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下)
题解
本卷选自《史记》列传部分,记述有管仲、晏平仲、韩非、司马穰苴、孙武、吴起、甘茂、白起、乐毅、廉颇与蔺相如、赵奢、李牧、屈原、豫让、李斯、田叔及《循吏传》中的公仪休,《酷吏传》《滑稽传》中的优孟、优旃、西门豹等篇段。魏徵等选录的众臣,大都是正直忠臣,从他们身上我们可以体会到仁义、忠烈、廉耻、机智等美德。但魏徵等也选录了导致秦朝灭亡的两个反面典型——李斯和赵高。在《群书治要》的节录内容中,李斯和赵高完全符合西汉刘向《说苑》中描写了六种邪臣的标准:贪享俸禄的具臣、附和讨好的谀臣、妒忌贤人的奸臣、扰乱朝廷的谗臣、独揽大权的贼臣、结党营私的亡国之臣。这就为唐太宗敲响了警钟:要传国久远,一定要树立起“礼义廉耻”四维,否则单靠任用法吏治国,纵然功劳如李斯,也会以私害公,把国家陷入危亡之境,更不要说听信赵高那样的奸佞之人的话了。
史记列传(旧无史记列传四字。加之)
管仲 [1] 夷吾者,颍上 [2] 人也。少时常与鲍叔牙 [3] 游 [4] ,鲍叔知其贤 [5] 。管仲贫困,常欺 [6] 鲍叔,鲍叔终善遇 [7] 之。已而 [8] 鲍叔事齐公子小白 [9] ,管仲事公子纠 [10] 。及小白立,公子纠死,管仲囚焉 [11] ,鲍叔遂进 [12] 管仲。管仲既用。任政 [13] 于齐。桓公以霸。九合 [14] 诸侯 [15] ,壹匡 [16] 天下。管仲之谋也。鲍叔既进管仲,以身下之,子孙世禄 [17] 于齐,常为名大夫 [18] 。世不多 [19] 管仲之贤,而多鲍叔能知人 [20] 也。
译文
管仲,名夷吾,是颖上人。年轻时经常和鲍叔牙交往,鲍叔牙知道他有才德。管仲家境贫困,经常占鲍叔牙的便宜,但鲍叔牙始终友好地对待他。后来,鲍叔牙侍奉齐公子小白,管仲侍奉齐公子纠。等到小白(齐桓公)即位后,公子纠被处死,管仲也被囚禁。鲍叔牙于是推荐管仲。管仲被任用,在齐国执掌政事,齐桓公因此称霸天下,与诸侯多次会盟,肃清了当时混乱的局面,使天下得到匡正而安定,这都是管仲的计谋。鲍叔牙推荐管仲之后,将自己置身于管仲之下,子孙世世代代都在齐国享受俸禄,大多成为著名的大夫。天下人不称赞管仲的才德,而称赞鲍叔牙能够辨识人才。
晏平仲 [21] 婴者,莱人也。莱者,今东莱地也。事齐灵公、庄公、景公 [22] ,以节俭力行 [23] 重 [24] 于齐。其在朝,君语及 [25] 之则危言 [26] ,语不及则危行 [27] ;国有道则顺命 [28] ,无道则衡命 [29] 。以此三世显名于诸侯。 太史公曰:“吾读《晏子春秋》,详哉其言之也。至 [30] 其谏说 [31] ,犯君之颜 [32] ,此所谓‘进思尽忠。退思补过 [33] ’者哉。!”
译文
晏平仲,名婴,齐国东莱人。曾辅佐齐灵公、齐庄公、齐景公,因为节约俭朴又能尽力办事,在齐国受到敬重。他在朝廷处理政务时,如果国君说到他,他就谦让着不说自己有功劳;若是国君没提到他(不知己时),他就谨慎地做事,修养自己的德行。国君政令合乎正道 时,他就服从命令去做;国君政令不合乎正道时,他就不受其命而隐居起来。因此,他经历了灵公、庄公和景公三代朝政,在各诸侯国中,名声显扬。太史公说:“我读《晏子春秋》,书中对他的言行说得很详细。晏子直言进谏,敢于冒犯国君的威严。《孝经》中说:‘在朝谋虑国事,就竭忠尽力;退朝而归,则常念自己的职责本分,常思弥补君王的过失。’晏子就是这样的人。”
韩非 [34] 者,韩之诸公子 [35] 也。作《孤愤 [36] 》、《五螙 [37] 》、《内外储 [38] 》,《说林 [39] 》、《说难 [40] 》十余万言。人或传其书至秦,秦王见之曰:“嗟乎 [41] ,寡人 [42] 得见此人与之游 [43] ,死不恨矣!”秦因急攻韩,韩王乃遣非使 [44] 秦。秦王悦之,未信用 [45] 。李斯 [46] 、姚贾 [47] 害 [48] 之,毁之曰:“韩非,韩之诸公子也。今王欲并 [49] 诸侯,非终 [50] 为韩不为秦,此人情也。今王不用,久留而归之,此自遗患也,不如以过法 [51] 诛之。”秦王以为然 [52] ,下吏 [53] 治非。李斯使人遗 [54] 非药,使早自杀。韩非欲自陈,不得见。王后悔。使人赦之。非已死矣。
译文
韩非是韩国的公子,撰写了《孤愤》《五蠹》《内外储》《说林》《说难》等著作,有十多万字。有人将他的书传到秦国,秦王读过之后感叹说:“好啊﹗我如果能见到此人并且和他结交,就死而无憾了。”秦国(为得到韩非)因此马上进攻韩国。于是韩王就派韩非出使秦国。秦王非常喜欢韩非,但没有立即信任起用。李斯、姚贾非常嫉妒他,二人在秦王面前毁谤韩非说:“韩非是韩王室的公子,现在大王想吞并诸侯,他最终只会为韩国着想,不会为秦国效力的,这是人之常情。如今大王不任用他,久留秦国然后让他回去,这是给自己留下祸患啊!不如给他加个罪名,然后将他处死。”秦王认为他们说得对,便令下官治韩非的罪。李斯派人送毒药给韩非,让他早点自杀。韩非本想当面向秦王陈述,但始终没能见到秦王。后来秦王悔悟了,派人去赦免他,但韩非已经死了。
司马穰苴 [55] 者,田完 [56] 之苗裔 [57] 也。齐景公时,晋伐阿、甄 [58] ,而燕侵河上 [59] ,齐师败绩 [60] ,景公患 [61] 之。晏婴乃荐田穰苴,景公以为将军,将兵捍 [62] 燕晋之师。穰苴曰:“臣素 [63] 卑贱,君擢 [64] 之闾伍 [65] 之中,加 [66] 之大夫 [67] 之上,士卒未附 [68] ,百姓不信。愿得君之宠臣、国之所尊以 监军 [69] ,乃可。”于是景公使庄贾 [70] 往。穰苴既辞 [71] ,与庄贾约曰:“且日 [72] 日中 [73] 会于军门。”穰苴先驰至军,立表下漏 [74] 待贾。
译文
司马穰苴是田完的后世子孙。齐景公时,晋国攻打齐国的东阿和甄城,燕国侵犯齐国黄河南岸的领土,齐国军队大败,齐景公非常忧虑。此时,晏婴向他推荐田穰苴,景公就任命田穰苴为将军,领兵抵御晋、燕两国的军队。穰苴说:“我本来地位卑微,君王把我从平民中提拔起来,位居大夫之上。然而,士卒还不会服从我,百姓亦不会信任我。因此,我希望派一位君王所宠爱、国人所尊重的大臣来做监军, 这样才可以。”于是,齐景公派庄贾担任监军。穰苴辞别景公后,跟庄贾约定说:“明天中午,我们在军营门前会合。”第二天,穰苴先赶到军门,安置好计时的木表和漏壼,等待庄贾。
贾素骄贵,亲戚左右 [75] 送之,留饮,夕 [76] 时乃至。穰苴曰:“何后期 [77] 为?”贾谢 [78] 曰:“大夫亲戚送之,故留。”穰苴曰:“将受命之日,则忘其家;临军 [79] 约束,则忘其亲;援枹 [80] 鼓 [81] 之急,则忘其身。今敌深侵,邦内骚动 [82] ,士卒暴露于境,君寝(旧无寝字,补之)不安席 [83] ,食不甘味 [84] (旧无食不甘味四字,补之)百姓之命皆悬 [85] 于君,何谓 [86] 相送乎?”于是遂斩庄贾以徇 [87] 。三军 [88] 之士皆振栗 [89] ,然后行。士卒次舍 [90] 、井灶 [91] 、饮食、问疾 [92] 、医药,身自 [93] 拊循 [94] 之。悉取将军之资粮享 [95] 士卒,平分粮食,冣 [96] 比其羸弱 [97] 者。三日而后勒兵 [98] ,病者求行,争奋赴战。晋师闻之,为罢 [99] 去;燕师闻之,渡易水而解 [100] 。于是追击之,遂取所亡故境 [101] 而归,立(本书立作尊)为大司马 [102] 。
译文
庄贾向来因地位显贵而骄慢无礼,亲戚朋友为他送行,留他喝酒,以致傍晚时分才到达军门。穰苴问他:“为什么迟到?”庄贾表示歉意地说:“大臣、亲戚都来给我送行,所以耽搁了。”穰苴回答说:“身为将领,从接受任命起,就应当忘掉自己的家庭。即将出战,要遵守军中法令,就应当忘掉自己的亲人。擂鼓进军的紧急时刻,就应当忘记自己的生命。现在,敌人已侵入我国,国内人心动荡不安,士兵在边境上风餐露宿,君王睡不安稳、吃不香甜,百姓的生命安危都系在你手中,还谈什么送行呢?”于是将庄贾斩首示众。全军将士都吓得发抖,然后出发。行军期间,对于士兵安营、掘井、立灶、饮水、伙食、探问疾病、安排医药,穰苴都亲自过问并抚慰他们。此外,还把自己的将军专用物资全部拿出来款待士兵,同士兵平分粮食,而且是和那些瘦弱有病者吃得一样。三天后整训军队,准备出战。病弱的士兵都要求同行,争先奋勇地要奔赴战场。晋国军队听到这个消息,就把军队撤回去了。燕国军队听到这个消息,就渡黄河向北撤退。齐国的军队趁势追击,收复了所有沦陷的领土而凯旋。后来,他被齐景公尊奉为大司马。
孙武 [103] 者,齐人也,以兵法见于吴王阖庐 [104] 。阖庐曰:“子 [105] 之十三篇 [106] ,吾尽观之矣,可小试 [107] 勒兵 [108] 乎?”对曰:“可。”阖庐曰:“可试以妇人乎?”曰:“可。”于是许 [109] 之,出宫中美人 [110] ,得百八十人。孙子分为二队,以王之宠姬二人各为队长,令之曰:“汝知而 [111] 心与左右手背乎?”妇人曰:“知之。”孙子曰:“前,则视心;左,则视 左手;右,则视右手;后,则视背。”妇人曰:“诺 [112] 。”乃 [113] 设鈇钺 [114] ,三令而五申 [115] 之。于是鼓 [116] 之右,妇人大笑。孙子曰:“约束 [117] 不明,申令 [118] 不熟,将之罪也。”复三令而五申之。鼓之左,妇人复大笑。孙子曰:“约束不明,申令不熟,将之罪也。既已明而不如法 [119] 者,吏士 [120] 之罪也。”乃欲斩左、右队长。吴王从台上观,见且 [121] 斩爱姬,大骇 [122] ,趣 [123] 使下令曰:“寡人已知将军能用兵矣。寡人非此二姬,食不甘味,愿勿斩也!”孙子曰:“臣已受命将,将在军,君命有所不受。”遂斩队长二人以徇 [124] 。用其次为队长,于是复鼓之。妇人左右前后跪起皆中 [125] 规矩绳墨 [126] ,无敢出声者。于是孙子使 [127] 使 [128] 报曰:“兵已整,唯 [129] 王所欲用之,虽赴水火 [130] 犹可 [131] 也。”吴王曰:“将军罢休 [132] 就 [133] 舍 [134] ,寡人不愿下观。”孙子曰:“王徒 [135] 好 [136] 其言,不能用其实 [137] 。”于是阖庐知孙子能用兵(旧无用兵二字,补之)也,卒 [138] 以为将。西破楚入郢 [139] ,北威 [140] 齐、(旧无齐字,补之)晋,显名 [141] 诸侯。
译文
孙武,齐国人,因为精通兵法而受到吴王阖庐的接见。阖庐说:“您的兵法十三篇,我全都读过。您能演示一下排兵布阵吗?”孙武回答说:“可以。”阖庐问:“可用妇女来试试吗?”孙武回话说:“可以。”于是阖庐允许他试试,叫出宫中美女一百八十人,孙武把她们分为两队,让吴王的两个宠姬分别担任队长。孙武命令她们说:“你们知道自己的心口、左右手和后背吗?”妇人们回答说:“知道。”孙子又强调:“向前,就看你们心口所对的方向;向左,就看左手所在的方向;向右,就看右手所在的方向;向后,就朝后背所对的方向转。”妇人们回答:“是。”孙武就在一旁设立了鈇钺等刑具,又将已经宣布的口令再三交待和告诫。于是击鼓传令,让她们向右。妇人们随即大笑起来。孙子说:“对纪律不清楚、号令不熟悉,这是将领的过错。”于是, 又反复交待好几遍,然后击鼓传令,让她们向左,妇人们又大笑。孙武说:“对纪律不清楚、号令不熟悉,是将领的过失。现在,你们既然已明白而不依照号令去做,就是军官和士兵的过错。”孙武说完,就要斩杀左、右队长。吴王在台上观看,见到要斩杀自己的爱姬,大吃一惊,急忙派使者传下命令说:“我已知道将军善于用兵了。我如果失去这两位爱妾,吃起东西来都不香,还是不要杀她们吧!”孙子回答:“我既然奉命做了将领,将领在领军时,可以不接受国君的命令。”于是将左、右队长斩首示众,然后命令排在次位的两个妃嫔为队长。再击鼓发令,妇人们不论是向左、向右、向前、向后、跪倒、站起都符合号令的要求,再没有人敢吭声了。这时孙武便派人向吴王报告说:“队伍已训练整齐,任凭君王您调遣,即使令她们赴汤蹈火也可以办到。”吴王说:“将军赶快回营休息去吧,我不想再往下看了。”孙武感叹地说:“吴王只是喜欢我的兵书理论,却不能让它付诸实践。”于是,阖庐才真正知道孙武善于用兵,最终任他做了将军。后来孙武带兵向西打败了强大的楚国,攻占了郢都,威震北边的齐国和晋国,在诸侯中英名显扬。
吴起 [142] 者,卫人也。魏文侯 [143] 以为将,与士卒最下者同衣食。卧不设席 [144] ,行不骑乘 [145] ,亲裹粮 [146] 与士卒分劳。卒有病疽 [147] 者,吴起为吮 [148] 之。卒母哭之,人曰:“子卒也,而将军自吮其疽,何哭为?”母曰:“不然 [149] 也。往年吴公吮其父,其父战不旋踵 [150] ,而遂死于敌。今又吮此子,妾 [151] 不知其死处矣,是以哭之。”文侯既卒,事武侯 [152] 。武侯浮 [153] 西河 [154] 而下,中流 [155] 顾 [156] 而谓起曰:“美哉山河之固,此魏国之宝也!”起对曰:“在德 [157] 不在险。昔三苗 [158] 氏,左洞庭而右彭蠡 [159] ,德义 [160] 不修,而禹 [161] 灭之。夏桀 [162] 之居,左河济 [163] ,右太华 [164] ,伊阙 [165] 在其南,羊肠 [166] 在其北,羊肠阪,在大原。修政 [167] 不仁 [168] ,而汤 [169] 放 [170] 之。殷纣 [171] 之国,左孟门 [172] ,右太行 [173] ,常山 [174] 在其北,大河经其南,修政不德 [175] ,武王 [176] 杀之。由此观之,在德不在险。若君不修德,船中之人,尽敌国 也。”武侯曰:“善 [177] 。”
译文
吴起是卫国人,魏文侯任用他为将领。他领兵时,与最下等的士兵穿一样的衣服、吃一样的饭菜,睡觉不铺垫褥,行军不骑马乘车,亲自背负粮食和士兵们同甘共苦。有个士兵生了毒疮,吴起亲自用嘴替他吸吮脓血,士兵的母亲听到此事后哭了起来。有人问她:“你儿子只是一名士兵,将军却亲自为他吸吮疮脓,你为什么还哭呢?”她回答说:“不是为此而哭啊!过去吴将军也曾替孩子的父亲吸吮疮脓,他父亲便勇往直前,战死于敌军中。如今,吴将军又为我儿子吸吮毒疮,不知道他又会死在哪里,所以我才哭啊!”魏文侯死后,吴起事奉他的儿子魏武侯。有一次,魏武侯乘船沿黄河顺流而下,船行到中途,武侯回过头来对吴起说:“太好了﹗山河为防,如此险要坚固,实在是魏国的宝地呀!”吴起回答说:“国家的强盛在于君王的仁德,而不在于山河的险要。过去,三苗氏左有洞庭湖,右有彭蠡泽,但是他不修德行,所以被大禹所灭。夏桀的领地,左临黄河、济水,右靠泰山、华山,伊阙山在它南边,险峻的羊肠阪在它的北面。但他不施仁政,最后被商汤放逐。商代殷纣的国土,左有孟门山,右有太行山,北有巍峨的恒山, 又有黄河流经它的南面。但纣王治理国家没有仁德,而被周武王所杀。由此可见,国家的强盛在于国君推行德政,不在于地形的险峻。假若国君不施行德政,即使是和您同乘一条船的人,全都会成为您的仇敌啊!”武侯赞同说:“说得好!”
甘茂 [178] 者,下蔡 [179] 人也。秦武王 [180] 以为左丞相,谓茂曰:“寡人欲容车通三河 [181] (河作川)以窥 [182] 周室,而寡人死不朽矣 [183] 。”茂曰:“请之魏,约 [184] 以伐韩,而令向寿 [185] 辅行。”茂谓向寿:“子归言之于王曰:‘魏听臣矣,然愿王勿伐也。’”寿归以告王,王迎茂于息壤 [186] 。茂至,王问其故。对曰:“宜阳,大县也,虽名曰县,其实郡也。今王倍 [187] 数险 [188] 、行千里,攻之难。昔曾参之处费 [189] ,鲁人有与曾参同姓名杀人,人告其母曰:‘曾参杀人。’其母织自若 [190] 也。顷然 [191] ,(然作之)一人又告,其母尚 [192] 织自若也。顷然,(然作之)一人又告之,其母投杼 [193] 下机,逾 [194] 墙而走。夫 [195] 以曾参之贤,与其母信之也,三人疑之,其母惧焉。今臣之贤,不若 [196] 曾参,王之信臣,又不如曾参之母信曾参也,疑臣者非特 [197] 三人,臣恐大王之投杼也。始张仪 [198] 西并巴蜀 [199] 之地,北开西河 [200] 之外,南取上庸 [201] ,天下不以 [202] 多 [203] 张子,而贤 [204] 先王。魏文侯令乐羊 [205] 将而攻中山 [206] ,三年而拔 [207] 之。乐羊返而论功 [208] ,文侯示之谤书一箧 [209] 。乐羊再拜稽首 [210] 曰:‘此非臣功,主君之力也。’今臣羁旅 [211] 之臣,樗里子、 [212] 公孙奭 [213] 二人者,挟韩而议 [214] ,王必听之。王欺魏,而臣受公仲侈 [215] 之怨也。”王曰:“寡人不听也,请与子盟。”卒 [216] 使茂将兵伐宜阳,五月而不拔,樗里子、公孙奭果争 [217] 之。武王召茂,欲罢兵。茂曰:“息壤在彼 [218] 。”王曰:“有之。”因大 [219] 悉起兵,使茂击之,遂拔宜阳。韩襄王使公仲侈入谢。
译文
甘茂,楚国下蔡人。秦武王任他为左丞相。武王对甘茂说:“我想乘着容车去三川郡地区,看一看周朝都城,这样,就是死也心满意足了。”甘茂说:“请允许我到魏国,舆魏国相约去攻打韩国,请您派向寿辅助我一同前行。”甘茂(到魏国后)对向寿说:“你回去告诉大王,魏国已经听从我的建议,但是我希望大王不要进攻韩国。”向寿回去把甘茂的话转告给了秦武王。后来秦武王到息壤迎接甘茂。甘茂一到达,秦武王就问他不攻打韩国的原因。他回答说:“宜阳是韩国的一 个大县,名义上是县,实际上是一个郡。如今大王冒着很大的危险,行军千里去攻打它,实在难以取胜。以前曾参住在费邑,鲁国有一个与他同姓名的人杀了人,有人告诉他的母亲说‘曾参杀了人’,他的母亲若无其事地继续织布。一会儿,又有一个人告诉他母亲说‘曾参杀了人’,他的母亲仍然神情自如地织布。又过了一会儿,一个人又来告诉说‘曾参杀了人’,他的母亲随即扔下织布的梭子,翻墙逃走了。凭着曾参的贤德及其母亲对他的信任,当有三个人都怀疑他时,他的母亲也会害怕他真的杀人了。现在,我的贤德比不上曾参,大王对我的信任也不如曾母对曾参的信任,而且会怀疑我的人不止三人,我担心大王也会中途像曾参母亲扔掉梭子一样,不再信任我。当初,张仪向西吞并了巴蜀,向北开拓西河以外的疆土,向南夺取上庸。天下人并不因此而赞赏张仪,而是因此尊崇先王。魏文侯派乐羊领兵攻打中山,三年时间,才攻取了中山。乐羊回国后论功请赏,魏文侯把一小箱子诽谤乐羊的文书给他看。乐羊吓得连连叩头拜谢说:‘这不是我的功劳,全靠君王的威力啊。’而现在,我甘茂只是一个寄居秦国的下臣,樗里子和公孙奭二人,必定会借口韩国强大而对我的攻韩计划有所非议,大王一定会听信他们。这样一来,大王您欺骗了魏王,而我也要遭到韩相公仲侈的怨恨。”秦王说:“我不会听信他们,请让我和你立约为誓。”最终还是派甘茂领军进攻宜阳。过了五个月还没攻取下来,樗里子和公孙奭果然出来反对这件事。秦武王召甘茂回国,想要退兵不攻了。甘茂说:“我们的息壤之誓还在那儿。”秦武王说:“是这样。”于是秦武王大规模地出动军队,让甘茂率领进攻宜阳。终于攻取了宜阳,韩襄王派公仲侈到秦国谢罪讲和。
白起 [220] 者,郿 [221] 人也,善用兵,事秦昭王 [222] 。昭王使白起为上将军 [223] ,前后斩首虏 [224] 四十五万人。赵人大震,使苏代 [225] 厚币说秦相应侯 [226] 曰:“武安君 [227] 所为秦战胜攻取者七十余城,南定鄢、郢 [228] 、汉中, 北禽 [229] 赵括 [230] 之军,虽周、召 [231] 、吕望 [232] 之功,不益于此矣。今赵亡,秦王王 [233] ,则武安君必为三公 [234] ,君能为之下乎?虽无欲为之下,固 [235] 不得已 [236] 矣。秦尝攻韩,围邢丘 [237] ,困上党 [238] ,上党之人皆反为赵,天下不乐为秦民之日久矣。今亡赵,北地入燕,东地入齐,南地入韩、魏,则君之所得民,亡 [239] 几何 [240] 人。故不如因 [241] 而割 [242] 之,无以为武安君功也。”于是应侯言秦王曰:“秦兵劳,请许韩赵之割地以和,且休士卒。”王听之,皆罢兵。武安君由是与应侯有隙 [243] 。
译文
白起,郿邑人,善于用兵。事奉秦昭王,昭王任命白起为上将军(攻打赵国),前后斩杀、俘虏了四十五万人。赵国人十分震惊,派苏代带了重礼去游说秦国丞相应侯范雎:“武安君(白起)替秦国攻占夺取了七十多个城邑,南边平定了鄢、郢都和汉中,北边俘虏了赵括的军队,即使是周公、召公和吕望的功勋也不能超过这些。今天,如果赵国灭亡,秦王统治天下,那么武安君一定位列三公,您甘愿处于他的下位么?不过,即使您不愿处于他的下位,面对已成的事实,也无可奈何了。秦国曾经进攻韩国,包围邢丘,围困上党,上党的百姓都反而归附了赵国,天下人不愿做秦国的百姓已经很久了。现在灭亡赵国,它北方的土地将会落入燕国,东方的土地将会落入齐国,南方的土地将会落入韩国和魏国,那么您能得到的百姓就没有多少了。所以不如趁此机会让韩、赵两国割让土地,不要再让武安君建立更大的功勋了。”于是应侯向秦王说:“秦国的军队疲劳了,请允许韩、赵两国割地讲和,暂且让士兵们休息一下。”秦王听从了应侯的话,双方都停止了军事行动。武安君从此与应侯有了嫌隙。
秦复发兵,使王陵 [244] 攻赵。陵战少利。秦王欲使武安君代陵将,武安君言曰:“秦虽破长平军,而秦卒死者亦过半,国内空。 遂远绝 [245] 河山而争人国都,赵应其内,诸侯攻其外,破秦军必矣。不可。”秦王强起武安君,武安君遂(无遂字)称病笃 [246] 。应侯请之,不起 [247] 。于是免为士伍,迁 [248] 之阴密 [249] 。属安定。武安君病,未能行。秦王乃使人遣 [250] 白起,不得留咸阳中。武安君既行,出咸阳西门十里,至杜邮 [251] 。秦昭王与应侯群臣议,曰:“白起之迁,其意尚怏怏不服 [252] ,有余言 [253] 。”秦王乃使使者赐之剑自裁,武安君遂自杀。秦人怜之,乡邑皆祭祀焉。
译文
后来秦国再次发兵,派王陵进攻赵国。可是王陵作战收获不大。秦王想派武安君代替王陵统兵,武安君说:“现在秦国虽然歼灭了长平的赵军,但秦国士兵死亡也超过半数,国内空虚,跋山涉水去夺取别人的国都,赵军在里边接应,各国诸侯从外面进攻,打败秦军是必然之事,不能这样做。”秦王强令武安君就职,武安君就声称病情加重了。应侯去请他,他始终不肯就任。于是秦王免去武安君的官爵,降为士兵,让他迁往阴密去居住。武安君病重不能动身。秦王便派人去驱逐白起(武安君),下令不准他留在咸阳城中。武安君动身,走出咸阳城西门十里,到达了杜邮。秦昭王跟应侯及大臣们商议道:“白起被驱逐,他的内心还是郁郁不乐,很不甘心,有未说出的(不满意的)话。”秦王便派使者赐给他一把剑,让他自杀。武安君就自杀了。秦国人非常 怜悯他,无论城乡都祭祀他。
乐毅 [254] 闻燕昭王屈身 [255] 下士 [256] ,先礼郭隗 [257] ,以招贤者。毅为魏使燕,遂委质 [258] 为臣,昭王以为亚卿 [259] 。时齐愍王 [260] 强自矜 [261] ,百姓弗堪 [262] 。于是昭王使毅约赵、楚、魏以伐齐。昭王悉 [263] 起兵,使毅为上将军 [264] ,并护 [265] 赵、楚、韩、魏、燕之兵以伐齐,破之济西 [266] 。诸侯兵罢归,而毅独追入临灾 [267] ,尽取齐宝财物输 [268] 之燕。昭王大悦,封乐毅于昌国。齐七十余城皆为郡县以属燕,唯独莒 [269] 、即墨 [270] 未服。会 [271] 燕昭王卒。惠王自为太子时尝不快 [272] 于毅,及即位,齐之田单 [273] 闻之,乃纵反间 [274] 于燕曰:“齐城不下 [275] 者两城耳。然所以不早下者,闻乐毅与燕新王有隙,欲连兵 [276] 且 [277] 留齐,南面而王 [278] 齐。齐之所患,唯恐他将之来。惠王固已疑毅,得齐间 [279] ,乃使骑劫 [280] 代将而召毅。毅知惠王之弗善代之,遂西降赵。齐田单遂破骑劫,尽复得齐城。
译文
乐毅听说燕昭王降低身分,礼贤下士,首先尊敬郭隗,以此招来天下的贤能之人。一次魏昭王派乐毅出使燕国,乐毅就归顺燕国做了臣子,燕昭王任他为亚卿。当时,齐愍王强悍、自负,百姓不能忍受。于是燕昭王派乐毅联合赵国、楚国和魏国共同攻打齐国。燕昭王出动全部军队,派乐毅担任上将军,并总领赵、楚、韩、魏、燕五国的军队进攻齐国。在济西打败了齐军。各国军队撤兵回国,而乐毅又统率燕军独自追击,一直到达临淄,将齐国的财宝全部掠取运回燕国。燕昭王十分高兴,封乐毅为昌国君。乐毅攻占齐国的七十多座城邑,全部设置郡县,隶属燕国,只有莒邑和即墨两座城邑没有降服。恰逢燕昭王去世,新即位的惠王在当太子时曾对乐毅不满,即位后,齐国田单听说了这个情况,就派人到燕国施行反间计,说道:“齐国城邑没有攻克的只有两座了。然而它们之所以还没有被攻占,据说是乐毅与燕国新国君有隔 阂,他想集结军队,将来留在齐国,做齐国的君主。齐国现在唯恐燕国另派其他将军来。”燕惠王本来就怀疑乐毅,听到齐国挑拨离间的话,就派将领骑劫代替统兵并召回乐毅。乐毅知道燕惠王派人代替自己是不怀好意,(害怕被杀)就西去投降了赵国。齐国大将田单后来打败了骑劫,全部收复了齐国的城邑。
廉颇 [281] 者,赵之良将也。蔺相如 [282] 者,赵人也。赵王与秦王会渑池 [283] 。秦王饮酒酣 [284] ,曰:“寡人窃闻赵王好音,请奏瑟 [285] 。”赵王鼓瑟。秦御史 [286] 前书曰:“某年某月,秦王与赵王会饮,令赵王鼓瑟。”相如前曰:“赵王窃闻秦王善为秦声,请奉盆缻 [287] 以相乐。”秦王怒,不许。于是相如前进 [288] 缻,因跪请。秦王不肯击缻。相如曰:“五步之内,相如请得以颈血溅大王矣!”左右欲刃 [289] 相如,相如张目 [290] 叱 [291] 之,左右皆靡 [292] 。于是秦王不怿 [293] ,为壹击缻。相如顾召赵御史书曰:“某月秦王为赵王击缻。”秦之群臣曰:“请以赵十五城为秦王寿。”相如亦曰:“请以秦之咸阳为赵王寿。”秦王竟 [294] 酒,终不能加胜于赵。
译文
廉颇是赵国的杰出将领,蔺相如也是赵国人。赵惠文王与秦昭王在渑池相会结盟,当秦昭王酒兴正浓时,就微带醉意地说:“我私下听说赵王喜爱音乐,那就请您弹瑟助个兴吧!”赵王便弹起瑟来。秦国的御史大夫走上前来,写道:“某年某月,秦王与赵王一起饮酒,秦王让赵王弹瑟。”蔺相如也上前说:“赵王私下听说秦王擅长秦地音乐,请允许我献上瓦缶,(请秦王敲一敲,)来共同娱乐。”秦王大怒,不答应。于是蔺相如就向前递上一个奏乐用的瓦缶,并跪下请秦王演奏。秦王还是不肯敲。蔺相如说:“大王如果不敲,在这五步之内,我就拿我颈项里的血溅大王的身!”这时秦王的侍从想要杀他,相如愤怒地瞪大眼睛,大声呵斥,侍从们都吓得后退。于是秦王极不情愿地敲了一下瓦缶。蔺相如回头招呼赵国御史写道:“某年某月,秦王为赵王击缶。”秦国的大臣们说:“请拿赵国十五座城池给秦王贺寿!”蔺相如也回敬道:“请拿秦国的咸阳城为赵王祝寿!”就这样直到酒宴完毕,秦王始终都不能压倒赵王。
既罢归国,以相如功大,拜为上卿,位在廉颇之右 [295] 。颇曰:“我为赵将,有攻城野战 [296] 之功,而蔺相如徒以口舌为劳,而位居我上,且相如素贱人,吾羞 [297] ,不忍为之下。”宣言 [298] 曰:“我见相如,必辱之。”相如闻,每朝常称病。已而 [299] 相如出,望见廉颇,引车避匿 [300] 。于是舍人 [301] 相与 [302] 谏曰:“臣所以去亲戚而事君者,徒慕 [303] 君之高义 [304] 也。今君与廉君同列 [305] ,廉君宣恶言,而君畏匿 [306] 之,恐惧殊甚 [307] ,且庸人 [308] 尚羞之,况于将相乎!臣等不肖 [309] ,请辞去。”相如固 [310] (固旧作故,改之)止之,曰:“公之视廉将军,孰与 [311] 秦王?”曰:“不若 [312] 也。”相如曰:“夫以秦王之威,而相如廷 [313] 叱之,辱其群臣,相如虽驽 [314] ,独何畏廉将军哉?顾 [315] 吾念 [316] 之,强秦之所以不敢加兵于赵者,徒以吾两人在也。今两虎斗 [317] ,其势不俱 [318] 生。吾所以为此,先公家之急,而后私雠 [319] 也。”颇闻之,肉袒 [320] 负荆 [321] ,因宾客至相如门,谢罪曰:“鄙贱 [322] 之 人,不知将军宽 [323] 之至此也。”卒相与 [324] 欢,为刎颈之交 [325] 。
译文
渑池会盟结束回国,赵王因为蔺相如功劳卓著,便任命他为上卿,职位在廉颇之上。廉颇不满地说:“我身为赵国大将,有攻城掠地、旷野奋战的功劳,而蔺相如只凭三寸之舌立了点功,职位反而比我高,况且他蔺相如本是卑贱之人,却让我在他之下,这是对我极大的羞辱!”并扬言道:“我如果碰到蔺相如,一定要羞辱他。”相如听到后,每到上朝时,常常推说有病不去。过了不久,蔺相如外出,远远望见廉颇,连忙指引车子躲避让开。于是相如的家臣就一起进谏说:“我们之所以离开亲人来事奉您,是仰慕您高尚的节义。如今,您与廉将军地位相同,廉将军口出狂言,可您怕他、躲他,也害怕得太过分了,就算是普通人尚且感到羞耻,更何况您身为将相呢!我们没有才德,请允许我们走吧!”相如因此挽留他们说:“廉将军与秦王相比,你们看谁更 厉害?”回答说:“廉将军比不上秦王。”相如继续说:“就算是秦王那样的威严,我也敢于当堂呵斥他,羞辱他的大臣们,我虽愚笨无能,为何会单单害怕廉将军呢?只不过我考虑的是,强秦之所以不敢对赵国用兵,就是因为有我们两人在呀,如今若两虎相斗,势必不能共存。我之所以这样忍让,无非是把国家的急难摆在前面,而把个人的怨仇放在后面。”廉颇听说后,非常惭愧,就袒露着上身,背着荆条,由宾客带引来到蔺相如的门前请罪,对相如说道:“我这个粗鄙浅薄之人,想不到将军胸怀宽大到如此程度!”二人终归于好,成为生死与共的好朋友。
赵奢 [326] 者,赵之田部吏 [327] 也。收税,而平原君 [328] 家不肯 [329] 出,奢以法治之,杀平原君用事者 [330] 九人。平原君怒,将杀奢,因 [331] 说曰:“君于赵为贵公子 [332] ,今纵 [333] 君家而不奉公,则法削 [334] ,法削则国弱,国弱则诸侯加兵 [335] ,诸侯加兵,是无赵也,君安 [336] 得有此富乎?以君之贵,奉公如法,则上下平,上下平则国强,国强则赵固 [337] ,而君为贵戚 [338] ,岂轻 [339] 于天下邪 [340] ?”平原君以为贤,言之王。王用之治国赋 [341] ,国赋大治 [342] ,民富而府库 [343] 实。
译文
赵奢是赵国征收田赋的官吏。有次在收取租税时,平原君家不肯缴纳,赵奢依法办理,杀了平原君家九个管事的人。平原君大怒,要杀死赵奢。赵奢趁机劝说道:“您在赵国是贵公子,现在要是纵容您的家臣而不遵守国家法令,就会削弱法令的权威,法令的权威削弱了就会使国家衰弱,国家衰弱了诸侯各国就要出兵来侵犯,诸侯出兵侵犯,赵国就会灭亡,您还怎样保有这些财富呢?像您这样地位高贵的人,能够奉公守法,就会使大家都奉公守法,大家都奉公守法,就能使国家强盛,国家强盛了赵国就会稳固,而您身为赵国皇亲,难道还会被天下人轻视吗?”平原君认为赵奢贤能,把他推荐给赵王。赵王于是任用他管理全国赋税,国家赋税管理得很好,百姓富裕,国库充实。
秦伐韩,军阏与 [344] 。王乃令奢将,救之,大破秦军。惠文王赐奢爵号为马服君 [345] 。孝成王立,秦与赵兵相距 [346] 长平 [347] ,使廉颇将,固壁 [348] 不战。秦之间 [349] 言曰:“秦之所恶 [350] ,独畏赵奢之子赵括为将耳。”赵王因以括为将,代廉颇。括自少时学兵法,言 [351] 兵事,以天下莫能当。尝与其父奢言兵事,奢不能难,然不谓之善 [352] 。括母问其故,奢曰:“兵,死地 [353] 也,而括易 [354] 言之。使赵不将括则已,若必将之,破赵军者必括也。”
译文
后来秦国攻打韩国,军队驻扎在阏舆。赵王便派赵奢为将,去援救韩国,结果大败秦军。赵惠文王赐赵奢封号为马服君。后来,赵孝成王即位。秦国和赵国的军队在长平对峙。赵王派遣廉颇带兵对阵,赵军坚守营垒不应战。秦国的间谍散布谣言说:“秦国最担心的,就是怕赵奢的儿子赵括担任将军。”赵王因此用赵括为将,替代廉颇。赵括从小就学习兵法,谈论军事,认为天下没有谁能比得上自己。他曾经和父亲赵奢谈论用兵作战,赵奢也难不倒他,但并不认为他是将帅之才。赵括的母亲问其中的缘故,赵奢说:“用兵打仗是敌我双方处于生死之地的大事,而他却夸夸其谈。赵国不用他为将也就罢了,要是一定让他为将,使赵军失败的人一定就是他。”
及括将行,其母上书曰:“括不可使将。”王曰:“何以?”对曰:“始妾事其父,时为将,身所奉 [355] 饭而进食者以十数,所友者以百数,大王及宗室所赏赐者,尽以与军吏士大夫 [356] ,受命之日,不问家事。今括一旦为将,东向 [357] 而朝,军吏无仰视之者,王所赐金帛 [358] ,归藏家,而日视便利 [359] 田宅可买者。王以为何如 [360] 其父?父子异心,愿王勿遣。”王曰:“母 [361] 置 [362] 之,吾已决矣。”终遣之。括既代廉颇,悉 [363] 更约束 [364] ,易置 [365] 军吏。秦将白起闻之,纵 [366] 奇兵 [367] ,射杀括。数十万之众遂降秦,秦悉坑 [368] 之。
译文
等到赵括将要领军出发,他母亲上书给赵王,说道:“赵括不能派做将军。”赵王说:“为什么?”回答说:“当初我侍奉他父亲赵奢,那时他父亲做将军,亲自捧着饭菜侍奉几十人用餐,所结交的朋友有几百人;大王和王族所赏赐的东西,全部分给下属将领;从接受命令的那天起,就不过问家里的事。现在赵括刚做将军,就面向东方接受部下的参见,军吏没有敢抬头看他的;大王赏赐的金银绸缎,全都拿回家收藏起来,而且天天打听哪里有便宜合适、可以买下的田地房屋。大王觉得这哪一点像他父亲?父亲与儿子的心地截然不同,希望大王不要派他领兵。”赵王说:“老人家您就别管这件事了,我已经决定了。”赵王最终还是派遣赵括为将。赵括代替廉颇以后,全部更改了军纪制度,撤换了军官。秦国大将白起听到这些以后,派出奇兵射死了赵括。于是赵国几十万大军投降了秦军,秦军将他们全部活埋了。
李牧 [369] 者,赵之北边 [370] 良将也,常居代 [371] 、鴈门 [372] ,备 [373] 匈奴。日飨士 [374] ,习骑射,谨 [375] 烽火 [376] ,多间谍,厚遇战士。为约曰:“匈奴即入盗 [377] ,急入收保 [378] ,有敢捕虏 [379] 者斩。”如是数岁 [380] ,亦不亡失。然匈奴以李牧为怯,虽赵边兵亦以为吾将怯。赵王让 [381] 牧,牧如故。赵王怒,召之,使他人代将。岁余,匈奴每来,出战,战数不利,失亡多,边不得田畜 [382] 。复请牧,牧固 [383] 称疾。赵王乃复强起,使将兵。牧曰:“王必用臣,如前乃 [384] 敢奉令。”王许之。牧至如故约,匈奴数岁无所得,终以为怯。边士 [385] 日得赐而不用,皆愿得一战。于是悉勒 [386] 习战。大纵 [387] 畜牧,人民满野,匈奴小入,佯北 [388] 不胜,以数千人委 [389] 之。单于闻之,大率众来入。牧多为奇陈 [390] ,张左右翼击之,大破杀匈奴十余万骑。破东胡 [391] 。单于奔走,匈奴不敢近赵边。
译文
李牧是赵国镇守北方边境的优秀将领。他经常驻扎在雁门,防备匈奴,每天用丰厚的酒食犒劳将士,带领他们练习骑马、射箭,小心地把守烽火台,增加侦察人员,优待战士。李牧做出规定说:“匈奴如果侵入边境来抢掠,应立即退入营垒坚守,有敢擅自捕捉俘虏的要斩首。”这样一连好几年,赵军也没有什么伤亡和损失。然而匈奴认为李牧胆怯,即使是赵国边境上的士兵也认为自己的将军胆怯。赵王责备李牧,李牧依然如故。赵王大怒,将其召回,派另外的人代他为将。这一年多,匈奴每次来侵犯,新任将军便领兵出战。每次出战,多是失利,损失伤亡惨重,边境不能耕种、放牧。于是赵王又请李 牧为将。李牧一再说自己有病。赵王于是就强令他出来率军守边。李牧说:“大王一定要任用臣下的话,必须依我以前的做法,我才敢接受任命。”赵王答应了他。李牧到了边境,按照原来的规定办事。匈奴好几年都一无所获,却始终认为李牧胆怯。守边的士兵每天得到犒赏却感觉自己无用武之地,都希望与匈奴打一仗。于是李牧部署将士习练战法,又让百姓把大批牲畜赶出去四处放牧,百姓漫山遍野。匈奴先派小股兵力入侵,李牧假装败走,丢下几千人给匈奴。单于听到此事,率领大批军队入侵。李牧布置许多奇阵,张开军阵的左右两翼包围伏击匈奴,大破其军,斩杀匈奴骑兵十余万。接着又打败东胡,单于远逃。从此匈奴不敢接近赵国边境。
屈原 [392] 者,名平,楚之同姓 [393] 也,为楚怀王左徒 [394] 。博闻强志 [395] ,明 [396] 于治乱 [397] ,娴 [398] 于辞令 [399] 。入则与王图议 [400] 国事,以出号令;出则接遇宾客 [401] ,应对诸侯。王甚任 [402] 之。上官大夫 [403] 与之同列 [404] ,而心害 [405] 其能。怀王使平造为宪令 [406] ,平属 [407] 草藳 [408] 未定,上官大夫见而欲夺之,平不与,因谗之曰:“王使屈平为令,众莫弗知,每一令出,屈平伐 [409] 其功,以为‘非我莫能为’也。”王怒而疏 [410] 平。平疾 [411] 王听之不聪 [412] 也,谗谄 [413] 之蔽明 [414] 也,邪曲 [415] 之害公也,方正 [416] 之不容也,故忧愁幽思 [417] 而作《离骚 [418] 》。平既绌 [419] ,其后秦大破楚师,怀王入秦而不反。平虽放流,睠顾 [420] 楚国,冀幸 [421] 君之一悟、俗之一改也。令尹 [422] 子兰 [423] 卒使上官大夫短 [424] 原于顷襄王 [425] ,顷襄王怒而迁 [426] 之,迁于江南。遂自投汨罗 [427] 以死。汨水在罗,故曰汨罗。原既死之后,楚日 [428] 以削 [429] ,竟 [430] 为秦所灭。
译文
屈原,名平,是楚王的同族人,担任楚怀王的左徒。他见闻广博,记忆力强,通晓国家保持安定、避免动乱的道理,擅长言语应对。在朝中就和楚王商讨国家大事,制定政令;对外就接待他国使者,处理与诸侯国的外交事务。楚怀王对他十分信任。上官大夫和屈原职位相等,却嫉妒屈原的才能。有一次,怀王让屈原制订法令。屈原写好草稿,还未最后修定完成。上官大夫看到后欲强占为己有,屈原不肯给他。他就向楚怀王进谗言说:“大王让屈原制订法令,上上下下无人不知。每颁布一项法令,屈原就夸耀是自己的功劳,说‘除了我之外没有人能够做得出来!’”楚怀王听后很生气,就渐渐疏远了屈原。屈原痛心楚怀王听信人言而不明察真相,被谗谮谄媚的人蒙蔽而不明事理,致使邪恶者伤害公道,正直的人不能为朝廷所容,所以忧愁沉思而写成《离骚》。屈原遭贬黜之后,秦国大败楚兵,怀王被困于秦国而不得生还。屈原虽然身遭流放,还是眷恋楚国,期望怀王能悔悟过来,习俗能得到改正。令尹子兰指使上官大夫向顷襄王说屈原的坏话,顷襄王听后发怒,将屈原放逐远地。最终屈原投汨罗江而死。屈原死后,楚国一天天削弱,终被秦国所灭。
豫让 [431] 者,晋人也。故尝事范氏及中行氏 [432] ,而无所知名 [433] 。去而事智伯 [434] ,智伯甚尊宠 [435] 之。及智伯伐赵,赵襄子 [436] 与韩、魏 [437] 合 谋灭智伯,三分其地,襄子漆 [438] 智伯头以为饮器 [439] 。豫让遁逃山中,变名易姓,为刑人 [440] ,入宫涂 [441] 厕,欲以刺 [442] 襄子。襄子如厕,心动 [443] ,执问 [444] 涂厕之刑人,豫让内持刀兵 [445] ,曰:“欲为智伯报雠!”左右欲诛之。襄子曰:“彼义人 [446] 也,吾谨避之耳。”释去之。居 [447] 顷之,豫让又漆身为厉 [448] ,吞炭为哑 [449] ,行乞于市,其妻不识。行见其友,其友识之,曰:“以子之材,委质 [450] 而臣事襄子,襄子必近幸 [451] 子。近幸子,乃为所欲 [452] ,顾不易邪 [453] ?何乃残身苦形 [454] ,欲以求报襄子,不亦难乎!”豫让曰:“既已委质臣事人而杀之,是怀二心以事君也。且吾所为 [455] 者,极难耳!然所以为此者,将以愧天下后世之为人臣怀二心以事其君也 [456] 。”顷之,襄之当出,豫让伏 [457] 于所当 [458] 过之桥下 [459] 。襄子至桥马惊,曰:“此必是豫让也。”使人问之,果豫让也。于是赵襄子数 [460] 豫让曰:“子不尝事范、中行氏乎?智伯尽灭之,而子不为报雠,反委质臣于智伯。智伯亦已死矣,而子独 [461] 何以为之报雠之深也?”豫让曰:“臣事范、中行氏,范、中行氏皆众人 [462] 遇 [463] 我,我故众人报之。至于智伯。国士 [464] 遇我,我故国士报之。”
译文
豫让是晋国人,过去曾经事奉过范氏和中行氏,没有什么名声。后离开范氏、中行氏而去事奉智伯,智伯非常尊重宠信他。等到智伯攻伐赵国,赵襄子与韩、魏合谋消灭了智伯,三家瓜分了他的封地。赵襄子把智伯头骨涂上油漆作为饮酒的器皿。豫让则逃到山中,改名易姓。装扮成被判刑做苦役的人,潜入赵襄子的宫中粉刷厠所,准备刺杀赵襄子。襄子上厕所时,心里突感不安,便拘留询问正在粉刷厠所的刑人。豫让衣内夹着凶器,见事已败露,便说:“我要给智伯报仇!”赵襄子的随从要杀掉他,襄子说:“他是深明大义的人,我小心地躲着他就是了!”于是放了豫让。过了不久,豫让又将全身涂满油漆,使皮肤过敏长满癞疮,吞炭使嗓子变得沙哑,在街上讨饭,连他的妻子都不认识他。走在路上遇见朋友,朋友认出他后,问道:“以您的才能,委身去侍奉赵襄子,襄子一定会宠信您。有赵襄子的宠信,到那时 您要干您想干的事(刺杀赵襄子),岂不是更容易吗?何苦摧残自己的身体、丑化自己的形象!用这样的办法想要达到报复襄子的目的,不是很困难吗?”豫让说:“既然委身事奉别人,又想杀他,这是怀着二心事奉他的君主。如此做法对我来说更艰难,我之所以这样做,是为了使天下后世怀着二心去事奉君主的人感到羞愧。”过不多久,襄子要外出,豫让潜伏在他将要经过的桥下。襄子来到桥上,马忽然受惊。襄子说:“一定是豫让在这里。”派人查问,果然是豫让。这时襄子责问豫让道:“你过去不也事奉过范氏、中行氏吗?智伯把他们都消灭了,而你不为他们报仇,反而委身做智伯的臣子。现在智伯死了,你为什么唯独要为他这样三番五次地报仇呢?”豫让说:“我事奉过范氏、中行氏,他们只把我当一般人看,所以我只像一般人那样报答他们。至于智伯,他把我当国家杰出之士对待,所以我要以一个杰出人物那样的道义来回报他。”
李斯 [465] 者,楚上蔡 [466] 人也。为丞相。始皇出游会稽 [467] ,斯及中车府令 [468] 赵高 [469] 皆从。始皇有二十余子,长子扶苏 [470] 以数直谏,使监兵 [471] 上郡,蒙恬 [472] 为将,少子胡亥 [473] 从。始皇帝至沙丘 [474] ,疾甚,令赵高为书赐公子扶苏曰:“以兵属 [475] 蒙恬,与丧 [476] 会 [477] 咸阳而葬。”书已封,未授使者,始皇崩。于是斯、高相与谋,诈 [478] 为受始皇诏,立子胡亥为太子,更为书赐扶苏剑以自裁,将军恬赐死。至咸阳发丧 [479] ,太子立为二世皇帝,以赵高为郎中令 [480] ,常侍中 [481] 用事 [482] 。
译文
李斯是楚国上蔡人,任秦国丞相。秦始皇出游到会稽,李斯及中车府令赵高一同跟随。始皇有二十多个子女,长子扶苏因为多次向始皇直言进谏,被始皇派到上郡监督军队,蒙恬在那里担任将军。始皇的小儿子胡亥也随同出行。秦始皇游历到沙丘,病得很严重,就命 令赵高替他写诏书给公子扶苏说:“把军队交给蒙恬,再到咸阳会合,主持葬礼把我安葬。”诏书已密封好,还没有交给使者送出,始皇就去世了。于是,李斯与赵高密谋,假装接受秦始皇诏命,立胡亥为太子。另外他们又伪造了一封遗诏给扶苏,赐与宝剑令他自杀,同时也把将军蒙恬赐死。回到咸阳为秦始皇办理丧事,太子被立为二世皇帝,即秦二世,赵高则被任命为郎中令,常常在宫中侍奉秦二世,掌握了实权。
二世燕居 [483] ,乃召高与谋,谓高曰:“夫人生世间也,譬犹骋 [484] 六骥 [485] 过决隙 [486] 也。吾既已临 [487] 天下矣,欲悉 [488] 耳目之所好,穷 [489] 心志之所乐,以安宗庙 [490] 而乐万姓,长有天下,终吾年寿,其道 [491] 可乎?”高曰:“此贤主之所能行,而昏乱主之所禁也。臣请言之,愿陛下少 [492] 留意焉。夫沙丘谋,诸公子至大臣皆疑焉,而诸公子尽帝兄,大臣又先帝之所置也。今陛下初立,此其属意 [493] 怏怏 [494] ,皆不服,恐为变。且蒙恬已死,蒙毅 [495] 将兵居外,臣战战栗栗 [496] ,唯恐不终。且 [497] 陛下安得为 [498] 此乐乎?”二世曰:“为之奈何 [499] ?”赵高曰:“严法而刻 [500] 刑,令有罪者相坐 [501] ,诛至收族 [502] ;灭大臣而远骨肉,贫者富之,贱者贵之;尽除去先帝之故臣,更置陛下之所亲信者近之。此则阴德 [503] 归陛下,害除而奸谋 [504] 塞,群臣莫不被润泽 [505] 、蒙厚德,陛下则高枕 [506] 肆志 [507] 宠乐 [508] 矣。计莫出 [509] 于此。”二世然 [510] 高之言,乃更为法律。群臣、诸公子有罪,辄下高,令治之 [511] 。诛杀大臣蒙毅等。公子十二人,戮死 [512] 咸阳市,十公主矺 [513] 死于杜 [514] 。相连坐 [515] 者,不可胜数。
译文
二世胡亥闲居宫中,召见赵高来商议事情,说:“人生在世,就像驾着六匹骏马飞奔跃过缝隙一样短促。我既然已经君临天下了,就想尽享世间一切声色之欢,穷极心中梦寐以求的一切欢娱。还要使国家安定,百姓安乐,国运永存,直到我的寿命终结。这些想法可行吗?”赵高回答说:“这是贤明的君主所能办到的,是昏庸的君主绝对行不通的!恕臣多言,请陛下稍加留意。沙丘的密谋,各位公子及大臣都怀疑此事,但公子们又都是陛下您的兄长,大臣又都是先帝生前所任用的。如今陛下刚刚登基,这一班人心里都怨恨不服,恐怕日后会出乱子。况且蒙恬已死,但其弟蒙毅还在外带兵,为此我整天心惊胆战,唯恐不得善终。这样陛下又怎么能得到这些享乐呢?”秦二世说:“那该怎么办?”赵高说:“只有制定严酷的刑法,让罪犯的家属亲友邻里连带受罚,杀至灭族;还要诛灭这些大臣,疏远自己的兄弟姊妹,让贫穷的人富起来,让地位低下的人显贵起来;全部除去先帝生前所用的旧臣,更换成陛下亲信的人在身边任职。这样,陛下不知不觉中就做了很多有德之事,也因此而除掉了祸患的根源,堵塞了奸邪作乱的途 径,大臣们没有谁不能得到您的深恩厚德。到那时,陛下您就可以高枕无忧、随心所欲地尽享尊荣了。除此之外,没有比这更好的计谋了。”秦二世觉得赵高所言极是,于是重新制定法律。众大臣和诸公子有违犯者,都交由赵高来审讯治罪。就这样诛杀了蒙毅等大臣,十二位公子被杀后陈尸咸阳街头示众,十位公主在杜县受车裂酷刑而死,至于连坐被杀的人则数不胜数。
公子高欲奔 [516] ,恐收族,乃上书曰:“先帝无恙时,臣入则赐食,出则乘舆。御府 [517] 之衣,臣得赐之;中厩 [518] 之宝马,臣得赐之。臣请从死,愿葬骊山 [519] 之足。”书上,胡亥大悦,召赵高而示之,曰:“此可谓急 [520] 乎?”高曰:“人臣当忧死不暇 [521] ,何变之得谋?”胡亥可 [522] 其书,赐钱十万以葬。法令诛罚 [523] ,日益刻深,群臣人人自危,欲叛者众。又作阿房之宫 [524] ,治直、驰道 [525] ,赋敛愈重,戍徭 [526] 无已 [527] 。于是楚戍卒陈胜、吴广等乃作乱。
译文
公子高本想逃亡,又怕连累家人,只好上书说:“先帝健在时,进宫赐我食物,出宫赐我车乘,皇帝内府的衣服我得到过赏赐,宫中马房里的宝马我也得到过赏赐。我请求跟随先帝而去,死后希望能 葬在骊山脚下。”奏书呈上去,胡亥非常高兴,召见赵高给他看此书,说道:“这可以叫做走投无路吗?”赵高说:“当臣子们连担心死亡都来不及时,又怎么会谋划造反呢?”胡亥批准了公子高的奏书,赏钱十万给他安葬。当时的法令刑罚日益严厉苛刻,朝中大臣人人自危,想反叛的人很多。秦二世又继续建造阿房宫,修筑直道、驰道,赋税也愈来愈繁重,兵役劳役没完没了。于是从楚地征来戍边的士卒陈胜、吴广等人就开始起来造反了。
斯数欲请间 [528] 谏,二世不许。而二世责问斯曰:“吾有私议 [529] ,而有所闻于韩子 [530] 也,曰:‘尧之有天下,堂高三尺,茅茨不翦 [531] ,虽逆旅 [532] 之宿,不勤 [533] 于此矣;粢粝 [534] 之食,藜藿 [535] 之羹,饭土匦 [536] ,啜 [537] 土铏 [538] ,虽监门 [539] 之养,不觳 [540] 于此矣。禹 [541] 凿 [542] 龙门 [543] ,疏九河 [544] ,手足胼胝 [545] ,面目黎黑 [546] ,臣虏 [547] 之劳,不烈 [548] 于此矣。’然则夫所贵于有天下者,岂欲苦形 [549] 劳神,身处逆旅之宿,口食监门之养,手持臣虏之作哉?此不肖 [550] 人之所勉 [551] 也,非贤者之所务 [552] 也。夫所谓贤人者,必将能安天下而治万民也。今身且弗能利,将恶 [553] 能治天下哉!故吾愿肆志 [554] 广欲,长享天下而无害,为之奈何?”
译文
李斯多次想找机会劝谏二世,但二世不答应。二世反而责问李斯说:“我有个看法是从韩非子那里听来的。他说:‘尧统治天下,殿堂不过三尺高,茅屋顶不加修剪,即使是住在旅店里也不会比这更艰苦了;粗米作饭,野菜煮汤,用土罐吃饭,用土钵喝汤,即使是看门小吏的生活也不会比这更清寒的了。夏禹凿开龙门,疏通九州河流,手脚长满了老茧,面孔黝黑,即使是奴隶的劳苦也不会比这更厉害的了。’如此说来,享有天下的天子之所以尊贵,难道就是要劳苦自己的身心,栖身旅店一样的住所,吃看门人那样的食物,干奴隶所干的活计吗?这些都是才能低下的人才努力从事的,并不是贤能的人所致力追求的。所谓贤能之人,一定能安定天下,治理万民。现在连自身都没有得到好处,怎么能治理天下呢!所以我希望能够随心所欲,永享天下而没有祸害,这该怎么办呢?”
斯子由为三川 [555] 守,群盗吴广等西略地 [556] ,过去弗能禁。李斯恐惧,不知所出,乃阿 [557] 二世意,欲求容 [558] ,以书对曰:“夫贤主者,必且能全道 [559] ,而行督责 [560] 之术 [561] 者。督责之,则臣不敢不竭能 [562] 以徇 [563] 其主矣。臣主之分 [564] 定,上下之义明,则天下贤不肖,莫敢不尽力竭任,以徇其君矣。是故主独制于天下,而无所制也,能穷乐之极矣。贤明 之主也,可不察 [565] 邪!故申子 [566] 曰‘有天下而不恣睢 [567] ,命之曰以天下为桎梏 [568] ’(旧无梏字,补之)者。无他焉 [569] ,不能督责,而顾 [570] 以其身劳于天下之民,若尧、禹然,故谓之‘桎梏’也。
译文
李斯的儿子李由担任三川郡守,群起造反的吴广等人向西攻占土地,李由无法防禁。李斯很害怕,不知如何是好,就曲从迎合二世的心意以求取悦二世,便上书答覆说:“贤明的君主,一定是能够全面掌握为君之道而且行使督责之法的人。实行督察责罚,臣子们就不敢不竭尽所能为君主效命。这样,君主和臣子的尊卑名分就可以确定,上下职责义务就可以分明,那么天下之人不论有无才德,都不敢不尽心竭力为君主效命了。因此君主才能专制天下而不受任何约束,能享尽人间无穷的乐趣。贤明的君主,怎幺能不明白这一点呢?所以申不害先生说:‘有了天下而不能逍遥自在,这就叫把天下当成自己的镣铐。’之所以这样,没有别的原因,就是不能督察责罚臣下,反而亲自辛辛苦苦为天下百姓操劳,像尧和禹那样,所以说天下是他们的‘镣铐’。”
“夫不能修 [571] 申、韩 [572] 之明术,行督责之道,专以天下自适 [573] 也,而徒务苦形劳神,以身徇百姓,则是黔首 [574] 之役,非畜 [575] 天下者也,何足贵哉!夫以人徇己,则己贵而人贱;以己徇人,则己贱而人贵。故徇人者贱,而所徇者贵,自古及今,未有不然者也。凡古之所谓尊贤者,为其贵也,而所为恶 [576] 不肖者,为其贱也。夫尧、禹以身徇天下者也,可谓大缪 [577] 矣,谓之为‘桎梏’,不亦宜乎?不知督责之过也。故韩子曰:‘慈母有败子 [578] ,而严家 [579] 无格虏 [580] 者’,何也?则能罚之加焉 [581] 必也。故商君之法,刑弃灰于道者 [582] 。夫弃灰,薄罪也,而被刑,重罚也。彼唯明主为能深督轻罪。夫轻罪且督深,而况有重罪乎?故民弗敢犯也。明主圣王之所以能久处尊位,长执重势 [583] ,而独擅 [584] 天下之利者,非有异道 [585] 也,能独断而审 [586] 督责,必深罚,故天下弗敢犯也。今不务所以不犯,而事慈母之所以败子也,则亦不察于圣人之论 [587] 矣。
译文
“如果不能实行申不害、韩非的高明策略,实施督责手段,专享天下悠然自得,而只是白白地劳神辛苦自己,为了百姓而不惜性命, 那就成了百姓的奴仆,而不是统治天下的帝王,这有什么值得尊贵的呢!让他人为自己效命,则自己尊贵而别人卑贱;让自己为他人效命,则自己卑贱而他人尊贵。所以为别人效命的人卑贱,而让别人效命于己的人尊贵,从古到今,没有不是这样的。大凡自古以来之所以尊重贤人,是因为他们高贵;之所以讨厌不贤之人,是因为他们卑贱。而尧、禹以自身为天下人效命,可以说是荒谬到极点了。说尧、禹把天下当作自己的‘镣铐’,不也是很合适的吗?这是不能督责的过错。所以韩非先生说:‘慈爱的母亲会养出败家的儿子,而严厉的人家没有不顺从的奴仆。’是什么道理呢?这是由于能严加惩罚的结果。所以商鞅的法令规定,在道路上倒灰烬的人都要被判刑。弃灰于道路是轻罪,而判刑却是重罪。他认为只有贤明的君主才能严厉地督责轻罪。轻罪尚且严办,何况犯有重罪呢?所以百姓就不敢犯法。明君圣王之所以能久居尊位,长掌大权,独自拥有天下利益,不是有特殊的办法,而是他们能够专断独行并细察督责,对犯法者一定严加惩处,所以天下人不敢违犯。如今不大力采取杜绝犯罪的措施,却效仿慈母养成败家子的做法,那就是不明白圣人的理论了。”
凡贤主者,必将能拂世 [588] 摩俗 [589] ,而废其所恶,立其所欲,故生则有尊重之势,死则有贤明之益 [590] 也。是以明君独断,故权不在臣也。然后能灭仁义之涂 [591] ,掩驰说 [592] 之口,困 [593] 烈士 [594] 之行,塞聪 [595] 掩明,内独视听。故外不可倾 [596] 以仁义烈士之行,而内不可夺 [597] 以谏说忿争 [598] 之辨。故能荦然 [599] 独行咨睢之心,而莫敢逆。若此,然后可谓能明申、韩之术,而修商君之法。法修术明,而天下乱者,未之有也。故督责之术设,则所欲无不得矣。群臣百姓,救过不给 [600] ,何变之敢图?若此则帝道 [601] 备,而可谓能明君臣之术矣。虽申、韩复生,弗能加 [602] 也。”书奏,二世悦。於是行督责益严,税民深 [603] 者为明吏 [604] 。二世曰:“若此则可谓能责矣。”刑者相半於道,而死人日成积于市,杀人众者为忠 臣。二世曰:“若此则可谓能督矣。”
译文
“凡是贤明君主,都必将扭转世俗偏见,废弃他所厌恶的法令,订立他所喜欢的法令。所以他在生前才有至尊的权势,死后才得到贤明的谥号。因此,贤明的君主才懂得独断专裁,使大权不会旁落臣下手中。然后才能斩断仁义之路,堵住奔走劝谏者的嘴巴,阻碍刚勇之士的行为,闭目塞听,由自己独断专行。这样外面就不会被仁义之士的举动所动摇,内心也不会被劝谏争论的言语所迷惑。因此才能称心如意地随欲而为,而没有人敢反抗。像这样,才算明了申不害、韩非的权术,学会了商鞅的法制。法制权术精通了,天下还会大乱,从来没有过。所以督察责罚之法一经实施,那幺所有的愿望就没有达不到的。群臣百姓整日补救自己的过错都来不及,哪里还敢想着谋反呢?像这样,帝王的统治之道才完备,也可以说懂得了驾驭群臣的方法。即使申、韩复生,也不能超过了。”奏书呈上去,二世很高兴,于是愈加严厉实行督察责罚。向百姓征税愈重愈算是好官。二世说:“像这样才可称得上真正负责啊!”路上的行人有半数是受刑的犯人,死囚的尸体每天都堆积于街市,杀人多的是忠臣。二世说:“像这样才可称得上监督到位了。”
初,赵高为郎中令,所杀及报私怨众多,恐大臣入朝奏事毁恶 [605] 之,乃说二世曰:“天子所以贵者,但以闻声,群臣莫得见其面,故号曰‘朕’。且陛下富于春秋 [606] ,未必尽通诸事,今坐朝廷,谴举 [607] 有不当 [608] 者。则见短 [609] 于大臣。非所以示神明 [610] 于天下。且陛下深拱 [611] 禁中 [612] ,与臣及侍中 [613] 习法者待事,事来有以揆 [614] 之。如此则大臣不敢奏疑事,天下称圣主矣。”二世用其计,乃不坐廷见大臣,居禁中。赵高常侍中用事 [615] ,事皆决于高。
译文
起初,赵高担任郎中令,被他杀害和为报私仇而被他陷害的人很多,他害怕大臣们入朝向皇帝报告政事时揭发他,于是劝二世说:“天子之所以尊贵,就在于群臣只能听到他的声音,而不能看他的尊容,所以才称为‘朕’。况且陛下年轻,未必对一切事情都通晓。现在您坐在朝堂上,赏罚有不当之处,就会把自己的短处暴露给大臣,这就不能向天下人显示您的圣明了。不如陛下拱手深居宫中,允许我和熟悉法令的内侍一起等待大臣奏事,有事可以共同研究处理。这样,大臣们就不敢把疑难之事报上来,天下人就会称您为圣主了。”二世采纳了赵高的意见,不再坐朝接见大臣,深居宫中。赵高常侍奉左右,掌握着大权,一切事情都由赵高决定。
高闻斯以为言 [616] ,乃见丞相曰:“关东 [617] 群盗多,今上急益 发繇 [618] 治阿房,聚 [619] 狗马无用之物。臣欲谏,为位贱。此真君侯 [620] 之事,君何不谏?”斯曰:“固 [621] 也,吾欲言之久矣。今时上不坐朝廷,上居深宫,吾所欲言者,不可传也,欲见无间。”高谓曰:“君诚能谏,请为君候 [622] 上间语君。”于是赵高待二世方宴乐 [623] ,妇女居 [624] 前,使人告丞相:“上方间,可奏事。”丞相至宫门上谒 [625] ,如此者三。二世怒曰:“吾常多闲日,丞相不来,吾方宴私,丞相辄来请事 [626] 。丞相岂少 [627] 我?且固 [628] 我哉?赵高因曰:“此殆 [629] 矣!夫沙丘之谋,丞相与焉。今陛下已立为帝,而丞相贵不益 [630] ,此其意亦望裂地 [631] 而王矣。且陛下不问臣,臣不敢言。丞相长男由为三川守 [632] ,楚盗陈胜等,皆丞相傍 [633] 县之子,以故楚盗公行,过三川,城守不肯击。高闻其文书相往来,未得其审 [634] ,故未敢以闻。且丞相居外,权重于陛下。”二世以为然。欲案 [635] 丞相,恐其不审,乃使人案验 [636] 三川守与盗通状。
译文
赵高听说李斯有意见要进言,就去见丞相说:“关东地区盗贼纷纷闹事,而今皇上却加紧征发徭役去修建阿房宫,搜集犬马等没用的玩物。我想劝谏,但我的地位卑贱。这可是丞相您的事,您为什么不劝谏呢?”李斯说:“确实如此,我想进言已经很久了。可现在皇上不临朝听政,一直深居宫中,我想说的话不能传达进去,想进见又没 有机会。”赵高说:“您若真能劝谏,请允许我趁皇上有空的时候通知您。”(一天),秦二世让宫女坐在其前面,饮酒玩乐。赵高趁二世玩得正高兴时,派人告诉丞相说:“皇上正有空,可以进宫奏事。”丞相就到宫门求见,如此一连三次。二世发怒说:“我平时空闲的日子很多,丞相不来。我刚私下宴欢,丞相就来请奏。丞相是轻视我呢,还是存心让我出丑呢?”赵高乘机说:“这太危险了!沙丘密谋,丞相参与其中。现在陛下您已经即位为皇帝,而丞相的地位却没有提高,他的意思是想割地封王啊。而且陛下您不问我,我也不敢说。丞相的长子李由担任三川郡守,楚地强盗陈胜等都是丞相邻县的人,因此他们敢于公开横行,经过三川郡时,守城者不肯出击。我听说他们互相有书信来往,但没有了解清楚,所以没敢报告陛下。况且丞相在外,权势比陛下还大。”二世认为他的话没错,想要查办丞相,但又担心情况不实,就派人去调查三川郡守与盗贼勾结的情况。
斯闻之,因上书言高短 [637] 曰:“臣闻之,臣疑其君,无不危国;妾疑其夫,无不危家。今高有邪佚 [638] 之志,危反 [639] 之行,陛下不图 [640] ,臣恐其为变也。”二世曰:“何 [641] 哉?夫高故宦人也,然不为安肆志 [642] ,不以危易心 [643] ,洁行 [644] 循(循作修)善,自使 [645] 至此。以忠得进,以信守位 [646] ,朕实贤之,而君疑之,何也?且朕少失先人,无识 [647] 不习治,而君又老。恐与天下绝 [648] 矣。朕非属 [649] 赵君,当谁任哉?且赵君为人精廉 [650] 强力 [651] ,下知民情,上能适朕,君其勿疑。”李斯曰:“不然!夫高故贱人也,无识于理,贪欲无餍 [652] ,求利不止,烈势 [653] 次 [654] 主,求欲无穷,臣故曰殆。”
译文
李斯听说了这件事,就上书揭发赵高的短处说:“我听说,臣子怀疑揣测君王,没有不危害国家的;妻妾怀疑丈夫,没有不危害家庭的。如今赵高有奸邪之心和狡诈叛逆的行为,陛下您不提早打算,我担心他会发动叛乱啊!”二世说:“怎么会呢?赵高只是个宦官,但他不因处境安逸就肆意妄为,也不因处境危难就改变忠心,他廉洁向善,所以得到今天的地位。他因忠心而得到提拔,因讲信义而保住禄位,我确实认为他是贤才,而您却怀疑他,这是为什么呢?而且我年轻时就失去了父亲,没有什么见识,也不熟悉怎样治理百姓,而您年纪又大了,我担心会失去天下。我如果不依托赵高,又当用谁呢?况且赵高为人精明廉洁,坚韧不拔,下能了解民情,上能顺从我的心意,请您不要怀疑。”李斯说:“并非如此。赵高本是卑贱之人,并不了解治理天下之理,而且贪得无厌;不停地追求利益,地位权势可与陛下相比,但他贪求地位和权势的欲望没有边际,所以我才说这样太危险了。”
二世乃私告赵高,高曰:“丞相所患者独高,高已死,丞相欲为田常 [655] 所为。”于是二世责斯与子由谋反状,皆收捕宗族宾客 [656] 。高治 [657] 斯,榜掠 [658] 千余,不胜 [659] 痛,自诬服 [660] 。斯所以不死 [661] 者,自负 [662] 有功,实无反心,上书自陈,幸 [663] 二世之寤 [664] 。高使吏弃去弗奏,曰:“囚安得上书!”使其客十余辈 [665] ,诈为御史 [666] 、谒者 [667] 、侍中,更 [668] 往覆讯 [669] 斯。斯更 [670] 以其实对,辄使人复榜之。后二世使人验斯,斯以为如前,终不敢更言。辞服 [671] ,奏当 [672] 上,二世喜曰:“微 [673] 赵君,几为丞相所卖。”具 [674] 斯五刑 [675] ,论 [676] 腰斩 [677] 咸阳市,遂夷 [678] 三族 [679] 。李斯已死,二世拜高为 中丞相,事无大小,辄决于高。
译文
二世暗中把李斯所言告诉了赵高。赵高说:“丞相所忧虑的只有我赵高。我死之后,丞相就要做出如田常谋反专权之事了。”于是二世惩处李斯和其子李由谋反的罪状,将其门客和家族全部逮捕。赵高审讯李斯,拷打他一千多下,李斯不能忍受痛苦,只好委屈地招供了。李斯之所以没有自杀,是他自认为对秦国有大功,也确实没有反叛之心,于是上书为自己辩护,希望二世能醒悟。赵高让狱吏把奏书丢弃而不上呈,说:“囚犯怎能上书!”赵高派他的门客十多人假扮御史、谒者、侍中,轮流审讯李斯。李斯翻供以实情对答,赵高就让人再拷打他。后来二世派人去验证李斯的口供,李斯以为还和以前一样会被拷 打,终不敢再改口供,承认了自己的罪状。赵高把判决书呈上,二世高兴地说:“没有赵君,我几乎被丞相出卖了。”于是李斯被判处五刑之罪,腰斩于咸阳街市,三族同时被诛杀。李斯死后,二世任命赵高为中丞相,朝中无论大事小事都由赵高决定。
高自知权重,乃献鹿谓之马。二世问左右:“此乃鹿也?”左右曰:“马也。”二世惊,自以为惑 [680] ,乃召太卜 [681] 令卦之。太卜曰:“陛下春秋郊祀 [682] ,奉宗庙鬼神,斋戒 [683] 不明 [684] ,故至于此,可依盛德 [685] 而明斋戒。”于是乃入上林 [686] 斋戒。日游弋猎 [687] ,有行人,二世自射杀之。高乃谏二世,天子无故贼杀不辜 [688] 人,此上帝 [689] 之禁,天且 [690] 降殃,当远避宫以禳 [691] 之。二世乃出居望夷 [692] 之宫。留三日,高劫 [693] 令自杀也。
译文
赵高自知权势很大,于是献上一只鹿,说是马。二世问左右侍从说:“这是鹿吧?”左右侍从都说:“是马。”二世大为惊慌,以为自己糊涂了,便召来太卜叫他占上一卦。太卜说:“陛下春秋两季到郊外祭祀,供奉祖先鬼神,斋戒不虔诚,所以才会这样。可效仿圣明君主再虔诚地斋戒一次。”于是二世就到上林苑中斋戒,整天在上林苑中游玩射猎。一次有个路人走进上林苑,二世亲手把他射死。赵高就劝 谏二世说:“天子无故杀死无罪的人,这是上苍所禁止的,上天将会降下灾祸,应该远远地离开皇宫去祈祷消灾。”二世就离开皇宫住到望夷宫。二世在望夷宫住了三天,赵高乘机胁迫二世自杀了。
田叔 [694] 者,赵人也,赵王张敖 [695] 以为郎中 [696] 。高祖 [697] 过赵,贯高 [698] 等谋弑上 [699] ,发觉,诏捕赵王,赵有敢随王者罪三族。唯孟舒 [700] 、田叔等,自髠钳 [701] ,随王 [702] 至长安。敖得出,叔为汉中 [703] 守。文帝 [704] 召叔问曰:“公知天下长者 [705] 乎?”叔曰:“故 [706] 云中 [707] 守孟舒长者。”上曰:“先帝置舒云中十余年矣,虏 [708] 曾一入,舒不能坚守 [709] ,无故士卒战死者数百人。长者固 [710] 杀人乎?”叔曰:“是乃孟舒所以为长者也。汉与楚 [711] 相距 [712] ,士卒疲弊 [713] 。匈奴冒顿 [714] 新服 [715] 北夷 [716] ,来为边害 [717] ,孟舒知士卒疲弊,不忍出言 [718] ,士争临城死敌,如子为父、弟为兄,以故死者数百人。孟舒岂故 [719] 驱战 [720] 之哉!是乃孟舒所以为长者也。”于是上曰:“贤哉孟舒!”复以为云中守。景帝以田叔为鲁相。鲁王 [721] 好猎,相常从入苑 [722] 中,王辄 [723] 休 [724] 相就 [725] 馆舍 [726] ,相出常暴坐 [727] ,待王苑外。王数使人请相曰:“休。”终不休,曰:“我王暴露 [728] 苑中,我独何为就舍!”鲁王以故不大 [729] 出游。
译文
田叔是赵国人。赵王张敖任命他为郎中。汉高祖经过赵国时,贯高等人图谋行刺皇上,被发现之后,高祖下令缉捕赵王张敖,明令赵国如有人胆敢跟随赵王,便要罪及他的三族。结果,只有孟舒、田叔等人自己剃去头发,用铁圈等刑具束颈,追随赵王来到长安。事情查明后,赵王张敖获释,田叔被任命为汉中郡守。文帝召见田叔问他说:“你知道天下有哪些德高望重的人吗?”田叔回答说:“以前云中郡 守孟舒就是。”文帝再问:“先帝任用孟舒为云中郡郡守已有十多年,匈奴曾经有一次进犯,他不能坚守,无端让自己的士兵战死了数百人,厚德之人难道也会让人无辜死去吗?”田叔回答说:“这正是孟舒忠厚有德行的原因。汉朝曾与楚国长期对峙,士兵都非常疲乏。而匈奴单于冒顿刚刚征服北方的夷族,又入侵我国边疆,危害百姓。孟舒知道士兵疲乏,不忍心对他们发令作战,但士兵争着登城死战。像儿子帮助父亲、弟弟帮助兄长一般,所以战死数百人。孟舒哪里是故意驱使士兵作战呢?这就是孟舒德高望重的缘故。”文帝听后说:“孟舒真是贤德啊﹗”于是重新任命孟舒为云中郡郡守。后来,景帝任命田叔为鲁国丞相。鲁王喜欢打猎,丞相田叔就经常随鲁王出入猎苑。鲁王每次总是让丞相田叔返回馆舍休息,田叔从猎苑出来后,常常露天坐在猎苑外等待鲁王。鲁王多次派人传话请丞相休息,但田叔始终不肯,他说:“我们大王都暴晒在猎苑中,我又岂能独自躲到馆舍去?”鲁王因此就不常外出狩猎了。
循吏 [730] 传
太史公曰,法令所以 [731] 导民也,刑罚所以禁奸 [732] 也。文武 [733] 不备,良民惧,然 [734] 身修者,官未尝乱 [735] 也。奉职循理 [736] ,亦可以为治,何必威严哉!公仪休 [737] 为鲁相,奉法循理,无所变更,百官自正。使食禄 [738] 者不得与下民争利,受大者不得取小。客有遗 [739] 相鱼者,不受也。客曰:“闻君嗜 [740] 鱼,遗君鱼,何故不受也?”相曰:“以 [741] 嗜鱼,故不受也。今为相,能自给鱼;今受鱼而免,谁复给我鱼者?吾故不受也。”食茹 [742] 而美,拔其园葵 [743] 而弃之;见其家织布好,而疾出 [744] 其家妇 [745] ,燔 [746] 其机。云:“欲令农士 [747] 工女 [748] 、安所 [749] 雠 [750] 其货乎?”
译文
太史公说:“法令是用来引导百姓的,刑罚是用来惩治奸 邪的。国家虽文德与武功不完备,而良民百姓还能谨慎地修身养性遵纪守法,那是官员不曾违礼乱法的缘故。奉公守职,依照道义,遵循规律,也可以治理好国家,何必非要使用严厉的手段呢!”
公仪休担任鲁国宰相时,奉公守法,循理办事,不随便更改法令制度,大小官员都能保持正直自律。他规定享受朝廷俸禄的官员不能与百姓争利益,既然已受朝廷之大恩,眼里就不能盯着小利。有一次,有客人向公仪休馈赠一尾鱼,但公仪休不肯接受。客人说:“我听说您很爱吃鱼,所以特意给您送来,为何您不接受呢?”公仪休回答说:“正因为我爱吃鱼,所以不能接受。我现在身为宰相有这个能力,想吃鱼可以自己买。但我如果接受你送的鱼而被朝廷免职,日后谁给我鱼呢﹗所以我不能接受。”又有一次,公仪休吃了自己园子里种的蔬菜,觉得味道鲜美,就把家里菜园所种的葵菜全都拔了扔掉。他看到家里织出的布很好,就马上把家里的织女打发走,并烧掉那些织布机。他说:“咱们种的菜、织的布这样好,让那些农夫和织女们去哪里卖他们的货物呢?”
酷吏传
孔子 [751] 曰:“导 [752] 之以政 [753] ,齐 [754] 之以刑。民免 [755] 而无耻 [756] 。导之以德 [757] ,齐之以礼 [758] ,有耻 [759] 且格 [760] 。”格,正。老氏 [761] 称:“法令滋 [762] 章 [763] ,盗贼多有。”太史公 [764] 曰:“信 [765] 哉是言也!法令者,治之具,而非制治 [766] 清浊 [767] 之源 [768] 也。昔天下之网 [769] 尝密矣,然奸伪萌起 [770] ,其极 [771] 也,上下相遁 [772] ,至于不振 [773] 。当是之时,吏治 [774] 若救火扬沸 [775] ,非武健 [776] 严酷,恶 [777] 能胜其任而愉快乎!言道德者溺于职 [778] 矣。故曰:‘听讼 [779] 吾犹人 [780] 也,必也使无讼乎?’‘下士 [781] 闻道 [782] 大笑之。’非虚言 [783] 也。汉兴,破觚而为圆 [784] ,觚,方。斫雕 [785] 而为朴 [786] ,网漏于吞舟之鱼,而吏治烝烝 [787] ,不至于奸,黎民艾安 [788] 。由是观之,在彼不在此。”在道德,不在严酷也。
译文
孔子说:“国家用政令来引导人民,用刑罚来控制人的言行,百姓就会设法免于惩罚却没有羞耻之心。若国家用道德来引导人民,用礼仪来教化百姓,百姓不但有羞耻之心,而且能端正自身的行为。”老子说:“法令条文愈多、处罚愈严厉,盗贼就愈多。”太史公说:“圣人的话太正确了!法令是治理天下的一种工具,而不是造就政治清明、治理社会混乱的根本。往昔,国家的法律曾非常严密,可是邪恶欺诈的现象不断发生,到了最严重的时候,上下互相欺瞒,最终天下大乱无法挽回。这时候,官场的风气犹如抱薪救火、扬汤止沸一样,管理者如果不勇武刚健、采用严酷的手段,怎能担此重任而舒心愉快呢?这实际上是道德教化的人失职啊。所以孔子才说:‘审理诉讼案件,我与他人一样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我一定会想方设法使他们不再诉讼。’‘浅陋的人(不懂道德感化的力量),听到这些道理,便会大声嘲笑。’可这不是假话。汉朝兴起的时候,曾去掉严刑峻法而从简易,就如同削去棱角而力求圆融,削去雕饰而提倡质朴一样。法网宽疏,甚至可以漏掉能吞噬船只的大鱼;而官场的风气纯朴宽厚,国家外乱不起,民生安定,天下太平。由此可见,治理国家取决于道德教化,而不在于严法惩治啊!”
滑稽 [789] 传
优孟 [790] 者,楚优人 [791] 也。庄王之时,有爱马,衣以文绣 [792] ,置 [793] 之华屋之下,席 [794] 以露床 [795] ,啖 [796] 以枣脯 [797] 。马病肥死,使以大夫 [798] 礼葬之。下令,有谏者死。优孟入门大哭曰:“马者,王之所爱也,以楚国堂堂 [799] 之大,何求不得,而以大夫礼葬之薄 [800] ,请以人君 [801] 礼葬之。以雕玉为棺,文梓 [802] 为椁 [803] ,发 [804] 卒穿 [805] 圹 [806] ,老弱负土 [807] ,庙食 [808] 太牢 [809] ,奉 [810] 以万户。诸侯闻之,皆知大王(旧无大王二字。补之)贱人而贵马。”王曰:“寡人过一至此乎!为之奈何?”孟曰:“请为大王六畜 [811] 葬之人腹肠。”于是王乃使以马属 [812] 大官 [813] ,无令 [814] 天下久闻 [815] 也。
楚相孙叔敖 [816] 死,其子穷困负薪。孟即为敖衣冠,抵掌 [817] 谈语。抵掌,谈说之容则也。岁余,像孙叔敖。王大惊,以为叔敖复生也,欲以为相。孟曰:“楚相不足为也。如孙叔敖之为楚相,尽忠为廉以治楚。楚得以霸。今死,其子无立锥之地 [818] ,贫困负薪,以自饮食。楚相不足为也。”于是庄王谢 [819] 优孟,乃召叔敖子,封之寝丘 [820] 。
译文
优孟是楚国的艺人。楚庄王时,非常宠爱他的一匹马,给它穿绣花纹的衣服,养在华丽的房舍内,睡在除去帷帐的床上,用蜜渍的枣干喂养它,最终导致马长得太肥而死。楚庄王要用大夫的礼节安葬它,下令说:“有谁敢因葬马的事劝谏阻止就要处死。”优孟听到这件事,走进楚庄王殿堂门大哭说道:“这匹马是大王心爱的,以我们这样伟大的楚国,有什么事情办不到呢?如今,大王用大夫之礼来葬马,实在太轻了,恳请大王按国君的礼仪安葬它,要用精雕细琢的宝玉做棺材,用文梓木做外棺;派士兵挖掘坟墓,让老人和孩子背土筑坟;更要为它立庙,用牛、羊、猪拜祭;还要以万户之地来供奉祭祀它,让各诸侯听闻这事之后,都知道大王轻视人而重视马。”楚庄王回答说:“寡人的过错,竟然到了这个地步﹗该怎么办呢?”优孟说:“请大王让我用对待普通畜牲的办法对待这匹马,葬在人们的肚子里。”于是,楚庄王便把肥马交给宫中主理膳食的太官处理,不让天下人再传播这件 事了。
楚国宰相孙叔敖死后,他的儿子生活穷困,靠卖柴度日。优孟知道后就穿戴起孙叔敖生前的衣服和帽子,模仿其举止及言谈神情。一年多后,活似孙叔敖。楚庄王见到后大惊,以为宰相孙叔敖复活了,就想让他任宰相。优孟说:“楚国宰相不值得去做,您看以前的宰相孙叔敖,尽忠职守,清廉治理楚国,楚国才得以称霸诸侯。如今死了,他的儿子却无立锥之地,穷困潦倒靠背柴来维持自己的生计。所以,楚国宰相真的不值得去做呀﹗”于是,楚庄王向优孟道歉,并召见了孙叔敖的儿子,把寝丘封赐给他。
优旃 [821] 者,秦倡 [822] 侏儒 [823] 也。善为笑言,然合大道 [824] 。秦始皇帝议欲大 [825] 苑囿 [826] ,东至函谷关 [827] ,西至雍 [828] 、陈仓 [829] 。优旃曰:“善。多纵禽兽于其中,寇 [830] 从东方来,令糜鹿触 [831] 之足矣。”始皇以故辍止 [832] 。二世立,又欲漆其城。优旃曰:“善。漆城虽于百姓愁 [833] 费,然佳 [834] 哉!漆城荡荡 [835] ,寇来不能上。即 [836] 欲就 [837] 之,易为漆耳,顾 [838] 难为荫室 [839] 。”于是二世笑之,以其故止。
译文
优旃是个身材矮小的秦国艺人。擅长讲笑话,然而却都合乎正道。秦始皇曾经计议要扩建皇家园林,东边划到函谷关,西边划到雍县和陈仓。优旃说:“好啊﹗多放些飞禽走兽在园内,有敌人从东方来犯时,让麋鹿用角去顶他们就够了。”秦始皇因此停止了这项扩建计划。到秦二世继位,又想用漆涂饰城墙。优旃又说:“好啊﹗漆城墙虽然要百姓耗费,可是很美呀﹗城墙漆得明亮光滑,敌人来犯也爬不上来。如果要完成这项工程,涂漆倒不难,而难的是阴干城墙要造一所遮盖整个城墙的大房子。”秦二世听后笑了起来,因此而停止了涂漆城墙的计划。
魏文侯 [840] 时,西门豹 [841] 为邺 [842] 令。邺三老 [843] 、廷掾 [844] ,常岁 [845] 赋敛百姓,收取其钱,得数百万,用其(旧无其字,补之)二三十万为河伯 [846] 娶妇,与祝 [847] 巫 [848] 共分其余钱。人家有好女者,持女逃亡。以故城中益 [849] 空无(旧无以故城中益空无七字,补之)人,又困贫。俗曰:“不为河伯娶妇,水来漂没 [850] 。”至为河伯娶妇,送女河上。豹往会之,曰:“是女不好,烦大巫妪 [851] ,(旧无妪字,补之)入报。更 [852] 求好女,后日送之。”即使吏卒共抱大巫妪(旧无妪字,补之)投之河中。有顷曰:“巫妪何久也?弟子趣 [853] 之!”复以弟子一人投河中。有顷曰:“弟子何久也?”复使投之。凡 [854] 投三弟子也。豹曰:“巫妪、弟子,女子也,不能白事 [855] ,烦三老为入白之。”复投三老。豹曰:“巫妪三老不来奈何 [856] ?”欲复使掾 [857] 趣之。皆叩头,破额血流。豹曰:“若 [858] 皆(旧无豹曰若皆四字,补之)罢归去。”吏民大惊恐,从是已后,不敢言为河伯娶妇。豹发 [859] 民凿 [860] 十二渠,引河水灌田。民烦苦 [861] 不欲,豹曰:“民可与乐成 [862] ,不可与虑始 [863] 。今虽患 [864] 苦,然期令子孙思 [865] 我。”至今皆得水利,民人以给足。故豹 为邺令,泽 [866] 流后世,无绝已时。
译文
魏文侯在位时,西门豹任邺县县令。以前邺地的三老、廷掾常年都向老百姓征收赋税,收取的款额达几百万之多,他们从中用掉二、三十万为河神娶妻,然后就与主祭者、巫婆一同分掉剩余款项。这种风俗导致本地有漂亮女儿的人家,都带着女儿逃到外地去了。因此,城内人口愈来愈少,百姓生活日益贫困。当地风俗传说:“如果不为河神娶妻,河水就会冲没村庄。”等到为河神娶妻的日子,选好的女子被送到河边。西门豹也前往参与此次盛会。他说:“这个女子不漂亮,烦请大巫婆到河神那里禀报一下,就说要另找一个漂亮女子,后天再 把她送来。”当即让随行的吏卒抬起大巫婆投入河中。过了一会儿,西门豹说道:“巫婆怎么去了这么久还不回来,派其弟子去催促一下吧。”于是,就把巫婆的一名弟子投进河中。又等了一会儿,西门豹说:“弟子怎么又去了那么久?”再将一个弟子投进河中,一共投下三个弟子。后来西门豹说:“巫婆及她的弟子全是女人,不能向河神禀报明白,烦请三老下去禀报。”于是,把三老投进河中。(等了一段时间)西门豹说:“巫婆、三老都不回来,怎么办?”要派三老的下属去催促,他们都吓得跪地叩头求饶,磕得头破血流。西门豹说:“既然你们都不想继续为河神娶妻,那就回去吧﹗”当地的官员和百姓都非常惊慌害怕,从此之后,再没有人敢提出要为河神娶妻。西门豹在当地发动民众开凿十二条渠道,引河水灌溉农田。(起初)老百姓怨嫌劳苦,都不愿去干。西门豹说:“普通百姓,只可以和他们分享成功后的利益,而不能在事情开始时与他们做长远的谋划。今天他们虽然嫌苦(不想凿渠),但期望他们的子孙今后能想起我。”直到现在,邺地的百姓都能享受治水的好处,生活能够自给自足。因此,西门豹担任邺县县令,恩泽流传到后世,没有穷尽。
子产 [867] 治郑,民不能欺;子贱 [868] 治单父 [869] ,人不忍欺;西门豹治邺,人不敢欺。三子之才能谁最贤 [870] 哉?辨治 [871] 者当能别之。魏文帝问群臣:“三不欺于君德孰优?”大尉 [872] 钟繇、司徒华歆、司空王朗对曰:“臣以为君任 [873] 德,则臣感义而不忍欺;君任察,则臣畏觉而不能欺;君任刑,则臣畏罪而不敢欺。任德感义,与夫导德齐礼,有耻且格 [874] ,等同归者也。孔子曰:‘为政以德,譬如北辰 [875] ,居其所而众星拱之。’考以斯言,论以斯义,臣等以为不忍欺、不能欺。优劣之县 [876] 在权衡 [877] ,非徙 [878] 低昂 [879] 之差,乃钧铢 [880] 之觉 [881] 也。且前志称:仁者安仁 [882] ,智者利仁,畏罪者强 [883] 仁。校 [884] 其仁者,功则无以殊 [885] 。核 [886] 其为仁者,则不得不异。安仁者,性善者也;利仁者,力行者也;强仁者,不得已者也。三仁相比,则安者优矣。《易》称:神 [887] 而化,使民 宜 [888] 之。若君化然也,然则安仁之化,与夫强仁之化,优劣亦不得不相悬绝 [889] 也。然则三臣之不欺虽同,所以不欺异,则纯 [890] 以恩义崇不欺,与以威察成不欺,既不得同概而比量 [891] ,又不得错综 [892] 而易处 [893] 。
译文
子产治理郑国,百姓不能欺骗他。子贱治理单父,百姓不忍欺骗他。西门豹治理邺县,百姓不敢欺骗他。这三个人的才能,谁最 为优胜呢?明察治国之道的人自会分辨。魏文帝问群臣,三种不欺君的情况,哪一种德行上更优?大尉钟繇、司徒华歆、司空王朗回答说:“臣认为君主施行德政,臣下受道义的感化而不忍欺;君主能够明察,臣下就会担心被察觉而不能欺;君主多用刑罚,臣下就会畏惧有罪而不敢欺。施行德政,臣下受道义的感化,这与孔老夫子所说的‘导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以道德引导人的思想,以礼仪规范人的行为,人们就会因明理而知耻,从而自觉地约束自己的言行举止),都属于同一类。孔子说:‘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拱之。’(用德行治理国家的人,就像北极星一样,自己虽安住不动,而自然为众星所环绕。)从夫子这番话的意思来看,臣等以为,不忍欺、不能欺,其优劣的悬殊就像称重量一样,并非仅仅是秤杆的高与低的差别,而是有着钧铢般极大的差异。而且古人还说过:真正的仁者能够安于行善(以行善为自己的本份,一心为善不会有任何动摇);有些聪明的人因为看到了为善的好处,是为了利益才去行善;还有一种人是因为害怕为恶会受到惩罚和治罪,所以才勉强地努力去行善。对比这三种人行善的结果,似乎没有什么差别。若仔细审察这三种人存心的厚道,就不能说没有区别了。安于行善的人,那是他本性本善的自然流露;为了利益而行善的人,那是正在努力向善的人;而那些勉强行善的人,则是不得已而为之。将这三种行善的人进行比较,还是能够‘安于行善’的人为优啊。《易经》说:‘神而化,使民宜之’(国家得到治理,人民都受到教化,各种劳役不违农时而又缓急适宜),这说的就是君王的教化啊。那么使百姓安于行善的教化和迫使百姓勉强行善的教化,其优劣就不能不说有着天壤之别了。而三种臣不欺君虽然相同,究其为何不欺的原因却是不一样的,那么纯粹以恩义所感,臣下则尊崇不欺的行为,和以权势苛察而导致的不欺相比,既不能一概混同而相提并论,也不能前后错乱而颠倒了次序。”
吴越春秋
题解
《吴越春秋》,东汉赵晔撰,《吴越春秋》著录于《隋书·经籍志》和《唐书·经籍志》,皆云赵晔撰,十二卷。然而今本只有十卷。是一部以记述春秋时期吴、越两国史事为主的史学著作。书中叙述吴国自太伯至夫差、越国自无余至勾践的史事。于旧史所记外,增入不少民间传说,颇富文学趣味,有补充正史缺漏的史料价值。案此十卷本,源出宋前,系经晋杨方削繁六卷本、皇甫遵合二书考定而注的本子。元大德十年,徐天祐的十卷,乃因袭皇甫十卷本翻刻宋本流传至今的通行本。事实上,这十卷本显系一部卷帙缺佚两卷的残籍。所选夫差故事第一段不见于今十卷本,疑当在所佚的两卷内。
《群书治要》所摘引的两则,从其内容看,属于正谏类。其“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大体与今通行本一致,但行文略有出入。另,“白龙鱼服”则不见于通行的十卷本。
“白龙鱼服”的故事说明,作为君主,应该安于帝位,如果做君主的不立足于本位,则会有忧患和危险。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故事则警告人们不要只看到眼前的利益,而要考虑到身后的隐患,《群书治要》节录本段,尤其告诫君主,要持守德行,治理好本国,不可好战,侵犯他国,否则必有祸患。
作者简介
赵晔,东汉会稽山阴人,字长君。少为县吏,耻于送迎上官,遂弃车马去。诣为从杜学《韩诗》,积二十年乃归。州如补从事,不就。后举有道,卒于家。著有《吴越春秋》《诗细历神渊》等。
吴王夫差 [894] 闻孔子与子贡 [895] 游于吴,出求观其形 [896] ,变服 [897] 而行,为或人 [898] 所戏 [899] 而伤其指。夫差还,发兵索 [900] 于国中,欲诛或人。子胥 [901] 谏曰:“臣闻昔上帝之少子,下游青泠 [902] 之渊,化为鲤鱼,随流而戏 [903] ,渔者豫沮 [904] 射而中之。上诉天帝 [905] 。天帝曰:‘汝方游之时,何衣 [906] 而行?’少子曰:‘我为鲤鱼。’上帝曰:‘汝乃白龙也,而变为鱼,渔者射汝,是其宜也,又何怨焉!’今夫大王弃万乘 [907] 之服,而从匹夫 [908] 之礼,而为或人所刑 [909] ,亦其宜也。”于是,吴王默然不言。
译文
吴王夫差听说孔子和子贡来吴国游览,想看看他俩的模样,就穿着便服出宫,不料被街上的一个人戏弄,而且伤了手指。夫差 回宫后,立刻派兵在都城内搜查,要杀掉这个人。伍子胥劝他说:“我听说从前天帝的小儿子下界到一个青碧清凉的深潭中,变成一条鲤鱼,顺着水流嬉戏,被一个叫豫沮的打渔人射中。他回到天宫向天帝诉说自己的遭遇。天帝说:‘你在游玩之时穿什么衣服?’小儿子说:‘我变成了鲤鱼。’天帝说:‘你本来是条白龙,却变成鲤鱼,打渔人射到你,是合情合理的事,有什么好埋怨的呢?’现在大王不穿帝王之服,而按平常人的礼俗行事,才被国人所伤,这也是合情合理的。”于是吴王沉默无言。
吴王夫差兴兵 [910] 伐齐,掘 [911] 为渔沟,通 [912] 于商、鲁之间,北属 [913] 之沂 [914] ,西属之济 [915] ,欲以会 [916] 晋。恐群臣之谏也,乃令于邦 [917] 中曰:“寡人伐齐,敢有谏者死。”太子友乃风谏 [918] ,以发激吴王之心。以清朝 [919] 时,怀丸挟弹,从后园 [920] 而来,衣洽 [921] 履 [922] 濡 [923] 。吴王怪而问之曰:“何为如此也?”友曰:“游于后园,闻秋蝉之鸣,往而观之。夫秋蝉,登高树,饮清露,其鸣悲吟,自以为安,不知蟷蜋 [924] 超 [925] 枝缘 [926] 条,申 [927] 要 [928] 举刃,纆 [929] (纆作搏)其形 [930] 也。夫蟷蜋,愈心财进 [931] (愈心财进作翕心而进),志 [932] 在利蝉,不知黄雀徘徊枝叶,欲啄之也。夫黄雀但知伺 [933] 蟷蜋,不知臣飞丸 [934] 之集 [935] 其背也。但臣知虚心 [936] ,念 [937] 在黄雀,不知阱 [938] 埳 [939] 在于前,掩忽陷坠于深井也。”王曰:“天下之愚,莫过于斯 [940] 。知贪前之利,不睹 [941] 其后之患也。”对曰:“天下之愚,非但 [942] 直于是也,复有甚者。”王曰:“岂复有甚于是者乎?”友曰:“夫鲁守文 [943] 抱德 [944] ,无欲于邻国,而齐伐之。齐徒 [945] 知举兵伐鲁,不知吴悉 [946] 境内之士、尽府库之财,暴师 [947] 千里而攻之也。吴徒知逾 [948] 境贪敌 [949] 往伐齐,不知越王将选其死士 [950] ,出三江 [951] 之口,入五湖 [952] 之中,屠灭 [953] 吴(旧无吴字。补之)国也。臣窃观祸之端 [954] ,天下之危,莫过于斯也。”王喟然 [955] 而叹,默无所言,遂往伐齐,不用太子之谏。越王勾践 [956] 闻吴王北伐,乃帅军泝 [957] 江以袭吴,遂入吴国(旧无吴字。补之),焚其姑苏之台 [958] 。
译文
吴王夫差起兵攻打齐国,在商、鲁两国之间暗暗地挖掘壕沟,北接沂水,西接济水,欲同晋国在黄池附近会合。他担心大臣们会来劝谏,就在国内发布命令说:“寡人要攻打齐国,有谁敢来劝阻,一 律处死。”太子友于是采用委婉的方式去劝谏,希望打动吴王的心。清晨,他手握弹弓从后花园来到宫中,衣服鞋子都打湿了。吴王奇怪地问他说:“你干什么了,搞成这副模样?”太子友说:“刚才在后花园游玩,听见秋蝉的鸣叫声,就去观看。那秋蝉登上高高的树梢,喝着清澈的露水,其鸣叫的声音凄切如吟,自以为很安全,却不知螳螂越过树枝,沿着枝条,伸直细腰,高举前爪,形成了捕捉秋蝉的态势。螳螂小心翼翼的向前爬,眼里只有秋蝉,却看不到身后有黄雀徘徊于枝叶之中,准备啄食螳螂。那黄雀也只知道伺机捕啄螳螂,不知道我将要射出的弹丸正瞄准其脊背。我的心思都放在了黄雀身上,却不知道陷阱就在眼前,一不留神,忽然掉进了深坑。”吴王说:“天下没有比这更愚蠢的了,只贪图眼前的利益,而看不到身后的祸患。”太子友说:“天下愚蠢之事不只这些,还有比这更严重的。”吴王说:“难道还有比这更愚蠢的吗?”太子友说:“鲁国遵守礼制,心怀道德,对邻国没有任何贪心,但齐国却起兵攻打它。齐国只顾举兵攻打鲁国,不知道吴国尽数动用国内之兵,竭尽府库中的资财,军队不顾风吹日晒,奔波千里去攻打它。而吴国只知道越过国境攻打齐国,不知道越国即将挑选不怕死的勇士从三江口出发,进入太湖之中,想灭掉吴国。臣儿我暗自观察,灾难的征兆、国家的危亡,没有比这个更严重的了。”吴王长叹一声,沉默无语,随即执意北上伐齐,不接受太子友的劝告。越王勾践听说吴王向北攻打齐国,就率领军队,沿江而上,袭击吴国。越军进入吴国境内,烧掉了吴国的姑苏台。
注释
[1] 管仲(约公元前723年或公元前716年—公元前645年):名夷吾,春秋时期齐国颍上(今安徽颍上)人,史称管子。著名的政治家、军事家,周穆王的后代。管仲少时丧父,为赡养老母,与鲍叔牙合伙经商;后从军,到齐国,经鲍叔牙力荐,为齐国上卿(即丞相),被称为“春秋第一相”,辅佐齐桓公成为春秋时期的第一霸主。管仲的言论见于《国语·齐语》,另有《管子》一书传世。
[2] 颍上:地名,在今安徽颍上县一带。
[3] 鲍叔牙:春秋时代齐国大夫,管仲的好朋友。亦称“鲍叔”、“鲍子”。因他善于知人,举贤让能,曾推荐管仲佐齐桓公成就霸业,后为知人荐贤者的代称。
[4] 游:交游,结交。
[5] 贤:有德行,多才能。
[6] 欺:欺骗,欺诈。此处意为占便宜。
[7] 善遇:善加礼遇,优遇。
[8] 已而:后来。
[9] 小白:即齐桓公,春秋五霸之一。姜姓,小白乃其名。公元前685年至公元前643年在位。周庄王十一年(公元前686年),以兄襄公暴虐,去国奔莒。襄公被杀,归国即位。任管仲为相,尊周室,攘夷狄,九合诸侯,一匡天下,终其身为盟主。后管仲死,用竖刁、易牙、开方等,怠于政事。
[10] 纠:齐襄公之弟,与 公子小白争夺君位,失败后被杀。
[11] 焉:语气词,用于句尾,表示停顿。
[12] 进:推荐,引进。
[13] 任政:执政。
[14] 九合:九,古汉语中“三”和“九”往往指多,非实指。九合即多次会盟。《论语·宪问》:“桓公九合诸侯,不以兵车,管仲之力也。”邢昺疏:“言九合者,《史记》云:“兵车之会三,乘车之会六。”《谷梁传》云:“衣裳之会十有一。”一说谓纠合。朱熹《论语集注》:“九,《春秋传》作‘纠’,督也,古字通用。”
[15] 诸侯:古代帝王所分封的各国君主。在其统辖区域内,世代掌握军政大权,但按礼要服从王命,定期向帝王朝贡述职,并有出军赋和服役的义务。
[16] 壹匡:使一切得到匡正。《吕氏春秋·贵信》:“夫九合之而合,壹匡之而听,从此生矣。管仲可谓能因物矣。”何晏《论语集解》引马融曰:“匡,正也。天子微弱,桓公帅诸侯以尊周室,一正天下。”
[17] 世禄:古代有世禄之制,贵族世代享有爵禄。
[18] 大夫:古职官名。周代在国君之下有卿、大夫、士三等,各等中又分上、中、下三级。后因以大夫为任官职者之称。
[19] 多:称赞,重视。
[20] 知人:谓能鉴察人的品行、才能。
[21] 晏平仲:晏婴,字仲,谥平,又称晏子,夷维(今山东莱州)人。春秋后期齐国一位重要的政治家、思想家、外交家。历仕灵公、庄公、景公为卿。传世有《晏子春秋》,为战国时人搜集有关他的言行编辑而成。
[22] 齐灵公、庄公、景公:齐灵公,春秋时齐国国君,齐顷公子,名环,公元前581年至公元前554年在位。庄公,齐国国君,齐灵公子,名光,公元前553年至公元前548年在位。景公,齐国国君,齐庄公异母弟,名杵臼,大夫崔杼杀死庄公后,立其为君,公元前547年至公元前490年在位。
[23] 力行:努力实践。《礼记·中庸》:“好学近乎知,力行近乎仁,知耻近乎勇。”
[24] 重:尊敬,敬重。
[25] 及:至,到达。
[26] 危言:犹慎言。谓不说自己的功劳才能。张守节《史记正义》:“谓己谦让,非云功能。”
[27] 危行:小心地行动,慎行。张守节《史记正义》:“谓君不知己,增修业行,畏责及也。”
[28] 顺命:服从命令。《孔子家语·弟子行》:“有道顺命,无道衡命,盖晏平仲之行也。”王肃注:“君有道,则顺从其命。”
[29] 衡命:违逆命令。《孔子家语·弟子行》:“有道顺命,无道衡命。”王肃注:“衡,横也。谓不受其命而隐居者也。”
[30] 至:连词,表示另提一事。
[31] 谏说:进谏游说。
[32] 犯君之颜:犯,冒犯。颜,面容、脸色。犯颜,旧谓敢于冒犯君王或尊长的威严。
[33] 进思尽忠,退思补过:语出《孝经·事君章第十七》:“子曰:‘君子之事上也,进思尽忠,退思补过,将顺其美,匡救其恶,故上下能相亲也。’”《孝经注疏》曰:“正义曰:此明贤人君子之事君也。言入朝进见,与谋虑国事,则思尽其忠节。若退朝而归,常念己之职事,则思补君之过失。”
[34] 韩非(约公元前281年—公元前233年):战国末期韩国(今河南省新郑)人,是中国古代著名的哲学家、思想家、政论家和散文家,法家思想的集大成者,后世称“韩子”或“韩非子”。
[35] 公子:古代称诸侯之庶子,以别于世子。亦泛称诸侯之子。
[36] 孤愤:司马贞《史记索隐》:“愤孤,直不容于时也。”
[37] 五螙:螙同“蠹”。司马贞《史记索隐》:“五蠹,蠹政之事有五也。”蠹,损害、败坏。蠹政,败坏朝政。
[38] 内外储:司马贞《史记索隐》:“内外储,按韩子有内储、外储篇:内储言明君执术以制臣下,制之在己,故曰‘内’也;外储言明君观听臣下之言行,以断其赏罚,赏罚在彼,故曰‘外’也。储畜二事,所谓明君也。”
[39] 说林:司马贞《史记索隐》:“说林者,广说诸事,其多若林。”
[40] 说难:司马贞《史记索隐》:“说难者,说前人行事与己不同而诘难之。”
[41] 嗟乎:亦作“嗟呼”,亦作“嗟虖”,叹词,表示感叹。
[42] 寡人:古代君主的谦称。《礼 记·曲礼下》:“诸侯见天子,曰‘臣某侯某’。其与民言,自称曰‘寡人’。”孔颖达疏:“寡人者,言己是寡德之人。”
[43] 游:结交,交往。
[44] 使:出使。
[45] 信用:谓信任和重用。
[46] 李斯(约公元前280年—公元前208年):字通古,楚国上蔡(今河南省上蔡县西南方)人,拜荀子为师,后来执掌秦朝政治,成为法家学说的代表人物。
[47] 姚贾:魏国人,生卒年不详。其父是看守城门的监门卒。姚贾在赵国受命联合楚、韩和魏攻秦。后来,他被赵国逐出境,反而得到秦王嬴政的赏识,并被委以重任。他出使三年,便升为上卿,封千户。
[48] 害:妒忌。
[49] 并:兼并,并吞。
[50] 终:到底,终究。
[51] 过法:超出常规的刑法。
[52] 然:正确,认为正确。
[53] 下吏:交付司法官吏审讯。
[54] 遗:送交。
[55] 司马穰苴:生卒年不详。妫姓,田氏,为田完后裔,春秋时代齐国将军。他得晏婴推荐成为齐景公重臣,收复晋燕两国侵占的国土。他执法严明,但被谗言中伤,齐景公将他免职,不久,他便病死。后田常的曾孙齐威王将他的兵法附在古兵法之后,称为“司马法”。
[56] 田完:即陈完,春秋时陈国人,为陈厉公之子。陈宣公杀太子御寇,陈完为避祸跑到齐国,改姓田氏,并被齐桓公任为卿,官为工正,主做器械。谥敬仲。
[57] 苗裔:子孙后代。
[58] 阿、甄:东阿、甄城的并称。两处均在今山东境内。
[59] 河上:张守节《史记正义》:“河上,黄河南岸地,即沧德二州北界。”
[60] 败绩:指军队溃败。
[61] 患:忧虑,担心。
[62] 捍:抵御,抵抗。
[63] 素:平素,向来。
[64] 擢:举拔,提升。
[65] 闾伍:闾、伍均为古代民户编次的单位,后以“闾伍”指平民所居。《周礼·地官·族师》:“五家为比,十家为联;五人为伍,十人为联;四闾为族,八闾为联。使之相保相受,刑罚庆赏相及相共,以受邦职,以役国事,以相葬埋。”
[66] 加:谓置此于彼之上、把原来没有的添上去。
[67] 大夫:见前注。
[68] 附:归附。
[69] 监军:监督军队的官员。
[70] 庄贾:生卒年不详,春秋时代齐景公的大臣。
[71] 辞:告别,辞别。
[72] 且日:《史记》原文为“旦日”。明天,第二天。
[73] 日中:正午。
[74] 立表下漏:设置日晷、漏刻以计时。司马贞《史记索隐》:“立表,谓立木为表以视日景;下漏,谓下漏水以知刻数也。”
[75] 左右:近臣,侍从。
[76] 夕:傍晚,日暮。
[77] 后期:迟误期限。
[78] 谢:道歉,认错。
[79] 临军:谓将出作战。
[80] 援枹:亦作“援桴”,手持鼓槌。谓随时可以指挥进军。古时以击鼓指挥军队进击。
[81] 鼓:动词。击鼓,擂鼓。
[82] 骚动:动荡,不安宁。
[83] 寝不安席:睡觉不能安于枕席,形容心事重重。《战国策·齐策五》:“秦王恐之,寝不安席,食不甘味。”
[84] 甘味:觉得味道美。
[85] 悬:维系,拴系,系联。
[86] 何谓:说什么。用于表示愤慨。
[87] 徇:宣示于众。
[88] 三军:军队的通称。《论语·子罕》:“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三军是周朝的制度,诸侯大国三军。中军最尊,上军次之,下军又次之。一军一万二千五百人,三军合三万七千五百人。《周礼·夏官·司马》:“凡制军,万有二千五百人为军。王六军,大国三军,次国二军,小国一军。”
[89] 振栗:颤抖。
[90] 次舍:止息之所。
[91] 井灶:即井灶。井与灶。
[92] 问疾:探问疾病。《礼记·杂记下》:“吊死而问疾。”
[93] 身自:犹亲自。
[94] 拊循:亦作“拊巡”。安抚,抚慰。
[95] 享:通“飨”。 飨宴,用酒食款待人。
[96] 冣:古同“最”。特别,尤其。
[97] 羸弱:瘦弱。
[98] 勒兵:治军,操练或指挥军队。
[99] 罢:返回。
[100] 渡易水而解:《史记》原文无“易”字。张守节《史记正义》:“度黄河水北去而解。”
[101] 故境:指封国之内曾经沦陷的土地。
[102] 大司马:官名。《周礼·夏官》有“大司马,掌邦政。”汉承秦制,置丞相、御史大夫、太尉。汉武帝罢太尉,置大司马。
[103] 孙武:字长卿,春秋末期齐国乐安(今山东惠民)人,田完后裔。以兵法受吴王阖庐重用,拜为将,辅助吴治军强国。其所著《孙子兵法》十三篇,在世界军事科学史上有重要地位,后人尊他为孙子、兵圣。
[104] 阖庐(?—公元前496年):又称阖闾,春秋时吴国国君,姬姓,名光,号阖庐。吴王夷末之子(《左传》《世本》《史记》记为吴王诸樊之子),故又称“公子光”。吴王僚十二年(公元前515年),使专诸刺杀吴王僚,代立为王。即位后,重用伍员、孙武,修治国政。公元前506年,联合陈蔡伐楚,五战五胜,逼得楚昭王出逃。公元前496年,攻越失败,伤指而亡。
[105] 子:代词,表示第二人称,相当于“您”。
[106] 十三篇:指孙武撰写的《孙子兵法》,也叫《孙子》,是我国最早、最杰出的兵书。现存《孙子》十三篇是《始计》《作战》《谋攻》《军形》《兵势》《虚实》《军争》《九变》《行军》《地形》《九地》《火攻》《用间》。张守节《史记正义》:“《七录》云《孙子兵法》三卷。案:十三篇为上卷,又有中下二卷。
[107] 小试:小加试验。
[108] 勒兵:治军,操练或指挥军队。
[109] 许:应允,许可。
[110] 美人:妃嫔的称号。
[111] 而:代词,你、你的。
[112] 诺:表示同意、遵命的答应声。
[113] 乃:连词,表承接。于是。
[114] 鈇钺:斫刀和大斧。腰斩、砍头的刑具。
[115] 三令而五申:即三令五申,再三命令与告诫。申,申诫、告诫。
[116] 鼓:指击鼓使进。
[117] 约束:规章,法令。
[118] 申令:号令。
[119] 如法:守法,守规矩。此处引申为听从号令。如,随顺、依照。
[120] 吏士:犹言官兵。
[121] 且:副词,将要。
[122] 骇:惊骇,震惊。
[123] 趣:急忙。
[124] 徇:宣示于众。
[125] 中:符合。
[126] 规矩绳墨:规、矩,校正圆形、方形的两种工具;绳墨,木匠画直线所用的工具。多比喻标准法度。
[127] 使:动词,派遣。
[128] 使:名词,使者。
[129] 唯:听凭,任随。
[130] 赴水火:犹言赴汤蹈火。比喻冒险犯难。
[131] 犹可:谓也可以。
[132] 罢休:休息。
[133] 就:归,返回。
[134] 舍:军营,营舍。
[135] 徒:副词。但,仅,祗。
[136] 好:喜爱,爱好。
[137] 实:实际,事实。
[138] 卒:终于,最后。
[139] 郢:古邑名。春秋后期和战国时,凡楚迁都所至之处均称为郢。楚昭王十年吴师入郢,二年后昭王迁都于鄀;惠王即位之初曾迁都于鄢;顷襄王二十一年纪郢失陷,迁都于陈;考烈王十年曾迁都于巨阳,二十二年又迁都于寿春。凡上所述楚迁都之处,均称郢。
[140] 威:震慑,使知畏惧而服从。
[141] 显名:显扬名声,名声显扬。
[142] 吴起(公元前440年—公元前381年):卫国左氏(今山东省定陶,一说曹县东北)人,战国初期著名的政治改革家,卓越的军事家、统帅、军事改革家。他到魏国成立“武卒制”,屡立战功,与秦国对阵时,因“拔五城”而被魏文侯任为西河太守。著有《吴子》一书。后世把他和孙武连称“孙吴”,并把他的著作与孙武的《孙子》合称为《孙吴兵法》,在中国古代军事典籍中占有重要地位。
[143] 魏文侯(?—公元前396年):战国时魏国国君。公元前445年继魏桓子位,公元前403年与韩、赵两家同被周威烈王册封为诸侯。尝从子夏受经艺,敬贤礼士,尊重段干木,过其闾则轼。他用李悝为相,实行变法,亦任用西门豹为邺令,又用吴起、乐羊为将,魏国遂成为战国初期的首强,一度称雄于中原。在位三十八年。
[144] 设席:铺设席褥。
[145] 骑乘:骑马驾车。
[146] 裹粮:即裹糇粮、干粮。谓携带熟食干粮,以备出征或远行。
[147] 疽:中医指局部皮肤肿胀坚硬的毒疮。
[148] 吮:用嘴吸。
[149] 然:代词。如此,这样。
[150] 旋踵:转身,指畏避退缩。
[151] 妾:旧时女子自称的谦词。
[152] 武侯:即魏武侯(?—公元前370年),姬姓,名击,战国初期魏国国君与中原霸主,魏文侯之子,公元前395年到公元前370年在位。他是三家分晋后魏国的第二代国君,在位期间将魏国的百年霸业再一次推向高峰。
[153] 浮:水上航行。
[154] 西河:河名,古称黄河南北流向的部分为西河。
[155] 中流:(船行至)江河中央,水中。
[156] 顾:回首,回视。
[157] 德:善行,仁爱,仁政。
[158] 三苗:古国名。《书·舜典》:“窜三苗于三危。”孔安国传:“三苗,国名,缙云氏之后,为诸侯,号饕餮。”
[159] 彭蠡:鄱阳湖又一名称,在江西省北部。
[160] 德义:道德信义。
[161] 禹:又称大禹、夏禹。原为夏后氏部落领袖,奉舜命治理洪水,领导人民疏通江河,兴修沟渠,发展农业。据传治水十三年中,三过家门不入。后被选为舜的继承人,舜死后即位,建立夏朝。后世视为圣王。
[162] 夏桀:夏朝末代君王。名履癸。暴虐荒淫。汤起兵伐桀,败之于鸣条,流死于南巢。
[163] 河济:黄河与济水的并称,与长江、淮河合称四渎。
[164] 太华:即泰华,泰山与华山的并称。
[165] 伊阙:地名,在今河南洛阳市南,即春秋周阙塞。因两山相对 如阙门,伊水流经其间,故名。
[166] 羊肠:羊肠阪的省称,古阪道名。萦曲如羊肠,故称。
[167] 修政:治理,统治。
[168] 不仁:无仁厚之德,残暴。
[169] 汤:商朝的开国之君。又称成汤、成唐、武汤、武王、天乙等。
[170] 放:驱逐,流放。
[171] 殷纣:商代最后一个君主的谥号。一作受,亦称帝辛。相传是个暴君。历代著作中多以为暴君的典型。
[172] 孟门:古山名,在今河南辉县西,春秋时为晋国要隘。
[173] 太行:太行山,在山西高原与河北平原间。从东北向西南延伸,北起拒马河谷,南至晋豫边境黄河沿岸。西缓东陡,受河流切割,多横谷,为东西交通孔道,古有“太行八陉”之称。
[174] 常山:即恒山,五岳中的北岳,多次因避皇帝讳而称常山。
[175] 不德:不修德行,缺乏德行。
[176] 武王:即周武王。姬姓,名发,文王之子,嗣为西伯。遵文王灭商遗志,盟诸侯于孟津,兴师伐纣。牧野之战大胜,灭商,建立周朝,都镐。
[177] 善:表示赞同、应诺。
[178] 甘茂:生卒年不详,下蔡(今安徽凤台)人。姬姓,甘氏,名茂。战国中期秦国名将。曾就学于史举,学百家之说,经张仪、樗里疾引荐于秦惠文 王。周赧王三年(公元前312年),助左庶长魏章略定汉中地。
[179] 下蔡:古邑名,故城在今安徽凤台县。
[180] 秦武王(约公元前329年—公元前307年):赢姓,名荡,秦惠文王之子,又称为秦武烈王(《世本》)、秦悼武王(《秦记》)。身高体壮,有神力,喜好跟人比角力,大力士任鄙、乌获、孟说等人都因此做了大官。秦武王四年(公元前307年),武王与孟说比赛举“龙文赤鼎”,结果两目出血、绝膑(折断胫骨),到了晚上,武王气绝而亡,年二十三。周赧王闻报大惊,亲往哭吊。右丞相樗里子追究责任,将孟说五马分尸,诛灭其族。
[181] 容车通三川:容车,指送葬时载运死者衣冠、画像之车。三川,即今河南省洛阳市黄河南北一带,因其地有伊水、洛水、黄河三条河流,故称。
[182] 窥:泛指观看。
[183] 死不朽矣:据韩兆琦《史记笺证》,犹言死亦甘心、死亦瞑目。
[184] 约:以语言或文字订立共同应遵守的条件。
[185] 向寿:战国时秦国人。秦昭襄王生母宣太后外族。少与昭襄王相处共长,得太后宠。使楚,楚以向寿贵重于秦而厚待之。
[186] 息壤:秦邑。
[187] 倍:加倍,更加。《北齐书·神武纪上》:“于是士众感悦,倍愿附从。”
[188] 数险:张守节《史记正义》:“谓函谷及三崤、五谷。”
[189] 处费:处,居住、居于、处在。费,古地名,春秋鲁邑,在今山东省费县西北。
[190] 自若:镇静自如,一如既往,依然如故。
[191] 顷然:片刻,一会儿。
[192] 尚:副词。犹,还。
[193] 投杼:投,掷、扔。杼,织机的梭子。
[194] 逾:越过。
[195] 夫:助词,用于句首,表发端。
[196] 不若:不如,比不上。
[197] 特:但,仅,只是。
[198] 张仪(?—公元前307年):战国时期魏国大梁(今河南开封市)人,贵族,曾随鬼谷子学纵横之术。战国时期著名的政治家、外交家和谋略家。他在魏惠王时期入秦,秦惠文王以为客卿。惠文王十年(公元前328年),秦使张仪、公子华伐魏,魏割上郡(今陕西东部)。惠文王更元九年(公元前316年)左右,秦使张仪、司马错灭蜀,后又相机灭巴国和苴国。
[199] 巴蜀:秦汉设巴蜀二郡,皆在今四川省。后用为四川的别称。
[200] 西河:河名。古称黄河南北流向的部分为西河。
[201] 上庸:古代地名。汉末至南朝梁有上庸郡,治上庸,即今湖北竹山县西南。
[202] 以:连词。因而,因此。
[203] 多:称赞,重视。
[204] 贤:尊崇,器重。
[205] 乐羊:中山国人,战国时魏国大将,是乐毅先祖。乐羊初为魏相国翟璜门客,中山国君姬窟发兵犯魏,翟璜举荐了乐羊。可是乐羊之子乐舒 是中山王的将领,而且曾杀死了翟璜之子翟靖。但是翟璜深知乐羊为人,不计恩怨,力保乐羊为帅。乐羊出兵后,由于敌强我弱,施了缓兵之计。消息传来,朝中大哗,群臣诬告乐羊通敌。中山国君又杀了他的儿子,煮成肉羹送给他。乐羊饮羹以决志,随后大败中山国。魏王赏了他,封在灵寿,但是反疑他心地残忍,没有父子骨肉之情。乐羊死后,葬于灵寿。
[206] 中山:古国名,春秋末年鲜虞人所建,在今河北省定县、唐县一带,后为赵所灭。
[207] 拔:攻取,攻伐。
[208] 论功:评定功劳大小。
[209] 箧:小箱子,藏物之具。大曰箱,小曰箧。
[210] 再拜稽首:古代行跪拜礼时,拜了又拜,叩头至地,表示高度尊敬。
[211] 羁旅:亦作“羇旅”,寄居异乡。
[212] 樗里子:战国中期秦国宗室名将,秦公子,名疾,秦孝公庶子,秦惠文王异母弟,又称樗里子,也称严君疾。因居樗里(一说楮里,今陕西滑南)而称樗里疾。为人滑稽多智,秦人称之为“智囊”。
[213] 公孙奭:秦国贵族,《战国策》也作“公孙郝”、“公孙赫”,深为秦王所亲信。司马贞《史记索隐》按:《战国策》作“公孙衍”。
[214] 议:非议,讪谤。
[215] 公仲侈:亦作“公仲倗”,战国时韩国人。韩宣惠王时为相,利用秦、楚间的矛盾,使夹于秦楚两大国之间的韩国得以生存。
[216] 卒:终于,最后。
[217] 争:辩论,争论。
[218] 息壤在彼:张守节《史记正义》:“甘茂归至息壤,与秦王盟,恐后樗里子、公孙奭伐韩,今二子果争之。武王召茂欲罢兵,故甘茂云息壤在彼邑也。”王骏图曰:“言息壤之盟,犹在彼也。”
[219] 大:据韩兆琦《史记笺证》,“大”与后面“悉”字重叠使用,疑“大”字衍,《战国策》无“大”字,作“因悉起兵”。
[220] 白起(?—公元前257年):又名公孙起,战国时期秦国郿县(今陕西眉县常兴镇白家村)人,秦国名将,中国古代军事家、统帅。为将三十多年,拔城七十余座,共歼过百万敌军,有“人屠”的绰号。白起一生有伊阙之战、华阳之战、长平之战等辉煌胜利,因功被封为武安君,与王翦、廉颇、李牧并称战国四大名将。
[221] 郿:春秋周邑,后为秦县名,县治在今陕西省眉县东北。
[222] 秦昭王(公元前325年-公元前251年):即秦昭襄王,嬴姓,名则,一名稷,战国时秦国国君。
[223] 上将军:行军作战时军中的主帅。
[224] 首虏:首级和俘虏。
[225] 苏代:战国时东周洛阳乘轩里人。苏秦兄或弟,亦习纵横家言。曾为燕昭王所重,为燕策划,主张联合楚、魏,共制齐、秦。昭王与谋,攻破齐国,一时名显诸侯。
[226] 应侯:即范雎(?—公元前255年),字叔,战国时魏人。公元前266年被秦昭襄王拜为丞相,封之于应城(今河南鲁山之东),故号为应侯。
[227] 武安君:即白起。秦昭王二十八年(公元前278年)白起攻楚,取鄢郢及汉中,因功被秦昭王封为武安君,取“以武安民”之意。
[228] 鄢、郢:春秋楚文王定都于郢,惠王之初曾迁都于鄢,仍号郢。因以“鄢郢”指楚都。
[229] 禽:“擒”的古字。俘获,被俘,制伏。
[230] 赵括(?—公元前259年):战国时期赵国人,赵国名将马服君赵奢之子。熟读兵书,但不晓活用。于长平之战后期代替廉颇担任赵军主帅,由于指挥错误而使得赵军全军覆没,自己也冲阵战死,赵军四十万人尽数被秦将白起活埋。后以“赵括”泛指夸夸其谈、没有实际本领的人。
[231] 周召:亦作“周邵”,周成王时共同辅政的周公旦和召公奭的并称。两人分陕而治,皆有美政。
[232] 吕望(约 公元前1128年-公元前1015年):姜姓,字子牙,被尊称为太公望,后人多称其为姜子牙、姜太公。中国历史上最享盛名的政治家、军事家和谋略家。
[233] 王:统治,称王。
[234] 三公:古代中央三种最高官衔的合称。
[235] 固:副词。也,就。
[236] 不得已:无可奈何,不能不如此。
[237] 邢丘:古邑名。春秋属晋,战国属魏,在今河南温县东。
[238] 上党:地名。早见于春秋时期的晋国。其后,赵魏韩三家分晋,也占据上党土地。及后,秦始皇统一天下,分为三十六郡,上党是其中一郡。而上党之国指中原诸国。
[239] 亡:通“无”,没有。
[240] 几何:犹若干、多少。
[241] 因:介词。趁,乘。
[242] 割:分割,划分。
[243] 隙:怨恨,仇隙。
[244] 王陵:战国时秦国将军。秦昭襄王四十八年(公元259年),任五大夫,发兵攻打赵邯郸,以战不善免职。事见《史记·白起王翦列传》。
[245] 绝:横度,越过。
[246] 病笃:病势沉重。
[247] 不起:不出任官职。
[248] 迁:流放,放逐。
[249] 阴密:秦县名,县治在今甘肃灵台县西南。
[250] 遣:发送,打发。引申为驱逐、遣送。
[251] 杜邮:即杜邮亭,古地名。在今陕西省咸阳市东。战国属秦。
[252] 怏怏不服:怏怏,形容不满意的神情。不服,不甘心、不承认。
[253] 余言:谓未尽的话语。
[254] 乐毅:魏将乐羊后裔,战国后期杰出的军事家。公元前284年,他统帅燕国等五国联军攻打齐国,连下七十余城,创造了中国古代战争史上以弱胜强的著名战例。
[255] 屈身:降低身分,委屈自身。
[256] 下士:屈身交接贤士。
[257] 郭隗:生卒年不详,战国中期燕国(今保定满城县)人,燕昭王客卿。他向燕昭王献计,要国君广纳贤才。于是昭王给他建了宫室曰“金台”,堂号为“尊贤堂”,并把他当作老师来尊重。结果乐毅、邹衍、剧辛及其他有才能的人皆来归附燕国,燕国因此强大起来。
[258] 委质:向君主献礼,表示献身。引申为臣服、投靠。
[259] 亚卿:周制,卿分上、中、下三级,次者为中卿,又称亚卿。
[260] 齐愍王(约公元前323年—公元前284年):本名田地,齐宣王之子,田齐政权第六任国君。公元前301年即位,在位十七年。曾破秦、燕等国,控制楚国,灭宋国。
[261] 自矜:自负,自夸。
[262] 弗堪:受不了。
[263] 悉:尽其所有。
[264] 上将军:行军作战时军中的主帅。
[265] 护:总领,统辖。司马贞《史记索隐》:“护谓总领之也。”
[266] 济西:济西之战是燕国主将乐毅在济水(今山东省济南西北)之西与齐国进行的战争。
[267] 临灾: 古邑名。亦作临甾、临淄,以城临灾水得名。故址在今山东淄博市东北旧临淄。
[268] 输:输送,转送。
[269] 莒:春秋时邑名。原为莒国领地,后属鲁,又属齐。在今山东省莒县。
[270] 即墨:古地名。在今山东平度东南。战国时为齐邑,秦置县,北齐废。
[271] 会:副词。恰巧,适逢。
[272] 不快:不愉快,不高兴。
[273] 田单:战国时期齐国名将。齐愍王时曾为临淄(今淄博东北)市掾。周赧王三十一年(公元前284年),燕将乐毅率五国联军破齐,燕军攻下临淄,田单率族人以铁皮护车轴,平安逃至即墨(今平度东南),表现出军事才能。在即墨被困之际,被军民推为将,组织齐人抵抗。在他的带领下,齐军大败燕军,收复失地,迎齐襄王法章还都临淄。田单受封安平君,任齐相。
[274] 反间:诱使敌方的间谍或其他人反为我用,制造其内讧而伺机取胜。《孙子·用间》:“反间者,因其敌间而用之。”
[275] 不下:没有攻克。
[276] 连兵:联合兵力,集结军队。
[277] 且:副词,将要。
[278] 王:统治,称王。
[279] 间:离间。
[280] 骑劫(?—公元前279年):战国时期燕人,燕国将领。乐毅伐齐,下齐七十余城,齐将田单纵反间于燕,燕惠王乃令骑劫代毅为将,田单设计懈燕军斗志,大败燕军,杀骑劫。
[281] 廉颇(约公元前327年—公元前243年):战国时期赵国杰出的军事家,与白起、王翦、李牧并称“战国四大名将”。
[282] 蔺相如(约公元前329年—公元前259年):战国时期著名的政治家、外交家。根据《史记·廉颇蔺相如列传》所载,他的生平最重要的事迹有“完璧归赵”、“渑池之会”与“负荆请罪”这三个事件。
[283] 渑池:地名,在今河南省渑池县西。战国时为渑池邑,先后属郑、韩、秦。
[284] 酣:饮酒尽兴,半醉。
[285] 瑟:古代一种拨弦乐器,亦作“铋”,春秋时已流行,常与古琴或笙合奏。
[286] 御史:官职名,春秋战国时期列国皆有御史,为国君亲近之职,掌文书及记事。
[287] 缻:古同“缶”,瓦质的打击乐器。
[288] 进:进奉,奉献。
[289] 刃:名词作动词,意为用刀剑杀、割。
[290] 张目:瞪大眼睛,愤怒貌。
[291] 叱:责骂,呵斥。
[292] 靡:倒退,后退。
[293] 怿:喜悦,快乐。
[294] 竟:终了,完毕。
[295] 右:古代崇右,故以右为上。
[296] 野战:交战于旷野。
[297] 羞:谓以为耻辱。
[298] 宣言:扬言,故意散布某种言论。
[299] 已而:旋即,不久。
[300] 避匿:躲藏,躲避。
[301] 舍人:战国及汉初王公贵人私门之官。
[302] 相与:共同,一道。
[303] 慕:思慕(仰慕),向往。
[304] 高义:行为高尚合于正义。
[305] 同列:同一班列,同等地位。亦指地位相同者。
[306] 畏匿:畏怯回避。
[307] 殊甚:犹很、非常。形容程度深。
[308] 庸人:平常的人。
[309] 不肖:不成材。
[310] 固:通“故”。所以,因而。
[311] 孰与:比对方怎么样。表示疑问语气,用于比照。
[312] 不若:不如,比不上。
[313] 廷:名词作状语,在厅堂上。
[314] 驽:喻低劣无能。
[315] 顾:但是。
[316] 念:思虑,考虑。
[317] 斗:战斗,争斗。
[318] 俱:一样,等同。
[319] 私雠:私人的怨仇。
[320] 肉袒:去衣露体。古代在祭祀或谢罪时表示恭敬和惶惧。
[321] 负荆:背负荆条,谓愿受杖。后以“负荆请罪”为向人赔礼道歉之典。
[322] 鄙贱:卑微下贱。有时用作谦词。
[323] 宽:度量宽宏,宽厚。
[324] 相与:互相,交相。
[325] 刎颈之交:同生死、共患难之交情。刎颈,割脖子。交,交情、友谊。比喻可以同生死、共患难的朋友。
[326] 赵奢:战国时期赵国贵族,亦是当时名将,因功被赐爵号为马服君。
[327] 田部吏:征收田赋的官吏。
[328] 平原君:嬴姓,赵氏,名胜,战国时期赵国宗室大臣,赵武灵王之子,赵惠文王之弟,封于东武(今山东武城),号平原君。在赵惠文王和赵孝成王时任相,是当时著名的政治家之一,以善于养士而闻名,门下食客曾多达数千人。和齐国孟尝君田文、魏国信陵君魏无忌、楚国春申君黄歇合称战国四公子。
[329] 肯:愿意。
[330] 用事者:当权管事的人。
[331] 因:介词。趁,乘。
[332] 公子:古代称诸侯之庶子,以别于世子,亦泛称诸侯之子。
[333] 纵:放纵,听任。
[334] 削:削弱。
[335] 加兵:谓发动战争,以武力进攻。
[336] 安:副词,表示疑问,相当于“怎么”、“岂”。
[337] 固:稳固,安定。
[338] 贵戚:帝王的亲族。
[339] 轻:轻 视,鄙视。
[340] 邪:语气助词,表疑问。
[341] 国赋:国家规定的赋税。
[342] 大治:谓政治修明,局势安定。此处指税收。
[343] 府库:旧指国家贮藏财物、兵甲的处所。
[344] 阏与:地名。战国时韩邑,后属赵。在今山西省和顺县西北。
[345] 马服君:马服,战国赵地,在今河北省邯郸市西北。赵封其名将赵奢于此,赐号为马服君。后以“马服”指赵奢。
[346] 相距:对峙。距,通“拒”。
[347] 长平:古城名,故址在今山西省高平县西北。战国时秦白起曾大败赵括,坑杀赵降卒四十 余万于此。
[348] 固壁:犹固垒。
[349] 间:间谍。
[350] 恶:畏惧,担心。
[351] 言:谈论。
[352] 善:赞同,应诺。
[353] 死地:绝境。
[354] 易:轻易,轻率。
[355] 奉:通“捧”。捧着。
[356] 士大夫:将佐,将士。
[357] 东向:亦作“东乡”或“东向”,面向东。古代以东为上方、尊位。
[358] 金帛:黄金和丝绸,泛指钱物。
[359] 便利:有利,方便。《墨子·尚同中》:“万民之所便利,而能强从事焉,则万民之亲可得也。”
[360] 何如:何似,比……怎么样。
[361] 母:赵括的母亲。
[362] 置:搁 置,放下。
[363] 悉:尽,全。
[364] 约束:规章,法令。
[365] 易置:改设,更换,改变位置。
[366] 纵:通“总”,统率。
[367] 奇兵:出乎敌人意料而突然袭击的军队。
[368] 坑:活埋。
[369] 李牧(?—公元前229年):战国时期赵国杰出将领,受封赵国武安君。李牧的生平活动大致可划分为两个阶段:前一段是在赵国北部边境抗击匈奴,后一段以抵御秦国为主。与白起、廉颇和王翦并称为战国四大名将。
[370] 边:边境,边界。
[371] 代:古国名。在今河北蔚县东北,建于战国以前,公元前475年为赵襄子所灭。
[372] 鴈门:“鴈”同“雁”。郡名,战国赵地。秦置郡,今山西北部皆其地。张守节《史记正义》:“今鴈门县代地,故云代鴈门也。”
[373] 备:防备,戒备。
[374] 飨士:以酒食款待士兵,犒劳士卒。
[375] 谨:慎守,严守。
[376] 烽火:古时边防报警的烟火。
[377] 盗:侵犯。
[378] 收保:古代边境上设置的兼有储藏物资和防卫作用的小城堡。保,通“堡”。
[379] 捕虏:亦作“捕掳”。俘获。
[380] 岁:年。一年为一岁。
[381] 让:责备,责问。
[382] 田畜:耕种与畜牧。
[383] 固:副词。一再,执意,坚决地。
[384] 乃:副词。才。
[385] 边士:犹边卒。
[386] 勒:统率,部署。
[387] 纵:广泛地,任意地。
[388] 佯北:假装败退。
[389] 委:司马贞《史记索隐》:“委谓弃之,恣其杀略也。”
[390] 陈:同“阵”。军伍行列,战斗队形。
[391] 东胡:我国古代的少数民族。因居于匈奴之东,故名。春秋、战国时,南邻燕国,后为燕所破,迁于今西辽河上游一带。秦末东胡强盛,后为匈奴冒顿单于击败。余众退居乌桓山和鲜卑山,分别称乌桓、鲜卑。见《史记·匈奴列传》。后亦为我国东北地区少数民族的泛称。
[392] 屈原(约公元前340年—公元前278年):名平,字原,又自云名正则,字灵均,战国末期楚国丹阳(今湖北秭归)人。事楚怀王,曾任左徒、三闾大夫等职,学问博、见识广,彰明法度,举贤授能,初为怀王所信用。主张联齐抗秦。子兰(怀王幼子)、上官大夫等害其能,进谗言于王,王乃疏原。怀王死 后又因顷襄王听信谗言而被流放,原既痛国之危亡,又感理想无法实现,遂投汨罗江而死。屈原开创了“楚辞”这一诗歌样式,对后世文学具有极大影响,代表作有《离骚》《九章》《天问》《九歌》等篇。
[393] 同姓:指同祖的兄弟。屈原的祖先屈瑕是楚武王熊通的儿子,因受封于屈地,而为屈氏。张守节《史记正义》:“屈、景、昭皆楚之族。”王逸云:“楚王始都是,生子瑕,受屈为卿,因以为氏。”
[394] 左徒:战国时楚国官名。后人因屈原尝为楚怀王左徒,即用以指屈原。
[395] 博闻强志:同“博闻强识”。见闻广博,记忆力强。
[396] 明:懂得,了解,通。
[397] 治乱:谓治理混乱的局面,使国家安定、太平。
[398] 娴:熟习。
[399] 辞令:应对的言辞。
[400] 图议:计议,商讨。
[401] 宾客:春秋、战国时多用称他国派来的使者。
[402] 任:指信任、信仰。
[403] 上官大夫:生卒年不详。战国时楚国大臣。为人奸佞,妒贤忌能。因忌屈原之才,屡向楚怀王进谗言,使之疏远屈原。后楚怀王不听屈原忠告贸然赴秦,被囚,死于秦,顷襄王即位。时屈原懑而作《招魂》,以抒发对楚怀王囚死秦国的悲愤。贵族子兰因之大怒,上官大夫受其指使,向顷襄王进谗言,诬害屈原,屈原因之被逐江南。一说即靳尚。《新序·节士》称“楚贵臣上官大夫靳尚”。张守节《史记正义》:“王逸云上官靳尚。”
[404] 同列:同一班列,同等地位。亦指地位相同者。
[405] 害:妒忌。
[406] 宪令:法令。
[407] 属:撰写,纂辑。
[408] 草藳:初拟的文稿或画稿等。司马贞《史记索隐》:“草稾谓创制宪令之本也。”
[409] 伐:自我夸耀。
[410] 疏:疏远,不亲近。
[411] 疾:忧虑。
[412] 聪:明察。
[413] 谗谄:好谗谮谄谀之人。
[414] 蔽明:遮掩眼光。
[415] 邪曲:指品性不正的人。
[416] 方正:指人行为、品性正直无邪。
[417] 幽思:深思,沉思。
[418] 离骚:《史记·屈原贾生列传》:“离骚者,犹离忧也……屈平之作《离骚》,盖自怨生也。”
[419] 绌:通“黜”。贬退,排斥,废除。
[420] 睠顾:亦作“眷顾”。垂爱,关注。
[421] 冀幸:犹希冀、侥幸。
[422] 令尹:春秋战国时楚国执政官名,相当于宰相。
[423] 子兰:芈姓,名子兰(一作阑),战国时楚国令尹。楚怀王子,顷襄王弟。楚怀王三十年(公元前299年),秦昭王诱骗楚怀王去秦(今陕西咸阳)会盟,昭睢、屈原等大臣反对怀王去秦,他却力劝怀王前去会盟。怀王入秦,被秦扣留,后死于秦。顷襄王即位(公元前298年),他任令尹,掌握楚国军政大权。他与上官大夫诬害屈原,迫使屈原流放江南。约顷襄王七 年,楚人因其劝怀王入秦而不返,免令尹之职,以子椒接任。
[424] 短:谓指摘缺点,揭发过失。
[425] 顷襄王:即楚顷襄王(公元前298年-公元前263年在位),楚怀王之子,芈姓,原名熊横。太子时期,在秦国当人质。公元前302年熊横逃回楚国。楚怀王被困于秦后继位。
[426] 迁:流放,放逐。
[427] 汨罗:江名,湘江支流,在湖南省东北部。上游汨水有东西两源:东源出江西省修水县境,西源出湖南省平江县东北境龙璋山。两源在平江县城西汇合后称汨罗江,西流到湘阴县北注入洞庭湖。
[428] 日:每天,一天一天的。
[429] 削:削弱。
[430] 竟:终于,到底,最后。
[431] 豫让:姬姓,毕氏,春秋战国间晋人,为晋卿智瑶家臣。晋出公二十二年(公元前453年),赵、韩、魏共灭智氏。豫让用漆涂身,吞炭使哑,暗伏桥下,谋刺赵襄子未遂,后为赵襄子所捕。临死时,求得赵襄子衣服,拔剑击斩其衣,以示为主复仇,然后伏剑自杀。
[432] 范氏及中行氏:原为春秋晋国两大家族,后被赵氏、魏氏、韩氏、智氏四家联手驱逐。
[433] 知名:声名为世所知,犹出名。
[434] 智伯(?—公元前453年):名瑶,又称智襄子,春秋时期晋国四卿之一。
[435] 尊宠:尊重宠幸。
[436] 赵襄子(?-公元前425年):名毋恤(又作无恤),战国时期赵国的创始人。
[437] 韩、魏:指春秋时晋国的韩氏、魏氏两家大臣,后又共同分晋立国而为诸侯。
[438] 漆:涂漆。
[439] 饮器:饮酒的器皿。
[440] 刑人:受刑之人,古代多以刑人充服劳役的奴隶。
[441] 涂:涂抹。
[442] 刺:刺杀,杀死。
[443] 心动:指心跳,突感不安。
[444] 执问:拘留讯问。
[445] 刀兵:泛指兵器。
[446] 义人:言行符合正义 或道德标准的人。
[447] 居:经过,表示相隔若干时间。
[448] 厉:生癞疮,癞疮。司马贞《史记索隐》:“赖,恶疮病也。凡漆有毒,近之多患疮肿,若赖病然,故豫让以漆涂身,令其若癞耳。”
[449] 哑:由于生理缺陷或疾病而不能说话;发音困难,声音低沉而不圆润。司马贞《史记索隐》:“哑谓瘖病。《战国策》云:(让)漆身为厉,灭须去眉,以变其容,为乞食人。其妻曰:‘状貌不似吾夫,何其音之甚相类也?’让遂吞炭以变其音也。”
[450] 委质:亦作“委挚”,亦作“委贽”,引申为臣服、归附。
[451] 近幸:宠爱。
[452] 所欲:司马贞《史记索隐》:“谓因得杀襄子。”
[453] 顾不易邪:顾,岂、难道。邪,语气助词,表反问。
[454] 形:形体,身体。
[455] 所为:司马贞《史记索隐》:“刘氏云:‘谓今为疠哑也。’”
[456] 为人臣怀二心以事其君也:司马贞《史记索隐》:“言宁为厉而自刑,不可求事襄子而行杀,则恐伤人臣之义而近贼,非忠也。”
[457] 伏:隐藏,埋伏。
[458] 当:副词,相当于“将”、“将要”。
[459] 桥下:张守节《史记正义》:“汾桥下架水,在并州晋阳县东一里。”
[460] 数:数落,责备,责问。
[461] 独:副词。仅仅,唯独。
[462] 众人:一般人。
[463] 遇:对待。
[464] 国士:一国中才能最优秀的人物。
[465] 李斯(公元前280年—公元前208年):名斯,字通古,战国末年楚国上蔡(今河南省上蔡县西南方)人。早年为郡小吏,后从荀子学帝王之术,学成后入秦为官,得到吕不韦提拔,秦王政四年(公元前243年)写《谏逐客书》给秦王,被秦王任为廷尉。十年后,再助秦王统一天下,不久便升为丞相。后来,始皇三十四年(公元前213年),在他统一言论的建议下,秦消毁民 间《诗》《书》等百家之学,坑杀儒生,史称“焚书坑儒”。
[466] 上蔡:古蔡国所在地。司马贞《史记索隐》:“《地理志·汝南上蔡县》云:‘古蔡国,周武王弟叔度所封,至十八代平侯徙新蔡’”。二蔡皆属汝南。后二代至昭侯,徙下蔡,属沛,六国时为楚地,故曰楚上蔡。
[467] 会稽:山名,在浙江省绍兴县东南。相传夏禹大会诸侯于此计功,故名。一名防山,又名茅山。
[468] 中车府令:官名。秦代始置,掌皇帝车舆。后代亦有设“车府署令”者,或属太常寺,或属太仆寺。
[469] 赵高(?—公元前207年):秦人。先世为赵贵族,父母有罪,没入秦宫为宦官。通狱法,任中车府令,兼行符玺令事。始皇卒,唆使胡亥与丞相李斯矫诏赐死始皇长子扶苏,立胡亥为二世。任郎中令,居中用事,诛戮宗室大臣。陈胜、吴广起义后,又诬杀李斯,为中丞相,封武安侯。阴谋作乱,于朝指鹿为马,凡不阿从者皆借故诛之。二世三年,刘邦率军入关,赵高杀二世,立子婴。卒为子婴所杀。
[470] 扶苏(?—公元前210年):秦始皇长子,曾谏阻坑杀诸儒生,始皇怒,使北监蒙恬军。始皇死,赵高李斯矫命赐死。
[471] 监兵:监军。
[472] 蒙恬(?—公元前210年):姬姓,蒙氏,名恬,祖籍齐国,战国时为秦国名将,因北防匈奴而出名。
[473] 胡亥:即秦二世(公元前230年—公元前207年),嬴姓,是秦始皇第十八子,继任为秦二世,公元前210年至公元前207年在位。
[474] 沙丘:古地名,在今河北省广宗县西北大平台。秦始皇巡视途中病逝于沙丘平台。
[475] 属:委托,嘱咐。
[476] 与丧:参与丧事,此处“与”有“主持”之意。
[477] 会:会合,聚会。
[478] 诈:作假,假装。
[479] 发丧:办理丧事。
[480] 郎中令:官名。始置于秦,为九卿之一,掌守卫宫殿门户。
[481] 侍中:古代职官名。秦始置,两汉沿置,为正规官职外的加官之一。因侍从皇帝左右,出入宫廷,与闻朝政,逐渐变为亲信贵重之职。
[482] 用事:执政,当权。
[483] 燕居:退朝而处,闲居。
[484] 骋:奔驰,奔跑。
[485] 骥:骏马。
[486] 决隙:空隙。
[487] 临:监视,监临。引申为统治、治理。
[488] 悉:尽、全。
[489] 穷:穷尽。
[490] 宗庙:朝廷和国家政权的代称。
[491] 道:方法,途径。
[492] 少:稍,略。
[493] 属意:归心,着意。
[494] 怏怏:不服气或闷闷不乐的神情。
[495] 蒙毅(?—公元前210年):蒙恬之弟,为秦始皇上卿,有忠信之名,后被赵高唆使二世而处死。
[496] 战战栗 栗:亦作“战战栗栗”,敬畏戒慎貌。
[497] 且:据韩兆琦《史记笺证》引王叔岷曰:“‘且’犹‘则’也。”则:连词,表承接,犹言就、那么。
[498] 为:据韩兆琦《史记笺证》引王叔岷曰:“‘为’犹‘有’也。”
[499] 奈何:怎么办。
[500] 刻:刻薄,苛刻。
[501] 相坐:谓一人有罪,连坐他人。
[502] 收族:收捕罪犯的家族。
[503] 阴德:暗中做的有德于人的事。
[504] 奸谋:奸邪的计谋。
[505] 润泽:恩泽。
[506] 高枕:枕着高枕头,谓无忧无虑。
[507] 肆志:快意,随心,纵情。
[508] 宠乐:谓尊荣安乐。
[509] 出:高出,超出。
[510] 然:正确,认为……正确。
[511] 下高令治之:中华书局本《史记》断句为“下高,令鞠治之”。杨燕起《史记全译》云:“下,下达、交给。鞠,通‘鞫’,审讯。”
[512] 戮死:戮,指陈尸示众。戮死,受戮而死。
[513] 矺:与“磔”同。古代一种分裂肢体的酷刑,又称“车裂”。
[514] 杜:春秋时国名。故址在今陕西省西安市东南。
[515] 连坐:旧时一人犯法,其家属亲友邻里等连带受处罚。
[516] 奔:败逃,逃亡。
[517] 御府:帝王的府库。
[518] 中厩:宫中的车马房。
[519] 骊山:又名郦山。在陕西省临潼县东南,因古骊戎居此得名。
[520] 急:据杨燕起《史记全译》:“急,急促,走投无路。”
[521] 不暇:没有时间,来不及。
[522] 可:表示同意,许可。
[523] 诛罚:责罚,惩治。
[524] 阿房之宫:指阿房宫。据韩兆琦《史记笺证》,意为建立在丘陵旁边的那座宫殿。“房”即“旁”。此时尚在建造之中,未正式命名,后人遂称之为“阿房宫”。旧址在今陜西省西安市西。
[525] 驰道:古代供君王行驶车马的道路。泛指供车马驰行的大道。
[526] 戍徭:戍,守边之事。徭,劳役、力役。
[527] 无已:无止境,无了时。
[528] 请间:谓请求在空隙之时言事,不欲对众言之。
[529] 私议:谓个人的看法或主张。
[530] 韩子:指战国韩非。
[531] 茅茨不翦:谓崇尚俭朴,不事修饰。茅茨,亦作“茆茨”,茅草盖的屋顶,亦指茅屋。
[532] 逆旅:客舍;旅店。
[533] 勤:劳倦,辛苦。
[534] 粢粝:粢,谷物总称。粝,音立,糙米。粢粝,粗劣的饭食。
[535] 藜藿:泛指粗劣的饭菜。藜,称灰藋、灰菜,一年生草本植物,嫩叶可食,老茎可为杖。藿,豆叶,嫩时可食。
[536] 土匦:陶土制作的食器。匦,音轨,“簋”的古字。“簋”是古代祭祀宴享时盛黍稷的器皿,一般为圆腹,侈口,圈足。
[537] 啜:食,饮。
[538] 土铏:盛菜羹的器皿,古常用于祭祀。铏,音行。
[539] 监门:守门小吏。
[540] 觳:音却,俭薄,简陋。司马贞《史记索隐》:“觳音学。《尔雅》‘觳,尽也’。言监门 下人饭犹不尽此。”
[541] 禹:古代部落联盟的领袖。又称大禹、夏禹、戎禹。
[542] 凿:挖掘,开凿。
[543] 龙门:即禹门口。在山西省河津县西北和陕西省韩城市东北。黄河至此,两岸峭壁对峙,形如门阙,故名。
[544] 九河:九州之河。也有说是禹时黄河的九条支流。近人多认为是古代黄河下游许多支流的总称。
[545] 手足胼胝:手足生茧,极言劳瘁。胼胝,手掌脚底因长期劳动摩擦而生的茧子。
[546] 黎黑:(肤色)黝黑。
[547] 臣虏:臣仆,俘虏。
[548] 烈:甚,胜于,超过。
[549] 形:形体,身体。
[550] 不肖:不成材,不正派。
[551] 勉:尽力,努力。
[552] 务:从事,致力。
[553] 恶:疑问代词,相当于“何”“安”“怎么”。
[554] 肆志:快意,随心,纵情。
[555] 三川:三川郡,指洛阳。
[556] 略地:占领土地,侵占土地。
[557] 阿:曲从,迎合。
[558] 容:容色,好的脸色。
[559] 全道:谓完满地掌握为君之道。
[560] 督责:督察责罚,督促责备。司马贞《史记索隐》:“督者,察也。察其罪,责之以刑罚也。”
[561] 术:方法,手段。
[562] 竭能:尽其所能。
[563] 徇:通“殉”,为某一种目的而死。
[564] 分:名分,位分。
[565] 察:知道,理解。
[566] 申子:即申不害(约公元前395年-公元前337年),郑国京(今河南省荥阳县东南)人,战国时期著名的思想家和改革家,法家代表人物,以“术”著称于世。韩国灭掉郑国后,韩昭侯重用他为丞相,在韩国主持改革,十五年间便使韩国强盛起来。
[567] 恣睢:放任自得貌。
[568] 桎梏:刑具,脚镣手铐。张守节《史记正义》言:有天下不能自纵恣督责,乃劳身于天下若尧、禹,即以天下为桎梏于身也。
[569] 焉:语气词。表示停顿。用于分句末或句中。
[570] 顾:却,反而。
[571] 修:实行,从事某种活动。
[572] 申、韩:战国时法家申不害和韩非的并称。后世以“申韩”代表法家,亦以称申韩之学。
[573] 自适:悠然闲适而自得其乐。
[574] 黔首:古代称平民,老百姓。
[575] 畜:治理。
[576] 恶:讨厌,憎恨。
[577] 大缪:亦作“大谬”,大错。
[578] 败子:败家之子。
[579] 严家:家规严厉的人家。
[580] 格虏:强悍不驯的奴仆。司马贞《史记索隐》:“格,强捍也。虏,奴隶也。言严整之家本无格捍奴仆也。”
[581] 焉:于此。
[582] 刑弃灰于道者:弃灰,把灰烬弃在路上。殷代对弃灰于道者断其手,商鞅之法对弃灰于道者处黥刑。张守节《史记正义》:“弃灰于道者黥也。韩子云:‘殷之法,弃灰于衢者刑。子贡以为重,问之。仲尼曰:灰弃于衢必燔,人必怒,怒则斗,斗则三族,虽刑之可也。’”
[583] 重势:谓令人畏重的威势。
[584] 独擅:独自据有,独揽,独自垄断。
[585] 异道:指别的方法。
[586] 审:详究,细察。
[587] 论:通“伦”,道理。
[588] 拂世:违背世情。
[589] 摩俗:司马贞《史记索隐》:“磨俗,言磨砺于俗使从己。”
[590] 谥:古代帝王、贵族、大臣、士大夫或其他有地位的人死后,据其生前业迹评定的带有褒贬意义的称号。亦指按上述情况评定这种称号。
[591] 涂:引申指途径、门路。
[592] 驰说:犹游说。
[593] 困:阻碍。
[594] 烈士:有节气有壮志的人。
[595] 塞聪:谓塞住耳朵,示不外听。
[596] 倾:倾覆,覆亡。此处意为“改变”。
[597] 夺:用强力使之动摇、改变。亦谓由于强力而动摇、改变。
[598] 忿争:亦作“忿诤”。忿怒相争。
[599] 荦然:卓绝貌,明显貌。
[600] 救过不给:犹“救过不赡”。补救过失都来不及。
[601] 帝道:古指理想的帝王治国之道。
[602] 加:超过。
[603] 深:深重,严重。
[604] 明吏:犹良吏。
[605] 毁恶:诋毁。
[606] 富于春秋:指年少、年轻,言未来之光阴尚多。春秋,指时日、岁月。
[607] 谴举:责罚或荐举,指赏罚之事。
[608] 不当:不适当,不合宜。
[609] 见短:暴露短处。
[610] 神明:神圣,高超。
[611] 拱:谓帝王不亲理事务。
[612] 禁中:指帝王所居宫内。
[613] 侍中:古代职官名。秦始置,两汉沿置,为正规官职外的加官之一。因侍从皇帝左右,出入宫廷,与闻朝政,逐渐变为亲信贵重之职。
[614] 揆:管理,掌管。
[615] 用事:执政,当权。
[616] 为言:与之说话,与之交谈。
[617] 关东:指函谷关、潼关以东地区。
[618] 发繇:征派徭役。繇,同“徭”。
[619] 聚:蓄积,储集。
[620] 君侯:秦汉时称列侯而为丞相者。
[621] 固:副词。的确,确实。
[622] 候:引申为观察。
[623] 宴乐:宴饮欢乐。
[624] 居:踞坐,坐。
[625] 上谒:谓通名进见尊长。
[626] 请事:犹请示、述职。
[627] 少:轻视,鄙视。司马贞《史记索隐》:“谓以我幼故轻我也。”
[628] 固:鄙陋。
[629] 殆:危亡,危险。
[630] 益:增加。
[631] 裂地:划分土地。
[632] 守:守臣,地方长官。后用为郡守、太守、刺史等的简称。
[633] 傍:旁边,侧近。
[634] 审:真实。
[635] 案:通“按”。查办,审理。
[636] 案验:查询验证。
[637] 短:缺点,过失。
[638] 邪佚:邪僻恣纵。
[639] 危反:诡反。犹言阴谋叛乱。危,通“诡”。
[640] 不图:不想办法。
[641] 何:疑问代词。为什么,什么缘故。
[642] 肆志:快意,随心,纵情。
[643] 易心:改变心智,改变想法。
[644] 洁行:保持行为的 清白端正。
[645] 使:使其如此,使它变得这样。
[646] 守位:保持地位或职位。
[647] 无识:不懂,无知。
[648] 绝:灭亡,死亡。
[649] 属:依托,寄托。
[650] 精廉:清廉。
[651] 强力:坚忍有毅力。
[652] 无餍:同“无厌”,不能满足。
[653] 势:权力,权势。
[654] 次:比并(相比)。
[655] 田常:春秋时齐国大臣。齐简公时,他与监止为左右相。公元前481年杀监止和齐简公,立简公弟骜为平公,自任相国,扩大封地,尽诛公族中强者,自此田氏专国政。三传至太公和,正式代齐。
[656] 宾客:指贵族的门客、策士等。
[657] 治:惩处。
[658] 榜掠:拷打。榜,古代刑法之一,杖击或鞭打。
[659] 不胜:无法承担,承受不了。
[660] 诬服:谓无辜而服罪。
[661] 不死:据《史记笺证》《史记全译》,指不自杀。
[662] 自负:自以为了不起。
[663] 幸:希望,期望。亦为表示希望之辞。
[664] 寤:醒悟,觉醒。
[665] 辈:量词。批,群。
[666] 御史:官名。春秋战国时期列国皆有御史,为国君亲近之职,掌文书及记事。秦设御史大夫,职副丞相,位甚尊,并以御史监郡,遂有纠察弹劾之权,盖因近臣使作耳目。
[667] 谒者:官名。始置于春秋、战国时,秦汉因之。掌宾赞受事,即为天子传达。
[668] 更:轮流。
[669] 覆讯:审讯。
[670] 更:改正,改变。
[671] 辞服:服罪,认罪屈服。
[672] 奏当:审案完毕向皇帝奏闻处罪意见。当,判罪。
[673] 微:无,没有。
[674] 具:定案,判决。
[675] 五刑:秦汉时,五刑为黥、劓、斩左右趾、枭首、菹其骨肉。
[676] 论:定罪。
[677] 腰斩:古时酷刑,将犯人从腰部斩为两截。
[678] 夷:诛灭,屠杀。
[679] 三族:有几种说法:一谓父、子、孙,二谓父族、母族、妻族,三谓父母、兄弟、妻子。
[680] 惑:糊涂,令人不解。
[681] 太卜:官名。秦汉有太卜令,掌卜国家吉凶。
[682] 郊祀:古代于郊外祭祀天地,南郊祭天,北郊祭地。郊谓大祀,祀为群祀。
[683] 斋戒:古人在祭祀前沐浴更衣、整洁身心,以示虔诚。
[684] 明:尊崇,尊敬。
[685] 盛德:敬称有高尚品德的人。
[686] 上林:古宫苑名。秦旧苑,汉初荒废,至汉武帝时重新扩建。故址在今西安市西及周至、户县界。
[687] 弋猎:射猎,狩猎。
[688] 不辜:无罪。
[689] 上帝:天帝。
[690] 且:副词,将要。
[691] 禳:音瓤,指除去邪恶或灾异。
[692] 望夷:秦代宫名。故址在今陕西省泾阳县东南,因东北临泾水以望北夷,故名。秦末,赵高迫杀秦二世于此。
[693] 劫:威逼,胁迫。
[694] 田叔:生卒年不详,赵国陉城人,他的祖先是齐国田氏的后代。曾为汉中守,后以按梁王杀袁盎事为景帝所善,为鲁相,卒官。
[695] 张敖:生年不详,卒于公元前182年,西汉初人,张耳之子。曾被封为成都君,汉高祖五年(公元前202年),嗣爵为赵王。后因事贬爵宣平侯。
[696] 郎中:官职名,始于战国,秦汉沿置,掌管门户、车骑等事;内充侍卫,外从作战。
[697] 高祖:即汉高祖刘邦。
[698] 贯高:生年不详,卒于公元前198年,西汉赵人,初为赵王张耳之客。后因刺高祖未遂,自杀。
[699] 上:君主,皇帝。这里指汉高祖刘邦。
[700] 孟舒:西汉官员,高祖拜为云中守。因匈奴犯边,士卒战死数百,坐罪免官。文帝立,官复原职。
[701] 髠钳:古代刑罚,谓剃去头发,用铁圈束颈。“髠”同“髡”。
[702] 王:此处指赵王。
[703] 汉 中:指汉中郡,郡治在南郑,即今陜西省汉中市。
[704] 文帝:即汉文帝刘恒,高祖中子,初封代王。吕后死,大臣诛诸吕,迎立为帝。轻徭薄赋,与民休息,提倡农耕,经济渐次恢复,社会日趋安定。景帝因之,史称“文景之治”。在位二十三年。
[705] 长者:指德高望重的人。
[706] 故:过去,从前。
[707] 云中:古郡名。原为战国赵地,秦时置郡,治所在云中县(今内蒙古托克托东北)。汉代辖境较小。有时泛指边关。
[708] 虏:古时对北方外族或南人对北方人的蔑称。
[709] 坚守:坚决守卫。
[710] 固:副词,岂,难道。
[711] 楚:国名。秦楚之际,自秦二世元年(公元前209年)至汉六年(公元前201年)。八年之间,先陈胜起兵于蕲,在陈县(今河南淮阳)建立张楚政权,自号楚王;后襄强、景驹及熊心(即怀王)亦自号楚王;汉元年,项羽自立为西楚霸王,都下邳(今江苏睢宁西北);汉六年国除。
[712] 相距:对峙。距,通“拒”。
[713] 疲弊:即疲敝,非常疲乏。
[714] 冒顿:西汉初年匈奴单于。姓挛鞮。秦二世元年弒父自立,建立军政制度,东灭东胡,西逐月支,北服丁零,南服楼烦、白羊。西汉初年,经常侵扰边地。
[715] 服:平服,征服。
[716] 北夷:古代对北方少数民族的泛称。
[717] 边害:犹边患。
[718] 出言:说话,发言。
[719] 故:副词,故意。
[720] 驱战:驱使作战。
[721] 鲁王:张守节《史记正义》:“鲁共王,景帝子,都兖州曲阜县故鲁城中。”
[722] 苑:古称养禽兽、植林木的地方,多指帝王或贵族的园林。张守节《史记正义》:《括地志》云:“矍相圃在兖州曲阜县南三十里。”《礼记》云:“孔子射于矍相之圃,观者如堵墙也。”
[723] 辄:副词,每每,总是。
[724] 休:休息,此处意为“使……休息”。
[725] 就:归,返回。
[726] 馆舍:接待宾客住宿之所。
[727] 暴坐:露天而坐。
[728] 暴露:露在外面,无所遮蔽。
[729] 不大:表示次数不多。
[730] 循吏:守法循礼的官员。
[731] 所以:用以,用来。
[732] 禁奸:惩治奸邪。
[733] 文武:文德与武功,文治与武事。
[734] 惧然:惊视貌。
[735] 乱:败坏,扰乱。
[736] 循理:依照道理或遵循规律。
[737] 公仪休:春秋时期鲁国人,官至鲁国宰相,因为廉政,不受人鱼而被流传后世。
[738] 食禄:享受俸禄。
[739] 遗:给予,馈赠。
[740] 嗜:爱好,喜爱。
[741] 以:因为。
[742] 茹:蔬菜的总称。
[743] 葵:蔬菜名,我国古代重要蔬菜之一;可腌制,称葵菹。
[744] 出:遗弃,休弃。
[745] 家妇:织妇。《史记》:“太史公曰:‘公仪子见好布而家妇逐。’”
[746] 燔:烧毁,焚毁。
[747] 农士:指务农的人。
[748] 工女:古代指从事蚕桑、纺织、缝纫等工作的女子。
[749] 安所:何处,在哪里。
[750] 雠:出售,亦指相等,相匹敌。
[751] 孔子:名丘,字仲尼,鲁国人。春秋末期思想家、政治家、教育家,儒家的创始者。《论语》一书,记有他的谈话及与门人的问答。
[752] 导:教导,劝导。
[753] 政:政令,政策。
[754] 齐:指思想或行动一致,同心协力。
[755] 免:逃避,逃脱。
[756] 无耻:不知羞耻,不顾羞耻。
[757] 德:道德,品德。
[758] 礼:社会生活中由于风俗习惯而形成的行为准则、道德规范和各种礼节。
[759] 有耻:有知耻之心。
[760] 格:纠正,匡正。
[761] 老氏:指老子。
[762] 滋:增长,增加。
[763] 章:盛。
[764] 太史公:汉司马谈为太史令,子迁继之,《史记》中皆称“太史公”。后世多以“太史公”称司马迁。
[765] 信:果真,确实。
[766] 制治:犹言统治。治理政务。
[767] 浊:混乱,昏乱。
[768] 源:来源,根源。
[769] 网:比喻法律。
[770] 萌起:开始,发生。
[771] 极:尽头,终了。
[772] 遁:欺。
[773] 不振:不可拯救。
[774] 吏治:官吏的作风和治绩。
[775] 救火扬沸:谓洒 沸水救火。比喻治标不治本,祸患难除。
[776] 武健:勇武刚健。
[777] 恶:疑问代词,相当于“何”、“安”、“怎么”。
[778] 溺于职:即失职,不尽职。
[779] 听讼:听理诉讼,审案。《论语·颜渊》:“听讼,吾犹人也,必也使无讼乎。”
[780] 犹人:如同别人。
[781] 下士:才德低劣的人。
[782] 闻道:听到某种道理。
[783] 虚言:空话,假话。
[784] 破觚为圆:亦作“破觚为圜”或“破矩为圆”,谓削去棱角,改方为圆。比喻去严刑峻法而从简易。
[785] 斫雕:去掉雕饰。亦谓斫理雕弊之俗。
[786] 朴:朴实,质朴。
[787] 烝烝:纯一宽厚貌。
[788] 艾安:谓民生安定,宇内承平(太平)。艾,同“乂”。
[789] 滑稽:谓能言善辩,言辞流利。后指言语、动作或事态令人发笑。
[790] 优孟:春秋楚国著名优人。常谈笑讽谕,曾谏止楚庄王以大夫礼葬马;又善模仿,着楚相孙叔敖衣冠见楚王,楚王不能辨。事见《史记·滑稽列传》。
[791] 优人:古代以乐舞、戏谑为业的艺人。
[792] 文绣:刺绣华美的丝织品或衣服。
[793] 置:安放,安置,此处意为饲养。
[794] 席:亦作“廗”,“蓆”的古字,坐卧铺垫用具。由竹篾、苇篾或草编织成的平片状物。
[795] 露床:指没有帐幔遮盖的 床。
[796] 啖:食,吃。
[797] 枣脯:枣子制成的果干。
[798] 大夫:古职官名。
[799] 堂堂:形容盛大。
[800] 薄:微薄,简陋。
[801] 人君:君主,帝王。
[802] 文梓:有文理的梓树,为良木美材。
[803] 椁:同“椁”,古代套于棺外的大棺。
[804] 发:派遣。
[805] 穿:挖掘,开凿。
[806] 圹:墓穴。指开掘墓地。
[807] 负土:即“负土成坟”之省,背土筑坟,古代认为是一种孝义的行为。
[808] 庙食:谓死后立庙,受人奉祀,享受祭飨。
[809] 太牢:古代祭祀,牛羊豕三牲具备谓之太牢。
[810] 奉:即奉祀,供奉祭祀。
[811] 六畜:指马、牛、羊、鸡、狗、猪。亦泛指各种牲畜。
[812] 属:委托,嘱咐。
[813] 大官:《史记》原文为“太官”,官名,秦有太官令、丞,属少府,两汉因之。掌皇帝膳食及燕享之事。
[814] 无令:不使。
[815] 闻:传布,传扬,传告。
[816] 孙叔敖:约公元前630年—公元前593年在世,姓蒍,名敖,字叔敖,春秋时楚国期思(今河南固始)人,楚国名臣,被楚庄王举用,公元前601年出任楚国令尹(即楚相)。
[817] 抵掌:击掌,指人在谈话中的高兴神情,亦因指快谈。
[818] 立锥之地:插立锥尖的地方,极言地方之小。
[819] 谢:道歉,认错。
[820] 寝丘:在河南沈丘县东南,接安徽阜阳县界,楚封邑。
[821] 优旃:战国时秦国优人,身材短小,善以谈笑讽事而合乎道义。曾以笑言讽止秦始皇修苑囿、秦二世漆城。后归汉,数年而卒。
[822] 倡:古代表演歌舞杂戏的艺人。
[823] 侏儒:身材异常短小者,矮子。
[824] 大道:正道,常理,指最高的治世原则,包括伦理纲常等。
[825] 大:扩大。
[826] 苑囿:古代畜养禽兽供帝王玩乐的园林。
[827] 函谷关:关名。古关为战国秦置,在今河南灵宝县境。因其路在谷中,深险如函,故名。
[828] 雍:本春秋雍邑,秦德公都于此,至献公徒栎阳。秦始皇统一中国后(公元前221年),置雍县,属内史。治所在今陕西凤翔县南。
[829] 陈仓:古地名。即今陕西省宝鸡市。秦置县,汉、魏、晋皆因之。汉魏以来为攻守战略要地。
[830] 寇:侵略者,敌人。
[831] 触:用角顶物。
[832] 辍止:停止。
[833] 愁:聚敛。
[834] 佳:好,令人满意。
[835] 荡荡:光亮明净貌。
[836] 即:连词。假若。
[837] 就:用在 动词后,表示就绪、完成。
[838] 顾:但是。
[839] 荫室:谓阳光照射不到的阴暗屋舍,如窑洞、地窖之类。
[840] 魏文侯:战国时期魏国的建立者。姬姓,魏氏,名斯,一曰都。公元前445年,继魏桓子即位。
[841] 西门豹:生卒年不详。战国时期魏国人,魏文侯时任邺(今河南省安阳市北面)令,破除当地河伯娶妇之俗,亦开凿运河十二条,治水有功。
[842] 邺:古都邑名,春秋齐桓公始筑,战国魏文侯建都于此。秦置县,汉后为魏郡治所。
[843] 三老:古代掌教化之官,始于战国时的魏国。后世乡、县、郡均曾先后设置。
[844] 廷掾:县令的属吏。
[845] 常岁:长年,整年。
[846] 河伯:传说中的河神。
[847] 祝:祭祀时司礼仪的人。
[848] 巫:古代从事祈祷、卜筮、星占,并兼用药物为人求福、却灾、治病的人。商代巫的地位较高。周时分男巫、女巫,司职各异,同属司巫。春秋以后,医道渐从巫术中分出,但民间专行巫术、装神弄鬼为人祈祷治病者,仍世世不绝。
[849] 益:副词,更加。
[850] 漂没:冲没。
[851] 巫妪:巫婆。
[852] 更:副词,另外。
[853] 趣:督促,催促。
[854] 凡:总计,总共。
[855] 白事:陈说事情,禀告公务。白,禀报,陈述。
[856] 奈何:怎么办。
[857] 掾:官府中佐助官吏的通称。
[858] 若:你(的),你们(的)。
[859] 发:发动。
[860] 凿:挖掘,开凿。
[861] 烦苦:烦扰劳苦,疲劳辛苦。
[862] 乐成:犹成功。
[863] 虑始:谋划事情的开始。
[864] 患:忧虑,担心。
[865] 思:怀念,想念。
[866] 泽:指恩泽,帝王或朝廷给予臣民的恩惠。言其如雨露之泽及万物,故云。
[867] 子产:春秋时郑大夫公孙侨的字。一字子美。郑简公十二年为卿,二十三年起执政,治郑多年,有政绩。郑声公五年卒。郑人悲之如亡亲戚。
[868] 子贱:公元前521年出生,卒年不详。姓宓,名不齐,字子贱,春秋时鲁国人。孔子弟子,尝为单父宰,鸣琴不下堂,能任人而治。孔子称之曰君子。
[869] 单父:春秋鲁国邑名。故址在今山东省单县南。孔子弟子宓子贱为单父宰,甚得民心,孔子美之。见《孔子家语·七十二弟子解》。后因以喻有治绩的郡县或官员。
[870] 贤:胜过,超过。
[871] 辨治:辨别治绩,考察治绩。
[872] 大尉:军衔。
[873] 任:使用。
[874] 有耻且格:谓人有知耻之心,则能自我检点而纠正。《论语·为政》:“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何晏集解:“格,正也。”
[875] 北辰:指北极星。《论语·为政》:“子曰:‘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
[876] 县:差距,远。
[877] 权衡:称量物体轻重的器具。权,秤锤;衡,秤杆。
[878] 徙:当为“徒”之误。徒,只,仅仅。
[879] 低昂:高低,高下。
[880] 钧铢:这里是轻重的意思。钧和铢都是古代的重量单位。孔颖达疏:“《律历志》云:“二十四铢为两,十六两为斤,三十斤为钧,四钧为石。”
[881] 觉:通“较”,比较,相差。
[882] 仁者安仁:前面的“仁”,是仁慈、厚道的意思。仁者,即仁德之人。后面的“仁”,意为“行惠施利,以恩德济助”。安仁,即一心为善的意思。
[883] 强:勉强。
[884] 校:比较。
[885] 殊:差异,不同。
[886] 核:查对,审查。
[887] 神:犹治。《孟子·尽心上》:“夫君子所过者化,所存者神。”焦循正义引何休曰:“尧舜在唐虞,则唐虞之民皆化;孔子在鲁国,则鲁国三月大治。”
[888] 宜:使和顺,亲善。
[889] 悬绝:相差极远。
[890] 纯:纯粹,精纯。
[891] 比量:谓等量齐观。
[892] 错综:交错综合。
[893] 易处:指互换位置。
[894] 吴王夫差(?—公元前473年):又称吴夫差,春秋末期吴国国君。吴王阖庐之子。姬姓,吴氏,名夫差。先秦时期男子称氏不称姓,虽为姬姓,却不叫姬夫差。其父为句(“勾”的古字。)践所伤而死,他登位之初,励精图治,大败句践,使吴国达到鼎盛。在位后期,生活奢华无度,对外穷兵黩武,屡次北上与齐晋争锋。黄池之会,句践趁虚攻吴,吴国一蹶不振。公元前473年,句践灭吴,夫差自缢。
[895] 子贡:(公元前520年—公元前456年),姓端木,名赐,字子贡,春秋时卫国人,是孔门七十二贤之一。
[896] 形:面貌,形象。
[897] 变服:改变服饰,化装。
[898] 或人:国人,指春秋战国时代城邦的自由民。
[899] 戏:开玩笑,嘲弄。
[900] 索:搜寻,寻找,搜查。
[901] 子胥:(?—公元前484年),姓伍,名员,字子胥。春秋末期吴国大夫、军事家、谋略家。春秋楚国(今湖北)人。
[902] 泠:清凉,冷清。
[903] 戏:游戏,逸乐。
[904] 豫沮:或作豫且、余且。春秋时宋国泉阳人,捕鱼为业。相传宋元君时,渔于泉阳,举网得神龟,神龟托梦求救于宋君,宋君使使者至泉阳从豫且处得神龟,杀之以占卜。又传说白龙下清泠之渊,化为鱼,为豫且射中其目。白龙诉诸天帝,天帝以其化鱼,固为人所射,豫且何罪?
[905] 天帝:指上帝。
[906] 衣:动词,穿(衣服)。
[907] 万乘:指帝王,帝位。
[908] 匹夫:古代指平民中的男子。亦泛指平民百姓。
[909] 刑:伤害,灾害。
[910] 兴兵:起兵。
[911] 掘:挖。
[912] 通:到达,通到。
[913] 属:连缀;连续。
[914] 之沂:之,到,动词。沂,古水名。源出山东省曲阜市东南的尼山,西流至滋阳县合于泗水。
[915] 济:济水,古水名,发源于今河南,流经山东入渤海。现在黄河下游的河道就是原来的济水的河道。今河南济源,山东济南、济宁、济阳,都从济水得名。
[916] 会:会合,聚会。
[917] 邦:古代诸侯的封国。泛指国家。
[918] 风谏:用委婉曲折的语言规劝君主或长辈、上司。
[919] 清朝:早晨。
[920] 后园:屋后庭园。
[921] 洽:浸润,沾湿。
[922] 履:鞋。
[923] 濡:浸渍,沾湿。
[924] 蟷蜋:螳螂的别名。
[925] 超:跃登,跳跃。
[926] 缘:攀援。
[927] 申:伸展,伸张。
[928] 要:“腰”的古字。
[929] 纆:原意为绳索。此处作搏,搏击,捕捉之意。
[930] 形:形体,身体。
[931] 愈心财进:《吴越春秋》为“翕心而进”。翕心,小心翼翼。
[932] 志:准的,目标。
[933] 伺:窥伺,窥探,观察。
[934] 飞丸:用以射击的弹丸。
[935] 集:集合,聚集。
[936] 虚心:一心向往。
[937] 念:念头,想法。
[938] 阱:捕野兽用的陷坑。
[939] 埳:地面凹陷之处,坑穴。
[940] 于斯:同“于此”。
[941] 睹:了解,预见。
[942] 非但:不仅。
[943] 守文:本谓遵循文王法度。后泛指遵循先王法度。
[944] 抱德:持守德行。
[945] 徒:副词,但,仅,祗。
[946] 悉:尽、全。
[947] 暴师:谓军队在外,蒙受风雨霜露。
[948] 逾:越过,经过。
[949] 贪敌:贪图敌国之利。
[950] 死士:敢死的勇士。
[951] 三江:一说松江、钱塘江、浦阳江也;《吴都赋》注,松江下七十里分流东北入海者为娄江,东南流者为东江,并松江为三江。
[952] 五湖:一说贡湖、游湖、胥湖、梅梁湖、金鼎湖;韦昭曰,胥湖、蠡湖、洮湖、滆湖就太湖五;虞翻云,太湖之水通五道谓之五湖。
[953] 屠灭:杀尽,摧毁。
[954] 端:开始。
[955] 喟然:感叹、叹息貌。
[956] 勾践:(约公元前520年—公元前465年)古称“句践”,大禹后裔,春秋末期越国的君主,越王允常之子。因“卧薪尝胆”而名垂千古。
[957] 泝:亦作“溯”,逆水而上。
[958] 姑苏之台:即姑苏台。司马贞《史记索隐》:“姑苏,台名,在吴县西三十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