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篇 爱说诳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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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说诳的人》(Philopseudês)一名《不信者》(Apistôn),这题目说明了两面,一面是那边那些专爱说诳话的人,一面是不相信的,这里是堤吉阿得斯代表了著者。著者的态度这里与平素有点不大相同,平常讲到神话里的虚妄故事他总喜欢嘲弄那古代的诗人,以为他们扯谎,这回却有恕词,因为诗与真实差不多是对立的,运用空想就会脱离了现实,所以做得好诗好小说的人免不了要说些假话。他所攻击的乃是当时的哲学家,实在就是所谓学者,他们乃是“爱智慧”的人,论理应该是切实懂得事理的人了,但是他们只凭了传统,各立门户,有所主张,可是也只用空想,弄些诡辩,实际是和庸众没有什么不同。古来的哲学家虽然也不免是空论居多,但不少杰出的人物,如公元前六世纪有那伟大的唯理派哲学诗人克塞诺法涅斯(Xenophanês),他首先非难荷马、赫西俄多斯的以人间种种恶行加于诸神,又反对神人同形的神话道,假如牛马狮子有手能绘画作诗,那么牛就会造出像牛的,马就会造出像马的神来吧,又说道,埃提俄庇亚人说,神们是塌鼻子黑脸的,特剌刻人说是碧眼红毛的吧,同时还有唯物的原子论者得摩克里托斯(Dêmokritos),如本文中也曾引到他的故事。但时移世易,在经过五六百年之久,情形大不相同了,有如在《渔夫》(Alieus)里所说,各种学派已经名实不符,变成了庸俗以下的东西了,他们不但不足为群众的表率,简直同流合污地成为他们的先进了。在《亚力山大或伪先知》里第二五节说,柏拉图派,画廊派,皮塔戈剌斯派成为他的朋友,与他和平共处,这就足以作本篇的注脚。这个伪先知是著者同时代的人物,种种利用迷信骗人的事情写的很是详细,但写的时候是真有点动了感情,文章不大写得很好,所以这回没选择,虽然觉得很是可惜的。本篇中著者露出本相来,侃侃与说诳者争辩,不免减少讽刺之趣,似亦是一个缺点。

上场人物

堤吉阿得斯(Tykhiades) 本篇里主要说话的主人,全篇故事全是由他转述,其中说诳话的人物有那生病的老学者欧克剌忒斯(Eukratês),医师安提戈诺斯(Antigonos),散步派哲学家克勒俄得摩斯(Kleodêmos),画廊派得诺玛科斯(Deinomakhos),学园派伊翁(Iôn),阿里格诺托斯(Arignotos),另外有给老人做证明的叫作“红头发”(Pyrrhias)的一个用人。

菲罗克勒斯(Philoklês) 听故事的对手。

堤吉阿得斯 菲罗克勒斯,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人们那么爱诳话,他们不但自己喜欢说些不着实的故事,而且也特别要听人家讲这一类的话?

菲罗克勒斯 堤吉阿得斯,那有好许多理由,使得人们为实用起见,不得不说些诳话呢。

堤吉阿得斯 有如俗语所说,这不是这么一回事,因为我所问的不是那因了实利而说诳的人。那样的人是可以原许的,有些还简直值得夸奖,他们欺骗那敌人,或者为了安全的缘故在急难中使用这种疗法,有如那俄底修斯所做的许多事,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和同伴们的回家似的。好朋友,我说的乃是那些人,他们没有什么作用却把诳话放在实真的前面,喜欢这个东西,玩弄着过日子,没有什么不得已的必要。我想要知道,他们这样的做有什么样的好处呢。

菲罗克勒斯 你真是在什么地方看见有这样的人,天生有诳话的爱好的么?

堤吉阿得斯 这样的人多得很哪。

菲罗克勒斯 那么这还有什么理由,他们不说真话除了愚蠢之外,因为他们不取最善而取了最恶的嘛!

堤吉阿得斯 菲罗克勒斯,这也不是那么一回事,因为我可以指示给你看,有许多人在别的方面很有理性,可以佩服的有智慧,但是不知道怎么却染了这一种病,成为诳话的爱好者,所以本来虽是很好的人,却喜欢欺骗自己和相识的人,这令我很是觉得烦恼。那些古时的人们,在我说之前你该已经知道,如赫罗多德,克尼多斯人克忒西阿斯,以及他们以前的那些诗人,连荷马在内,都是有名的人们,他们用了写下来的诳话,因此不但欺骗了当时听着的人们,并且保存在最美的言语和韵律中间,把这些诳话还一代一代的一直传到我们。我实在是很有些时候替他们感觉羞耻,在他们讲乌剌诺斯的阉割,普洛墨透斯的械系,巨人们的叛乱,冥土的种种悲剧场面,以及宙斯为了恋爱变成一头公牛或是一只天鹅,有些女人变成一只鸟或是熊,还有那些天马啦,吉迈剌啦,戈耳工啦,库克罗普斯啦,一类东西,非常奇异可怪的故事,只可使得那还是害怕摩耳摩和拉弥亚的小孩们高兴罢了。

关于那些诗人们,这也还罢了,但是连那都市和全体人民都是一致的并且公开的说诳话,那就不更可笑么?克瑞忒岛人毫不觉得羞辱的展示着宙斯的坟墓,雅典人主张厄里克托尼俄斯从地里出来,最初的人简直是像菜蔬一样乃是从阿提刻的泥土长出来的,但是这比起忒拜人的故事,他们是从大蛇的牙齿生长的,所以称作播种的人,却是要比较庄严得多了。可是假如有什么人,不以这种荒唐的故事为真实的,要认真的加以查究,以为只有科洛伊玻斯或是玛耳癸忒斯才会相信,说特里普托勒摩斯坐了飞蛇在空中奔驰,或是潘从阿耳卡狄亚到玛剌同前来助战,或是俄瑞堤亚被北风抢走,他们便要说他是不敬而且愚蠢的人,因为他会不相信这样明显真实的事情。诳话是那么样的占有势力。

菲罗克勒斯 堤吉阿得斯,可是那些诗人和各都市似乎也都是可以原谅的。因为诗人们引用故事里顶好玩有趣味的地方,混和在他们的作品里,这是为了读者最是需要的,至于那雅典人,忒拜人和别处的人,用了这些方法使得他们的故乡看去更是庄严。如果从希腊全国除去了这些神话分子,恐怕这就无法来阻止导游的人免于饿死,因为异邦人并不要听那真话,即使这是免费的!可是没有这种理由,却是喜欢说诳话的,那是当然很可笑的了。

堤吉阿得斯 你说的很对。我就是刚从那伟大的欧克剌忒斯那里,听了许多不可信的故事,到你这里来的。说的更正确一点,在谈话的正中,我因为不能再忍受那些夸张的话,所以走了出来,他们好像是厄里倪厄斯似的,用了许多异常可骇的话把我轰走了。

菲罗克勒斯 但是,堤吉阿得斯,欧克剌忒斯是很可信赖的人呀,没有人会得怀疑他,拖着那么长的胡子,也有六十岁的人了,又是那么样专心哲学,平常也不会容忍别人在他面前说诳,何况他自己去干这样的事情呢。

堤吉阿得斯 朋友,你就不知道他说些什么,怎样的竭力主张,并且对于大多数立誓保证真实,还引他的儿辈作证,所以我看着他,心里种种的想,是他发风了么,有点失了常态,或者他本是一个骗子,在这样长的时间,我竟没有看出来,乃是狮子皮裹着的一个可笑的猴子:他所讲的那些故事乃是这样的荒唐。

菲罗克勒斯 这些是什么呢,堤吉阿得斯,凭了赫斯提亚,〔请告诉我吧。〕因为我很想知道,在那大胡子后面隐藏着怎么样子的欺骗呢。

堤吉阿得斯 菲罗克勒斯,我以前有些闲暇的时候常去访问他,今日我想找勒翁提科斯,他是我的一个朋友,如你所知道的,但是从他的奴子听说,今朝一早到欧克剌忒斯家去看他的病去了,我就走到那里去,有两个目的,去找勒翁提科斯和访问欧克剌忒斯,因为我不曾知道他生病了。

我在那里没有找到勒翁提科斯,因为他刚才一会儿以前走了,据他们说,但是我却找着了许多别的人,有散步派的克勒俄得摩斯,画廊派的得诺玛科斯,和那伊翁,你知道他是该被赏识为柏拉图学派的唯一学者,他能深知那人的真意,并且解说给别人听的。你看我所说的是怎样的人物,全知全德,站在各学派的先头,都是可尊敬的,而且连看着也几乎是可畏惧的了。此外还有那医师安提戈诺斯也在场,我想这是因了生病所以叫来的吧。欧克剌忒斯似乎已经好一点了,这毛病是慢性的,他的脚上的风湿病又犯了一回就是了。

他看见我的时候,叫我靠着他坐在床上,并且把他的声音放低一点,像是病人一样,虽然在我进去时听见他大嚷,主张什么论点。我很小心的不要碰他的脚,在他近旁坐下,先说了照例的辩解的话,说不知道他生了病,及至知道这事,便即跑来了。

这时候,我想,大家关于毛病的事似乎已经谈得很多,现在还继续着,而且各人提出好些的疗法。那时克勒俄得摩斯说道:

“所以假如用了你的左手,从地上抓起那地鼠的牙齿,像我刚才说的那样杀死的,裹在刚剥下的狮子皮里,随后拿来捆在你的腿上边,那痛就立刻止住了。”

得诺玛科斯说:“不是狮子的,我听说,乃是母鹿的皮,这还是幼小,没有交配过的,这事情因此更可信用,因为母鹿跑的快,它的脚很强健。狮子是勇猛,它的脂肪和右边的前脚,以及胡子里直立的刚毛,那是很有效力的,如若有人知道怎样利用它,念着各样适当的咒语,但是用在脚的治疗上它是没用什么力量的。”

克勒俄得摩斯说道:“我以前也是这些样想的,觉得这应该是母鹿的皮,因为它走得快,但是近来有利彼亚人,熟悉这样事情的人告诉我,说狮子是比母鹿要更快。他说:不相干,狮子追赶母鹿,并且捉住它们。”

在场的人都称赞说,这利彼亚人的话说的很对。但是我说道:

“你们真是这样地想,以为某种咒语可以止住这样的事,或者外边的包扎能够影响里面的病源么?”他们把我的话付之一笑,明显的将我鉴定为大大的傻子,假如我连这最明白的事情还不懂,这是凡有知识的人所没有不以为非的,只是医师安提戈诺斯,在我看来,似乎对于我的问觉得有点高兴,因为他,我想,是好久被冷淡了,他因了职务上的关系,想帮助欧克剌忒斯,所以劝他戒酒,菜食,并且一般的限制他的活动。

但是克勒俄得摩斯带着微笑说道:

“你说什么,堤吉阿得斯?你以为用这种手段减除病苦是不可信么?”我答说:

“是的,我因为还不是流着鼻涕的傻子,至于相信拿了与内部病证别无关系的东西,却用了你所说的什么文句,和什么把戏,从外面贴上,说是有效可以医病。那是不可能的,无论你用涅墨亚的狮子的皮,包上十六只整的地鼠也是没有用的。我实在时常看见狮子自己还因为脚痛瘸着脚走路,披着整张的皮呢!”

得诺玛科斯说道:“你还全是门外汉,对于应用这些东西怎样适应于病证的事情,也一点不肯学习。我想你恐怕还不承认极其明显的例子,有如赶走定期的寒热,驱除蛇虫,医治鼠蹊肿,和有些老婆子们做的别的事情。但是那些假如真是可能,你为什么总是不相信,用了同样的方法这偏是不可能的呢?”

我说道:“得诺玛科斯,你这是求结论于无穷尽了,俗语说,一个钉子敲出一个钉子,因为这是极不明了,你所说的事因了那种力量的帮助而成功的。假如你不能先用了论理的证明使得我相信,那寒热和炎症是怕惧神圣的名字和夷人的言语,所以从肿处逃走了,这是出于自然的结果,那么你所讲的也只是老太婆们的故事罢了。”

得诺玛科斯说道:“在我看来,你这样的说话,似乎你不相信那些神们,因为你以为那些医疗不是用了神圣的名字所能做得到的。”我答说道:“好先生,请你不要这样说,因为即使神们是存在的,也不能阻止那些事情一样的成为虚妄。在我是尊敬神们,并且从他们的医疗上面,和用了药物诊察惠顾病人,使得恢复上面,看见他们的行事。实在是阿斯克勒庇俄斯自己,以及他的儿子们,医治病人,靠了应用温和的药品,并不是包上什么狮子皮和地鼠的。”

伊翁说道:“我们且让那人去吧。我将告诉你们一件奇异的故事。这还是我少年时候的事情,大约是十四岁,那时有一个人走来,告诉我的父亲,那个收拾蒲桃树的弥达斯,平常是一个很壮健而且勤劳的用人,在大约市满的时候给毒蛇咬了,所以躺倒了,那条腿几乎就要腐烂。那时他正在整理蒲桃的枝,把它缚在架子上,那长虫爬了过来,在他的大拇趾上咬了一口,却随即很快的进它的洞里去了,他呻吟着,痛得几乎要死了。

刚才得到报告,我们看见弥达斯本人在担架上由他的同僚奴隶抬了来了,全身肿胀,而且皮色发青,表面似乎都发粘了。我的父亲很是着急,在场的一个朋友却对他说道:‘请放心吧,我将立刻就去,给你找一个巴比伦人,就是那些迦勒底人之一,他就能医好这汉子。’现在不要把话拉长了,那巴比伦人来了,把弥达斯救活了,用了咒语将毒气从他的身体里赶出,并且将一个已死闺女的墓石上打下一小片来,给他裹在脚上。

或者这还是平常的事情,虽然弥达斯自己就拿起抬他来的那担架,回到农场里去了,那咒语与墓石的碎片的力量有这样的大。但是他还做些别的事情,那才真是神奇。第二天早晨,他走到农场去,从古书里读那神圣的名字七遍,用了火把和琉黄祓除了那地方,又环绕了走过三趟,将在那界内的爬虫都叫了出来。它们到来,如同被那咒语引了来的,有多数的蛇,小毒蛇,蝮蛇,有角蛇,标枪蛇,癞虾蟆和吹气虾蟆,只有一条老蟒蛇留下,我想这是因为它的年纪老了,爬不动,所以没了能够应召到来。那术士说,这没有全到,便从蛇中间选了一条最年轻的做使者,差去叫那蟒蛇,它随即也到来了。在它们都聚集的时候,巴比伦人便向它们喷了一口气,它们就在这口气里都烧光了,我们见了只出出惊。”

我说道:“伊翁,请你告诉我,那个年轻的蛇的使者,是用手搀着蟒蛇,你说它是年老了,还是它有一根拐杖拄着的呢?”

克勒俄得摩斯说道:“你是在开玩笑了。我自己从前也是比你要更不相信这样的事,因为我想从道理上没有这些可能,但是在我初次看见外夷的客人飞的时候,——他说,是从北风那边来的人,——我相信了,被征服了,在很长的抵抗之后。我看见他在白昼飞翔,水面上行走,慢慢的从火里边走过去的时候,那我当怎么办呢?”

我问道:“你真看过么,那个从北风那边来的人飞翔,或是在水面上行走么?”

他答道:“的确看过,他穿了他们所穿的生牛皮的鞋,至于他所做的那些细小的事,何必一一细述,例如差遣小爱神出去,召来精灵,叫陈年的死人上来,使赫卡忒自己当前出现,将月亮抓下来的这些事。但是我将把我所见的一件告诉你们,这是他在阿勒克西克勒斯的儿子格劳吉阿斯的家里所做的。

格劳吉阿斯的父亲刚才死去,他继承了财产的时候,他爱上了克律西斯,是得墨阿斯的妻子。那时候我是被聘请为哲学的教师,假如不是这恋爱的事情使得他忙不过来,或者他已经通晓了散步派的学说一切了吧,因为在十八岁的那时他已懂得三段论法,学完了自然哲学的讲义了。可是关于那件恋爱事件无法可想,把这事全盘告诉了我,我呢因为是他的教师,自然只得给他找来那个从北风那边来的术士,付给现金四木那,作为预先购办祭品之用,随后再给十六木那,假如他到得了克律西斯。那人等到月亮渐圆,因为这种仪式大抵是那时举行的,在家中院子里掘了一个坑,半夜里召集格劳吉阿斯的七个月以前死了的父亲阿勒克西克勒斯来。老人对于那恋爱事件着了恼,很生了气,但是末了也随他去了。其次他又把赫卡忒请来,带着她的三个头的狗,他又拉下那月亮来,是有多种形状的东西,随时现出不同的样子,最初显示一个女人的模样,后来变作一头很美丽的公牛,随后看去是一只小狗。末了那从北风那边来的人用了泥土做成一个小爱神,说道:去吧,带克律西斯来。泥人就飞了去,不久她就站在门口,她就和他在一起,直到我们听见鸡叫了。那时月亮飞上天去,赫卡忒就没入地下,其余的鬼物也不见了,我们送克律西斯出去,刚在黎明的时候。堤吉阿得斯,你如果看见这些,那么你就不会再不相信,符咒是有些好处了。”

我说道:“你说得对,我应该相信了,假如我看见这个,可是我想这里还得加以原谅,如果我不能够同你一样看得清楚。但是我知道你所说的克律西斯,她是一个多情的女人,容易得手的,我看不出这里有什么必要,要泥土的使者,从那北风那边来的术士以及月亮亲身去叫她,其实是只要二十五德剌赫墨就可以把她带到北风那边的国土去了。因为那个女人特别听从这符咒的号召,她的情形是和鬼物正是相反,它们假如听见一点铜铁的声响,它们就逃跑了,照你所说,但是她呢,如果哪里有银子的响声,她就向着这声音来了。特别我觉得奇怪的是那术士,他有能力使得那些最富有的女人们爱他,这样可以弄上整千的银子,却怎么这样小气的,为了四个木那来替格劳吉阿斯行媚术呢。”

伊翁说道:“你做的很可笑,对于一切事都不相信。我这里就想问你,关于那些明明白白的祓除恶鬼,使那被鬼迷的人从恐怖中解放出来的人,你将怎样的说呢?这用不着我多说,大家都知道那个从巴莱斯提涅来的叙利亚人,是那方面的达人,他曾经接受过多少人,都是在月光下倒下来,滚着眼珠,嘴里满是白沫,可是他都使得他们站立起来,打发他们回去恢复了意识,解救了困难也得到一笔大的酬金。他们躺着的时候,他站在旁边说道:你们从哪里进到他的身体里去呢?那病人不则声,可是鬼物用希腊话或是别的夷人的话回答,说他是从哪里来的,怎样又怎么进到那人的身体里。他就说誓愿,如若不听,再用威吓,终于将鬼赶走。我还的确看见过一个出去,黑的像烟似的颜色。”

我说道:“伊翁,你看见这样的事算不得什么,因为你们这派的祖师柏拉图,曾经把那所谓形相清楚的指示给你看了,不过我们这些眼力不好的人看去只是朦胧的东西就是了。”

欧克剌忒斯说道:“难道这只是伊翁一个人看见这样的东西,不是有许多别人也遇见鬼物,有的在夜里,有的也在白昼么?至于我自己,不但是一次,简直将有千百次了。最初我是惊慌了,但是现在也习惯了,并不觉得什么奇怪,特别是那阿剌伯人给我那个十字架上面的铁所做的指环,并且教了我那许多名字的咒语之后。但是,堤吉阿得斯,或者这你也不相信我吧。”

我说道:“我怎么会不相信得农的儿子欧克剌忒斯呢,一个贤者,非常独立自主的人,在他自己的家里,自由的发表他的意见?”

欧克剌忒斯说道:“总之关于那雕像的事情,家里的人,小孩,青年以及老人们,都曾看见过,你不但从我这里,就是从我们家里人都可以听到的。”我说道:“这是什么雕像呢?”他说道:“你没有看见么,在你进来的时候,在院子里有一座很好的雕像,是造像的得墨特里俄斯的作品。”我说道:“你是说那投圆盘的人么,屈着身子做出投掷的姿势,回过头来看着拿圆盘的手,一只脚略为弯曲着,看去似乎投出去的时候立即要跳起来的样子?”

他说道:“不是那个,因为那是密戎的作品,你所说的投圆盘的人。我也不是说那在他旁边的人,那个头上缚着带子的美少年,那是波吕克勒托斯的作品。也不要管那你进来时右边的那些,在那中间站着克里提俄斯和涅西俄托斯所塑造的‘杀霸主的人们’,但是你如看见在那水泉旁边,站着一个挺着肚子,秃头,披着外套露着半个身子,有几根髭须被风吹动,青筋显露着,像是一个活人的,我所说的便是这个人,人家说他是珀尔利科斯,那科林托斯的将军。”

我说道:“凭了宙斯,在流水口的右旁,我看见一个带着些带子和干枯的花冠的,他的胸前还贴着镀金的叶子。”欧克剌忒斯说道:“这是我给他贴那镀金叶子的,在那时候他给我医好了那苦得要命的三日两头的寒热。”我就说道:“那么我们的珀尔利科斯还是一个医生么?”欧克剌忒斯说道:“你不要讥笑,怕不久那人会得罚你。我很知道你所嘲笑的这个人像有怎么样的能力。你不是这样想么,他既然能够打发寒热出去,不是在他愿意的时候也能叫它来么?”我说道:“愿这人像慈悲而且宽大,正如他的勇敢。但是家里的人都看见他此外又做些什么事情?”

他说道:“一到了夜里,他便从站着的台上走下来,在屋里打圈子,我们都遇见他过,有时候他还唱着歌,他并不害什么人。人只要避开他好了,他就走了过去,对于看见他的人不加什么妨害。可是这是真的,他时常洗澡,彻夜的游戏,所以可以听见泼水的声音。”我说道:“看这情形,或者这像不是珀尔利科斯的,却是克瑞忒人塔罗斯,弥诺斯的儿子,他是一个青铜人,你知道,环绕着克瑞忒岛走着。假如他不是青铜的,欧克剌忒斯,而是用木头所做,那就不妨算是代达罗斯的发明品之一,而不是得墨特里俄斯的作品了,因他也像他们要从台上逃走,如你所说。”他说道:“堤吉阿得斯,你不要为了这讥笑后来后悔才好。我知道有一个人偷他每逢月初我们送给他的铜币,受到怎样的惩罚。”伊翁说道:“那一定是很厉害的吧,因为他是犯了盗窃圣物的罪了。欧克剌忒斯,他是怎么被罚的呢?我倒是很想听听,尽管这里的堤吉阿得斯要不相信也罢。”

欧克剌忒斯说道:“有许多铜币散放在他的脚底下,还有些小银币用蜡粘在他的腿上,和那银叶子,这些都是那些因他医好了热病的人的还愿或是谢礼。我们有一个该死的利彼亚的用人,是个马夫,这家伙着手想在夜里偷窃在那里的所有的东西,等那像走下台来之后,就把这偷了去了。可是珀尔利科斯走回来,发见东西被偷之后,你看他是怎样的惩罚那个利彼亚人,并且举发他的罪状的!因为那不幸的人整夜的在院子里打圈子,不能够走出去,像是落在迷宫里了,直到白天里被抓住了,带着那些赃品。抓住之后他挨了好好的一顿打,以后活不多久,恶人得到恶死,他说,每夜里都被鞭打,所以到了次日身体上还可以看出伤痕来。堤吉阿得斯,请注意这件事,你再来讥笑珀尔利科斯,把我当作弥诺斯同时代的人一样的老髦好了。”我说道:“但是,欧克剌忒斯,若是青铜到底只是青铜,那也只是阿罗珀刻人得墨特里俄斯的一个作品,他不是神像制造者,却是个人像制作者,所以我并不怕珀尔利科斯的像,即使是珀尔得科斯活着,来恐吓他,我也是决不害怕他的。”

那时医生安提戈诺斯说道:“欧克剌忒斯,我自己有一个希波克剌忒斯的铜像,大约有一肘的高。一到灯心灭了的时候,他就在家里绕圈子走,发出声响,将药瓶弄翻,药物混杂,药研翻倒,特别是在每年我们给他的祭祀迟误了的时候。”我说道:“竟有这样的事情,连医生希波克剌忒斯也要求祭祀自己,到时候吃不到完全的牺牲,他就要发怒么?我想只要有人给他供点食物,或是奠蜜乳酒,或是他的墓石上挂花圈,那就够了吧。”

欧克剌忒斯说道:“那么你们听我说罢,这事我还有证人,是五年前所看见的事情。那时正是收获蒲桃的时节,我在中午我走过农场,把采集蒲桃的工人抛在后边,独自走向树林里去,心里想着什么事,兀自思量着。到了树荫中间,首先是一阵狗叫,我猜想是我的儿木那宋同平常一样带了猎狗同他的同伴,到了树林中去了呢。可是这并不如此,过了一会儿来了一个地震,同时有大雷一样的响声,我看一个极可怕的女人向着我走来,足有三十丈高。她左手拿着一个火把,右手里一把剑,有三丈长,底下她长着蛇脚,上边是像那戈耳工,我说是她的眼光和那相貌的可怕。而且头上不是头发,却是一串串的蛇挂了下来,围绕着她的脖子,有些蟠绕在她的肩头。——看吧,朋友们,我说着故事,怎么样的毛发竖了!”他说着这话,拿臂膊给人看,真的是,因了恐怖寒毛都直竖起来了!

伊翁,得诺玛科斯,克勒俄得摩斯,和其他的人,都张开了嘴,热心地听着他,这班老人们被牵着鼻子走,对于这样不可信的巨像,三十丈高的女人,一个巨大的怪物,几乎要跪拜顶礼了!我却是在那时想,他们与青年人为伍,要教他们聪明起来,为他们所佩服,可是自己却是什么呀!只是他们的白头发和长胡子表示与婴孩不同,至于其他,就连婴孩也不会更容易接受诳话了。例如得诺玛科斯就说道:“欧克剌忒斯,请你告诉我,那女神的狗都有多么大呢?”

他答道:“比印度的象还要高,也是黑的,生着同样的很脏的纠结的皮毛。——我看见了她,站住了,把阿剌伯人给我的指环上的宝石转向手指的里面,赫卡忒就将她的蛇脚一跺地面,遂即裂开了一个绝大的深坑,有塔耳塔洛斯那么深,随后过了一会儿,她跳进里边去不见了。我鼓起了勇气,弯下身去探望,抓住了近地生着的一棵树,以免看得昏眩了直掉了下去。于是我看见了冥府里的一切,火焰河,那个湖,三个头的狗,和那些死人,有些还认识。例如我的父亲,我清楚的看见,还穿着我们葬他时的那衣服。”

伊翁问道:“欧克剌忒斯,那些鬼魂干些什么呢?”他答道:“除以各依氏族同了他们亲戚朋友,躺在水仙花上边消磨时光之外,还有什么别的呢?”伊翁说道:“现在且让厄庇枯洛斯之徒来对于圣人柏拉图和他的灵魂说反驳好了!但是你在死人里边没有看见梭格拉底自己和柏拉图么?”他答道:“梭格拉底我是看见的,但是不一定是他,这只是猜测罢了,因为他是秃头,而且鼓着肚子,柏拉图我不能认识,我想,是同朋友们不能不说真话。

在我一切都已看清楚了之后,那坑也就闭上了,其时家里的几个用人走来找我,其中有这个皮里阿斯就在那里边,他们来到这现场,在那裂目还没有完全闭上之前。皮里阿斯,你且说来,是我说的真话么?”皮里阿斯说道:“是的,凭了宙斯,我听见坑里狗叫声,火光闪烁,我想,这是从火把里来的。”这证人锦上添花的说狗叫和火光,我不禁觉得好笑。

但是克勒俄得摩斯说道:“你所看见的这些并不新奇,为别人所不曾见过的,我自己在不多久以前生病的时候,也看见过同样的事情。这里的安提戈诺斯给我诊病,为我护理。这是第七天,那热病是非常猛烈的一种狂热。大家都离开了我,关上了门,在外边等着,安提戈诺斯,这是你所吩咐的,让我有安卧的机会。那时我醒着的时候,有一个身穿白色外套的很美丽的青年在我的旁边出现,他将我扶起,领我从裂口走到冥府去,这我从看见坦塔罗斯,伊克西翁,提堤俄斯与西绪福斯的时候,就即知道了。此外的事我何必更说给你们听呢?但是我来到法堂的时候,——埃阿科斯,卡戎,运命女神和报仇女神,都在那里,——有一个像是国王的人(我想,大概是普路同吧)坐着,念那应该死的人名,因为他们生命的期限适值都已满了。那个少年赶快把我带到他的面前,但是普路同生了气,对了引领我来的人说道:‘他的线还没有满,所以让他去罢,给我把那铁匠得密罗斯带来,因为他已活过了纺锤以外了。’我自己高兴的跑了回来,从这时起就不发烧,但是我对大家说,得密罗斯怕要死了。他住在我们的隔壁,据传说他是有点什么病,过了不多的时候,我们听见哀悼他的人们哭声了。”

安提戈诺斯说道:“这有什么奇怪呢?我知道有一个人在下葬二十天以后复活,我在那人死前与复活之后,都给他看过病。”我说道:“这是怎么的,为什么二十天里他的身体会不腐烂,也并不因为饥饿而疲乏的呢?除非你那病人是厄庇墨涅得斯了。”

我们说着话的时候,欧克剌忒斯的儿子们从运动场回来了,一个已经过了少年期,一个大约是十五岁,他们在招呼过我们之后,就靠着他们的父亲在榻上坐下,另外给我端来了一把椅子。欧克剌忒斯看见了儿子们,仿佛使他记忆了起来,说道:“我愿这些成为我的喜悦,”说时用一只手放在他们俩上头,“堤吉阿得斯,我告诉你的乃是真话。大家都知道怎样我爱他们的母亲,就是我的祝福的妻子,这是显明的不但在她生前,就是在死后我也那么做,因为我把生存时所喜欢的一切装饰和衣服都一起的烧掉了。在她死后的第七天里,我在这里躺在榻上,像现在这个样子,慰解我的悲伤,因为我在静静的读柏拉图的关于灵魂的一本书。在这个时候,得迈涅忒她本人进来了,坐下在我的旁边,正是同现在这里的欧克剌忒斯一样。”说时指着他的小儿子,他就立刻打了一个寒噤,很是小孩气的,他听着故事可是以前就变了脸色了。欧克剌忒斯接着说道:“我看见她的时候,就把她抱住,流着眼泪,几乎大声哭起了。但是她不让我哭,却责难我,虽然给了她别的一切的东西,可是一只涂金的凉鞋没有烧,据说这是丢开了,在一个箱子的底下,为了这个缘故,所以我们没有找到它,就只烧了一只。我们正继续着谈话的时候,有一只玛尔塔产的该死的小狗在床底下叫了起来,她就因了那叫声不见了。可是那只凉鞋在箱子底下被发见,随后把它烧了。

堤吉阿得斯,对于这种现象,清楚的看见,又是日常出现的,你还觉得是不相信么?”我说道:“不,凭了宙斯,假如有人不相信,而且对于真理这样不敬,那就值得同对付孩子们一样,用涂金的凉鞋打屁股了。”

在这时候,进来了皮塔戈剌斯派的阿里格诺托斯,有长的头发和一副庄严面孔的人,你知道,那个以智慧著名,人家称他是圣人的。我看见了他,不觉宽了一口气,心想现在他来了,这有如给了我们一把板斧,可以打倒那些诳话了吧。我自己说,这个贤者等他们再讲那样荒唐的话的时候,将封住他们的嘴了,这好像是机会女神给我转来了一个“机器上的神明”,如俗语所说的。但是克勒俄得摩斯起来让座位,他坐了下来之后,最初是问病情,欧克剌忒斯答说现在是好得多了,他就问道:“刚才你们在议论什么呢?我进来的时候听见,觉得似乎谈话是刚转入佳境了。”

欧克剌忒斯说道:“没有别的事,我们只在说服这个钢铁似的人,”说时指着我,“相信鬼物和妖异是有的,死人的灵魂在地上行走,在他们所愿意的人前出现。”我脸红了,低下我的眼睛去,对于阿里格诺托斯表示敬意。他说道:“欧克剌忒斯,或者是堤吉阿得斯说,只有那些横死者的灵魂才出来行走,例如自缢的,被斩首的,钉十字架的,和那同样的情形下去世,至于善终的人却并不如此。假如他是这样说,那他所说的就不好说怎么不对了。”得诺玛科斯答道:“不,凭了宙斯,他以为这样的东西全然并不存在,也并不会现形。”

阿里格诺托斯朝我尖锐的看了一眼,说道:“你是怎么说,你以为这都是不可能有,可是各个人,我可以说,都看见过的?”我说道:“让我给自己辩解吧,假如我是不相信,那便因为只有我在众人里边没有见到,若是我看见了,自然也就会相信,正同你们一样。”他说道:“那么,你几时如到科林托斯去,可以打听那里是欧巴提得斯的家,等指点给你这是在茱萸林左近的时候,你就走进去,告诉看门的提珀俄斯,说想看一看皮塔戈剌斯派的阿里格诺托斯掘起那个鬼物的地方,将它赶走了,从那时起那房子变得可以住人了。”

欧克剌忒斯问道:“阿里格诺托斯,这事情是怎么的?”他答道:“那房子是有很长的时间因为恐怖不能住人,如有人住在里边,立刻恐慌逃走,给一个可怕的凶恶的鬼怪所驱逐出来。所以那是要倒塌快了,屋顶也已将落下,全然没有人敢走进屋里去的了。

但是我听到了这话的时候,我拿起我的书来,——我有许多埃及的书关于这些事情的,——在睡觉的时候走到那屋里去,虽然宿舍的主人竭力的劝阻我,几乎要拉住了我,在他知道了我要到什么地方去的时候,以为这是身蹈明了的危险。但我拿了灯,独自去了,在顶大的一间屋子里放下了灯火,坐在地上,静静地读书。那鬼怪出现了,想我也是一个平常人,可以吓唬我同别人一样,他是很脏,有着长头发,并且颜色比暗夜还要黑。他站在我前面,试想从各方面进攻我,看哪边有隙可乘,忽而变作一只狗,忽而又变作一头公牛或是狮子。但是我准备着最可怕的咒语,用埃及话说道,追赶他到一个暗黑房子的角落里,把他镇住了。我看清楚了他已经下去,此后我就睡了。

到了早上,大家都已断望,心想我一定同别人一样,发见已经成为死人了,但是出于他们的意外,我却是走来了,随即去到欧巴提得斯那里,告诉他这个好消息,他的房子已经清除,没有恐怖,现在已可以居住了。于是带了他和许多别人,——因为事情那么奇怪,所以都跟了我们来了,——我带领他们到了我看见那鬼物下去的地方,叫他们拿了铁镐和铲子来发掘。他们这样做的时候,在一拓深的地方,找到了一个死人,已经腐烂了,只剩了骨骼摆在原来的位置。我们把它掘出来,埋掉了,那房子为鬼物所烦扰的事情也自此停止了。”

这是一个有超人的智慧,为大家所尊敬的人,阿里格诺托斯所讲的,所以这里在场的人没有一个不确信我是愚蠢,如果我还不相信,特别这讲话的人乃是阿里格诺托斯。但是我却并不为了他的长头发或是他所有的名声而退缩,我说道:“阿里格诺托斯,这是怎么的?你也是这样的么,本来是真理的唯一的希望,却满是烟和空想么?真是有如俗语所说,我们的宝物变成了炭了。”

阿里格诺托斯说道:“你若是不相信我,或者得诺玛科斯,这里的克勒俄得摩斯,以至欧克剌忒斯本人,那么你以为有谁更是可以信用,关于这些事情与我们持相反的意见的呢?”我说道:“凭了宙斯,一个很可惊叹的人,从阿布得剌来的得摩克里托斯,他完全相信这样的事绝不会有,所以他在城门外边一个墓道里把自己关在里边,不论昼夜的继续写作。有几个少年人,想戏弄他,并且加以恐吓,像死人似的穿了黑衣,戴上枯髅模样的假面,围绕了他,快步跳舞,或向上蹦跳。可是他对于他们的扮装毫不惊慌,也全然不向着他们看,仍旧写着字,只说道:把你们的儿戏停住了!他是那么坚决的相信,在离开了身体之后是没有什么灵魂了。”

欧克剌忒斯说道:“据你所说,假如得摩克里托斯真是这样想,那么他也是个愚人罢了。但是我将告诉你一件事,是我自己所亲历,不是听别人转说的。你听了之后,堤吉阿得斯,就是你也会相信故事的真实性了吧。

在我还少年时代,父亲因为我的教育关系,叫我住在埃及的时候,我忽然想要溯河到科普托斯,再从那里到墨木农的像所在的地方,去听那对于初出的太阳所发的奇妙的声响。我所听到的,却不是像多数的常人所听见的没有意义的声音,但是对于我墨木农却真是张开口来,给我下了一道七联的神示,假如这里不是太脱线了,我就将给你们背那诗句了。但是在那上水航行的中间,我们遇着一个同行的门菲斯人,是一个庙里的书记,非常有智慧,深通埃及人的一切的学问。据说是住在地底下的圣所里有二十三年,从伊西斯女神学习法术。”

阿里格诺托斯说道:“你是说潘克剌忒斯,是我的老师,一个圣人,剃光了头,穿着细麻布,总是在那里想什么,说的不纯粹的希腊话,个子很高,塌鼻子,撅着嘴唇,有那细细的两条腿。”他答道:“是他,是那个潘克剌忒斯,当初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但每回在船停泊的时候,我看见了他所行种种的奇迹,特别是骑在鳄鱼的背上,和它们一起游泳,这些动物却是蹲在他旁边,摇着尾巴,我才知道他乃是一个圣人,渐渐的因了我的表示友谊,乃成为他的伴侣和相识,所以他将所有的秘术传授给我。

末了他说服了我把我的用人们全留下在门菲斯,独自一个人和他前去,因为我们不会缺少人侍候的,以后我们就这样子度日了。但是我们每到一处宿舍之后,那人就拿起门闩,或是扫帚,或者便是木杵,给它穿上衣服,念过咒语,使得它行走,在旁人看来都像是一个人。它就跑去,汲水,买东西,预备饭食,以及灵巧的做一切事,侍候我们。等那工作做够了,他就又念一种咒语,便叫扫帚还是一把扫帚,木杵也还是一个木杵了。

虽然我很想从他学得这个,可是不能够,因为他是吝惜,对于其余的事虽是十分愿意教的。可是有一天,我却偷偷的听见那咒语了,这就是三个音,那时我站在一个暗处。他在告诉那木杵应该做的工作以后,就上市场去了。在第二天,他往市场办什么事去的时候,我拿了木杵,照样的穿上衣服,说了三个音的咒语,叫它汲水。在它拿了装满的水瓶进来的时候,我对它说:停住吧,不要再汲水了,仍旧变成木杵吧!可是它不肯听我的话,一直还是汲水,因为老是倒下去,后来弄满屋子都是水了。我对于这件事弄得没有办法,生怕潘克剌忒斯回来会得生气,后来果然如此,——便拿起斧头来把木杵劈做两半,但是各半个都拿了一个水瓶走去汲水,结果是不只一个,却有了两个用人。其时潘克剌忒斯却到了现场,知道这个情形,便即念咒语将它们变成木橛,至于他自己却把我丢下,随即不见,不晓得到哪里去了。”

得诺玛科斯说道:“那么现在你还知道怎样把一个木杵变成人么?”他答道:“是的,凭了宙斯,只是一半罢了,因为我不能够把它变成原状,假如它一成为汲水的人,那么我们只好让它倒下去,非把屋子里灌满了水不可了!”

我说道:“你们已是老人了,为什么这样的荒唐话还是讲个不了呢?假如不可能,那么也至少为了那些小孩的关系,把你们的奇怪而且可怕的故事留到别的适当的时候,这样不至于使得他们在我们不识不知之前,充满了恐怖和神怪的故事。你应当照顾他们,不要叫他们习惯于听讲这样的故事,这就会在他们一生里,使他们不安,听见各种的声响都害怕,因为心里充满了各色的迷信。”

欧克剌忒斯说道:“你说到迷信,使得我记了起来,这是很好的。你是什么意见呢,堤吉阿得斯,关于那些事,我说的是神示,预言,神灵附体的人们的喊声,或者从圣所里边听见的声音,和一个处女预告将来事情的韵语?自然你是不相信这些的了?关于我自己,我有一个神圣的指环,在宝石上雕着一个皮托的阿波隆的像,这阿波隆还同我说过话,这些我都不谈,怕你会以为我是说不可信的大话的。但是我想告诉你们,在玛罗斯地方我所从安菲罗科斯那里听来的,那时这个英雄在我醒着时同我讲话,对我的事件予以忠告,以及我自己所看见的事情,随来接着下去,是我在珀耳伽所见,和在帕塔剌所闻的那些事。

我从埃及回家去的时候,听说在玛罗斯的这个神示所特别有名,而且最是真实,很是清楚,一个人只须将所问的写在蜡板上,交付给预言者,便一句句的回答。所以我想在路过时试求一回神示,关于将来请求神的忠告也好。”

在欧克剌托斯还说着这话的时候,因为我看见什么事将要起头了,而且他所要讲的关于神示的大吹大擂的故事不会得很短,我也不预备独自反对大家,所以让他在那里从埃及到玛罗斯去,我知道他们都讨厌我,在那里批评他们的说诳。我说道:“我是要走了,去找勒翁提科斯,因为我有点事要找他谈谈。至于你们,如果觉得人世的事情还不够用,那么你们尽可以去,请神们来帮助说那些怪谈奇事的。”说了这话,我就出来了。他们觉得自由了,很是高兴,自然继续在享用并且饱吃那诳话吧。

菲罗克勒斯,现在这些就给了你吧。我从欧克剌忒斯的家里听到了这些,凭了宙斯,我真有点像是一个喝了甜酒的人,肚子很胀,想要一服吐剂了。假如我在哪里能够用高价买到一服忘记的药剂,那我就很喜欢了,这使我所听到的话不至为害于我,它的记忆也不会长留下去。实在我仿佛是看见那些怪象,鬼物和赫卡忒了!

菲罗克勒斯 堤吉阿得斯,你的故事也给我享受到同样的结果了。据他们说,不但是被疯狗咬了的人会得发疯害怕水,就是一个被咬的人咬了别人,他的咬也就同那狗的有一样的效力,别人也便有这样的恐怖了。所以现在似乎你在欧克剌忒斯的家里,被这许多的诳话所咬了,你却把这咬传给了我,这样你把我的心里充满了鬼物了!

堤吉阿得斯 但是放心吧,好朋友。我们有那真理与常识这一服灵效的解毒药在这里,只要用了这个,我们便不怕那些虚妄的诳话会得扰乱我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