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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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一

莱斯托拉德伯爵夫人致玛丽·加斯东夫人

亲爱的,近况如何呀?两年不见来信,勒内对路易丝自然要放心不下啦。爱情原来就是这样!它夺去了我们之间的友谊,使它变得一钱不值了。要知道,如果说我爱我的孩子胜过你爱你的加斯东,那么在我这颗慈母的心中还留有广阔的天地,丝毫不排斥其他的感情,使我至今还是你真诚和忠实的朋友。现在我收不到你的来信,也看不到你那甜蜜可爱的脸蛋,所以只能对你作种种猜测。唉,你这个路易丝!

至于我们的情况,我可以简略地奉告一二。

我重读了你前一封来信,我发现,你对我们的政治地位说了一些尖刻的话,你讥笑我们继续留任审计院院长,并保留伯爵的封号,因为这些都是查理十世给予我们的恩典①。可是,每年仅靠四万利勿尔的地产收入,而且其中三万还要用来购置一块册立世袭领地的地产,你叫我将来怎样让阿苔娜依丝和可怜的小叫化子勒内成家立业呢?难道我们就不该靠俸禄为生,明智地将田产上的收入积攒起来吗?二十年内,我们可以积蓄起大约六十万法郎,以便用来给女儿作嫁资,为勒内办婚事。我打算让勒内这个穷小子参加海军,他每年将有一万利勿尔的收入。我们也许可以给他留下一笔钱,使他得到的一份和他姐姐的一样多。等他当了海军上校,这个小叫化子就可以体体面面地攀一门亲,象他哥哥那样在上流社会有一席立足之地了。

①写信时查理十世已被推翻,由路易-菲力浦执政。

这一整套明智的计划促使我们接受了事物的这种新秩序。新王朝也就理所当然地将路易任命为贵族院议员,并授予他荣誉勋位二级勋章。既然莱斯托拉德宣过誓,他就不敢稍有懈怠,而且也确实为议会作出了很大贡献。他现在已经功成名就,可以安心地留任终身了。他办事手腕灵活,说起话来比真正的演说家更动听,这就足以应付政治上的需要了。无论是处理公文,还是担任行政管理,他的精明强干和业务知识都受到了高度的评价,所以各党各派都把他看作必不可少的人物。有人曾经想请他掌管一个使馆,但我让他拒绝了。

阿尔芒已经十三岁,阿苔娜依丝也快十一岁了,他们要上学,这使我们不得不留在巴黎。小勒内已经开始读书,所以我希望在巴黎一直待到他毕业。要想忠于波旁王朝长系和返回领地生活,我们真不该生育并同时供养这三个孩子。我的天使,做母亲的当然不能效法德修斯①,尤其在德修斯这样的人不多的时代更是如此。再过十五年,莱斯托拉德就可以将阿尔芒安置在审计院当审核官,自己则带着一笔可观的退休金归隐克朗帕德。至于勒内,海军一定会把他培养成一名外交家的。这孩子现在才七岁,可是已经精明得象个年迈的红衣主教了。

①德修斯,公元前三四四年的罗马执政官,相传他为了打败敌人,自愿献身给恶魔,后世将他看成为事业而自我牺牲的象征。

路易丝啊,我真是一个幸福的母亲!孩子们正在不断地给我带来数不尽的欢乐。(Senzabramasicurarichezza!①)阿尔芒在亨利四世中学念书。虽然我决意让他接受公共教育,但还是下不了决心让他离开我去寄宿,我仿效的是奥尔良公爵的做法②;当年公爵这样做,也许正是为了日后能成为路易-菲力浦。每天早上,你见到过的那个老仆吕卡,在上课前把阿尔芒送进学校,下午四点半再把他接回家。我请了一位博学的老先生住在家里,担任他的辅导教师,晚上督促孩子复习功课,第二天清晨,在中学生起床的时间把他叫醒。中午休息时,吕卡给孩子送去一份点心。这样,每天吃晚饭时,还有临睡前,我都能看到他,早上也可以看着他上学。阿尔芒还是那样讨人喜欢,象从前一样诚实善良,这都是你所喜爱的;他的辅导教师对他也很满意。我把娜依丝和小勒内都留在身边,这两个小家伙嘴里叽叽喳喳地没个完,但我自己也和孩子们一样天真。我说什么也不能失去这几个小宝贝对我的亲昵和爱抚。晚上,只要一想起阿尔芒,我完全有可能奔到他的床边,看看他睡得怎样,或者是去强夺、央求或接受这个天使的一吻,这些,已经成为我生活中的一种需要了。

①见本卷第126页注①。

②奥尔良公爵不请家庭教师,而把自己的儿子们送往亨利四世中学就读,这引起了正统派的极大愤慨。

话虽如此,把自己的孩子长期留在家里,毕竟有许多不妥之处,我已经看到这一点了。人类社会和自然界一样爱嫉妒,它不允许人们违背它的规律,绝不容忍任何人打乱它的秩序。所以,谁要是把孩子关在家里,他们反而会过早地受到社会的不良影响。他们会看到人们的七情六欲,会研究他们怎样弄虚作假。他们因为无法识别大人行为的优劣,到头来就会要求社会服从自己的感情和欲望,而不是让自己的欲望和要求,服从社会的需要。他们容易接受华而不实的作风,因为这看起来比真正的美德更有气派;而且在社会上,人们本来就喜欢做那种表面文章,披上欺骗性的外衣。一个十五岁的孩子,如果老练得象个熟诸人情世故的大人,那他就成了一头怪物,二十五岁上就会变得老气横秋。孩子过早地学会这一套,就不再去钻研学问,因而不可能获得实实在在的、切实可靠的学识。社会是个伟大的演员;它象演员那样接受一切,然后又抛弃一切,最后什么也没有留下,所以,做母亲的在把孩子留在身边的同时,应该断然阻止他们涉足社会,勇于遏制孩子和她自己的种种欲望,不让它们表露出来。既然科内莉①可以藏起她的宝贝儿子们,那么我也可以这样做,因为他们就是我的全部生命。

①科内莉(约公元前180—110),古罗马母亲的典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