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雨禪師法檀卷第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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嗣法小師淨柱編

問答機緣

師住蘭芎,因僧舉托缽因緣呈解,師曰:「若論此等公案,要說有什麼難?只是辜負德山。」師忽作托缽勢,遶禪床,大叫曰:「你道是什麼境界?」時久默忽悟,曰:「蒙師作托缽勢,不唯捉敗德山,即向日所疑勘破婆子因緣亦捉敗了也。」呈偈曰:「臺山語直絕商量,何必逢人話短長?無怪將軍重出令,只緣戰馬未收韁。」師曰:「何不道已收韁?」默禮拜,師曰:「你道改者已字意在什麼處?」進曰:「將留些與兒孫受用那。」師曰:「趙州公案似入門墻,別路葛藤未免絆倒在。」默趨出。

師主天華,即念首座入室,呈德山托缽頌。師曰:「頌且置,如何是密啟其意?若道是無語,則應錄默然良久;若作形勢,則應錄其形勢;若有言句,自然應錄言句。但曰『密啟其意』,畢竟是怎麼樣光景?」座曰:「兩眼對兩眼。」師曰:「此是你意,未是巖頭意。」座曰:「占波與新羅鬥額,雖不可憑亦似有據。」師曰:「有甚麼據?」座曰:「灼然瞞不得和尚。」師遂索座當下作頌,座信口曰:「小客一頭牛,死活在裏頭,任遼天索價,著地且相酬。」又曰:「知我春秋,罪我春秋,明賞暗罰,以懼諸侯。」師一日又問座曰:「觀音菩薩買胡餅,放下卻是個饅頭,此意如何?」座曰:「草雞報曉。」師曰:「更落草道看。」座曰:「格外之談,豈容無語?」師便休去。

師在報國院,與石車和尚同座,司理黃元公居士問車曰:「往天童還到雲門否?」車曰:「且看。」士曰:「雨大師不放過時如何?」車曰:「與他一頓棒。」師曰:「居士還甘麼?」士曰:「天童和尚在背後。」師曰:「原來不甘。」士又問車曰:「兩石相磕時如何?」車曰:「一輾便死。」士顧師曰:「和尚如何?」師曰:「只可自怡悅,不堪持贈君。」

元公黃居士問:「如何是主中主?」師曰:「江南不曾帶得來。」自若問:「和尚為甚麼不曾帶得來?」師曰:「也虧你。」進曰:「露柱子又中一問,請和尚答。」師曰:「昨日南高峰為汝道了也。」若禮拜曰:「謝和尚答話。」

師與元公居士喫茶次,士拈圓眼,問曰:「者個是什麼?」師拈棗子,曰:「棗子也不識。」士曰:「錯了也。」師曰:「錯,錯。」師問士曰:「昨曾見居士法相告示,已見居士護法之誠。」聞子將居士在座,曰:「舊歲弁山化鐘有些魔事,亦蒙示種種法語。」師曰:「只是太狼藉生。」公曰:「和尚還聞鐘聲麼?」師曰:「鐘也未鑄,說什麼聲?」士曰:「和尚莫耳聾。」師曰:「不勞過贊。」士曰:「還受贊嘆也無?」師曰:「爭奈居士何?」士曰:「作家,作家。」師休去。

師問深谷:「古人有無情說法話,汝曾見麼?」曰:「見。」師乃指香罏曰:「香罏說什麼法?」進曰:「仰口笑虛空。」師曰:「那個得聞?」進曰:「那個不聞?」師曰:「我何不聞?」進曰:「和尚自顢頇。」師曰:「你還聞麼?」進曰:「終不向鬼窟裏作活計。」師舉洞山偈曰:「『我今獨自往,處處得逢渠』,汝如何會?」進曰:「兩眼對兩眼。」師曰:「逢渠後如何?」進曰:「寸步不離。」

問:「此事本無師之智,知是般事便了,如何必要師承?請問:承個甚麼?」師曰:「如是,如是。」

黃元公居士將北上入山,別師,徹夜道話,公自謂:「於物不遷,頗臻其奧,所謂當處發生,隨處滅盡等。」師曰:「今時法師豈不諳此理?但論時似是,及乎當面一一辨驗,便見相違。」師乃遽拈核桃,從桌東過西,曰:「東已無此,西已有此,何名不遷?」公曰:「大師見有核桃?」那師曰:「不見核桃,將何立論?」公曰:「師意如何?」師曰:「我見有核桃,但不見全核桃耳。」公踴躍。公又舉百丈耳聾因緣,及雪竇頌古,并祇要重論蓋代功等,曰:「俱不知拈。」又拈雪竇也,師頷之。又以高峰枕子因緣類同百丈,師乃不肯。

明晨,公呈頌曰:「推倒蒲萄棚,撐起蒲萄棚,天明知事散,依舊可憐生。」師因以木如意一枝為之餞別,復以偈書扇曰:「相逢幾度語無差,今日重拈鏡裏花,餞別木蛇公舊物,似將曹女嫁曹家。」士拜領而別。

師主西禪為監院,六十三初度,上堂。偉侍者問:「七九六十三且止,父母未生前還許學人會也無?」師曰:「問即不得。」進曰:「恁麼則不弄啼鶯舌,解吟無字碑。」師曰:「易拾爐中雪,難分海底燈。」進曰:「肯諾不全蒙師指,不犯師顏請借賓。」師曰:「好炊無米飯,供養莫將來。」進曰:「祇如將來又作麼生?」師曰:「恐喪我兒孫。」者作女人拜曰:「恁麼則借他香燭,稱他壽去也。」師曰:「新荔枝,新荔枝。」師至方丈,復問曰:「適纔道新荔枝,是賞你?是罰你?」者曰:「恰好拈出,供養大眾。」

師供雲門老和尚像次,師曰:「今日供養先師,先師還來麼?」士曰:「有飯即來。」師曰:「畢竟在甚麼處?」曰:「問取大眾。」師曰:「觜長三四尺,盡作畫圖看。」

大鼎問:「昨日雨,今日晴則不問,世尊睹明星意旨如何?」師曰:「途中善為。」進曰:「恁麼則枯木花開也。」師曰:「開後又如何?」進曰:「一枝直入千峰去。」師曰:「折向誰家仔細看?」進曰:「黑白分明賀太平。」

師問來雲:「雲門胡餅話,汝作麼生會?」曰:「君尊臣卑,父慈子孝,若還不是,不妨別道。」師曰:「未在更道。」曰:「嘉州牛喫禾,益州馬腹脹。」師休去。

集生余居士問:「雪峰大師所遺三個毬子,還是一時用?為是次第用?為復總不用?」師答以偈曰:「雪峰毬子總不用,死爛蛇頭能活弄,次第拈來舉向人,眉毛與眼一齊動。一時拋出大家看,波斯乞命無門縫,三轉語酬余石頭,莫教磕破人間夢。」

僧入室,問:「古人云。」師厲聲曰:「你自己的問將來。」進曰:「適問午星禪友迷中有悟,悟中有迷。」師又厲聲,舉筆曰:「你不曉得此筆會喫飯。」僧出,師遂頌曰:「迷中有悟悟中迷,筆能喫飯幾人知?直須打破燈籠看,露柱分明說向伊。」以筆畫一畫,曰:「噫!」

師與鶴凌侍者等圍爐次,舉須菩提巖中宴坐,諸天散花讚歎因緣,曰:「空生宴坐巖中與枯木還有差別也無?若有差別,在甚麼處?若無,諸天何不散花與枯木?各各入理深談,道一句看。」一僧曰:「養子方知父慈。」一僧曰:「苦匏連葉苦,甜瓜徹蒂甜。」鶴凌曰:「不是苦心人不知。」師曰:「各只道得一半。」凌問曰:「和尚作麼生?」師曰:「為空生能如枯木故。」進曰:「若然,則墮於偏空二乘。」師曰:「二乘不能如枯木。」進曰:「為甚麼枯木庵前不見天華?」師曰:「為他不如空生。」凌乃禮拜。

位中參,師曰:「那裏來?」進曰:「江西贛州。」師曰:「崆峒和尚即今在什麼處?」中進前問訊,曰:「恭惟和尚萬福。」師曰:「錯了也。」進曰:「莫壓良為賤好。」師曰:「錯,錯。」

師問午星:「鎮州出大蘿葡頭,意作麼生?」午曰:「某甲二十年前向者裏打失眼睛。」又問:「暫時不在,如同死人。老僧不在,汝作麼生?」午曰:「正快活。」師休去。

師問樵之:「既到靈峰,為甚麼不見靈峰?」進曰:「主山太高。」一日喫糕餅次,有麵獅子被老鼠咬,師曰:「既是獅子,為什麼被老鼠咬?」樵之曰:「當仁不讓。」午星曰:「三十年後,此話大行。」師笑之。

碎愚參學人在門外來,乞師向門裏接。師曰:「老僧不在門裏。」曰:「為甚麼不在門裏?」師曰:「不接客。」曰:「也是和尚慈悲。」師休去。

師問九逵:「如是之法,佛祖密付,汝今得之,宜善保護。作麼生保護?」進曰:「大眾珍重。」師曰:「銀碗盛雪,明月藏鷺,意作麼生?」曰:「木稚花裏引遊人。」師曰:「如何是曹洞宗?」曰:「日落空山照遠林。」

僧問:「南泉未出方丈,為什麼去莊上喫油餈?」師曰:「你幾時離禪堂到者裏?」曰:「還是神通妙用?法爾如然?」師曰:「會即法爾如然,不會即神通妙用。」又問:「畢竟作麼生參?」師曰:「麻三斤,乾屎橛。」

僧問:「產難因緣,求師指示。」師示頌曰:「燥熱不可說,一雨忽清涼,獨有傳言者,東村王大娘。」時當驟雨,僧欲解說頌意,師曰:「我頌也不過依時及節。」僧又不會,師復頌曰:「世尊有語俱不會,初生孩子卻知音,及至長成人問及,依然鹵莽復忘恩。」

師落堂,僧出,問:「取不得、捨不得時如何?」師曰:「你果到者田地也無?」進曰:「請問和尚。」師吒曰:「若果有者等功夫,如老鼠入牛角,可立等你悟去;如不曾到見解得,說他作麼?」徹巖出曰:「若論取捨不得,春溫夏熱各自依時及候去好。」師曰:「即今作麼生?」進曰:「滴滴泉聲穿眾穴,沉沉夜色沒疏親。」師舉香板曰:「且道:者個是親?是疏?」進曰:「和尚自分明。」師曰:「我不識。」進曰:「莫道和尚不識,三世諸佛不敢正眼覷著。」師曰:「上座還覷得麼?」進曰:「若覷著則瞎卻眼。」師曰:「古人道:『盞子落地,碟子成七片。』你作麼生會?」進曰:「盞子落地,碟子七片,擬議思量,腦後中箭。太虛閃電不停機,千丈深潭和底見。」師曰:「忽然有人問你:『水牯牛多少價?』又作麼生?」進曰:「識破不直半文錢。」師曰:「且去。」

乳峰問:「福城高挂劍,斬盡五峰寒,當機一句作麼生道?」師曰:「將有餘補不足。」進曰:「共含千古意,雨過一山青。」師曰:「路遙知馬力,歲久見人心。」峰舉坐具,曰:「總不出者坐具頭上。」師曰:「祇者坐具甚麼處得來?」峰喝,師曰:「更道看。」峰遂禮拜,師曰:「也不出者圈圓。」

僧問:「數日把住關津,只為齊家治國。於今家齊國治時如何?」師曰:「佛殿山門齊拱手。」進曰:「大開關鑰又作麼生?」師曰:「香爐無耳莫顢頇。」進曰:「端坐皇極殿,遊步逍遙宮。且道:是甚麼人的行履?」師曰:「不是上座境界。」進曰:「與麼則辜負人心。」師曰:「灼然孤負。」

僧呈題扇偈曰:「鹽官錯喚作犀牛。」師曰:「不喚作犀牛,喚作甚麼?若道不得,當罰錢三百供眾。」僧禮拜,師曰:「禮拜且置,畢竟喚作什麼?」僧展扇曰:「請和尚看。」師曰:「恁麼與犀牛何異?」僧罔措,師與一摑,曰:「三百錢,一文也少不得。」

問:「如何是正中偏?」師曰:「驢前馬後不須言。」曰:「如何是偏中正?」師曰:「馬後驢前無正徑。」曰:「如何是正中來?」師曰:「驢前不是馬後。」曰:「如何是偏中至?」師曰:「馬後不是驢前。」曰:「如何是兼中到?」師曰:「下座時不向汝道。」

問:「不是心、不是佛、不是物,是什麼?」師舉圓眼曰:「者個喚作什麼?」進曰:「圓眼。」師曰:「又道不是心、不是佛、不是物。」進曰:「和尚莫將境示人。」師曰:「瞎。」

僧問:「今日居士請回向《金剛經》,提坐真曰:未審者個經還假回向也無?」師曰:「忙者不會,會者不忙。」進曰:「縱饒回向得,又明個甚麼邊事?」師曰:「你道我怎麼回向?」進曰:「千峰勢到嶽邊止,萬派聲歸海上消。」師曰:「還當得回向麼?」進曰:「也須和尚證明。」師曰:「我無恁麼閒功夫。」

錢聖月居士問:「赤肉團上有一無位真人,四大未成時,且道:真人在甚麼處?」師曰:「莫被臨濟瞞卻好。」進曰:「只今聻?」師舉拂,士禮拜,曰:「頻呼小玉原無事,只要檀郎認得聲。」師曰:「如何是聲?」士無語,歸位,師曰:「莫顢頇去。」

僧問:「如何是清淨法身?」師曰:「今日不打你。」進曰:「如何是圓滿報身?」師曰:「還要第二杓那?」進曰:「如何是千百億化身?」師便打。

梵則侍者問:「古人道:『出門便是草,不出門亦是草。』請問和尚:為甚麼不出門亦是草?」師曰:「喚什麼作門?」曰:「恁麼則三世諸佛、歷代祖師盡是草裏漢也。」師曰:「說三世諸佛、歷代祖師的,請出來與老僧相見看。」曰:「相逢不拈出,且道:具眼?不具眼?」師曰:「直饒舉意便知有的,亦未許他具眼在。」曰:「畢竟是什麼人纔許他具眼?」師曰:「腦後見腮,莫與往來。」曰:「謝師答話。」

師問僧:「如何是在的人與不在的人?」僧下語不契,遂問梵則:「如何是在的人?」曰:「不敢相違和尚。」師曰:「如何是不在的人?」曰:「金砂易辨。」師曰:「語雖去得,不甚諦當,你問我看。」則問:「如何是在的人?」師舉起扇子,曰:「者個是甚麼?」曰:「如何是不在的人?」師曰:「者個是扇子。」則禮退。

師問紫仙:「我有一物,無頭無尾,汝畢竟喚作什麼?」進曰:「淨陽爭敢瞞和尚?」師拈拂子,曰:「者個又喚作甚麼?」仙奪拂子,曰:「要用便用。」師曰:「恁麼則不成賓主。」仙送還拂子,曰:「始成賓主。」師乃擲拂曰:「與汝打蠅子罷。」

師問鼾開:「嘉州牛喫禾,益州馬腹脹,汝作麼生會?」關曰:「兒孫得力,室內不知。」師頷之。

問:「識得拄杖子猶是途中事,作麼生是到家的事?」師曰:「走過長亭又短亭。」

問:「心月孤圓,光吞萬象,如何是吞萬象的光?」師曰:「識得心也未?」問:「不是心、不是佛、不是物,畢竟是個甚麼?」師曰:「老鼠吞大象。」

僧問:「古人道:『恁麼道則易,相續也大難。』」指香爐曰:「者個作麼生續?」師曰:「聽得他答你麼?」進曰:「恁麼則相隨來也。」師曰:「且去。」

問:「吹法螺、擊法鼓,號令人天。展令旗、架令箭,群邪失色。赤劍當機一句作麼生道?」師曰:「一不隻,二不雙。」進曰:「用後如何?」師曰:「眉毛在眼上。」進曰:「還許藏鋒納銷也無?」師良久,曰:「會麼?」僧擬議,師曰:「去去。」

僧入方丈,問:「某甲做功夫覺心口痛。」師曰:「心口痛不如不做。」曰:「某甲參本來面目,定要見他個落處是否。」師曰:「本來面目眼不能見,若要見,還仗耳朵鼻頭。」僧禮拜去。傍僧失笑,師罵曰:「笑個甚麼?」僧曰:「說個眼不能見便好,說甚麼耳朵鼻頭?」師曰:「他若問:『不將眼見,將甚麼見?』你如何答?」侍者應聲曰:「卻是眼能見。」師曰:「眼見,青的?黃的?」者曰:「若有色相則不能見。」師即扭住,掌曰:「無色相,又見個甚麼?」者一喝,師又打曰:「除了喝,說一句看。」者提衲頭襟,曰:「某甲祇知是件衲頭。」師休去。

黃元公問:「雲門大師云:『法身有三種病,兩種光。』且道:是甚麼病?甚麼光?」師曰:「再求,再聖,再復,再靈。」問:「雪覆千山,為甚麼孤峰不白?」師曰:「家家有路透長安。」問:「如何是夜半正明,天曉不露?」師曰:「露也,露也。」問:「東山水上行,畢竟明什麼邊事?」師曰:「也是蟻子負須彌。」問:「坐斷十方猶點額,密移一步看飛龍,如何是密移一步?」師曰:「一寸光陰一寸金。」問:「從天降下則貧窮,從地湧出則富貴,如何是從地湧出則富貴?」師曰:「白蒲棗,喫了又來討。」問:「古云:『清光照眼尚迷家,明白轉身猶墮位。』且道:意作麼生?」師曰:「醜婦抹胭脂。」問:「楊大年云:『八角磨盤空裏走。』意旨如何?」師曰:「墮也。」問:「上座以露柱明不遷義,水流風動又作麼生?」師曰:「到即不點。」問:「玄沙云:『諦當甚諦,當敢保老兄未徹在。』請師道一句來。」師曰:「腦後見腮,莫與往來。」問:「壽昌大師云:『奮然揣出虛空骨,驚起須彌折斷腰。』且道:如何是虛空骨?」師曰:「出。」問:「杜順和尚云:『懷州牛喫禾,益州馬腹脹,天下覓醫人,灸豬左膊上。』意旨如何?」師曰:「臘月火燒山。」

僧問:「世尊拈花,迦葉微笑,世尊云:『吾有正法眼藏付囑與汝。』設使斯時百萬人天俱笑,正法眼藏付與阿誰?」師曰:「貪觀天上月,失卻手中橈。」問:「有一人不從雲水至、不從人天來,和尚與他何處相見?」師曰:「喫茶莫動口。」問:「有一棒打不回頭,還是師子兒?鳳凰兒?」師曰:「同坑無異土。」問:「頭頭顯露,物物明真,不用躊躇,直截便道。請問和尚:道個甚麼?」師曰:「心不負人,面無慚色。」問:「《華嚴經》曰:『剎說,眾生說,三世國土說。』請問和尚:說個甚麼?」師曰:「三年無改,可謂孝矣。」問:「日月照臨不到、天地覆載不及、劫火燒他不著,畢竟何處是他安身立命所在?」師曰:「鄰家乞新火,分與讀書燈。」

問:「如何是向?」師曰:「我問非有餘。」「如何是奉?」師曰:「汝答非不足。」「如何是功?」師曰:「唱者啞。」「如何是共功?」師曰:「聽者聾。」「如何是功功?」師曰:「龜毛兔角,磕頭絆腳。」

問《楞嚴經》:「如何和合妄生?和合妄死?」師曰:「趕得著,謝雙腳。」問:「如何是『八角磨盤空中旋』的意旨?」師曰:「賊是小人,智過君子。」問:「長安大道長遊戲,處處無私空合空。請問和尚:如何是『處處無私空合空』的意?」師曰:「腳上帶黃泥,定是遠來的。」

墨鏡問:「馬祖一喝,百丈耳聾,黃蘗吐舌,即今聞之,又當如何?」師曰:「更須驗過始得。」問:「破沙盆何故水屑不漏?」師曰:「低聲,低聲。」問:「牛兒以草為命,因甚不許他食?」師曰:「言清可恕。」問:「天地古今,有幾件用不得的事?」師曰:「短撐門,長種火。」問:「春花一樣開,為何有結果、不結果?」師曰:「貪程猶是可,錯路實難容。」問:「會向上事的人為何現前拈不出?」師曰:「再求,再聖,再復,再靈。」問:「因甚成了佛祖公案?」師曰:「老僧住持事繁。」問:「向上、向下,是同?是別?」師曰:「熱時向火,冷處添冰。」問:「黃龍三關,趙州三度,意旨如何?」師曰:「將謂救不得。」問:「一樣狶子,為甚有精肥之異?」師曰:「閒人不是等閒人。」問:「彼時夾山回首,船子作何方便,免得自身不濕?」師曰:「更使溈山笑轉新。」問:「苦甘齊結實,為何時節不同?」師曰:「知恩者少,報恩者多。」

問:「古人云:『渠即是我,我不是渠。』渠我兩不立,何處得相逢?」師曰:「堯眉八彩,舜目重瞳。」問:「禪關不放開,生佛那裏來?」師曰:「禪關已放開,生佛那裏來?」問:「神有五通、佛有六通,未審那一通如何是?」師曰:「曲徑遶青松。」問:「有一人目矇、口啞、耳又聾、手足全無直儱侗,有人問佛法一句,將何祇對?」師曰:「只見錐頭利,那見鑿頭方?」

問:「二六時中還有不穿衣吃飯的人也無?」師曰:「覓,則葛藤滿路;不覓,則當處生苗。」

雪澗問,余集生居士更欲師代答。問:「既是光明臺,因甚麼夜來復暗?」師曰:「將謂親見光明。」問:「古人拈一莖草,建剎已竟,光明臺為何費了許多心力?」師曰:「話作兩橛。」問:「九旬禁足,三月安居,內無半畝之田,外無十方之供,往來龍象憧憧,畢竟喫個什麼?」師曰:「上座向甚麼處來?」問:「謂是宰官、長老之名四海傳,謂是長老文多了幾莖鬚髮,畢竟是同?是別?」師曰:「菩薩子喫飯來。」問:「昔日維摩臥疾毘耶,見文殊談不二法門。今日石頭掩室光明,見某甲談個甚麼?」師曰:「我不談不二法門。」問:「樓觀滄海日,門對浙江潮,拈來用得卻好,且道:是什麼人境界?」師曰:「尺璧非寶,寸陰是競。」問:「佛真法身猶若虛空,應物現形如水中月,即今西禪有請,博山又請不得,彼先此後,作麼生是應的道理?」師曰:「三月三,九月九,行人莫向江邊走。」問:「博山已去,瀛山又歸,壽昌微言幾乎絕響,幸有石頭老人在,緣何隈山傍水,虛度光陰?莫是有待時節麼?」師曰:「閒人終是等閒人。」問:「聖人不出世,萬古如長夜,如何得一道光明普照去?」師曰:「黑。」問:「邪風時時熾盛,正法日日陵遲,將何以為中流砥柱?」師曰:「來說是非者,便是是非人。」

法林問:「天上無彌勒,地下無彌勒,誰與他安名?」師曰:「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問:「達摩不來東土,二祖不往西天,誰人傳授?」師曰:「雪後一朝霜。」問:「馬祖曰:『藏頭白,海頭黑。』是何道理?」師曰:「猩猩自古惜猩猩。」問:「趙州生而知之,因甚麼八十猶行腳?」師曰:「只為生而知之。」問:「香巖上樹,有人問西來意,答他好?不答他好?」師曰:「墮也。」問:「興化打中間的,遇著卒風暴雨,因甚麼向古廟裏躲過?」師曰:「恩大難酬。」問:「古人未出門,為甚麼卻去莊上喫油餈?」師曰:「不會栽秧看上帶。」問:「徹底無依,畢竟向甚麼處安身立命?」師曰:「雞寒上樹,鴨寒下水。」問:「一悟永悟,因甚麼卻有大法未明?」師曰:「無米熟熬油。」

僧問:「某僧問博山:『命根斷後如何?』山曰:『正好吃茶。』於此有疑,今更請問和尚。」師曰:「未許喫茶。」曰:「畢竟意旨如何?」師曰:「看取博山上文。」

藍覺非居士問:「昔日大顛打首座,今日西禪打首座,是同?是別?」師曰:「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問:「一了百了,一悟永悟,因甚麼有先得後失?」師曰:「禍因惡積,福緣善慶。」問:「一言合理,天下同歸,因甚麼有先與後奪?」師曰:「俗眼難瞞。」問:「大徹底人作麼生根本無明不了?」師曰:「休把枯楊樹名為繫馬樁。」問:「不籍緣生,不因境起,者等人曾堪入道麼?」師曰:「自糞不臭。」

僧問:「暗室張燈,成何事業?」師曰:「師子身中虫,自食師子肉。」問:「笑展眉毛,那頭不現?」師曰:「現也。」問:「兩鏡互照,阿誰隱顯?」師曰:「有眼無筋,不是好人。」問:「別出乾坤,還有蓋麼?」師曰:「苦匏連葉苦。」問:「彼此同門出入,因甚麼覿面忘知?」師曰:「自起自倒。」問:「大悲千手眼,云何不居尊貴?」師曰:「養子方知父慈。」問:「此土無佛,向那裏描畫去?」師曰:「眉毛儼然。」又曰:「賊身已露。」問:「拈不起一句子,畢竟重幾觔?」師曰:「不是半觔,定是八兩。」問:「併卻咽喉唇吻,請和尚答話。」師曰:「此問不答。」

劉若樸居士問:「現前者點靈明,最初從何而生?」師曰:「生也。」問:「凡有言句,盡是點污,如何得不點污?」師曰:「巡人犯夜。」問:「入門須辯主,不露鋒芒時,如何辯主賓?」師曰:「足上帶黃泥,定是遠來的。」問:「君子龍興,大人虎變,本色道人喚甚麼作通變?」師曰:「一色非關雪。」問:「山門頭有兩個無面目漢來時如何相見?」師曰:「點即不到。」問:「古人生也不道、死也不道,和尚為甚終日口喃喃?」師曰:「不道,不道。」

師與相鯁生居士同遊龍潭,師指石曰:「可取得雲間去麼?」居士撫掌一笑。至晚設茶,師曰:「古人說:『學道須是鐵漢,把手心頭便判,直取無上菩提,一切是非莫管。』且道:菩提作麼生取?」居士出眾,曰:「日間所指石頭實取得去。」師曰:「你試取取看。」士便轉身作負石勢,師曰:「你可放得下麼?」士作放石勢,曰:「有甚麼放不下?」師信口偈曰:「深山佛法,石頭小大,負之而趨,不煩挾帶。」士欣然禮謝。

石雨禪師法檀卷第十(終)

(松江府金澤信官趙  捐貲壹兩,

頤浩寺弟子淨穆參兩)

(嘉興府太平庵廣言壹兩,  仝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