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澄江堂杂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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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目先生的书法

时常有人找我鉴定夏目先生的书法。有的只因是真正的赝品,其实凭我的眼光实在难以判定其真伪,而是自动现出了原形。最近,我遇到一把在这些赝品中根本无法想到是赝品的扇子。不错,写在扇面上的俳句,附着“漱石”的名字,但确实不是夏目先生所写。这位“漱石”究竟何许人也?乃太白堂三世村田桃邻[村田桃邻(1734—1801),江户中后期俳句诗人。],最初的名字也是“漱石”。可是,我所见到的扇子没有这般古老。我对这位并非赝品而被称作赝品的扇面作者,寄予很大同情。因此可以说,近年来,那些近似夏目先生书法的真正的赝品,似乎增多了。

---大正十四年(1925)十月二十日

霜来之前

每日眺望庭院。苔藓最美的时候是霜来之前,——约莫十月底。还有,霜来之前,“光叶石楠”“厚皮香”等树木,绽放着红芽,既美艳无比,又哀怨非常。(同年十一月十日)

澄江堂

有人问我,为何叫作澄江堂呢?要问为什么,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因由,不知何时就自然号称“澄江堂”了。一次,佐佐木茂索君问我:“你喜欢上sumie这位艺妓了吗?”[“澄江”两字的发音为sumie。]当然没有这回事。我想,这是源于我常常取些不脱离本名之外的名称吧。(十一月十二日)

雅号

雅号这东西,同作品一样,显示着人的个性。菱田春草[菱田春草(1874—1911),日本画家,参与创立日本美术院,致力于革新日本画。代表作有《落叶》《黑猫》等。]少年时代,用过“骏走”之号。少年时代的春草,已经决心奔驰不休了。这么说来,正宗白鸟以往号称“白冢”吧?或许我记忆有误。不过,如果无误,这个名号足以使我想起少年时代的正宗氏。我以为,过去的文人们具有几种雅号,未必是出于玩乐,而是应他们趣味的进步自然形成的爱好。(同前)

席勒的头盖骨

席勒的遗骨,自从他去世那年——一八〇五年以来,一直被完好保存在魏玛公爵的祖先墓地里。然而,二十年后,趁祖墓改建之际,唯有头盖骨赠给了歌德。歌德将这位老朋友的头盖骨安放在自己的书桌上,作了一首题为《席勒》的诗。不仅如此,奥维兰德[阿努尔夫·奥维兰德(1889—1968),挪威诗人。二战中创作爱国诗篇,鼓舞国民同德国法西斯战斗。代表诗作有《寂寞的祭典》《面包和酒》等。]等人不辞辛劳,专门制作了名为“守卫席勒头盖骨的歌德”的半身像。不过,这已经不是席勒,而是另一个人的头盖骨(真的席勒的头盖骨,近年来好不容易才被解剖学教授所发现)。我读过这篇故事,仿佛看到魔鬼的恶作剧。对于别人的头盖骨那般感动,自然显得很是滑稽。不过,假如那头盖骨丢了,《歌德诗集》至少要缺少一篇《头盖骨》的诗。(十一月二十日)

美人祸

强迫歌德离开魏玛的宫廷的,是海根多夫夫人。还有,使得叔本华作出一世一代之恋歌的,也是这位海根多夫夫人。对于前者抱有反感的女性,除了她没有第二人。对于后者抱有好感的,自然也只有她一人。总之,单从惹得两位天才或恨或爱这一点来说,她就不是一般女子。现在从照片上看,大大的眼睛,尖尖的鼻子,看来是个非比寻常的美人。(二十一日)

心不在焉

我做教师的时候,有一次忘记打领带,若无其事地到处走来走去。幸好被当年的菅忠雄君看到了。后来到学校去,看到一位物理教官忘了佩戴衬领,只有一根领带耷拉在衬衫外。在旁观者眼里,我俩或许实在有些可笑。(二十二日)

同上

我和菊池一块儿去长崎时,在火车上大谈文艺。其间,我定睛一看,菊池两手在旋转一把阳伞。我自然喊了声:“喂,瞧你。”于是,菊池苦笑着,把阳伞交给了身边的夫人。我也不再谈论文艺了,随即攻击起菊池的心不在焉。也只是在这个时候,菊池投降了。但是,离开长崎的时候,我不小心把雨衣外套忘在上野屋了。菊池或许有些不悦,或许有些气恼地大笑着说:“你也不用再夸自己多细心了。”(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