号公寓,我看到芭芭拉和菲利普躺在沙发上。菲利普身上只穿了条卡其布船员裤,芭芭拉穿着衬裙。他们只是躺着,没什么动静。菲利普抬起头,阴郁地看了眼阿尔,往芭芭拉那边靠得更紧了。
我从他们身边经过,走进另一间房间。迈克和贾妮在卧室。迈克穿上卡其布裤子,出来打招呼。
我坐下说:“你们早上几点上船?”
迈克说:“我们不上船了,被开除了。”
我说:“开除了?从没听说过。”
“嗯,是被开除了,水手长过来通知我们不要签到,因为大副是个混蛋。所以,我们下去喝了点牛奶,洗了个澡。很快,大副就来了。真的是个混蛋。六英尺四寸高,红头发。他说:‘我听说你们还没决定是不是去签到。滚他妈的蛋吧。我都该让你们付洗澡的钱。’我们就这样被开除了。”
贾妮走出卧室说:“我就他们走不了的。”
迈克说:“我们星期一肯定会出海。”
贾妮说:“对对对,你会出海的。”
我叹了口气说:“你们吃过饭了吗?”
他们都说没有,然后我们开始讨论出去吃还是买回来吃的问题。贾妮说:“我们出去吃吧。这间公寓我都待得烦透了,整天都闷在这里。”
大家开始穿衣服。
我们去了第六大道上的一家午餐厅。我早先吃过午饭,就点了些冰淇淋。随后,我改主意了,点了份瓤青椒。两份东西一起上的。青椒很难吃。
菲利普坐在我旁边,尽可能地远离阿尔,阿尔坐在餐台的另一头。
吃完糟糕的饭,我付了账,因为其他人都没钱。我们走到第六大道,站在人行道上。旁边是一道高高的铁丝围墙,围着一个公寓楼花园。阿尔爬上围墙,跳进另一侧的杂草中。芭芭拉坐在一条长凳上,菲利普把头靠在她大腿上。人们走过,在炎热的夜里。
我和迈克谈起商船的事情,我问他为什么不穿制服,那样可以享受很多免费的救济。
他说:“那样做好像有点公贼。”
我说:“这就是个公贼的世界。”
我们讨论是不是去看《大幻影》 [A57] ,芭芭拉说她已经看过五遍了,埃里希•冯•施德罗海姆嘴还没张,她就知道他要说什么了。
头倚大腿的表演已经结束,这对年轻人站了起来。菲利普在谈他的父亲。我听到他说:“老头应该还有几年就出来了。”
我们决定到街对面去喝啤酒。阿尔翻墙回来时,脚下一滑,重重地摔在人行道上。我把他扶起来,问:“伤到了吗?”
他说:“脚脖子扭了。”
菲利普和芭芭拉己经走到了路中央。我们都进了酒吧,坐在后面的一张桌旁。阿尔一拐一拐的。
点唱机前,有人喝醉了傻乎乎地跳舞,我们也跳了一轮,然后,贾妮说:“我们去‘日耳曼’吧,喝点好啤酒去。”于是,我们付账走了。
我、菲利普和芭芭拉走在前面。我问菲利普什么时候再去找船,他说星期一。然后,我们谈起兰波。芭芭拉自顾自地走着,一句话也不说。我想她是在生闷气。阿尔瘸着腿走得很累,落在后面大约十英尺的地方,但菲利普完全不管他。
我们进了‘日耳曼’。在战前,这里是整个纽约市最吵和最让人不快的一个地方。老有大堆的年轻人坐在一起唱校歌。男厕所里,喝醉的学生老是以为自己遭到了同性恋骚扰,打斗不断。现在,这地方和别处也没什么两样了。
我们坐在一条长木桌边,点了啤酒。啤酒是盛在大啤酒缸里端来的。菲利普坐在芭芭拉对面,不时把头伸到桌那边,让她亲自己的头发。这很恶心。后来,他俯身把她的右手食指咬在嘴里。指甲油快掉下来了,他用牙把指甲油剥了下来。
迈克又说起那个大副是怎么把他们赶下船的。贾妮打着嗝,其他人要么在打哈欠,要么清理指甲,要么四处张望。
最后,芭芭拉说她得去赶去曼哈西特的车,菲利普起来送她去地铁站。阿尔用哀求的目光看着他,像条狗想要陪主人那样。菲利普走了,看都没看他。
迈克在讲“美国之星”号运兵船在北太平洋沉没的事情。他是某天晚上在芝加哥一家酒吧里听一个幸存者讲的。
“真是太可怕了,”幸存者说,“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我和一个黑鬼厨师在救生船上,周围全是些快要淹死的水手在喊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