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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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定四库全书

左氏传说卷十五   宋 吕祖谦 撰

昭公

鲁人侵邾邾人愬于晋晋人来讨执行人叔孙婼【二十三年】

鲁人侵邾邾人愬于晋晋人来讨执行人叔孙婼初时晋使婼与邾大夫坐论曲直婼则曰列国之卿当小国之君请以寡君之命介子服回当之既历举周制为辞乃不果坐其後韩宣子使邾人聚其衆欲以叔孙与之叔孙闻之则去衆与兵而朝宣子悟士弥牟之言弗与乃馆诸箕及范献子欲求货於叔孙使以请冠为名叔孙与之两冠而不与货到得申丰以货如晋而叔孙又禁之使他不得行货惟其如此所以卒免於难而鲁亦免大国之讨及其归所馆者虽一日必葺其墙屋去之如始至观叔孙处艰难险阻之际措置经画纎悉曲折件件皆当故能不辱君命叔孙之能固可取也学者於叔孙之事但知叔孙处死生艰危之际如此以身卫社稷其所以能此者则有所自当?其源流盖古之大臣有世职者必有家学当时鲁三家叔出季处盖鲁之季世季氏掌国中之事叔孙氏则世掌四方之事凡鲁之出使无非叔孙观昭元年叔孙豹曰叔出季处有自来矣此便见叔孙氏世世专掌此职平日父诏其子兄诏其弟无不专讲论此一事则当时纎悉曲折无不知之楚囊瓦为令尹城郢沈尹戌曰子常必亡郢【二十三年】

楚囊瓦为令尹城郢沈尹戌言曰子常必亡郢谓苟不能卫城无益也囊瓦子囊之孙也当时子囊为令尹襄十五年卒遗言令必城郢君子谓子囊忠以城郢论之子囊既有遗言今囊瓦果城之可谓能承乃祖之志而终其业何故当时深识远虑之士便指以为危亡之证盖当时子囊建城郢之议时正是楚国之势尊安闲暇时能为预备之计此正是制治于未乱保邦于未危到得囊瓦为令尹时内有弱势外逼强吴则其城郢盖不能与人校要得畏避退守为自固之地自郢之外有不暇及故城郢虽同事势大异天下之事固有事迹同而心甚异者不可不察也当尊安之时城郢乃所以见其有备当畏缩之时城郢岂非危亡之证正如仁宗朝西夏内陵范文正公建筑都城之议当时断国论者以不可示弱诤之亦沈尹戌城郢之意也

晋士弥牟逆叔孙于箕【二十四年】

晋士弥牟逆叔孙于箕将礼而归之叔孙疑其来杀已乃使梁其踁待于门内曰余左顾而欬乃杀之右顾而笑乃止前日奋然而前虽死不屈到得此恐士弥牟来杀已反与家臣谋欲杀之前日直前不可少屈之气至此尽消索不见了以此知血气把持终是有衰时虽能勉强於前终不保其移易於後惟是集义而生至於浩然之气则终不可得变

昭子如宋逆女公若谓曹氏勿与鲁将逐之九月戊戌伐季氏【二十五年】

天下之事固有未为之前而成败可以先卜者鲁昭公欲去季氏当时季氏专秉鲁权已百余年鲁之失政已四五世大抵欲去百余年之强家巨室非其谋之审重周密终不能成事观昭子为季平子逆女於宋季公若从是时昭公已有逐季氏之谋虽其谋未发然已可逆知其无成观宋欲以女妻季平子平子使昭子逆女公若於聘女之际已知其必逐季氏使宋勿与女曰鲁将逐之是昭公逐季氏之谋虽未发而季氏之徒已泄於外国凡出师邻国与夫除权臣之谋不可三人共昭公欲逐震主之权臣与百余年之强家巨族其谋未发先使异国闻之其不审不密可知夫谋既闻於外国平子岂不知其深谋固虑为备必久看公若此一段凡与昭公谋者其病有二其一曰踈其二曰易欲逐季氏谋未发而泄於外国其踈可知逆料平子无能为而其谋不密则其易可知有此二病安能成事观昭公逐季氏本末考论其故不惟君之谋不密当时之臣亦皆轻浅而无谋大抵欲去百年之强室非其君刚明果断沉几先物终不能成大事观昭公逐季氏本末其谋却不出於昭公都是羣臣凑合成此事盖始者季氏与公若有怨又与郈氏有怨又与臧昭伯有怨季氏与下面臣有怨故皆欲逐季氏昭公始虽不信而终从之此是逐季氏发源处举如此大事本不出於人君之心却出於下面嬖幸之人与左右二三大夫当时羣小挟私怨而醖酿其谋昭公既自无谋如此安能成事观其当时聘女於宋邻国已知了看他相与议论之际初昭公惮季氏之强不从僚柤之言惧而不出数月不见大凡惟口起羞出好兴戎惟甲胄起戎投机之会间不容髪当时欲逐季氏言一出於口却停待数月则其谋如何不深其备如何不素季氏之为谋既深为备既素何故公遂入季氏之门季氏犹未觉此见季氏机谋之深欲归咎於昭公先引昭公入来见得有杀他之迹他却阳为不敢拒君之状所以为後日文过之地做一重篱障观公之能入其门而不能登其台足见季氏之为备虽不见於外而备於内者有素矣後来叔孙果来救他当时从昭公与谋之臣皆轻浅寡谋独子家羁深谋远虑有臣如子家羁者乃不能用此昭公之所以亡国季氏之势所以不失学者须看子家羁忠爱恳切似非春秋时人初公如晋女叔齐言有子家羁不能用其言遂至闻於诸侯子家不以昭公之不用而拳拳之忠常不已使昭公早从他言不至逐於季氏子家初言谗臣以君侥幸不可为盖当时与公共谋之臣何尝以禄去公室政在大夫为念但以私怨相报耳昭公既无定志下面又无诚心如何做得事成公是时不独不从子家之谏而反退之其拒之深矣自常人处之使子家忠诚不笃则以为我已曾谏君君不听我去之可也然子家方且曰臣与闻命言若泄臣不获死到後来犹入身荆棘之中周旋其间昭公虽不从亦要分数救他此尤见其应变精密尚冀公之听其言而消其祸患也此事第一着不能听子家之言及季氏登台请命傲然以为得志而弗许请囚不许请亡不许请待罪不许昭公与羣臣之心自以为唾手可取季氏子家羁又言於公曰君其许之政自之出久矣公又不听此又见公与羣臣皆轻浅寡谋不知季氏登台之请岂其诚心犹设槛穽以待公使过在公而不在已当时之臣不知季氏自有深谋独子家识其奸使公当时能从子家之言则君臣之间其患犹未深此第二着不能听子家之言及叔孙氏之臣司马鬷戾救季氏伐公徒果败子家又曰诸臣伪劫君者而负罪以出君止意如之事君也不敢不改公又不听盖子家虑事精当能料季氏终不敢成篡弑之事公上二着既已不能听其言於此苟能听其言季氏虽专权不到轻去其国次于阳州取笑於诸侯此是第三着不能听子家之言三谏不从犹未已及公孙于齐齐侯请致千社公一闻之而喜便有安齐之意其轻浅可知子家又言天禄不再不如早之晋昭公全不能处事晋虽衰微犹为盟主尚可号令诸侯而纳公公不知齐侯无信而安於齐终不能求援於晋而晋亦得以为辞此是第四着不从子家之言夫以子家之於昭公言屡不听而拳拳之忠愈不自己事无不谏虑无不尽学者须子细看他本末便见子家之用心处

宋乐大心言我不输粟我於周为客若之何使客【二十五年】

宋乐大心曰我不输粟我於周为客若之何使客晋士伯曰自践土以来宋何役之不会而何盟之不同曰同恤王室子焉得辟之子奉君命以会大事而宋背盟无乃不可乎右师不敢对受牒而退此一段当时晋顷公会诸侯输粟於周宋乐大心独拒晋曰我不输粟我於周为客如之何使客晋士伯责之曰自践土以来宋何役之不会而何盟之不同曰同恤王室子焉得辟之子奉君命以会大事而宋背盟无乃不可乎引他许多从来旧例以责乐大心大心不敢对受牒而退以此晋士伯能举许多旧例故典以折宋人可谓有专对之才大纲看左传是如此然此一事为晋人惜惜乎晋人用得小了何故用得小了他引旧事以责乐大心止能服大心而已所用小晋人如能因此自反其益非细说自践土以来宋何役之不会而何盟之不同今於此不出粟必是我德泽不及先公信义不如先公羣臣辑睦不如先公士卒训整不如先公宋所以敢如此前此恭命今为跋扈晋人反思自践土以来宋何役之不会而何盟之不同今忽然如此我岂可不自反使其能如此则文公之霸业可复惜乎士伯引将来责大心使得小了此晋所以终於不霸也

晋赵鞅荀寅帅师城汝滨遂赋晋一鼓铁以铸刑鼎【二十九年】

晋赵鞅荀寅帅师城汝滨遂赋晋国一鼓铁以铸刑鼎着范宣子所为刑书左氏载仲尼之言夫晋国将守唐叔之所受法度以经纬其民卿大夫以序守之民是以能尊其贵贵是以能守其业贵贱不愆所谓度也以左氏所载仲尼之言考之当是时春秋之末所谓周室法度尚在何故看晋文公之时唐叔所受法度本末都在有志王者之事用此法度尚可去维持与孟子时不同到孟子时班爵禄之制诸侯恶其害已而皆去其籍时虽不同而萌芽端兆皆起於春秋时使诸侯常守周室之法度必可长久缘春秋诸侯国自为政不用先王之法如鲁之作丘甲用田赋如郑之铸刑书作邱赋如晋之铸刑鼎举三事论之当时诸国已自不用先王之法所谓先王之法不过藏之书府而已所以其渐到战国之时敢去其籍大抵先王法度本末具在不可得而变然而立法之时所谓诸侯各守尔典以承天休当时文武成康分付诸侯虽数百年尚未尝变无缘一次剪灭得非特先王之意在而唐叔之法度亦在看仲尼言文公作执秩之官为被庐之法文公虽求近功要速效亦未能全变到这里方始敢变当其郑铸刑书之时晋叔向诒书以责之叔向晋国之望想叔向既以为不然必举晋国之人亦以为不然到十数年之後晋铸刑鼎蹈郑之覆辙正缘老成先进都尽所以做乱法度事使叔向在见他国铸刑书尚且诒书以责之则晋有所畏心不敢铸刑鼎以此知为国家者须有老成先进必不到做坏法度事晋所以衰由老成先进皆亡使叔向在何缘至此

 

左氏传说卷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