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一三○ 黎伽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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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封信中,我要和你谈谈一种特殊的人,他们名为“新闻家”,聚集在一座宏丽的花园 [1] 里,终日忙碌。他们对于国家完全没有用处,让他们饶舌五十年,和闭口无言同样长久,其结果一定毫无二致。可是他们自以为了不起,因为他们谈的都是宏伟的计划,论的都是远大的利益。

他们谈话的基础是轻浮可笑的好奇心:他们自称能够进入任何办公室,无论它多么神秘。他们决不承认世上有他们不知道的东西。他们知道,我们尊严的苏丹有多少妇人,每年生多少孩子。而且,虽然他们不花钱雇用间谍,他们也清楚苏丹为了羞辱土耳其和莫卧儿两国的皇帝,采取什么措施。

一谈完现在,他们赶紧又谈未来,而且迎头赶上天意,他们在世人各种活动上,都预知天意如何。他们将一个将军保护在羽翼之下,他们夸奖这将军未犯下的千百种蠢行,又替这将军准备另外千百种他决不会犯的蠢行。

他们横扫千军,如逐野鸥;摧毁城垣,如裂纸片。所有的江河上他们都架了桥,所有的山中都有秘密的路,在灼热的沙漠上有巨大无比的军需库,他们所缺乏的只是正常的情理。

此间同居某人,接到某新闻家来信一封。我见那信稀奇古怪,就保存下来,兹抄录如下:

先生:

对于时事,我的揣测很少差失。

一七一一年一月一日,我曾经预言,在这年内,约瑟夫皇帝 [2] 要去世。那倒是真的:当时约瑟夫身体健康,我想如果我说得太清楚了,不免招惹嘲笑,这就使我隐约其辞,但是善于辩理的人很明白我的意思。当年四月十七日,约瑟夫皇帝出天花死了。

皇帝与土耳其宣战之后,我立刻到杜依勒里花园各角落寻找我们各位同仁。我把他们集合在池边,对他们预言贝尔格莱德将被围困,并且将被占领。我很高兴,我的预言居然应验了。在围城期间,我以一百皮斯托尔打赌,说那城将于八月十八日 [3] 陷落,可是到十九日城才真正被占。怎么能输得这样巧呢?

当我看见西班牙的海军在撒丁岛登陆时,我估计撒丁岛一定被占领。我只说这么多,结果真的如此。得意忘形之余,我又加上一句,说那胜利的海军将到腓那尔去登陆,借以征服米兰省。由于我这意见,当时有人拒不接受,我愿意给它光荣的支持,于是用五十皮斯托尔打赌。结果又输了。因为那恶鬼阿尔贝罗尼 [4] 不顾条约的信义,派海军到西西里岛去了,一下欺蒙了两大政治家:萨瓦亚公爵 [5] 和我。

先生,凡此种种,使我大起恐慌,我决定预言仍旧预言,打赌从此罢休。往昔我们在杜依勒里园中向不通行打赌,已故的L伯爵当时也不允许打赌。可是,自从一群“少师” [6] 夹杂在我们中间,我们不知道到了什么田地。我们刚一张口说一件新闻,这群年轻人之中,立刻有人打赌表示反对。

日前,我正打开手稿,同时把眼镜架稳在鼻子上,在这群虚张声势的人中,有一个正好抓住我第一句话与第二句之间的空隙,对我说:“我说不是这样的,拿一百皮斯托尔打赌吧。”我假装没有注意这荒诞的建议,用更大的声音继续说下去:“……元帅先生一听说……”“这是假的,”他对我说,“你的新闻荒唐不经,丝毫不合一般情理。”

先生,请您行个方便,借我三十皮斯托尔。因为,我对你说实话,这些打赌使我受到极大的搅扰。兹将上内阁大臣的信稿两件,抄供尊阅。

谨启。

新闻家上内阁大臣信两封

大人:

我是我们国王从未曾有的最热诚的子民。我催逼友人某君执行我所订的计划:写一本书说明路易大王 [7] 在所有值得称“大”的君王之中,是最伟大的一位。许久以来,我从事于另一著作,这著作将使我们国家获得更多的光荣,只要大人愿意给我一种优先权。我的计划在于证明,自从君主当朝以来,法国人从未打过败仗;并且证明,直到今日,史学家们所谓我们失利,都是十足的谎骗。在许多场合,我不得不加以纠正,而我敢自夸,我在批评方面尤其出色。

您谦卑的仆人

大人:

自L伯爵去世之后,我们请您仁慈为怀,允许我们选举一个主席。在我们的会议上,常发生混乱,对于国家大事,不像过去那样讨论;我们那些年轻人在生活中,对于年长者毫不照顾,在他们自己之间毫无纪律;真正成了罗波安 [8] 会议,老年人必须听从年轻人。我们徒然向他们解释,在他们出世前二十年,我们已经是杜依勒里花园的平和的占有者;我相信,到最后他们会把我们赶出花园去;到不得不离开这些我们曾经多次回忆法兰西英雄们的地方,我们只好到王家花园 [9] 去开会,否则就到更偏僻的地方去。

您谦卑的仆人

一七一九年,主马达·阿赫鲁月七日,于巴黎。

* * *

[1] 指杜依勒里花园,位于巴黎中心,过去曾为杜依勒里王宫的一部分,后来王宫被拆毁,花园现在还保留着。

[2] 日耳曼皇帝约瑟夫一世(1678—1711)。

[3] 一七一七年。——作者注

[4] 阿尔贝罗尼(1664—1752),当时西班牙首相。

[5] 当时意大利的统治者。

[6] 当时纨绔子弟的一种。那些青年服装时髦,举动怪诞可笑。

[7] 指路易十四。

[8] 以色列王所罗门之子,详见《旧约·列王纪上》第十二章。

[9] 后称“植物园”,在巴黎市内,今尚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