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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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前爱的是莫黛斯特受过教育、才气横溢和她那咄咄逼人的天真直率。刚才的见面又使他在十天以前将他带到勒阿弗尔教堂来的各种各样的原由上,增加了对她的美貌的倾慕,即没有理智的爱情,无法解释的爱情。

他再次来到木屋别墅,比利牛斯狗在他身后疯狂吼叫,使他无法尽情享受凝望莫黛斯特窗扉的快乐。在爱情上,一个钟情的男子干出的这一类举动都是不算数的,正象画家最后一层油彩将前面的辛勤劳动遮盖住,那从前的辛劳也不算数一样。可是这些举动正是整个的爱情,就象油彩埋没的辛劳正是整个的艺术一般:正是从这里面产生了伟大的画家和真正的情人,观众和女子最终是会爱慕他们的,可惜常常为时过晚。

“好吧,”他大喊大叫道,“我要留下,我要忍受痛苦折磨,我要见她,我要单恋她,为自己着想爱她!莫黛斯特将是我的太阳,我的生命,我要借她的气息来呼吸,我要以她的欢乐为欢乐,我要因她的痛苦而消瘦,哪怕她成为卡那利这个自私自利的家伙的妻子……”

“这才叫爱呢,先生!”路边灌木丛中发出一个声音说,“哎呀,怎么!人人都爱慕德·拉巴斯蒂小姐么?……”

接着,比查突然出现,注视着拉布里耶尔。拉布里耶尔强忍怒气,就着月光,挑衅地打量了这个侏儒一眼。他不回答侏儒的问话,向前走了几步。

“咱们都是在一个团队作战的士兵,彼此应该更有点情义!”比查说,“您不喜欢卡那利,我也没为他神魂颠倒。”

“他是我的朋友,”爱乃斯特答道。

“啊!原来您是他的小秘书,”侏儒反唇相讥。

“先生,”拉布里耶尔针锋相对地回答,“请您明白,我谁的秘书也不是。我很荣幸,在王国的一个最高一级机构供职。”

“我很荣幸地向德·拉布里耶尔先生致意,”比查说,“我本人,很荣幸,是勒阿弗尔最高级顾问拉图奈尔先生的首席文书。当然我的地位比您的地位优越,这就是四年以来我有幸几乎每天晚上见到莫黛斯特·德·拉巴斯蒂小姐,而且我打算象国王的一个奴仆生活在杜伊勒里宫那样生活在她的身边。即使有人将俄国的王位送给我,我也要回答:‘我太爱阳光了,不去!’先生,这还不足以对您说明,在一切有关财产和声誉的事情上,我对她的关切超过关心我自己吗?德·绍利厄公爵夫人的贴身女仆爱上了热耳曼先生,她对这个迷人的贴身男仆在勒阿弗尔住这么长时间已经感到担心。如果她一面给女主人梳头,一面抱怨……您以为那傲慢无礼的德·绍利厄公爵夫人会容忍德·卡那利夫人的幸福么?……”

“您怎么知道这些事情?”拉布里耶尔打断比查的话,问道。

“首先,我是公证人的文书,”比查回答,“难道您没看见我背上这个鼓包么?先生,这鼓包里装的全是创造发明。我成了菲洛塞娜·雅克曼小姐①的表兄。这位小姐生在翁弗勒,我母亲也生在翁弗勒,娘家姓雅克曼……在翁弗勒,有雅克曼家族十一个支系。我的表妹,心里惦记着继承我家的一份遗产,跟我讲了好多事情,其实这份遗产是否能继承得上,还渺茫得很呢……”

①这是德·绍利厄公爵夫人贴身女仆的名字。

“公爵夫人报复心可大啦!……”拉布里耶尔说道。

“对,菲洛塞娜对我说过,象一位王后一样。公爵先生只是她的丈夫,并无其他建树,她到现在还没有原谅他,”比查接茬说道。“她恨谁就恨得要死,正如她爱谁也爱得要命一样。

她的性情、衣着、口味、宗教信仰以及她狭窄的心胸,我都知道,因为菲洛塞娜将她的外表和内心都向我揭露得一清二楚。我还上了一趟歌剧院,为的就是看看德·绍利厄夫人的模样,我那十个法郎算没白花(这不是指看的戏)!要不是我那位所谓表妹告诉我,她的女主人已经过了五十春,我还真以为算她三十岁就已经够多的了呢!这位公爵夫人,她可一点不显老!”

“对,”拉布里耶尔接着说,“她是一块夹在粗石头中间保持完好的浮雕玉石……公爵夫人要是知道了卡那利的计划,卡那利可就要狼狈不堪了。先生,我希望您这番侦探工作到此为止,不要再继续下去了,这跟一个正直的人是不相称的……”

“先生,”比查骄傲地接口说道,“对我来说,莫黛斯特,这就是国家!我不是当侦探,我是预见!必要的话,公爵夫人就会前来;我觉得她老老实实呆着合适,她就会老老实实呆着……”

“您?”

“对,我!……”

“用什么办法呢?……”拉布里耶尔说。

“啊哈!就是这个!”侏儒拿起一根小草,说道,“您瞧!

您看!……人给自己修建宫殿,这个禾本科植物以为是给它住的。有一天,这棵草会使这用大理石修得结结实实的宫殿倒坍,就象下层民众进入了封建王国的大厦,有一天也将那大厦打翻在地一样。弱者哪里都能钻进去,强者只能在自己的大炮上安歇,弱者的威力比强者大。我们有三个奴仆,我们已经发誓一定要使莫黛斯特幸福,为了她,我们可以出卖自己的荣誉。再见啦,先生。如果您爱德·拉巴斯蒂小姐,就请您忘记这一场谈话,跟我握握手吧,我看您好象心地很善良!……我本来迫不及待地要来看看木屋别墅,结果我赶到时她正好熄灯。因为狗叫我才看见您,我听见您发狠。因此我放肆地对您说,我们是在同一团队作战,这个团队就是‘忠心’团!”

“那好,”拉布里耶尔握住驼背的手说,“请您讲点情谊,告诉我,莫黛斯特小姐在和卡那利秘密通信以前,是否出于爱情爱过什么人?”

“啊!”比查低声叫起来。“对这个有所怀疑可就太不公正了!……即使现在,谁知道她是不是爱什么人呢?难道她自己知道吗?她曾经迷恋这个贩卖诗章的商人,这个文学江湖骗子的智慧、天才和心灵。不过,她会研究他的,我们也要研究他。我有办法让这个风流倜傥的家伙从乌龟壳底下露出真实的性格来,那时我们就会看见他野心勃勃、虚荣透顶的小脑袋了!”比查搓着手说道,“除非小姐迷他迷得要死……”

“哦!她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就象站在一大奇迹面前似的!”拉布里耶尔叫道,泄露出自己内心的嫉妒。

“他要是个正派、讲信义的小伙子,真爱她,配得上她,”

比查接口说道,“并且放弃公爵夫人,那我就让公爵夫人受罪去!……好啦,亲爱的先生,请您沿这条路一直走,十分钟之内您就到家了。”

比查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叫住可怜的爱乃斯特。这爱乃斯特是真正钟情的人,叫他站在那里一整夜谈莫黛斯特也是愿意的啊!

“先生,”比查对他说道,“我还没那分荣幸,还没见过我们这位伟大的诗人,我很想在他行使职权时观察观察这个了不起的家伙。请您给我帮个忙,后天到木屋别墅来度过一个晚上。你们要多呆一会,因为一个小时内一个人是不会发育成熟的。我会第一个知道,他是否爱上了莫黛斯特小姐,他能不能爱上莫黛斯特小姐,或者他将来是否会爱莫黛斯特小姐。”

“您年纪轻轻当不了……”

“当不了教员,是不是?”比查打断拉布里耶尔的话,接口说道,“嘿,先生,早产儿天生都能活上百岁!再说,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