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尔省的每一社交小圈子对这些细节都大谈特谈。小波利多尔·德·拉博德赖一听说这些事,立刻到布尔日去了。其时,皮耶德斐太太这位虔诚的教徒以及她的女儿正好差不多已经下定决心,要抓住第一个前来求婚的人,用贝里地区当地的话说,就是抓住第一个戴帽子的狗。红衣主教遇到德·拉博德赖先生非常高兴,德·拉博德赖先生从红衣主教手中接受一位妻子就更加喜出望外。这个矮个子要求红衣主教阁下正式应允在枢密院院长面前对他加以保护,目的就是要扣住国家给予纳瓦兰公爵等人的赔偿费,让他们还债。精明强干的大臣①觉得这种方法未免过于粗暴,他叫人告知葡萄农,在适当的时机会对他加以照应。德·拉博德赖先生这桩毫不理智的婚事在桑塞尔地区激起怎样的喧嚣,诸位是可以想见的。
“这不难解释,”布瓦鲁热院长说道,“人家对我说,仪表堂堂的弥洛先生,就是讷韦尔的代理检察长,在林荫道上一面指着拉博德赖的小塔楼,一面对德·克拉尼先生说:‘这些东西,有朝一日,定会到我手中!’我们那位检察官回答他说:‘可是他会结婚,生孩子的。’‘不许他这么干!’这话叫小矮子听见了,大吃一惊。象小拉博德赖这样的丑八怪对于弥洛这样的巨人必然怀着什么样的深仇大恨,你们是可以想见的。”
弥洛家族在讷韦尔有一个平民支系,这一支系从事刀剪贸易发了财,相当富有,以致这个支系的代表已经接触到了检察署的职位,并在那里受到已故马沙尼②的保护。本故事中精神问题起重大作用。德·拉博德赖先生所考虑的却是庸俗低级的物质利害问题。我们在简要叙述他巴黎谈判的结果时,可能将他那些物质利害考虑尽量排除较为适宜。再说,这样也可以解释当代历史上的几处疑窦和复辟时期各位大臣在政治领域内所遇到的暗藏的难题。部长的诺言基本上没有兑现,所以议会开会,红衣主教应召到巴黎时,德·拉博德赖先生也到巴黎去了。受德·拉博德赖先生威胁的第一个债主是德·纳瓦兰公爵。他是怎么摆脱这一困境的呢?德·拉博德赖这个桑塞尔人到了巴黎,住在旺多姆广场附近圣奥诺雷街美因兹旅馆。一天早晨,他见一个人来到旅馆。此人是个清算专家,也是大臣们的心腹。此人风度翩翩,衣冠楚楚,走出一辆华丽的马车,不得不登上三层楼来到三十七号房间。这房间不大,他正好撞见那个外省人自己在壁炉的火上煮一杯咖啡。
①这位大臣指维莱勒(1773—1854),他当时是财政部长及枢密院院长,与布尔日大主教是表兄弟。
②马沙尼(1782—1826),王政复辟时期的议员,最高法院代理检察长。
“请问您是弥洛·德·拉博德赖先生……”
“是,”小矮个儿一面披上室内便袍一面回答道。
这件室内便袍是皮耶德斐太太原来的一件夹大衣和已经去世的德·拉博德赖夫人的一件长袍合成一件生出来的怪物。室内还有一个泥垒的小灶,灶上有一只马口铁锅,里面煮着牛奶。前来谈判的人瞟了室内便袍一眼,觉得这个人,这件袍子和那个小炉灶都那么富有特点,他觉得用不着耍什么手腕就行。
“先生,”他斗胆地说,“我敢打赌,您一定是在王宫市场附近的于尔班饭庄用餐的,每餐四十个苏,是吧?……”
“为什么?…”
“噢!我在那里见过您,所以我认出您来了,”这个巴黎人一本正经地回答,“各位亲王的所有债主都在那里吃饭。您知道,最阔的大老爷,也勉强能付百分之十的债务……已故奥尔良公爵的债务,我连百分之五也给不了……甚至……(他压低嗓门)对先生①……”
①这里,“先生”是对国王的弟弟阿图瓦伯爵(即后来的查理十世)的尊称。
“您是来买我的债券的……,”这葡萄农自认为很机灵,说道。
“买!……”这位中间人说道,“您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是德·吕卜克斯先生,行政法院审查官,财政部秘书长,我是来跟您谈一笔生意。”
“什么生意?”
“先生,欠您债的人地位如何,您总不至于不知道吧?……”
“欠我债的各位……”
“对了,先生,欠您债的各位,他们的地位如何,您是了解的。他们很受国王器重,但是他们没有钱,又得大讲排场……。政界的困难,您不会不知道:贵族要重建权力,可是又面对着力量很大的第三等级。国王的想法是在贵族院中建立一个与英国相类似的全国性机构,可是法国人对此看法很不好。为了实现这个伟大的想法,我们必须有几年的工夫,必须有几百万……纳瓦兰公爵是议会中头号贵族,这您是知道的。是贵族就得行为高尚,他虽然不能否认自己的债务,可是他不能……(通情达理一些好么?看看政界好么?我们刚走出革命的深渊嘛!您也是贵族嘛!)欠您的钱他付不起……”
“先生……”
“别急,”德·吕卜克斯说道,“您再听我说说,好不好?……他不能付给您钱。那么,您也是精明人,就让他用恩惠付给您……国王的恩赐或者是各部的肥缺。”
“怎么?我父亲一七九三年掏了十万……”
“亲爱的先生,您先不要反驳!有一则政治运算题,您听着:桑塞尔的收税员现在空缺,一个从前在军队中当军饷官的人有权补这个缺,可是他没有运气;您有运气,而您没有任何权利。结果是您得到了这个职位。您当上一季,然后辞职,格拉维埃先生会给您两万法郎。此外,您还能得到荣誉勋位的勋章。”
“这倒不错,”葡萄农说道,最使他动心的是那笔钱,而不是绶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