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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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紀

先皇帝

姓丁,諱部領,大黄華閭洞人,驩州刺史丁公著之子也。削平使君,自立爲帝,在位十二年,爲内人杜釋所弑而崩,壽五十六,塟長安山陵。帝才明過人,勇畧盖世,掃盡群䧺,統繼趙武。然失於預防,不保其終,惜夫。

初,帝父丁公著爲楊廷藝牙將,廷藝授攝歡州刺史,後歸吳王遣還舊任卒。帝少孤,母譚氏與其徒入居洞山神祠側。爲兒童時,與群童牧牛于也。群童自知識量不及,相與推爲眾長。凣遊戲,必率眾交手,爲乘輿捧之,及以蘆花左右引之,象天子儀仗。暇日往擊別村兒童,所至皆懾服,相率日供樵爨,以充課役。母見之喜,爲烹家䐁饗之。諸冊父老轉相吿曰:「此兒噐量若是,必能濟事,我輩荀不來附,異日悔之晚矣。」遂率子弟往從之,與立爲長,居陶澳冊。其叔父㨿芃冊,與帝拒戰。時帝年幼,兵勢未振,因奔北。過譚家娘灣橋,橋折陷于淖〈音撓,泥也〉。叔欲刺之,見二皇龍擁之,懼而退。帝收餘卒復戰,叔乃降。由是人人畏服,凡征戰所過,易如破竹,號萬勝王。時十二使君自相䧺長,割據土宇。吳昌熾㨿平橋,吳日慶㨿唐林,矯三制㨿峯州,阮太平㨿阮家灣,杜景碩據杜洞江,阮令公㨿西扶烈,細江則有吕佐,唐僊遊則有阮守㨗,超類則有李郎公,洄湖則有矯令公,藤州則有范防遏,布海則有陳公。王一舉平之,遂自立爲帝。擇得潭村華地,建都居之,以其世狹隘,又無設險之利,復都華閭。

戊辰元年〈宋開寳元年〉。帝即位,建國號大瞿越,徙京邑華閭洞,肇新都,築城鑿池,起宫殿,制朝儀。羣臣上尊號曰大勝明皇帝。帝欲以威制天下,乃置大鼎于庭,養猛虎于檻,下令曰:「有違者,受烹齧之罪。」人皆畏服,無有犯者。

黎文休曰:先皇以過人之才明,盖世之勇畧,當我越無主,羣䧺割㨿之時,一舉而十二使君盡服。其開國建都,改稱皇帝,置百官,設六軍,制度畧備,殆天意而我越復生聖哲,以接趙王之綂也歟。

己巳二年〈宋開寳二年〉閏五月,封長子璉爲南越王。

庚午太平元年〈宋開寳三年〉春正月,建元〈舊云我越年號始此。因李南帝建元天德〉。遣使如宋結好。時宋命大將潘美平嶺南〈劉鋹也〉,故有是命。立五皇后〈一曰舟嘉,二曰貞明,三曰矯國,四曰瞿國,五曰歌翁〉。

黎文休曰:天地並其覆載,日月並其照臨,故能生城萬物,發育庶類,亦猶皇后配儷宸極,故能表率宫中,化成天下。自古祗有立一人以主内治而已,未聞有五其名者。先皇無稽古學,而當時帬臣又無匡正之者,致使溺私,並立五后。下至黎李二家,亦多效而行之,由先皇始唱其亂階也。

辛未二年〈宋開寳四年〉。初定文武僧道。以阮匐爲定國公,劉基爲都護府士師,黎桓爲十道將軍,僧綂吳真流賜號匡越大師,張麻尼爲僧錄道士,鄧玄光授崇真威儀。

以明珠公主嫁陳升,封升駙馬都尉〈陳升明公弟〉。

壬申三年〈宋開寳五年〉。遣南越王璉聘于宋。

癸酉四年〈宋開寳六年〉。南越王璉使還。宋遣使封帝爲交趾郡王,璉檢校太師、靜海軍節度使、安南都護。〈制詞畧曰:世爲右族,能保遐方,志慕華風,常思内附。九州混一,五嶺廓清,遂達梯航,乃輸聀貢。嘉令子稱藩之意,賜乃父裂土之封,秩以維師,疇之井賦。用褒耆德,豈限彛章。〉

甲戌五年〈宋開寳七年〉春二月,定十道軍,一道十軍,一軍十旅,一旅十卒,一卒十伍,一伍十人,各戴四方平頂帽〈其帽以皮爲之,平頂四邊,夾縫上狹下寬,其制至今朝起義猶存,後代因之。〉。

皇次子璿生。

乙亥六年〈宋開寳八年〉春,定文武冠服。

遣鄭琇遺金帛、犀象于宋。秋,宋遣鴻臚卿高保緒率王彦符齎冊,加授南越王璉開府儀,同三司檢校太師交趾郡王。是後遣使如宋以璉爲主。

丙子七年〈宋開寳九年,十月以後宋太宗匡義太平興國元年〉春,海外諸國商舶來献方物。

遣陳元泰如宋報聘。

冬十月,宋太祖崩。

丁丑八年〈宋太平興國二年〉。遣使如宋賀太宗即位。

戊寅九年〈宋太平興國三年〉春正月,地震。

立少子項郎爲皇太子,封次子璿爲衛王。

二月,雨雹。

夏六月,旱。

己卯十年〈宋太平興國四年〉春,南越王璉殺皇太子項郎。璉帝長子,微時常預難苦,及定天下,帝意欲傳位,即封爲南越王,又賞請命受封于宋。後帝生少子項郎,尤鍾愛之,立爲太子。璉以是不平,使人陰殺之。

史臣吳士連曰:繼世以嫡,萬世常經,拂是經者,未有不致亂也。間因世亂,立太子則先有功,其或嫡長過惡廢之,然後立次。此處變而得其宜也。古人皆已行之矣。南越王璉長且有功,未聞過矣。先皇乃愛少子,而忘其嫡,謂足以伸鍾愛之情,不知適以害之也。而璉之忍心至殺其弟,天倫滅矣。其禍至於殞身,以及其父,豈不烈矣哉。不然杜釋大恶,何由而萌以符讖語也。

冬十月,秪候内人杜釋弑帝于宫庭。定國公阮匐等誅之。先是釋爲桐關吏,夜卧橋上,忽流星入口,釋以爲休徵,遂萌弑心。至是乘帝夜宴,醉卧庭中,遂殺之,害及南越王璉。時捕賊甚急,釋潜伏于宮霤。踰三日,渴甚,遇雨,以手盛水而飲,宫女見之以吿。定國公阮匐使人收斬之,碎其骨,臠其肉,分與國人食之,不争啖焉。初,帝微時,嘗漁于膠水江,綱得大圭,觸頭闕其角。是夜投膠水寺宿,藏圭于魚筥底,待明是賣魚。時帝方熟睡,其筥有異光,寺僧起問故,帝言乃以圭示之。僧嘆曰:「吾子他日富貴不可言,但恨福不長耳。」又於太平五年得讖文曰:「杜弑弑丁丁,黎家出聖明,兢頭多宏兒,道路絶人行。十二稱大王,十恶無一善,十八子登僊,計都二十天。」人以爲天數自定云。時定國公阮匐,外甲丁佃,與十道將軍黎桓奉衛王璿即皇帝位,尊帝曰先皇帝,尊親生母楊氏爲皇太后。

奉先皇帝柩塟長焉山陵。

史臣吳士連曰:帝王之興,未有不本於天者也。然聖人不恃其命之在天,而尤盡其事之在我。事既濟矣,尤思患而豫防之。禮樂刑政之脩,所以防人心也。重門擊析之設,所以待暴客也。盖以人欲無盡,世故無涯,不得不豫之為防,其為後屢遠矣。貽厥孫謀,亦於是乎在,故先皇之不善終,由人事之未盡,非天命之不祐也。惟其不善終,使圖之說勝,後世不能無惑焉。

廢帝

諱璿,先皇次子也。在位八月,黎氏篡位,降封衛王,年十八歲.帝以幼沖之年,嗣艱大之業,强臣攝政,國內離心,丁氏遂亡。

帝嗣位,年方六歲,黎桓攝政,行周公居攝之事,自稱副王。定國公阮匐,外甲丁佃,范盍等疑桓將不利於孺子,乃相率起兵,分水陸二道,欲向京師誅桓,不克死之。先是,佃、匐起兵,太后聞之惧,謂桓日:「匐等稱兵唱亂,驚我國家,帝幼弱,未堪多難,公等圖之,毋貽後患。」桓曰:「臣居攝副,死生禍變,當任其責。」於是整旅與佃,匐戰于西都〈桓愛州人,都華闡,故史號愛州為西郡〉。佃,匐敗北,復以舟師出戰,桓困風縱火,焚其戰艦,斬佃于陣,執匐檻送京師,讓之曰:「先帝罹難,神人尚為憤羞,汝為臣子,乃乘其喪亂,背義興兵,臣子之職,固如是乎。」逐斬以徇。佃、匐既死,范盍軍氣沮,奔潰于北江吉利鄉,桓率師追之,生擒范盍歸京師。

史臣吳士連曰:周公以王室懿親輔幼君,不晃有流言之諧,黎桓異姓之卿,手握兵權,行周公之事,常情猶疑,况阮匐位居首相,丁佃同姓之卿乎,其起兵非稱亂也,一心左袒為丁氏也,誅桓不克而死,死得其所矣。今觀大行數匐之辭,有若自狀,匐死之時,必有一言以伸其義,史不見書,失之也。

駙馬吳日慶引占城舟師千餘艘入寇,欲攻華閭城,經大鵶,小康二海口,踰一宿,會暴風起,舟皆覆沒,日慶及占人溺死,惟其王舟僅得還國。日慶吳先主權之後,初稱安王,與十二使君各據其地,先皇平之,以其母為后,妹為南越王琏夫人,猶恐生變,又以公主妻之,欲窒其怨望之心,而日慶外即言笑自若,內懷不平,遂挈其妻奔占城,抵南界海口.引佩刀斫妻臉,數之日:「汝父欺脅我母子,我豈以汝而忘汝父之惡哉,汝還歸,我他適,以求能敦我者。」言訖趁往。至是,聞先皇崩,引占人寇。

庚辰十一年〈廢帝仍太平年號,七月以後,黎大行天福元年。宋太平興國五年〉 乙夏六月,宋知邕州太常博士侯仁寶上言於宋帝曰:「安南郡王及其子琏皆被弒。其國垂亡,可因此時,以偏師取之,舍今不圖,恐失機會,請詣闕面陳可取之狀。」令驰驛召之。盧多遜曰:下安南內擾,此天亡之秋,朝廷出其不意,用兵襲擊,所謂疾雷不及掩耳。若先召仁寶,其謀必泄.彼因知之,負山阻海為備,勝負之勢,未可知也。不如投仁寶以飛輓之任,因合經度其事,選將發荊湖士卒三萬人,長驅而往,勢出萬全,摧枯拉朽,必無亡矢遺鏃之患。」宋帝以為然。

秋七月丁未,宋以侯仁寶為交州陸路水路轉運使,蘭陵團練使孫全興,漆作使郝守俊,鞍轡庫使陳欽祚,左監門將軍崔亮為邕则路兵馬郡部署,寧州刺史劉澄,軍器車副使賈湜,供奉官閤門祇侯王僎為廣州路兵馬都部署,會兵四起,約日來侵。時諒州聞宋兵將至,具以狀閱,太后遺黎桓選勇士拒之,以南册江人范巨倆為大將軍,方畫策出師,巨倆與諸將軍各被戎服,直入府中,謂眾日:「夫賞有功,而誅不用命,行師之明法,今主上幼弱,我眾雖竭死力禦外侮,脫有尺寸之功,其誰知之,不如先册十道為天子,然後出師可也。」軍士聞之,咸呼萬歲,太后見眾心悅服,命以龍袞加桓身,請即帝位,桓於是即皇帝位,改元天福元年,降封帝仍為衞王。

追封帝父為長興王,母鄧氏為皇太后。

七八月,宋帝下詔出師來侵。遣盧多遜賫書告曰:「夫中夏之於蠻貊,猶人身之有四肢也,運動伸縮,隨諸人心,故曰心為主之謂也。苟一手一足之間,血脉有滞,筋骸不寧,則藥餌以攻之,未效則又鍼砭以達之,非不知藥餌之苦口.而鍼砭之破膚也,蓋以所損者寡,而所益者多,君天下者,其猶是歟。故我太祖皇帝,受禪于周,改國日宋,清明文物,一變及古,居帝王之位,硯蠻貊之病,故一二之歲,藥荊蜀,餌湘潭,三四之歲,鍍賡越,砭吳楚,筋骸血脉,油然少康,非壬者神機睿智,疇能至此乎。洎我嗣守丕基,躬覽庶政,以為扮并者,心腹之疾,苟心腹未治,四肢安能洽乎。於是練仁義之藥餌,修道德之鏃砭,大療於汾并, 一進而愈。九州四海,既康且寧,顧爾交州,遠在天末,實五服之外,而四肢之餘,譬之于身一指耳,雖一指有患,聖人得無念乎。是用開爾吾愚,被我聲教,爾其徙乎。况昔在戍周白雉來獻,降及炎漠,銅柱立镖.至於李唐,常為內地,唐末多難,未遑區置。今玆聖朝,仁覆萬國,太平之業,盖亦盛矣,分封之禮,將已修矣,俟爾至止,康乎帝躬,爾無四隅,為我小羔,俾我為截幡斷節之計,用屠爾國,悔其焉追,矧夫爾水生珠,我沉于泉,爾山孕金,我捐于叢,非利爾之寶也。爾民飛躍野人也,我有車馬,爾民鼻飲交廣山蠻今猶有之,我有酒食,用革爾俗也。爾民斷髮,我有衣冠,爾民鳥言,我有詩書,將教爾禮也。煌煌炎州, 煙蒸霧煑,我飛堯雲,洒為甘雨,湯湯海瘴,雲燒石鎔,我張舜絃,扇為薰風,爾天星辰,人謂不識,我回紫微,使爾拱極,爾地魑魅,人惧其怔,我鑄大鼎,使之不害,出爾島夷,觀明堂辟雍乎。脫爾卉服,慕華衮山龍乎,爾其來乎。無速厥辜,方將整其車徒,戒其鉦鼓,向化我其赦,逆命我其伐,向背吉凶,在爾審之。」〈舊史載此書於丁紀太平二年之下。今按宜在此。宋王禹你所撰之文也。又按文休於此之上提起「改元稱帝」四字,則是年秋為天福元年明矣。 又書中云我太祖受周禪,我嗣守丕基,則為宋太宗之書明矣。文休不應太誤,而紀於先皇之世,盖後人抄錄於残編斷簡之除,妾意竄入,致誣文体之誤耳。明年辛巳,稱天福元年,安知非由失此簡而妄耶。至於李太祖則即位在歲末,故以明年改元。與此不同。〉

冬十月,帝將發兵,先遺牙校江巨望、王紹祚賫書于宋,詐為璿書,求襲父位,乞賜真命,欲以綏宋師。其辭曰:「臣父某兄某,俱荷國恩,忝分闊寄,謹保封界敢有肯違,汗馬之勞未施,朝露之悲俄至,臣堂構相壞,衰裳未除,管內軍民,將吏藩裔耆耋畫等共詣苫魄之中,俾權軍旅之事,臣懇辭數四,請逼愈堅,將待奏陳,又慮稽緩,山野獷惡之俗,洞靈狡猾之民,倘不徇其情,恐或生異變,臣謹己攝節度行軍司馬,權領州軍事,伏望假以真命,令備列藩,慰微臣盡忠之心,畢聖代延賞之典。」

時宋方責帝,以稱帝改元,又有取我越之意,遣張联權復書曰:「丁氏傅襲三世,朕欲以璿為統帥,卿副之,若璿將才無取,猶有童心,宜遣子母及親屬來歸,俟其入朝,必示優禮,却授卿以節旄,凡玆二途,卿宜審處其一。」帝皆不聽。

右丁朝二帝,起戊辰,終庚辰,凡十三年。

黎紀

大行皇帝

姓黎,諱桓,愛州人也。仕丁爲十道將軍,宋師來侵,領兵出拒,遂代丁而有天下。在位二十四年,壽六十五,崩于長春殿。帝乘内姦而取國,却外寇以安民,海内晏然,北南無事。惜其見儲不早,使後嗣内訌,以至於亡其於夫婦之倫,多有慚德。

先是帝父覔,母鄧氏初懷娠,夢腹中生蓮花,俄而結實,取之分與人,而己獨不食,及覺,莫察其故。以晋天福六年辛丑,秋七月十五日誕生。鄧氏見丰好異常,示人曰:「此兒長成,恐吾不及享其祿。」數年母亡,父亦尋卒惸〈音煢獨也〉,然一身孤寒萬状。本州有黎觀察者,見而異之曰:「此兒資格非庸人比。」復以同姓之故,養以爲子,朝夕撫育,不啻己出常遇。冬寒,帝覆舂〈擣米噐也〉而卧。是夜祥光盈室,觀察潜往觀之,乃黃龍擁其上也,由是愈噐之。及長,往事南越王璉,倜儻有大志。先皇嘉其智勇度,必能濟事,遂以士卒二千人與之,累迁至十道將軍、殿前都指揮使。至是代丁氏爲帝,乃都華閭。

辛巳二年〈宋太平興國六年,按歴代年紀諸本,皆以是年爲天福元年,今改之〉春三月,侯仁寶、孫全興至諒山,陳欽祚至西結,劉澄至白虅江。帝自將禦之,使士卒植樁捍江,宋兵退,復至支陵江。帝令士卒詐降,以誘仁寳,因擒斬之。欽祚等聞水軍敗,引兵還。帝出諸將擊之,欽祚軍大敗,死者太半,屍填原野,擒其將郭君辨、趙奉勳歸華閭。由是海内大定,群臣上尊號曰明乾應運神武昇平至仁廣孝皇帝。

黎文休曰:黎大行之誅丁佃,執阮匐,擒君辨,虜奉勳,如驅小兒,如役奴隸,曾不數年而疆土大定,其戰勝攻取之功,雖漢唐無以過也。或問大行與李太祖孰優,曰自其削平内奸,攘挫外寇,以壯我越以威宋人而言,則李太祖不如大行之功爲難。自其素著恩威,人樂推戴,延長國祚,垂裕後昆而言,則大行不如李太祖之慮爲長。然則太祖優歟曰,優則不知,但以李德鑒黎爲厚爾,當從李。

史臣吳士連曰:三綱之道,萬世常經,不可一日紊。大行居攝之時,衛王雖幼,其君也,乃稱副王,將有不利。人臣無將,將而必誅。春秋之法,人人皆得舉行之。阮匐、丁佃安得恝然忍視之哉,於是退而起兵,聲罪致討,圖存社稷忠義之臣也。事不濟而死,則謂死節之臣。文休之論,乃儕諸亂賊,使人倫之道不明於後世,將啓篡奪之萌,凣有權力者,争慕效之,綱常掃地矣,不得不辨。

宋江南轉運使許仲宣以仁寳敗死事聞。宋帝詔班師,遣使讓劉澄、賈湜、王僎等。澄病死,僎戮于邕州,孫全興亦坐棄市。

壬午三年〈宋太平國七年〉。興立丁朝皇太后楊氏爲大勝明皇后。后先皇配,衛王璿母也。帝得國時納之,宫中至是立爲后,與奉乾至理皇后、順聖明道皇后、鄭國皇后、范皇后並爲五皇后。〈厥後民俗立祠,塑先皇、大行二帝像及楊后像同坐,至國初猶存,安撫使黎叔顯始革去。〉

史臣吳士連曰:夫婦人倫之首,王化之端。易下經首咸恒,示取女必以正也。大行通淫君后,至於偃然立以爲后,羞惡之心忘矣。以此垂充,其子效之,淫佚取亡,豈無啟禍之端哉。

帝親征占城,克之。先是帝遣徐穆、吳子庚使占城,爲其所執。帝怒,繕戰船,治戈甲,自將討之,斬其篦眉税于陣。占城大敗,俘獲士卒不可勝計,獲宫妓百人,及天竺僧一人,遷其重噐,收金銀寳貨以萬數,夷其城池,毀其宗廟,朞月還京師。

是歲大饑。

癸未四年〈宋太平興國八年〉春,遣使通好于宋。

初,帝征占城,管甲劉繼宗遁居其國。至是遣養兒〈養子也,缺名〉收捕,獲繼宗斬之。

海道新港城〈未詳某處〉。帝征占時,歷銅皷山至婆和江,山路險難,人馬困憊,海道波濤,又難往來,乃使人開港。至是成舟楫所至,皆得其便。

甲申五年〈宋雍熙元年〉春二月,鑄天福錢。

大興宫室,造百寳千歲殿于大雲山,其柱裝之以金銀,爲視朝之所,東曰風流殿,西曰紫華殿,左曰蓬萊殿,右曰極樂殿。次槅大雲樓,連起長春殿,以爲御寢之處。長春殿側又起龍祿殿,盖以銀瓦。

乙酉六年〈宋雍熙二年〉秋七月望,帝之誕辰也,使人造舟江中,以竹作假山于舟上,號南山。設競舟戲禮,後以爲常。

宋遣使來聘。帝遣使如宋,求領節鎮。

丙戌七年〈宋雍熙三年〉秋八月,點民爲兵。

冬十月,宋遣佐補闕李若拙,國子監博士李覺賫制冊,封帝爲安南都護靜海軍節度使京兆郡侯〈其制曰:王者丕建皇極,寵綏列藩,設邸京師,所以盛會同之礼,昨土方靣,所以表節制之權,矧兹鳶趾之隅,式修翠羽之貢,適當易師,方利建侯,不忘請命之恭,用舉酬勞之典,茲權知三司留後,黎某資兼義勇,性禀忠純,能得邦人之心,彌謹藩臣之節,囊者丁璿方在童幼,眛厥撫綏,爾以肺腑之親,掌師旅之事,號金自出,威愛兼行。丁氏自解三使之權,以徇人之欲,遠輸誠悃,求領節旄,士爕強明,化越俗以咸乂;尉佗恭順,禀漢詔以無違。宜以元裔之稱,並列通侯之貴,其撫夷落,對揚王休。〉帝受制盡恭,饗禮甚厚,日以珍奇之物,庭實旅百,示其富饒。以郭君辨、趙奉勳還之。又謂若拙、覺曰:「蕞爾小邦,山川悠遠,去天萬里,僻地一隅,行使往來,跋涉山川,不亦勞乎。」覺對曰:「本朝提封萬里,列郡四百,地有坦夷,亦有險阻,此一方何足微遠。」

以徐穆爲總管知軍民事,賜侯爵;范巨俩爲太尉。

遣吳國恩如宋報聘,仍言占城人蒲羅遏率其族百餘人内附。

丁亥八年〈宋雍熙四〉年春,帝初耕籍田,于隊山得金一小甕。又耕蟠海山,得銀一小甕,因名之曰金銀田。

宋復遣李覺來。至冊江寺,帝遣法師名順假爲江令迎之。覺甚善文談。時會有两鵝浮水面中,覺喜吟云:「鵝鵝两鵝鵝,仰面向天涯。」法師於把掉次韻示之曰:「白毛鋪綠水,紅棹擺青波。」覺益奇之,及歸舘,以詩遺之曰:「幸遇明時賛盛猷,一身二度使交州。東都两别心尤恋,南越千重望未休。馬踏煙雲穿浪石,車辭青嶂泛長流。天外有天應遠照,溪潭波静見蟾秋。」順以詩献。帝召贈吳匡越觀之,匡越曰:「此詩尊陛下與其主無異。」帝嘉其意,後遺之。覺辭歸,詔匡越制曲,以餞其辭曰:「祥光風好錦帆張,遙望神僊復帝鄕。萬重山水涉滄浪,九天歸路長,情慘切,對離觴,攀恋使星郎,願將深意爲邊疆,分明奏我皇。」覺拜而歸。

是歲大熟。

戊子九年〈宋端拱元年〉。占城國氷王羅曳於佛城自號俱尸利呵呻排麻羅。

太師洪献卒。献北人,通經史常,從征伐爲軍師,及勸進謀議國事,有大功,帝以腹心委之,至是卒。

是歲宋帝改元,遣户部員外郎魏庠,直史舘李度賫制冊,加帝檢校太尉。

己丑興統元年〈宋端拱二年〉春正月,改元大赦。封太子鍮爲擎天大王,皇第二子銀錫爲東城王,皇第三子鉞爲南封王。

楊進祿以驩愛二州叛。帝親征進,禄伏誅。時帝遣管甲進禄徵驩、愛二州税,進禄率二州人附于占城。占城不納。帝聞之,率諸軍伐驩、愛,追捕進禄,殺州人不可勝紀。

庚寅二年〈宋淳化元年〉。宋遣左正言宋鎬、右正言王世則賫制冊,加封帝特進。帝遣牙内指揮使丁承正以船九艘,率三百人出太平軍迎之,由海口入,經半月至白騰江,乘潮而行。秋九月至長州奈征驛。帝郊迎耀之,以舟師戰俱,按㘘偕行。至明德門,帝奉制書,置殿上不拜,詭言近歲與蛮冦接戰,墜馬傷足。鎬則信之。後乃設宴筵,行饗禮。帝謂鎬曰:「後有國信,當於界首交割,毋頗使君至此。」鎬歸以聞。宋帝允之。

辛卯三年〈宋淳化二年〉春二月,遣陶勤如宋報聘。

封皇第四子釘爲禦蛮王,居峯州;皇第六子釿爲禦北王,居扶蘭寨。

壬辰四年〈宋淳化三年〉春正月,帝御乾元殿觀燈。

封皇第五子鋌爲開明王,居藤州。

宣華山陳先生詣闕按本國無宣華山,盖是宋徵終南種放惑,併徵華山陳摶,而史誤以爲我國事,不然陳先生盛名後世,豈無傳乎。宣字下疑漏召字,華山雲臺觀,陳摶所居也。

夏六月,許占城人領取地哩舊城人三百六十,餘歸烏里州。〈地哩今新平。烏里今順化。〉

秋八月,命輔國吳子安率三萬人開陸路,自南界至地哩。

癸巳五年〈宋淳化四年〉春二月己未,朔,日食。

封皇第七子鏦爲定藩王,居五縣江司營城;皇第八子鏘爲傅王,居杜洞江;皇第九子鏡爲中國王,居乾沱末連縣。

宋遣王世則、李居簡賫冊書,封帝爲交趾郡王。

甲午應天元年〈宋淳化五年〉春正月,改元。

封皇第十子鋩爲南國王,居武瀧州。

遣牙校費崇德如宋報聘。

占城國王孫制荄入朝。先是占城國使制冬献方物,帝責其違禮,拒之。國王惧,遣制荄入朝。

乙未二年〈宋至道元年〉。封皇第十一子鍉〈即明提也〉爲行軍王,居北岸;古覽州義兒爲扶帶王,居扶帶鄕。

史臣吳士連曰:國君奉宗廟,守社稷,不幸無嗣,則擇宗室子,育爲以子,將以傳之,無窮則有之矣。未聞有義兒也。且帝有本支蕃矣,又所謂義兒者,不過育遂其寵愛之私於其人爾,盍慮夫將啓篡奪之萌乎。

遣杜亨如宋報聘。時宋憚於征役,帝負山海險固,稍縱邊民侵掠宋境。是年春,宋廣西路轉運使張觀,欽州如洪鎮兵馬監押衛昭美皆上言:「交趾戰船百餘艘寇如洪鎮,掠居民,刼廪食而去。」是夏,我蘇茂州又以鄕兵五千侵宋邕州,爲都巡檢楊文傑所擊而還。宋帝意在撫寕,不欲用兵,置之不問。觀又詐言帝爲丁氏所逐,擁餘眾居海島間,寇鈔自級,今已没。觀等上表賀。宋帝命太常丞陳士龍爲採訪使覘虚實,知帝之無恙也。

丙申三年〈宋至道二年〉春二月,帝親征麻皇、大發、丹波四洞,拔之。

宋議張觀等罪,觀病死,斬衛昭美於如洪鎮,以陳堯叟充廣西轉運使,乃遣海康尉李建中賫詔來賜。先是我潮陽民文勇等爲亂殺人,出亡宋欽州如昔鎮〈如昔與如洪相鄰〉,鎮將黃令德匿之。帝命潮陽鎮將黃成雅追捕。令德不還。堯叟至如昔,詰得藏匿之由,盡以所匿男女老少百十三口召成雅交付還之。帝義宋,遣使謝恩,且言以執海賊二十七人送轉運使,約勒溪峝不復騷動矣。宋復遣李若拙賫詔書及玉帶來賜。既至,帝郊迎,慢不爲禮,以示高異,謂若拙曰:「刧如洪鎮,乃外境海賊也。皇帝知此非交州兵否?若使交州叛命,當首擊蕃禺,次擊閩越,豈止如洪鎮而已。」言訖頓首謝。

丁酉四年〈宋至道三年〉春三月,宋帝崩。

夏四月,宋封帝爲南平王。帝遣使如宋報聘。宋帝賜詔書褒奬。先是宋使至,常以貢鹹爲辭,因縁賦歛。至是宋真宗即位聞之,只令疆吏召受綸命,而不復專使者。

秋七月,帝親征杜洞江賊,執其徒,歸京師。

占城以兵窺我邊境。

大水。

戊戌五年〈宋真宗恒咸平元年〉春三月,地震三日。

夏五月戊午,朔,日食。是月不雨。六月不雨。民人病咳,牛馬多子。

冬十月丙戌,朔,日食。

己亥六年〈宋咸平二年〉。帝親征何洞等四十九洞,及破日則,定邊州等處。自是諸州洞皆率服。

更子七年〈宋咸平三年〉。詔討峯州鄭航、陳麗,丹長温賊,航等奔傘圓。

大勝明皇后亡。擎天王薨。

命統將徐穆巡海西境,吳子安巡北境,覘邊情。

辛丑八年〈宋咸平四年〉。帝親征莒隆,賊眾見帝,張弓注矢,將發,矢墜,再舉絃,又斷,自惧而退。帝遂御舟,入窮江逐之。賊陳于两岸拒戰,官軍陷于江,故主衛王璿爲流矢所中,殂于陣。帝呼天三聲督戰,賊自敗。

壬寅九年〈宋咸平五年〉春三月,定律令,選軍伍,分將校爲两班,改十道爲路府州。

詔造兜鍪數千頂頒賜六軍。

癸卯十年〈宋咸平六年〉。帝幸驩州浚多盖港〈今華盖是〉,直抵暗州思拱場。多盖人叛,斬首以徇。日効城民人及頭目黃慶集等挈家四百五十餘口出亡宋欽州塢。宋遣使慰撫令還。慶集等惧不還,遂於海岸居之。

秋八月,帝有疾。九月瘳。

甲辰十一年〈宋景德元年〉。春正月,立南封王龍鉞爲皇太子,加封龍鋌爲開明大王,龍錫爲東城大王。先是,龍鋌求爲太子,帝欲許之。廷臣議以爲不立長而立次,非禮也。乃止。至是立龍鉞爲皇太子,而加龍鋌龍錫大王。

遣行軍王明提稱攝驩州刺史,聘于宋。明提至汴,懇求恩使宣撫遐裔。宋帝許之,召入使殿勞問,賜賞甚厚,授明提金紫榮祿大夫、檢校太尉、驩州刺史。

帝於大黃江觀曳,曾有大蛇蟠其中,漁人以聞。帝停舟江中,欲觀之。蛇倏然逆流而去。遣人乘小舟挽之,不還。後復回于本處。

乙巳十二年〈宋景德二年〉春三月,帝崩于長春殿,號大行皇帝,因爲廟號而不改,塟長安州山陵。〈按舊本地志記,帝崩在丙午年,乃黎卧朝請命之時,而言非實也。今從黎文休爲是。〉

黎文休曰:天子與皇后初崩殂,未歸山陵,則號大行皇帝、大行皇后。及寢陵既安,則會羣臣,議其德行之賢否,以爲諡曰某皇帝、某皇后,不復以大行稱之。黎大行乃以大行爲諡號,相傳至今,何哉?盖以不肖之卧朝爲子,又無儒臣弼亮之以議其諡法故也。

史臣吳士連曰:帝之戰勝攻取,斬占城主以雪藩夷執使之耻,摧趙宋軍以挫軍臣必勝之謀,可謂盖世英雄矣。然居攝之時,自稱副王,至佃、匐之起兵,其即帝位也,出於巨俩輩脅之以兵;其造宫殿也,则以金銀而裝蓋。凡此之類營不若李祖之長慮,文休謂以李德鑒黎為厚,詎不信歟。

中宗皇帝

〈諱龍鉞,大行第三子,母祗侯妙女也。即位三日,為同母弟龍鋌所弒而崩,壽二十三。帝失於防微,以及禍難,有仁厚之性,而不能為君,惜哉。〉

大行皇帝崩後,帝與東城、中國二王,及同母弟開明王爭立,相持八月,中國無主。冬十月,東城王敗奔莒隆,帝追捕之,又奔占城,未至,為石河州人殺于機羅海口〈今奇羅是也〉。時國人亦奔附禦北王於扶蘭寨。帝郎位三日,為龍鋌所殺,群臣皆奔亡,惟殿前軍李公蘊抱屍而哭。龍鋌立,追諡帝曰中宗皇帝,拜公蘊四廂軍副指揮使。

黎文休曰:臥朝弒其兄而自立,虐其眾以自逞,以至亡國失祚,非黎氏之不幸也,其過在大行不早正儲位,舆中宗不能防其微,以致之也。

史臣吳士連曰:野史云,大行崩,中宗奉遺詔嗣位,龍鋌作亂,中宗以同母弟故不忍殺,赦之。役龍誕使盗夜除墙入宮中殺中宗,则中宗於兄弟之恩雖云厚矣,然其主鬯承桃,則社稷為重,骨肉為輕,况不弟之弟乎。斯時也,中宗擧管叔叔牙之事,以正其罪可也。不然幽之別室,使終天年亦可也。乃肆放之,能無反乎,卒以覆宗絕祀,中宗為之也,臥朝何足咎哉,故人君必大居正,而貴窮理也。

臥朝皇帝

諱龍铤,又名至忠,大行第五子,在位四年,壽二十四,崩于寢殿。帝恣行篡弒,逞其淫虐,欲無亡得乎。

冬,帝篡位,尊號曰開天匿運聖文神武則天祟道大勝明光孝皇帝,追尊母為興国廣聖皇太后。

立皇后四。

禦北王與中國王據扶蘭叛,帝親征至籐州,管甲杜市以從兄黎翕尼反狀聞,收捕鞠問,翕尼及預謀者十二人皆伏誅。至扶蘭寨,寨人堅壁固守,攻之未下,圍之數月,寨人粮盡,禦北王知計窮勢屈,乃捕中國王以獻,斬之。原禦北王罪,遂引兵伐禦蠻王於峯州,降之。師還至藤州,改其州為太平府, 是後諸王及盗賊皆服之。是行也,官軍方與扶蘭寨人戰,忽聞驛奏莒隆賊入寇,至神頭海門郎今神符。還至㵅〈音貪,水名〉,幸愛州,討莒隆賊。

丙午十三年 〈帝仍應天年號。宋景德三年〉春二月,封長子乍為開封王,義兒紹理為楚王,居于左,紹勳為漢王,居于右,改文武臣僚僧道宫制及朝服,一遵於宋。

行軍王明提以國亂不能還,駐廣州,知州高馹罷給舘券,宋帝詔別賜錢五十萬,米一百五十斛,續給舘券。

夏六月,宋知廣州凌策上言曰:「今以交趾兵亂,令臣與沿邊安撫使邵曄同經度便宜以聞。臣等准廉州所送到交趾黃慶集等干餘口,言南平王諸子各散設塞柵,官屬離拆,人民憂惧,乞出兵平定,慶集等願為先鋒,刻曰可取,若朝廷尤其請,乞以廣南諸州屯兵,益以荊湖勁卒五千,水陸齊進,立可平定。」宋帝曰:「黎氏嘗遣子入覲,海隅寧謐,不失忠順,今聞其薨,未有弔慰,遠伐其喪,豈王者所為。」詔策等依舊招安撫,務合謐靜。仍命曄移書,諭以朝廷威德,無自相戕骨肉,久無定位,天師問罪,黎氏無遺種矣。帝惧,請遣弟入貢。

宋帝詔曄以其國事識明提,自擇去就,願歸則給人船舘券,賜錢遣之。明提歸,曄欲因此取我越,乃上邕州至交州水陸圖。宋帝以示近臣曰:「交州瘴癘,苦興兵攻取,死傷必多,當俱守祖宗堤土而已,」事遂寢。

冬十月丙午,帝誕辰,以竹作小山一峰,賜群臣宴。

渭龍州〈今大蠻州是也〉獻白駒,四足生距。

丁未十四年〈帝仍應天年號,宋景德四年〉春,遺弟明昶,掌書記黃成雅獻白犀于宋,乞大藏經文。

秋八月,宋封帝為交趾郡王,領靜海軍節度使,仍賜名至忠。授明昶、成雅爵。九月,鑄交趾郡王印,詔廣南轉運使來赐。 戊申〈景瑞元年 ,宋大中祥符元年〉封感聖皇后,義兒黎偓佺為三〈一作二〉原王。 帝親征都良,渭龍二州,獲蠻人及馬數百匹,伐按洞,獲人口。使人以杖擊之,蠻人甚痛,啼號屢犯大行諱,帝悅甚。又自將討驩州及千柳州,獲人口,作囷納入其中而焚之。

己酉二年〈宋大中祥符二年〉春,明昶自宋還,得大藏經文,及誘得宋女蕭氏以獻,納為宮人。遺使遺馴犀于宋,宋帝以犀遠來違性,欲還之,恐逆帝意,令候我使回,縱之海濱。帝又求甲冑金装,宋帝從之。帝又求知邕州丘市,上許廉州,及如洪丘市。

吳都督矯行献等上表,請鑿港築道,立碑堠于愛州。詔以其州軍民鑿築,自支隆開越頂山,至武瀧江。

帝幸愛州,至武瀧江,其俗相傳游涉此江者多被害,帝因使人游泳,凡三反,無所害。詔造舟置于武瀧,拔渠洞、瀧江四處,以濟人行。

秋七月,帝親征驩唐,石河等州,至環江,遣防遏使胡守益領環唐州軍五千餘,除治道路,自州夾江,至南界海口,以便行師。龍舟出環海口至海外,忽週風濤洶湧,雲雨晦冥,遂命回舟,於是惧海道艱險,陸行還京師。

帝性好殺,凡人臨刑,或用芽纏身燃之,其人為火所焦逼,近死,或使宋優人廖守心持短刀鈍刀解之,舍不得速死,其人哀號痛切,守心戲日:「不慣受死,」帝乃大笑。征伐虜獲俘囚,押赴江岸,潮退,令人作水牢,驅入其中,潮漲,呀呷而死。或使高登木杪,而伐其樹,樹倒人堕死,親觀以為樂。嘗之寧江,其江多蛇,繫人舟倒,來往中流,欲令蛇害之。凡牢牲欲供庖者,先手刃刺之,後方入庖。嘗削甘蔗於僧郭昂頭上,假為失手,傷僧頭流血,仍大笑。或因宴殺猫賜諸王,食畢,以猫頭示之,諸王皆惧,乃悅。每視朝,必使詼諧者侍左右,帝或有言,則喋喋應聲取笑,以亂執政之奏事者。又以守宮為膾,使詼諧者相爭食。

冬十月辛亥,帝崩于寢殿,號臥朝,以有痔疾,臥而視朝也〈野史云帝耽淫酒邑,發成痔疾〉。

史臣吳士連曰:夏桀嗜殺,至有炮烙之刑,商紂嗜殺,至有斮涉之脛,雖以龍逄,比干之賢,盡忠極諫,猶皆見殺,其亡也忽然。後世嗜殺之君,如吳孫皓者多矣,皆底滅亡。臥朝非徒嗜殺,又怨君父之不立已,痛打蠻人,使啼號聲屢犯父諱為悅,殆有甚焉。其促亡也豈無所自哉。又按中宗臥朝,皆不書藏,史失之矣,豈敢夷狄其君,而不書葬乎。

是月癸丑日,李公蘊自立為帝。先是,古法州延蘊鄉木棉樹震,鄉人詳認震迹有文曰:樹根杳杳,木表青青,禾刀木落,十八子成,東阿入地,木異再生,震宮見日,兌宮隱星,六七年間,天下太平。僧萬行私自評曰:「樹根杳杳,,根者本也,本猶君也。杳夭音同,當作夭。木表青青,表者末也,末猶臣也。青菁聲相近,青當作菁,盛也。禾刀术,黎字也。十八子,李字也。東阿者,陳氏也。入地者,北人寇也。木異再生者,黎氏再生也。震宫見日者,震東方也,見出也,曰猶天子也。兌宮隱星者,兌西方也,隱猶沒也,星猶庶人也。此言君夭臣盛,黎落李成,東方出天子,西方沒庶人,經六七年間,而天下平矣。」乃謂李公蘊曰:「近者臣覩符讓之異,知李氏壯盛,而興業必矣。今觀天下之姓,李最多,無如親衞寬慈仁恕,頗得眾心,而掌握兵柄者,宗主萬民,捨親衞,其誰當之,臣年七十餘,願斯須勿死,以觀德化如何,誠干載一遇之幸也。」公蘊惧語泄,遣其兄將萬行匿于蕉山,然亦以此自負,始萌覬覦神器之心,而人亦附焉。臥朝嘗食五廉,果得李核,感於讖語,陰求李氏族誅之,而公蘊在左右,終不之覺。及臥朝崩,嗣君尚幼,公蘊舆右殿前指揮使阮低各得隨龍兵五百人人宿衞,時祗侯陶甘沐揣知公蘊有欲受禪之意,遂以微間激之日:「間者主上昏暴,多行不義,天厭其德,弗克終壽,嗣子幼冲,未堪多難,庶事煩擾,百神靡懷,下民嗷嗷,以求真主,親衞蓋因此時,發英謀攄睿斷,遠觀湯武之迹,近覽丁黎所行,上順天心,下從人望,而欲守區區之小節耶。」公蘊內悅其言,而頗疑甘其有異謀,陽責之曰:「公何為出是言,吾必執公送官。」甘沐徐謂公蘊曰:「甘沐見天時人事如此,故敢發言,今反欲告之,吾誠不避死。」公蘊曰:「吾口安忍告公,但恐語泄丽併誅,故戒之耳。」後日甘沐復謂公蘊曰:「國人皆謂李姓大興,圖讖己見,此不可掩之禍也,轉禍為福,期在旦夕,此天授入應之時,親衞尚何疑哉。」 公蘊曰:「吾明公意,與萬行無異,誠如此言,計將安出?」甘沐曰:「親衞公恕寬仁,眾心尤屬,方今百姓疲弊,民不堪命,親衞因之,撫以恩德,彼必翕然來歸,猶水之就下,孰能禦之哉。」甘沐知事急恐變生,乃以語卿士庶官,人皆悅服,即日皆會于朝,謀曰:「今者億兆異心,上下離德,人厭先帝苛虐,不欲歸之嗣君,而咸有推戴親衞之心,吾輩不因此時共册親衞為天子,倉卒有變,能保首領乎。」於是共扶公蘊升正殿,立為天子卽位,百官于庭下羅拜,內外呼萬歲,聲振朝中,大赦天下,以明年為順天元年,焚網羅,罷獄訟,詔自今有爭訟者,許詣朝廷奏論,帝親臨決,群臣上尊號,曰奉天至理應運自在聖明龍見睿文英武崇仁廣孝天下太平欽明光宅章明萬邦顯應符感威震藩蠻睿謀神助聖治則天道政皇帝。

史臣吳士連曰:書稱堯曰放勳,舜曰重華,後世人臣,以實行尊稱君上,至十餘字,已多矣。當時人臣上尊號,至五十字,是不稽古學,而務諛其君,太租受而不却,是欲誇大而使後世無以加,胥失之矣。後尊太宗,近至五十字,蓋效尤乎此。

追封父曰顯慶王,母曰明德太后。

黎文休曰:有周典王,其追封則曰大王王季。大宋稱帝,其追封則曰僖祖翼祖,蓋父為子貴之義。我李太租既稱帝,而追封其父曰顯慶王,當時禮官不能正之,所謂自卑矣。

立皇后六,惟嫡夫人為立教皇后,車服之制,特異於諸宮。册長子佛瑪為皇太子,其餘悉封侯。皇女十三人皆封公主,以長女安國公主嫁陶甘沐,封為義信侯,以皇兄為武威王,皇叔為武道王,武威王子徵顯為太尉,翊聖王子副為總管,陳鎬為相公,吳丁為樞密使,陶碩輔為太保,鄧文孝為太傅,費車磊為左金吾,衞竹為右金吾,譚坦為左武衞,杜簡為右武衛,餘悉如故。

頒衣服賜僧道。

右黎朝三帝,起辛巳,終己酉,凡二十九年。

大越史記全書本紀卷之一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