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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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目存养。《中庸》言:“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儒家言人道,本之天性。性所表现曰心,曰情。而心统性情,尤为主要。故为学更重心。心有生命,有成长。心有学,为道心。心不学,为人心。道心惟微,人心惟危。故必存其道心使不亡,养其善性使日成;而后七情得中,而天下和。故存心养性,为中国儒家讲学主要一纲目。道家亦重心,故中国人为学,儒家外常兼采道家。佛家亦重心,而儒释道三家论修心工夫各不同。陆象山论学最主心。明代王阳明继之。陆王之学,亦称心学,均偏重存养。朱子则存养与格物穷理并重,始为内外交尽,心物并重,得儒家孔孟之正传。《中庸》所谓尊德性道问学,惟朱子为得其全。

孔子十有五而志于学,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始为志学后最高理想之境界。至于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六十而耳顺,则全在对外应接格物穷理之阶段中。论其心,则仁。对事物,则智。仁智交尽,始达圣学之最高境界。至是则群而即己,天而即人,宇宙大自然即学即道,即是一己之生命,内外相互和合成为一体,亦可谓只是己之一心,而更不见有其他分别矣。

西方人为学重外不重内,重物个重心,乃无所谓存养工夫。宗教若有存养,然系灵魂直通上帝,与中国所重人与人相通之心亦不同。总之,西方之学过分注重外,而对人心失其道,则举世终不免于乱。故西方人所谓物理,则仅只为物理。其所谓心理,亦实只是物理。人群大道则只在法律中,而法律只在禁止人之某许活动,中国人之所谓道,则在引导人走向理想人生,为人生全体一大活动,一消极,一积极,其义又大不同。故可谓西方无道,无道则乱,亦其宜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