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到了战争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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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但泽的威胁——甘默林将军邀我参观莱茵河战线——和乔治将军同行——一些印象——法国采取守势——原子能研究的情况——我关于防空工作的信——为了同苏联达成协议所作的新努力——波兰的阻挠——莫斯科军事谈判——1942年斯大林对我的说明——欺诈行为的记录——里宾特洛甫应邀前往莫斯科——苏德互不侵犯条约——轰动世界的消息——希特勒的军令——“诚实是最好的政策”——英国的预防措施——首相给希特勒的信——傲慢的答复——希特勒推迟进攻日期——希特勒给墨索里尼的信——意大利领袖的答复——最后的几天。

夏季一天天过去,全欧洲都不停地进行备战,外交家的态度、政治家的演说、人类的意愿越来越不被重视。德国的军事调动,似乎预示着它要用武力的方法来解决它同波兰在但泽问题上的纠纷,以此作为进犯波兰的第一步。6月10日,张伯伦先生在议会表示他对时局感到焦虑,并且一再表明,如果波兰独立受到威胁,英国一定给予援助。基本上在国王影响下的比利时政府,以超然的精神,在6月23日宣布他们反对同英法举行参谋会议,并表示比利时决意保持严格的中立。

事态的发展趋势使英法两国的军队以及两国内部日益靠紧。

在整个7月份里,巴黎和伦敦之间往返频繁。7月14日法国国庆节,是一个显示英法团结的大好机会。我应法国政府邀请参加了这次盛典。

在游行后,我正要离开布尔歇时,甘默林将军建议我应该去参观法国前线。他说:“你从来没看过莱茵河扇形战区,8月里请你再来,我们什么都让你参观。”于是,我们拟定了一个计划。8月15日斯皮尔斯将军和我受到了他的密友乔治将军的欢迎。乔治将军是法国东北战线陆军总司令,也是最高统帅的可能的继承人。我很高兴能会见这位和蔼可亲而又极其能干的军官。我们在十天里一直在一起,互相研讨军事问题。我和甘默林随时有接触,这时他也正在考察这一部分前线的另外几个地方。

从劳特堡附近莱茵河的拐角那里起,我们遍历全部防区,直达瑞士的边境。在英国,像在1914年的情形一样,无忧无虑的人们这时正在享受他们的假期,同他们的孩子一起在沙滩上玩乐。可是在这里,沿着莱茵河一带,则又是另一番景象。所有的临时桥梁都移到了河的这一边或那一边。永久的桥梁都有重兵驻守,而且都埋有地雷。忠实可靠的军官日夜驻守着,一有信号,即可按动电钮把桥梁炸毁。这条巨大的河流,由于阿尔卑斯山积雪溶化,河水高涨,汹涌向前流去。

法军前哨中队蹲伏在丛林中的哨兵坑里。他们告诉我们,我们可以三三两两地走到河边,但不能成群结队,以免露出目标。在河那一边约三百码之外,可以看到德国人在丛林之间悠闲地用大镐和铁铣构筑防御工事。在斯特拉斯堡所有河边住宅区里的居民,早就全部撤退了。我在桥上站了一会儿,看见一两辆汽车开过。在桥的两端,双方都详细验查护照,盘诘身分。在这里,德国哨所距离法国哨所约有一百米左右。他们之间没有往来。然而当时欧洲还是平静的,德法之间也没有发生纠纷。莱茵河不断以每小时六七哩的速度,滔滔滚流,波涛起伏。一两只载着孩子们的小游船在水面上掠过。在这次以后,一直过了五年多,我才再次看到莱茵河。1945年3月,我和蒙哥马利元帅乘小船横渡莱茵河,但那时是远在北部靠近韦塞尔的地方。

我回国后,我把我收集的札记送给陆军大臣,也许还送给同我有往来的其他大臣。我写道:

奇袭法国的前线是不可能的。不论在任何一点,都无法加以突破,除非付出极大的生命代价,花费许多时间,而在战斗进行的时间内,整个局势就会发生变化。在德国方面,情形也是如此,虽然程度略差一些。

但这一防线的两翼,是以两个中立的小国为依托的。比利时的态度,一般认为非常令人不满意。现在法国和比利时之间,没有任何军事的关系。

在我能详细参观的防线的另一端,法国已竭尽全力进行准备,防范经由瑞士而来的侵袭。如果德国采取这种军事行动,它将沿阿勒河前进,并以一部分兵力开入或开向贝尔福山峡,以保护进攻主力的右翼。我个人认为,在战争开始时,德国对法国前线或对在其两翼的两个小国,绝不至于有任何重大的企图。

德国在攻击波兰之前,不必进行军队动员。他们按战时编制的现有的军队,已足够供东线作战之用了。即使在开始猛攻波兰的同时才开始动员,仍可有充分的时间来增援齐格菲防线。所以,如果认为德国的动员才是警告的信号,这在战争爆发之前是不会出现的。另一方面,法国在现在处在这种极端紧张的时期,似乎有采取非常措施的必要。

到目前为止,一般认为,希特勒似应等到阿尔卑斯山地区降雪,使墨索里尼可以利用冬季的掩护时才会有所行动。在9月初的两星期中,甚至早些时候,这些条件就会具备。10月底或11月初的泥泞时期,会使德国发动攻势有所妨碍,但在这时期来临之前,希特勒仍然可以有充分的时间对波兰加以沉重的打击。所以9月的上半月,看来是最危急的时期。现在德国准备在纽伦堡实行的示威行动——宣传之类——似乎和上述的结论相吻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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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这次访问所看到的事情,我认为最值得注意的,就是大多数负有重大责任的我的法国东道主,都一致认为必须采取守势,并不容反驳地向我灌输。同这些非常有能力的法国军官们谈话时,不禁使人有这样一种感觉:他们认为德国比他们强,而法国又已不复有发动大规模的攻势的生气勃勃的魄力了。法国将为其自身生存而战——只此而已!对面就是坚强的齐格菲防线,配备着增强了火力的新式武器。我想起上次大战时在松姆和帕森达勒的攻势还有余悸哩。现在德国当然比慕尼黑事件时要强大得多。我们也不知道德国最高统帅部当时所感到的深切焦虑。我们在物质方面和心理方面都已落到如此地步,以致没有一个负起责任的人(到这时为止,我还是在野的人,无责可负)敢于根据符合实际的推测来采取行动。这个推测就是,德国在从北海到瑞士的漫长防线上,只有配备不全、训练不够的四十二个师。而在慕尼黑时期,德国在这条防线上则只有十三个师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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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最后的几个星期中,我最担心的是英国政府也许会不顾我们的保证,在德国攻击波兰时畏缩不前,不敢对德开战。这时的张伯伦先生无疑已毅然改变了方针,虽然这对他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但我当时对他的认识,并没有像一年以后那样深刻。我怕希特勒也许会再来一次虚张声势的恫吓,说什么他有什么新的行动或什么秘密武器之类,把我们这个已负担过重的内阁吓倒,或者弄得茫然不知所措。林德曼教授以前曾不时和我谈起原子能的事。我于是请他告诉我这一方面的现状如何。我和他谈话之后,写了下面的信给金斯利·伍德。以前已提到,我和伍德有相当密切的关系。

丘吉尔先生致空军大臣:1939年8月5日几星期以前,有一份星期日的报纸上登有一篇文章谈到,根据最近的发现,一种名叫铀的特殊的原子,被中子击裂时会发生连锁反应,从而释放出巨大的能量。乍看起来,这可能预示着将会发明一种破坏力极大的新爆炸物。·在·这·个·问·题·上,·重·要·的·是·要·认·识·到:·不·论·这·种·发·现·在·科·学·上·引·起·多·大·的·注·意,·并·且·将·来·也·许·终·于·具·有·实·用·上·的·重·要·性,·但·在·几·年·以·内,·这·种·发·现·决·不·会·导·致·可·以·在·作·战·中·大·规·模·使·用·的·危·险。

根据种种迹象,在国际局势非常紧张的时候,有人会故意散播谣言,说什么用这种方法可以制造出可怕的新的秘密爆炸武器,一下子把整个伦敦夷平。第五纵队当然也将设法用这种威胁的话来诱使我们接受另一次的屈服,因此,我们必须把真实情况说清楚。

第一,最有权威的学者认为,在铀里面,只有极少的成分能在这种作用中发生效力。如果要得到大规模的效果,就得先把这种成分提炼出来。这就得好几年才能成功;第二,只有把大量的铀集中在一起才能发生连锁反应。而一旦释放出能量,在还没有真正产生出猛烈的效果以前,一经轻微的引发就会引起爆炸。①

 

①这个困难后来当然终于被克服了,但这只是经过几年的研究用了极精密的方法才解决的。

 

它也许像我们现在所有的各种爆炸物一样有效力,但不至于会产生更危险得多的效果;第三,这些试验不可能以小规模进行。如果他们已成功地进行了大规模试验(即取得了真正足以威胁我们的结果,而不是虚张声势的恫吓),那么要保持秘密就不大可能了;第四,在从前属于捷克斯洛伐克现归柏林控制的领土内,只有少量的铀。

有人觉得这种新发现可以使纳粹有了某种足以毁灭其敌人的凶恶的、秘密的新爆炸物而大为恐惧。从上述所有的理由来看,这显然是毫无根据的。今后一定还会有各种不祥的流言蜚语、吓唬人的传闻。我希望没有人会听信这一套。

我的预测竟然如此正确,真是一件怪事。在原子能方面,摸到门路的倒不是德国人。他们实际上走错了路,正当罗斯福总统和我决定并获致值得纪念的协议来从事大规模制造原子弹的时候,德国人却放弃了原子弹的研究而从事火箭或无人驾驶飞机的研究。关于我们这个协议,我们在后面适当的地方还要谈到。

我提交防空研究委员会的最后一个意见书中,也说:

               1939年8月10日

英国对空袭的主要防御,是对来袭者抽取过境税。如果在每一次空袭中,能击落五分之一的敌机,那就可以使空袭停止。……我们可以设想,开始的攻击必然是大规模的,在好几个小时之内接连不断地分批渡海进行空袭。但头次空袭的结果,并不能决定空战的胜负。空袭英国并不是一桩儿戏。

重大的死伤数字将迫使敌人不得不慎重考虑其得失。到了日间空袭不久就证明代价太大时,我们所要对付的就只限于对建筑物多的地区的盲目夜袭了。

墨索里尼在7月7日向英国大使说:“告诉张伯伦,如果英国准备为保卫波兰而战,意大利一定和我们的盟国德国并肩作战。”但在幕后,他的态度恰巧相反。他在这个时候所企求的目的,无非是巩固他在地中海和北非的利益,摘取他在西班牙进行干涉的果实,消化他在阿尔巴尼亚所夺取的东西。

他并不愿意因为德国要征服波兰而卷入欧洲战争。他虽然屡次公开自吹自擂,但是对于意大利在军事上和政治上的脆弱,他比任何人都知道得更清楚。在1942年时,如果德国供给他军火,他是愿意主张作战的,但在1939年的时候就绝非如此!

在夏季,波兰所受到的压力日益猛烈,这时墨索里尼又想再作慕尼黑事件时代那样的和事佬了。他建议召开一个世界和平会议,但这个念头被希特勒敷衍了事地打消了。8月11日,齐亚诺在萨尔茨堡和里宾特洛甫会晤。齐亚诺的日记写道:

领袖非常希望我能用书面证据清楚地说明,在这个时候发动战争实为不智……要想把战争限于波兰是不可能的,而全面的战争又会使每一个国家都受到损害。领袖从来没有这样毫无保留地和这样热烈地希望和平……里宾特洛甫一味托辞规避。我问起他关于德国政策的详细情形时,他说话躲躲闪闪。关于德国对波兰的企图,他说谎的次数太多了,因此现在他对于他必须对我说的事情,以及他们实际上计划要做的事,感到有点局促不安。……德国要打仗的决心是无可更改的了。即使他们取得的利益比他们所要求的还多,他们还是要进攻的。因为毁灭的魔鬼已经使他们着迷了……有时,我们的谈话极为紧张。我毫不犹豫地把我的意见坦白说出来,但他却无动于衷。慢慢我就发觉我们在德国人的眼里是多么的渺小。①

 

①《齐亚诺日记》,第123页。

 

第二天,齐亚诺去见希特勒。我们现在得到了德国方面对这一次会见的记录。希特勒明白表示,他要和波兰彻底解决。他说他不惜被迫和英法一战,他要意大利参加进来。他说,“如果英国在国内要保持必要的兵力,则派赴法国的兵力最多只能有两个步兵师和一个装甲师。此外,还可以提供几个轰炸机中队,但决不能派出战斗机。因为德国的空军将立即袭击英国,英国需要战斗机来防卫本土。”关于法国,他说在消灭波兰之后——这不需要多少时间——德国就可以在西墙集中几百个师的兵力,这时法国就必须把它在殖民地和意大利边境及其他地方所有的兵力集中于马奇诺防线来进行殊死战斗。齐亚诺在答复中,对他所听到的这番话的严重性表示诧异。他抱怨说,德国方面以前从未有过任何表示,让他们知道波兰争端已到了如此严重和迫切的地步。相反,里宾特洛甫说过,但泽问题可以留待将来解决。意大利的领袖虽然深信和西方各国的冲突是不可避免的,但他认为应该有两三年的时间来制定此事的计划。

在这次会谈之后,齐亚诺带着沉重的心情回到意大利,向他的主人汇报。他发现墨索里尼这时已更加相信民主国家会不惜一战,因而更加希望自己置身于这场斗争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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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国和法国政府为了同苏联达成协议又再度进行努力。

英国决定派一位特使去莫斯科。艾登先生在早几年前和斯大林有过成功的接触,自请前往,但这个慷慨的建议没有为首相所接受。6月12日,他派斯特朗先生担任这项极其重要的任务。斯特朗先生固然是一位能干的官员,但在外交部以外并没有特殊的地位。这是另一个错误,派遣这样一位次要的人物,实在是对别人侮辱不敬。他是否能通过苏联机构的外围也很成问题。无论如何,现在一切都已太迟了。自从1938年8月麦斯基被派到恰特韦尔来看我到现在,其间已发生了很多事情。慕尼黑事件已经发生了。希特勒的军队的发展又已多了一年的时间。他的兵工厂得到了斯科达工厂的补充,都在日夜开工。苏联政府十分关心捷克斯洛伐克,但捷克斯洛伐克已经完了。贝奈斯已流亡在外。一个德国的总督在布拉格统治着。

另一方面,在俄国看来,波兰是完全不同的一系列年深日久的政治的和战略的问题。两国最后一次的主要冲突是1920年的华沙之战。那时加米涅夫率领的布尔什维克军队攻入波兰,毕苏斯基得到法国的魏刚将军以及达伯农勋爵领导的英国代表团的建议,把红军击退,接着加以追击,报之以血腥屠杀。在此后的几年中,波兰一直是反布尔什维主义的前哨。它用左手联合并支持了反苏的波罗的海各国,又用它的右手在慕尼黑时期参加对捷克斯洛伐克的劫掠。苏联政府明知波兰憎恨他们,也知道波兰无力抵抗德国的进攻。不过他们也深知他们自己的危险,深知他们需要时间来整顿他们最高统帅部内部所受到的破坏。在这种情况下,斯特朗先生的任务的前景是不美妙的。

谈判始终围绕着一个问题,即波兰和波罗的海各国不愿意让苏联把他们从德国手中拯救出来;在这一点上,谈判始终没有进展。6月13日《真理报》的社论中表明,芬兰、爱沙尼亚和拉脱维亚的有效中立,对苏联的安全极关重要。社论还说,这类国家的安全对英国和法国都是极端重要的。这是“连丘吉尔先生这样一个政治家”也承认的。这个问题,在6月15日在莫斯科提出讨论。第二天,俄国报纸宣称“苏联外交部方面认为初次会谈的结果并不完全顺利”。在整个7月份,谈判断断续续地进行。最后,苏联政府建议同法英两国代表从军事角度上继续谈判。英国政府于是派了德拉克斯海军上将率领代表团于8月10日前往莫斯科。这些军官并没有得到进行谈判的书面授权。法国代表由杜芒克将军率领。在俄国方面,则由伏罗希洛夫元帅出席主持。我们现在知道,当时苏联政府同时也同意德国派遣一个谈判代表到莫斯科。英法苏三国的军事会谈不久因波兰和罗马尼亚拒绝俄军过境而终归失败。波兰人的态度是,“德国人来了,我们有丧失自由的危险,而俄国人来了,我们有丧失灵魂的危险。”①

 

①雷诺,前引书,第一卷,第58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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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在1942年8月间,有一天早上,斯大林在克里姆林宫把苏联那时的一些情况告诉我。斯大林说:“我们当时的印象是:如果波兰受侵略,英国和法国政府并没有下决心打仗,他们只希望英法和俄国在外交上联合起来,以为这样就可以阻止希特勒。我们肯定这是阻止不了的。”当时斯大林曾问:“法国在动员时可以派出多少师兵力去对抗德国?”回答是:“大约一百个师。”于是他问:“英国可以派多少?”回答是:“两个师,以后可以再派两个师。”斯大林重复着说:“啊,两个师,以后可以再派两个师。”他问:“你们知道不知道,如果我们对德作战,我们在俄国前线要派出多少个师?”这时停顿了片刻。“三百个师以上。”他没有告诉我这是他和谁的谈话,是在什么时候谈的。我们必须承认这些话都说得很有道理。但这对我们外交部的斯特朗先生却颇为不利。

为了便于讨价还价,斯大林和莫洛托夫认为必须把真正的意图掩藏起来,直到最后的时刻才摊牌。莫洛托夫及其下属在和英、德双方接触时,显出他们两面应付的惊人本领。直到8月4日,德国大使舒伦堡从莫斯科发出的电报还只能这样说:“从莫洛托夫的整个态度看来,显然,苏联政府实际上更倾向于改善德苏关系,但他们以前对德国的不信任还是根深蒂固的。我的总印象是:如果英国和法国能满足他们的要求,苏联政府现在是决心要和他们订约的。当然,谈判也许还要拖很久,尤其是因为他们非常的不信任英国。……在我们方面,如果要使苏联政府转换方向,就必须作相当的努力。①”其实他不必担忧,大局已定了。

 

①《纳粹—苏联关系》,第4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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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19日夜,斯大林向政治局宣布他准备同德国签订条约。8月22日,同盟国代表团直到晚上才找到伏罗希洛夫元帅。他对法国代表团团长说:“同法国进行军事合作的问题多年来一直悬而未决。去年,在捷克斯洛伐克被消灭时,我们等待法国的音信,但始终没有消息。我们的军队是准备着的……法国和英国政府现在对于政治和军事的谈判都一味拖延,而且已经拖延太久了。既然如此,出现某种政治事件的可能性是不能加以排除的。”第二天,里宾特洛甫就抵达莫斯科。①我们现在从纽伦堡文件和美国最近发表所缴获的文件中,完全知道了这一件永不应该忘记的交易。椐据同里宾特洛甫一起飞到莫斯科去的他的主要助手高斯的话,“8月23日下午,里宾特洛甫和斯大林举行第一次会谈……德国外交部长在长时间会谈之后回来,显得极为满意……”即在这一天晚些时候,苏德互不侵犯条约的正文,很快就达成了协议,没有什么困难。高斯说,“里宾特洛甫在前言中亲手加进一句有关德苏两国友好关系的形成的重要意义的话。斯大林对此表示反对。他说,苏联政府在被纳粹政府劈头盖脑地倾倒了六年大粪之后,不能突然之间把友好的宣言拿到群众面前来。因此,前言中的这一句话就被删去了。”在一个秘密的协定中,德国声明它在政治上对拉脱维亚、爱沙尼亚和芬兰都不感兴趣,但认为立陶宛应在它的势力范围之内。瓜分波兰的分界线已经划定。对波罗的海各国,德国只要求经济利益。这个互不侵犯条约和秘密协定直到8月23日深夜才签订。②

 

①雷诺,前引书,第一卷,第588页。

②《纽伦堡文件》,第十编,第210页及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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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本章和前一章中我心平气和地记录了一切。尽管如此,我还要说,对于这类违背常理的行为所引起的非难和反感,只有两国的专制极权主义者才可以对付得了。我们不知道希特勒还是斯大林这两个人中究竟哪一个最厌恶这个条约。双方都知道这只是一种暂时的权宜之计。在这两个帝国和两种制度之间,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斯大林无疑地知道,在希特勒和西方国家作战一年之后,德国就不再成为俄国的劲敌了。

希特勒方面所采取的方法则是“各个击破”。这一类的协定竟然能够成立,这一事实标志着几年以来英法两国的外交政策和外交手段的绝顶失败。

在苏联方面,我们必须说明的是,他们最大的需要是使德国军队部署的阵地越往西越好。这可以使俄国有时间从其广大帝国的各部分把军队集中起来。他们永远不会忘记俄国军队在1914年的不幸状况。当时他们在仅仅部分动员的情况下就向德军进攻。现在他们的边界,较上次大战时要偏东得多。因此,他们必须在受到攻击之前,不管用什么手段,武力也好,欺骗也好,都得首先占领波罗的海各国和波兰的一大部分。他们的政策固然是冷酷无情的,但在当时却是极其具有现实意义的。

这个不幸的消息,好像一个炸弹一样在全世界爆炸。苏联塔斯社说,8月21日到22日,里宾特洛甫正飞往莫斯科和苏联签订互不侵犯条约。英国政府当时所感到的情绪不论究竟如何,但他们当时没有恐惧的成分在内。他们立即宣称,“这件事绝不影响他们所决心要履行的义务。”现在已没有什么办法能够再避免或延缓大战的爆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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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仍有必要把“条约”的条件记录下来:

缔约国双方约定相互之间不进行单独的或和其他国家联合的任何暴力行动、任何侵略行为和任何攻击。

这个条约的有效期间为十年,如在期满前一年,没有一方提出废除则自动延长五年。在会议桌的周围,欢呼庆贺,祝酒干杯。斯大林还主动提议为德国元首干杯,他说:我知道德国人民多么爱戴他们的元首,我为祝他身体健康干杯。”从这些事实我们可以得到一个非常平凡而简单的教训:“诚实是最好的政策。”这在本书中还要谈到几个同样的例子。奸诈的人和政治家,虽然费尽心机,总是害了自己。这就是一个明显的例证。过了二十二个月,斯大林和俄国的成千成万的生命,就得为此付出可怕的代价。一个在道德上毫无顾忌的政府,似乎总是大占便宜,为所欲为,但“一天结束时,一切都得算清楚,全部时间结束时,更得算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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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特勒从秘密谈判中知道同俄国谈判的条约一定会在8月22日签字,所以,甚至在里宾特洛甫从莫斯科回来或在公开宣布这个条约之前,他就给他的总司令写了下面的一封信:

我们必须在一开始就决定同西方国家开战……与波兰的冲突是迟早要来的,我在春季即已有这样的决定,但我认为我应先打西方,而后再转向打东方……我们不用怕封锁。东方会给我们粮食、家畜、煤……我只怕在最后关头有某个下流痞会建议调解……政治上的目的已进了一步。摧毁英国霸权的工作已经开始了。在我把政治布置完成之后,军人就要开始这同一个任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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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苏条约的消息一公布,英国政府就立即采取预防措施。

发出各项命令要海岸的重要地点的防卫部队以及防空部队集合待命,保卫易受攻击的各个据点。政府发电报给各自治领和殖民地,警告他们可能在短期间内要进入警戒阶段。掌玺大臣奉命把地方机构一律改为战时编制。8月23日,海军部得到内阁授权,征用商船二十五艘,把它们改成武装商船巡洋舰,另外征用拖网渔船三十五艘,装配潜艇探测器。为海外驻军征召了六千人的预备役。各雷达站的防空部署和防空部队的全面部署,已获批准。空军预备役二万四千人和所有的空军辅助部队,包括各气球中队在内,都应召服役。所有的服军役人员一律不准请假。海军部也向商船航运发出警告,此外还采取了其他许多步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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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相决定把英国这些准备措施告诉希特勒。这一封信并没有记载在法伊林先生写的传记内,但在别的地方发表过。为了对张伯伦先生公正起见,这当然应该让大家知道:

阁下也许已经知道英国政府所采取的某些措施,这些行动在今晚的报纸上和无线电广播中已加以发表了。

英国政府认为,这些步骤是必要的,因为据报告,德国方面已进行军事调动。同时,德苏条约公布后,柏林某些人士显然认为英国将不会为了波兰而进行干预,认为这种万一的可能性已不必加以考虑。这实在是最大的错误。不论德苏协定的性质如何,都绝不能改变英国对波兰的条约义务。这是英国政府一再公开明白说明的,也是他们决心要履行的。

有人说,如果英王陛下政府在1914年时把它的立场更清楚地加以说明,也许可以避免那一场大灾祸。不管这种说法是否站得住脚,这一次英王陛下政府决意不再让人有这种悲剧性的误解。如有必要,他们决心并准备立即运用他们的全部力量;而敌对行动一旦开始,其结果是无法预料的。如果认为战争一旦开始也会很快结束,这种想法,即使在战争各条战线上某一方面能取得一些胜利,也是极端危险的幻想。

在现在这个时候,我承认我确实想不出什么方法来避免这一场使欧洲卷入战祸的灾难。鉴于统治者的行动对人类可能引起严重后果,我希望阁下对我在上面所提出的种种,会加以最慎重的考虑。①

 

①《纽伦堡文件》,第二编,第157—158页。

 

希特勒在其答复中,在详述德国准备用“无可比拟的宽容大度”来解决但泽和走廓问题以后,跟着说了下面一段无耻谎话:

英国对波兰提供无条件的保证,不管可能引起冲突的原因如何,英国将在任何情况下都援助波兰。这种保证,只能被解释为对那个国家的一种鼓励,今后他们在这张特许证的掩护下,可以放手对波兰国内的一百五十万日耳曼居民施加惊人的恐怖行为。①

 

①同上书,第二编,第158页。

 

8月25日,英国政府公布同波兰订立的正式条约,确认以前所提供的保证。当时采取这个步骤是希望可以为德波直接谈判提供最好的机会,因为这个条约表明,如果直接谈判解决失败,英国就会站在波兰的一边。战后戈林在纽伦堡审讯中说:

英国向波兰正式提出保证的那一天,元首打电话给我,说他已停止原订计划对波兰的进攻。我于是问他,这是暂时的还是永远的停止。他说:“不,我要看一看我们能不能排除英国的干预。”①实际上希特勒将进攻日期从8月25日推迟到9月1日,而且像张伯伦所希望的那样,同波兰进行了直接谈判。但是他的目的并不是想同波兰达成协议,而是想给英王陛下政府种种机会,使之可以逃避保证。至于英国政府的思想,像议会和全国一样,根本不是这样。英国岛民的性格有点古怪,他们讨厌军事训练,近千年以来从来没有敌人入侵,但在危险日益临近和日益扩大时,他们反而越来越镇定,在危险到了迫在眉睫时,他们反而更为凶猛,在危险发展到了性命攸关的关头,他们反而无所畏惧。这些习性,曾使他们能够在多次危难中转危为安。

 

①同上书,第16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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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候,希特勒写了一封信给墨索里尼。这封信最近在意大利发表了:

领袖:

若干时候以来,德国和俄国都在考虑有无可能使他们双方的政治关系能够建立在一个新的基础之上。最近根据下述种种理由,更有在这方面获得具体结果的需要。

1.世界政治的总形势。

2.日本内阁还是迟迟不采取明确的立场。日本虽然准备参加一个反俄联盟,德国(据我看来,意大利也一样)根据目前的情况认为这只属次要的考虑。日本不愿针对英国而承担任何明确的义务——而这在德国方面,我认为也在意大利方面,却是一个决定性的问题。

3.从今春以来,德国和波兰间的关系,不能令人满意,在最近几星期内已变得难以容忍了,这不是由于德国的过错,主要的原因是由于英国的行为……这些理由促使我迫切需要在德俄谈判中得出结果。我到现在为止,还没有把这个问题的详细情形告诉你。但最近几星期,克里姆林宫显然改变对德关系的意向——这种意向从李维诺夫去职的时候起就有了——越来越明显了,使我现在能在局势得到初步澄清以后,派我的外交部长到莫斯科,拟订世界上现有的性质最广泛的互不侵犯条约,其全文不久即将公布。这个条约是无条件的,此外还规定凡有关德俄利益的一切问题,均应互相磋商。我也可以告诉你,领袖,有了这些规定,俄国的善意态度已有确实的保证。·尤·其·重·要·的·是,·现·在·如·果·发·生·冲·突,·就·不·再·会·有·由·罗·马·尼·亚·方·面·来·的·任·何·攻·击·的·可·能·了。①

 

①《希特勒与墨索里尼,书信与文件集》,第7页。

 

墨索里尼收到这封信后,立即回答说:

马肯森大使刚刚转来你给我的信,兹敬复如下:

1.就与俄国达成协议一事而论,我完全赞同。

2.我觉得应避免同日本发生破裂或对它冷淡,以免它同民主国家集团日趋接近。……

3.莫斯科条约封锁了罗马尼亚,也可能改变土耳其的立场。土耳其接受过一笔英国借款,但它并没有签订盟约。土耳其方面采取新的态度会破坏法国和英国在东地中海方面的战略部署。

4.关于波兰,我完全理解德国的立场,我们深知这种紧张局势是不能永远继续下去的。

5.关于在军事行动发生后意大利的实际态度,我的见解有如下述:

如果德国进攻波兰,而冲突又能只限于局部时,意大利将向德国提供所需要的各种政治经济援助。

如果德国进攻波兰,而后者的盟国又向德国发动反攻时,我必须郑重提出,以目前意大利军事准备的情况来看,我不能在军事上采取主动的行动,这一点我已屡次并且及时地向你,元首和里宾特洛甫先生提过的。

但是,如果德国能立即以军火和原料供给我们,使我们能够对付法国和英国可能对我们的攻击,那么,我们自可立即参战。在我们前几次会晤时,我们预料战争将在1942年后发生。到那个时候,我的陆海空军就会按照我们约定的计划准备好了。①

 

①《希特勒与墨索里尼,书信与文件集》,第10页。

 

如果希特勒以前没有料到的话,那么从这时起他就知道战争爆发时不能指望意大利进行武装干预。墨索里尼想在最后一分钟重演慕尼黑时的角色的任何企图,已被置之不理了。

意大利领袖关于德国的最后行动的消息,似乎不是由德国方面而是由英国方面得来的。齐亚诺在他8月27日的日记中写道:“英国把德国向伦敦提出的建议全文通知我们,我们在事前一点也不知道。”①墨索里尼现在唯一的需要是希特勒默许意大利保守中立。关于这一点,希特勒答应了他。

 

①《齐亚诺日记》,第136页。

 

       ※        ※         ※

8月31日,希特勒发出了“第一号作战指令”。

(一)现在东部边界的形势已达到使德国无法容忍的地步,要用和平方式从政治上加以解决的可能性已不存在了。我决心用武力来解决问题。

(二)对波兰进攻应按照“白色方案”执行,只有一点改变,就是陆军方面军事部署几乎全部完成的各方面,可以不在此限。至于任务和作战目标的分配都维持不变。

进攻日期——1939年9月1日。进攻时间——四时四十五分〔用红铅笔注上〕。

(三)在西线,重要的是必须使开始敌对行动的责任明明白白地由英法方面来负。开始时,对于对方的不重要的越境侵犯行为,只应采取纯粹局部行动来予以还击。①

 

①《纽伦堡文件》,第二编,第172页。

 

       ※        ※         ※

我从莱茵河回来后,在巴尔桑夫人那里过了几天晴朗的日子。和我在一起的是一群笑容可掬但心里却焦虑不安的人。

我们住在纳瓦尔的亨利王在伊夫里战役前住过一夜的那个古堡里。华莱士夫人和她的几个儿子也和我们一起住在那里。她的丈夫是内阁部长。她正在等他到这里来。不久她接到他的来电,说他不能来了,至于何以不能来,以后再告诉她云云。

别的危险征兆也不断传来。人们都深感不安。甚至可爱的厄尔山谷的阳光,也失去了柔和的光线。在这种不安的气氛中,我要作画也是一件难事。我决定在8月26日回国,因为在国内我至少可以知道正在进行的一切。我告诉我的妻子,我将在适当的时候通知她。我路过巴黎时,请乔治将军同进午餐。

席间他把法德军队的数字全部都提出来,并按质量把这些师分为几等加以比较。这使我有极其深刻的印象。我第一次忍不住说:“那你们占优势啊!”他回答道:“德国军队很强,我们决不能先发制人。如果他们发动进攻,我们两个国家将联合起来履行自己的责任。”

回到英国后,当晚我住在恰特韦尔家里。第二天我请艾恩赛德将军来和我呆在一起。他刚从波兰回来,他提供了有关波兰军队极有利的报导。他看过一师人在炮兵实弹射击配合下进行攻击演习,结果略有死伤。波兰的士气极高。他和我一起住了三天。我们力图估量这个不可知的局势。就在这个时候,我砌完了我的住宅的厨房的砖墙,这座住宅在去年就开始盖起来,准备在以后几年我全家居住在这里。我的妻子在接到了我的电报后,于8月30日经敦刻尔克回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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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在英国的有组织的德国纳粹党员,已知的有二万人。

按照他们在别的友好国家中所采取的行动来看,在战争爆发之前,他们总是首先进行破坏和暗杀。我在当时并没有官方的保护,我也无意提出这样的请求,但我觉得我相当受人注目,必须防备万一。我有许多情报使我深信希特勒认为我是一个敌人。以前当过伦敦警察厅侦探的汤普森巡官现在已经退休。我请他带着手枪来我这里住。我也找出了我自己的武器,倒还是好好的。于是,一个人睡觉,另一个人就警戒。这样就不会有人可以乘虚而入。在这时候,我知道如果战争一旦发生——谁还会怀疑这个呢?——一个重大的担子,必然会落到我的身上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