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雨禪師法檀卷第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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嗣法小師淨柱編

住杭州龍門悟空禪寺語錄

崇禎十五年冬受請,至甲申二月入新方丈。

屺瞻葛太常請上堂。拈香祝 聖竟,師以拂子打一圓相,曰:「者片田地,本是平常、本無高下,不煩造作,不用階梯。若便爾休去,即是大言不慚的漢,未透龍門關在,燒尾曝腮有何利益?還要透龍門關麼?纔見鸚鵡峰,上到九曲嶺,便喚作透關得麼?入大殿、進方丈,識得檀越是誰、住持是誰,便喚作透關得麼?縱饒你識得住持是別傳一脈、洞上一宗,權開五位、善接三根,便喚作透關得麼?若有個漢向下方來,從最初一步不妨手清眼快,透得些子,然後,途路中也是透關處、見鸚鵡峰也是透關處、登九曲嶺也是透關處、至大殿入方丈也是透關處,豈不直絕?豈不痛快?何煩更去說修說證?何煩更去長連床上攢眉皺目,向鬼窟裏作活計?所以雪峰祖師道:『烏石嶺與汝相見了,山門頭與汝相見了,僧堂前與汝相見了。』且道:如何是相見的意?莫是兩眼對兩眼麼?是則是,畢竟喚甚麼作主中主?」良久,曰:「相續有甚麼難?」

為薦親,上堂。「教中道:『大慈悲為父,知度菩薩母。』若能會得,則多生父母一切幽魂盡在龍門拄杖頭上放光動地。信得者,真是知恩即是報恩,方可謂之不生、方可謂之不滅,方可謂之無恩可報。何故聻?」以拄杖橫按,曰:「者個得與麼長?」復以拄杖豎起曰:「者個得與麼短?會麼?」喝一喝,下座。

過棲真寺,上堂。「遊山好,遊山好,青山面面無煩惱,逢村遇市設齋筵,百味珍饈只一飽。一條拄杖活如龍,個是衲僧無價寶,逢場作戲任縱橫。有人問道:『當頭考無端,逗到桃源鄉,棲真寺裏僧多少?』那管前三與後三?阿誰共我遊山好?遊山好,遊山好,試問遊山有何好?名韁利鎖不能牽,秋林落葉隨風掃。大眾!今日齋主特為求福故,請山僧登座。為甚麼只管長歌短唱?」乃驀拈拄杖,曰:「看看,此是莊嚴百福身,時人盡向外頭討。不向外頭討,還向裏頭討得麼?」復擊拄杖,曰:「且喜助歌聲有鳥,勸君一念早回頭,家家有個來時道。來時道,無玄奧,須信出門便是草。為甚麼道不出門亦是草聻?路逢死蛇莫打殺,無底籃子盛將歸,又作麼生?」卓拄杖,曰:「阿誰共我遊山好?」

壽紹南老居士請師顯教寺上堂。「乾坤之內、宇宙之間,中有一寶,秘在形山。古人可謂藏頭露尾,今日特為大眾全身顯露。祖師道:『在眼曰見,在耳曰聞,在鼻嗅香,在口談論,在手執捉,在足運奔。』此是寶在六門顯現處,為甚麼又道知者即是佛性,不知者喚作精魂?」遂拈拄杖,曰:「見麼?」復卓一卓,曰:「聞麼?若於此轉得即名知者,知者即見佛性;如或未然,山僧與老居士酬唱去也。居士請山僧說法,是賓中主;山僧與居士說法,是主中賓。山僧說時、居士聽時,大眾共知,即是賓中賓;居士聽時、山僧說時,大眾不知,即是主中主。既是主中主,為甚麼大眾不知?不見道:只可自怡悅,不堪持贈君。」

上堂。師抖擻袈裟角,曰:「第一義聻?」復抖拂子,曰:「第一義聻?」乃召大眾,曰:「若道是有,為甚麼抖擻不出?若道是無,為甚麼天神地祗以此為宮殿、魚龍鳥獸以此為窟宅,即諸佛菩薩百千法門無量妙義以此建立,西天四七、東土二三以此相傳,乃至五家以此分列?所以有無不得,謂之不是目前法,非耳目之所到,為甚麼又道意在目前?莫是更有玄妙處麼?到者裏,大須仔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總出不得者個綣繢。雖然,臣能退位,始可朝君;子若轉身,方堪就父。還有轉身退位者麼?」眾下語不契,乃下座,曰:「牛生三個子,到老自拖犁。」

為息波入塔,上堂。「聲前薦得,猶如鷂過新羅;句後承當,已是不快漆桶。恁麼道也是事從叮囑起,然古人真為生死不明克苦參究,一日忽聽送喪者唱曰:『紅輪決定沉西去,未委魂靈往那方?』孝子哭曰:『哀,哀。』遂大悟。看他如此悟去,說得他是聲前麼?說得他是句後麼?秪如今日息波禪者畢竟在甚麼處?大家道道看。」眾下語雜亂,師曰:「總是野雞啼,老僧只得自唱個薤露歌去也。生生生、死死死,不生不生、不死不死,生而不生、死而不死,不生而生、不死而死,佛以一音演說法,眾生隨類各得旨。夜來猛虎咬大蟲,曉起泥牛驚入海,囫圇一個無縫塔,暫可安身在裏許。莫動著,休擬議,仍要大家相送你。且道:如何是相送一句?」良久,曰:「雪點紅爐何足異,踏翻波是水方奇。」喝一喝,下座。

結制,上堂。「登山把釣,石浪翻空,雲餌月鉤,誰能吞噉?若是錦鱗吞得吐得,擺尾搖頭自遭點額,如何透得龍門關去?且道:喚甚麼作龍門關?」以拂子畫一畫,曰:「還透得麼?透不得,山僧又扯葛藤去也。昔日馮濟川居士參龍門,遠聞童子吟『萬象之中獨露身』,遠拊公背曰:『好聻。』公即契入。後參大慧亦蒙印可,嘗自詠曰:『公事之餘喜坐禪,少曾將脅到床眠,雖然現出宰官相,長老之名四海傳。』如今士大夫也有學得的、也有作偈的,只是不曾諦當,未免操履不密。如馮公預知時至,公堂設座,僧衣道履,拜辭北闕,叮嚀官吏道俗扶持佛教,握杖蛻去。漕使曰:『安撫去住自繇,何不留取一頌以表罕聞?』公張目索筆,書曰:『初三十一,中九下七,老人言盡,龜哥眼赤。』到者裏,豈是你學得來的?須在『萬象之中獨露身』上悟得諦當方能如此。秖如花瓶、蠟臺、香爐是萬象,畢竟喚甚麼作獨露身?」有僧拂袖而出,師曰:「若識結制,識取解制。」遂下座。

元旦,上堂。「一新條令,萬古洪規,今既非增,昨亦何減?心之與性,雖是假名,悟之與迷,確乎有據。千丈巖前進得一步,看取飛龍在天;九曲嶺頭倚肩踏躡,致使潛龍勿用。只為諸人自暴自棄,博得山僧自起自倒。」乃以拂子畫一畫,曰:「若向者裏扯得平交,那管若魚、若龍、若蝦、若蟹?一任天來、龍來、神來、鬼來,總要他知時識節,自然慶無不宜。還有麼?山頭打輥龍天喜,鬧裏參禪佛皺眉。」喝一喝。

師誕日,上堂。「佛種從緣起,是故說一乘。春霜不露白,露白兩盆傾。秪如露柱懷胎、特牛生子,不知以何因緣而有此瑞?若一向手指天地,說個唯我獨尊,管取世界不能安立,所以他不得已,只得醞釀將來,要使一味中百味具足,又說個一切眾生與我悉皆平等。若從平等處薦得,不妨雲興問難;若只在唯我獨尊上著倒,說出話來知甚賞罰?所以曹山道:『莫行心處路,不挂本來衣,何須正恁麼?切忌未生時。』龍門者裏蓄得個石鸚鵡,終日啼風喚雨,說五位、說三玄、說四料揀。若依洞山老人道:『若將耳聽終難會,眼處聞時方始知。』也是憐兒不覺醜。龍門則不然,直須父母所生耳聽取始得。且道:即今說甚麼?」後堂曰:「大雪滿山寒。」師曰:「須是者個老頭子始得。」

圓修菴主請上堂。「春無三日晴,春無三日雨,若作佛法會,半許半不許。人人盡道『直指人心,見性成佛』,且道:達磨指的是那個心?神光見的是那個性?盡謂『心無形狀,心無蹤跡,是故覓心不得便是安心』,切莫夢話好。所以歷代祖師陞堂入室、豎拂拈槌,總要從頭按起,只為黃河水自源頭濁了也。不見?仰山問新到云:『向甚麼處來?』僧云:『幽州來。』山云:『汝還思彼中否?』僧云:『常思。』山云:『所思是境,能思是心。彼中樓臺殿閣、鳥獸人畜,返思思的心還有許多般否?』僧云:『總不見有。』山云:『信位即是,人位未是。』且道:如何是人位?問取圓修菴主。」

上堂。「智者一言,快馬一鞭,一言不會,千言萬言。若有人向千言萬言處會得即是一言的道理,方可道『為人則不出,出則不為人』。古人云:『閉門打睡,接上上機;豎拂拈槌,曲為中下。』何故定要山僧搖唇鼓舌?莫是諸兄弟自甘中下麼?所以斷拂子只得隨汝顛倒,以緇為素,仍要諸兄弟隨流得妙。秪如搬柴運水是流、擔土負木是流,以西嶺之有餘補東岡之不足是流、棟梁椽柱湊合得來金碧交輝是流,至使一切遊者、翫者、近者、遠者知龍潭之有源、山巒之有靈,總喚作流。且道:畢竟如何是妙?忽有一人出來道:『恁麼則達磨一宗掃地盡也。』且道:許他即是?不許他即是?若許他,則辜負己靈;若不許他,則埋沒諸聖。到者裏,直得鸚鵡峰飛鳴始得。今飛鳴也,還會麼?一人傳虛,萬人傳實。」喝一喝,下座。

眾女信請上堂。「『過去心不可得、現在心不可得、未來心不可得』,此是佛在金剛會上說的。彼時若有個漢出來道:『者個是甚麼?』管取黃面老子忘前失後,一場敗闕。只因未得其人,所以逗到如今。山僧不惜唇皮與他註腳一上:『過去心不可得』,昨日分明十二日。『未來心不可得』,明日分明十四日。『現在心不可得』,春風處處花狼藉。」遂舉拂子,曰:「金陵俞道婆來也,他在瑯琊會下聞得無位真人話,後因丐者唱蓮花落,云:『不因柳毅傳書信,何緣得到洞庭湖?』遂大悟。凡見僧至則云:『兒,兒。』一日,問安首座曰:『甚處來?』安云:『德山。』婆云:『德山泰乃老婆兒子。』安曰:『婆是甚人兒子?』婆云:『被上座一問,直得立地放尿。』你看者婆竊得些子便會興風作浪,有時在高高山頂、有時在深深海底,有時踞諸佛頂𩕳、有時臥眾生腳下,可謂縱奪自繇,所以一切人奈何他不得。今人一味爭強爭勝,動著便奪,所以常被人奈何。」又舉拂子,曰:「斷拂子化為龍也,吞卻乾坤也。且道:縱即是?奪即是?」喝一喝。

吳山諸居士請上堂。舉:「獅子端禪師因見弄獅子發明心要,遂合彩為獅子皮,被之終日,撒瘋撒癲,或歌或笑。一日有人譏之曰:『村裏獅子耳。』即應聲曰:『村裏獅子村裏弄,眉毛與眼一齊動,開卻口,肚皮直儱侗,不愛人取奉,直饒弄到帝王宮,也是一場乾打鬨。』」師曰:「恁麼則三世諸佛也是乾打鬨、歷代祖師也是乾打鬨、今日齋主特特入山設齋也是乾打鬨、山僧特為陞座也是乾打鬨,設有人出來道:『者漢祗解說一邊話。』且道:許他不?許他?」良久,曰:「癡人面前不得說夢。」

僧問:「昨日即不問,如何是今日事?」師曰:「知恩者少,負恩者多。」進曰:「和尚還有為人處也無?」師曰:「有。」進曰:「如何是為人處?」師曰:「也是一場乾打鬨。」進曰:「恁麼則雲在嶺頭閒不徹,水流澗下太忙生。」師曰:「又恁麼去也。」

進香普陀,請上堂。「還要知第一義麼?拂子是棕櫚做的、拄杖是藤條做的,要收大家好收、要用大家好用,為甚麼說個『法身充滿於沙界,普現一切群生前』便眼青眼黃?且道:畢竟喚甚麼作法身?若見得徹,真觀清淨觀,廣大智慧觀,常願常瞻仰;若聞得透,妙音觀世音,梵音海潮音,勝彼世間音。請問:何故善財參德雲比丘於妙高峰頂卻在別峰相見聻?如是,則觀音不在南海。既不在南海,在甚麼處?莫在動步處麼?莫在下船處麼?莫在風波險惡處麼?若在諸處見得,猶是座主見解,到龍門者裏一些也用不著。何故?不見道:明年更有新條在。」

剃度,上堂。「金刀纔剪,僧俗繇分;袈裟未披,智愚莫辨。若論最初一步,說個未離兜率、未出母胎,只可依稀相似,更要末後一句,直饒目顧周行,指天指地,其如彷彿不同,真是超佛越祖的漢,揭開本地風光,踢倒當陽獨露,自然迥達大方。如或未然。」拈袈裟角,曰:「也少者個不得。且道:者是甚麼?不見道:雞足峰頭風悄然。還會麼?四長一短,割截衣持。」喝一喝。

送雲門湛老和尚木主人徑山祖堂,上堂。覺浪和尚白槌竟,師曰:「拈鏡花,捉水月,祖禰不了,殃及兒孫。吹龜毛,擲兔角,兒孫不了,還及祖禰。到者裏,撮土為香,恩仇莫辨;揚歌當哭,慶弔難明。須是披雙徑、圓雙目,列五峰、開五位的,方能斟酌。設或大人峰無大人相,宴坐峰只圖晏坐,那肯管鵬摶峰展翅不展翅?此事且置,秪如有僧問國一祖師:『如何是道?』答云:『山上有鯉魚,海底起蓬塵。』且道:是答他話?還是別行一路?還是格外提撕?還是直指人心?還是無義味語?此等見解盡屬知解宗徒。畢竟如何理會?若理會得,方不負我徑山法兄救時救弊,一番苦心;如或未然,裂開片石成二位,賓主何妨分不分?」喝一喝,覺浪和尚結槌,師下座。

破闇法侄請上堂。「連日雨滂沱,殷勤為甚麼?不因梅子熟,爭奈爛泥何?爛泥路,殊難渡,到者情知不動步。鐘鼓交參海眾多,主賓明暗無回互,新豐一曲老龍吟,法門骨肉方能和。能和且置,如何是我弁山法侄不動而至道理?還會麼?雨過雷驚千尺浪,龍門更有一重關。」

上堂。舉那吒太子析肉還母、析骨還父,然後現本身運大神通,為父母說法。師曰:「既是骨已析了、肉已析了,身又如何現?法又如何說?」良久,曰:「見麼?九曲嶺頭雲,去作人間雨。」

彌陀寺,請小參。「度嶺登山,拖泥帶水,為道為名,必有所以。若為道,道無可道;若為名,名無可名。無道之道,道遍天下;無名之名,名滿十方。名滿十方,不動而變;道遍天下,無為而成。無為而成,雨落定是階下濕;不動而變,天晴定是日頭出。若作道理商量,不妨弘教,與諸人說說。如《彌陀經》云:『雨天曼陀羅華,其土眾生常以清旦各以衣裓盛眾妙華供養他方十萬億佛,即以食時還到本國。』者個本國,你還道理詮註得麼?直饒文殊無說、維摩默然,總未夢見。莫是一念不生是本國麼?若作恁麼見解,打折你驢腰。且道:過在甚麼處?參。」

住嘉興府東塔廣福寺語錄

崇禎十七年,甲申十月十三日,入寺。

司空譚埽菴居士請上堂。師至法堂,曰:「雲水家鄉意在雲水,別行一路事在檀那,去此二途速道看。」眾無語,師曰:「牛生三個子,到老自拖犁。」遂陞座,拈香祝聖竟,師曰:「還鄉一曲,開口成乖;故舊相逢,轉眼即錯。到者裏會得,不妨省力。若更說玄、說妙,道個無舌人解語、無眼人能觀,卻是抱柱洗腳、把纜放船的漢,有什麼用處?昔日善才童子於福城塔廟見文殊象王迴顧、獅子嚬呻,便得根本智。山僧道:『未夢見在。』既是根本智,為什麼向迴顧嚬呻邊得?且道:畢竟向什麼處得?」師乃左右迴顧,曰:「山僧罪過不少,還要識得差別智麼?若識得,便好與埽菴居士為夫人薦往;如或未然,德雲端在妙峰頂,盡向別峰深處求。」喝一喝,下座。

上堂。「如是之法,佛祖密付,山僧今日為眾顯說了也,還會麼?」良久,曰:「若不會,則莫怪山僧塗污你好。人人盡要成佛作祖、說悟說見,不知汝作麼生悟?作麼生見?佛祖畢竟在什麼處?」

舉:「廓侍者問德山曰:『從上佛祖向什麼處去也?』山曰:『作麼?作麼?』廓曰:『敕點飛龍馬,跛鱉出頭來。』山休去。來日,山浴出,廓過茶與山,山撫廓背一下,廓曰:『者老漢今始瞥地。』山又休去。」師曰:「者個公案,古今商量者不少,不知卻被德山『作麼』兩字誤卻,所以逢人見鬼胡喝亂道,拖了個棒,到處將父母鼻孔扭捏。不知廓侍者一問,諸佛諸祖全身顯現,須是眼清手便的人於此覷破,說成佛也是、說作祖也是,說悟、說見總是。須知德山別有長處,只是被侍者把得定,道個『敕點飛龍馬,跛鱉出頭來』,德山休去,到來日撫廓背一下,廓曰:『者老漢今始瞥地。』可謂頭正尾正,依舊把得住,山又休去。會麼?會得,則汝今得之,宜善保護。」

上堂。「山僧到東塔已來,上堂數次,不曾見有無求而請者,山僧亦不曾有無說而應者。今日眾信卻以無求故請,山僧以無說故應,可謂財施、法施等無差別。若向者裏領略得去,拍拍合令、句句超宗,便好向百花林裏一葉不沾、十字街頭橫來直往,便好聽塵說、剎說、熾然說無間歇。若是向意根下卜度,道施主無求而求、求而無求,老漢說而無說、無說而說,此等見解,做他法師使下也不得。何故?不見道:隔壁炒荳香,我在隔壁張,你也不與我,我也不思量。有個傍不肯的出來道:『既不思量,張他作麼?』眾中還有恁麼人麼?」喝一喝,下座。

天寧寺,修毘盧閣,請上堂。「於一毫端現寶王剎,坐微塵裏轉大法輪。」驀舉拂子,曰:「大眾看看:寶王剎聻?大法輪聻?到者裏,直得釋迦老子無暇旁通、歷代祖師不遑曲暢,須是個格外漢子於此識得,盡虛空是個寶王剎、盡三世是個大法輪,無大、無小,無偏、無圓,無成、無住、無壞、無空,亦能有成、有住、有壞、有空,有偏、有圓,有大、有小,皆隨眾生根之淺深,圓融行布、行布圓融。所以逗到天寧寺裏,為諸剎之獨尊,關一郡之隆替。今日會首執事特請山野於此閣中指出滲漏破缺處,固是好事,爭奈古人有語道:『昨夜雨滂烹,打倒蒲萄棚。知事普請,拄的拄、撐的撐,撐撐拄拄到天明,依舊可憐生。』試問:既是可憐生,又要撐他作麼?若道:『莫不從此法界流,究竟還歸此法界。』此是座主見解。畢竟如何?」良久,曰:「不是苦心人不知。」喝一喝,下座。

上堂。「有一句子虛中有實、有一句子實中有虛、有一句子虛中有虛、有一句子實中有實,者四句人人本有、個個不無。」舉拂,曰:「斷拂子有時四句作一句說、有時一句作四句說,若分疏得下,不妨向四後句足成五句。還有麼?」良久,曰:「山僧自足去也。」遂下座。

薦侍御曹石倉,上堂。「四大本空,五蘊非有,久旱甘霖,俱開笑口。只是不見了石倉曹護法,各處叢林似乎掣肘。且道:他向甚麼處去也?」良久,曰:「分明月在梅花上,看到梅花早已遲。」

薦朱廣原司寇,上堂。「持戒但朿身,非身何所朿?古人恁麼道,虛聲聽杓卜。甚麼作持戒?甚麼作非身?山僧恁麼舉,拌命喫河魨。大眾!今日葵石居士為顯考三週忌臨入山,在令先司寇一生護法,定能世世作佛金湯。奈何居士未能自信,又入戒壇齋戒,眾既聞戒已,須信孝名為戒,何必又要山僧說禪說道以為助薦?昔有一僧問曹山:『靈衣不挂時如何?』山曰:『曹山孝滿。』僧云:『孝滿後如何?』山曰:『曹山好顛酒。』天童頌云:『新孝滿,便逢春,醉步狂歌任墮巾,散髮猶夷誰管係?太平無事酒顛人。』天童恁麼頌也是因齋慶讚。山僧亦有半頌:新孝滿,好齋僧,人人鼓腹去騰騰,近日醉鄉風俗惡,淨土何妨且共登?大眾!為甚麼去則實不去,生則決定生?」良久,曰:「問取曹山。」

香萃菴,請上堂。「現成公案,不用如何,撩起便行,何煩側耳?目前無法,意在目前,文殊與我攜水去。不是目前法,非耳目之所到,普賢猶未折花來。香萃菴啟,華嚴期深,知經有無量品,品有無量偈,偈有無量言,言有無量義。將此法界收入香萃,法界不大,香萃不小,奈何知音者稀,又要別行一路,俟會滿之日,啟創大悲道場,特請山僧為作證明。然大悲有八萬四千爍迦羅眼,復有八萬四千母陀羅臂,於中或慈、或威,或顯、或密,能縱、能奪,能殺、能活,三根普利,萬德全彰。設有一個傍不肯的出來道:『大悲千手眼,那個是正眼?』管教三賢膽喪、十地魂驚。何故聻?不見道:寒蟬抱枯木,泣盡不回頭。」喝一喝,下座。

敬畏菴,上堂。「盡言城市有山林,古佛家風一徑深,無縫塔存靈骨在,相攜緇素共追尋。尋不得,兒孫腳下知端的,斷橋橋斷斷還連,臨濟名為白拈賊。大眾!無趣老人上傳臨濟正宗,下接斷橋一胍,可謂徹上徹下,所以臨終偈曰:『皮袋付與丙丁公,白骨斷橋隨眾,末後道得好呵呵,明月清風吟弄。』大眾!皮袋既付丙丁,白骨交歸斷橋,畢竟將什麼吟風?將什麼弄月?」良久,曰:「為見煙霞生背面,因知星月繞簷楹。」

攝心庵,上堂。「桑麻曲徑,舊日門闌,寂寞家風,無人能到。所以啟明法侄別開一徑,若依舊向外打團團,爭覓得個中心柱子?不道你覓不得,只是你用不得;不道你用不得,只是你見不親。倘見得親,雪盛銀碗,鷺宿蘆花,有什麼難辨?若是一擔芝麻十斗粟,落在八斗糟中,要尋個出頭路也大難在。不如按下雲頭,二六時中仔細看,畢竟是何道理?說得要行得。且作麼生行?不見道:足跡不聞尋路者,櫓聲嘗聽釣漁舟。」喝一喝,下座。

小參。「以有塞有,將空道空,和尚齋僧理亦通,熨斗煎茶銚不同。」乃召大眾,曰:「洞法師一生說心說性、談有談空,可謂說得一尺;今日他眷屬以耕種之餘入山齋僧,特請登座,可謂行得一寸,此真青出於藍者矣。在東塔門下即不然,要你說即說取行的、行即行取說的。」乃卓拄杖,曰:「者是行的,如何是說的?」又卓一下,曰:「者是說的,如何是行的?於此分疏得下,許他賓主相見;設或未然,無功來受祿,寢食豈能安?」

石雨禪師法檀卷第五(終)

(松江府華亭縣信士朱爾千捐貲貳兩)

(嘉興府嘉興縣信士周必成壹兩,

馮邃昌、周在魯各壹兩,馮球五錢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