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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探

不可思议的不单是没有嘴唇的人在青山的怪屋里三度消失。

在同一天傍晚突然造访妇柳家的那位小川正一究竟是何许人?他为何擅自进入已故烟柳的书房,从里面把门锁上?是谁杀害了他?凶手为何能从锁着门的屋里逃脱?

更使人不解的奇中之奇是,躺在书房里的小川血糊糊的尸体,是谁给弄到哪儿去了?为什么?

恒川认为,那个没有嘴唇的人就是杀死小川的凶手,他把尸体搬出书房,又藏到什么地方去了。也许真是那个妖术师干出了这番奇事。可是,他把尸体藏到哪儿去了呢?他翻越烟柳家的围墙逃走时,确实只是一个人。那么,尸体就肯定藏在住宅内的什么地方,而当时留下来的警察署司法主任,在屋内屋外找遍了每一个角落,不光尸体,连一点儿蛛丝马迹都没发现,这实在不能不令人觉得奇怪。

此话暂且不谈。却说在恒川警部的努力下,烟柳倭文子与茂能够平安归来确属万幸。

一回到家,茂便由于恐怖和疲劳,发烧病倒在床。倭文子也忘不掉没有嘴唇的人那种说不出的下流相和滑不聊溜的牙床的触感,又是羞愤,又是恼恨,两三天内一直闷在一间屋里,几乎谁也不见。

恒川向他们俩详细地了解了可供侦缉罪犯作为线索的情况,结果,除了读者所知的以外,没有新的发现。关于那个鞭打茂的人,只知道是个“用黑布裹着脸的叔叔”,别的便一无所知。

三谷每天都来看望。他不来的时候,倭文号等得不耐烦就打电话去叫他。

亲戚中没一个能来过问的近亲,管家齐藤是个只懂忠实、性情温和的老人,在这种时候帮不了多大忙;奶妈阿波是个能说会道心直口快的女人,除了好哭没别的长处。即使除开恋爱关系,作为倭文子,除了依靠三谷,别无他人。

那两三天没出什么事,平平安安地过去了。可是,被夺走猎物的恶魔不会善罢甘休。没多久,侯文子的身边又开始发生了莫名其妙的怪事。

她发现,那个可怕的怪物的脸有时从卧室的窗户里,有时在化妆室的镜子里,有时甚至从客厅的门后,偷偷地朝她窥视。

不知是怎样进来的,也不知是什么时候逃走的,学仆他们不论追得多快,都没能抓住那个怪物。

警察署在侦缉罪犯方面绞尽了脑汁,想尽了办法,可是,就连恒川警部对怪物施展的妖术也一筹莫展。

三谷不忍眼看着情人一天天地拨怀下去,这一天,终于提出了最后一计。

他征得倭文子的同意,拜访了茶水的“开化公寓”。那裹住着赫赫有名的私家侦探明智小五郎。

三谷曾经从新闻报道上看到过这名侦探的消息,而且搞张介绍信也很方便。

到那儿一看,真是巧得很,名侦探手头的案子都已了结,正苦于无事可做。因此,三谷受到了热情的接待。

私家侦探小五郎租下“开化公寓”二楼外侧的三间房间,在那儿既当住处,又当事务所。

三谷敲了敲门,一个身穿立领眼、脸蛋像苹果一样的十三四岁的少年通报了来客。他是名侦探的徒弟。

这位少年,就是熟悉小五郎的读者诸君也准是初次见到;除他之外,这家侦探事务所还新添了一个奇妙的助手。那是一位名叫文代的妩媚可爱的姑娘。

关于这位俏丽的侦探助手为何到了这里,她与小五郎是什么样的关系,三谷由于曾有所闻,一眼便知她就是这位私家侦探的情人。

小五郎靠在客厅的沙发扶手上,吸着他最喜欢的埃及香烟菲茄露。透过紫色的烟雾,可以看到他头上的长发密厚而蓬乱,讨人喜爱的混血儿似的脸上没有胡须,两眼却炯炯有神。

美丽的文代小姐身穿合体的西服,愉快地忙着招待客人。她那小鸟一样欢快的笑声,使这个严肃的侦探事务所洋溢着新婚之家似的欢乐气氛。

三谷一边呷着文代小姐给泡的条,一边毫不隐瞒地详细讲述了盐原温泉以来所发生的事件。

“净是些莫名其妙的事。我们所到之处,都碰到一些不可想象的怪事。我并不相信什么妖术,可那些事,不说它是妖术,便无从解释。”三谷说道。

“巧妙的犯罪看起来总像是妖术。”

小五郎听三谷说话的时候,脸上不断浮现出一种异样的微笑。他终于开口了。

“可是,你认为那个没有嘴唇的人究竟是什么人?你们一点儿线索也没有?”小五郎用那种仿佛看透了对方内心深处的口吻问道,“嗯,你是否有了什么发现?”

三谷一惊,脸上浮现出恐怖的表情,他瞅着小五郎的眼睛,说道;

“实际上,我还没有对任何人说过。我有个可怕的怀疑。这个像噩梦一样的怀疑老是在脑子中索绕,抛也抛不开。”

说到这里,他忽然打住话头,环视了一下周围,文代已退到隔壁的房间,客厅里只有宾主二人。

“没人听,你的怀疑是?”

小五郎催门下文。

“比如说吧,”三谷似乎不太好讲,“由硫酸一类的东西烧烂了的皮肤,痊愈要多少天?半个月足够了吧?”

“是的,大概半个月左右吧。”

小五郎用异常风趣的口吻回答。

“这样的话,那个可怕的想象就能够成立了。”三谷脸色苍白,继续说道,“我认为,从这次这个罪犯诱拐茂,勒索赎身钱这一点来看,似乎钱是他的目的,而实际上钱是次要的,把茂的妈妈弄到手才是他的主要目的。证据是,当时他附加了赎身钱一定要由倭文子亲自带去这样一个条件。”

“有道理,有道理。”

小五郎颇感兴趣,不住地随声附和。

“那个妖怪似的家伙在盐原温泉出现,就是在我刚才说的,冈田道彦离开温泉旅馆恰好半个月左右之后。”三谷轻轻地用肯定的口气说道。

“可是,那个冈田不是因为失恋而投身瀑潭自杀了吗?”

“社会上的人相信是那样。不过,发现冈田的尸体是死了十多天以后,只不过是简单地根据死者的衣着、身高、携带物品、大致年龄等和冈田相同,判定他是冈田道彦的。”

“腥,这么说,脸上的皮肤已经烂了?”

小五郎手搭在膝上,微微挪了挪身子。

“好像是在河里漂流时,撞到了石尖上,脸上烂得一塌糊涂。”

“那么,您的意思是,从河里漂来的是穿着冈田衣服的另外一个人的尸体,而冈田本人则用硫酸或别的什么东西,使自己变成了一副妖怪似的面孔,还活在世上。是吗?”

“而且,他还设法让人把他完好的胳膊、腿看成假肢,成为一个在世上没有户籍的人,一个虚幻的人,一个失恋鬼,运用各种手段,使他的爱如愿以偿。”

“在常识上,这种心理是不能想象的。”

小五郎歪着头,自言自语似地咕咕道。

“那是因为你不了解冈田这个人。那家伙是个疯子。他的职业是画家,而那些艺术家的心理却是我们无法想象、莫名其妙的。”

三谷把冈田在离开旅馆时弄了一张三谷和倭文子的尸体照片留下来的事,述说了一遍。

小五郎默默地听着。

“那家伙的爱真可怕。向我提出毒药决斗的也是他。不仅如此,在温泉旅馆里逗留的一个来月里.他形影不离地跟着倭文号,那到德件像发了病一样,想起来都叫人害怕。像是一头只有淫欲的野兽。只能认为,他从很早以前就爱着倭文子,只是想得到接近倭文子的机会,才特意追她到温泉来的。”

三爷满腔憎恶,激愤地继续往下说:

“但是,他的目的并不只是要把倭文于搞到手。他故意伪造一具假尸,甚至煞费苦心,把脸烧烂,在世上销声匿迹,这里面肯定有更深的阴谋。”

“比如说复仇?”

“对。我一想到这些,就浑身直冒冷汗。他是想向我报复,他是想完成毫无理由的复仇。”

然而,后来知道,冈田这家伙是个穷凶极恶的恶魔,他要干的坏事比三谷想到的更加可怕。

“来找您商量,不仅是由于痛恨横加给倭文号的极度侮辱,而且还因为惧怕他的复仇。他是恶魔的化身。您也许会笑话,我可是亲眼看见的。那家伙不可理解的消失,不看成妖术便无法解释。他简直像是一头从另一个世界来迷惑我们这个社会的异常可怕的怪兽。”

“您知道冈田以前的住址吗?”在三谷的故事告一段落时,小五郎问道。

“在温泉曾向他要了一张名片,记得好像是在涩谷附近的郊外。”

“还没变过那里吗?”

真是的,竟没想到检查冈田以前的住所。三谷为这个疏忽而略有愧色。

“哦,那儿可一定要去看看。”小五郎微笑着,“不过,我想先看一看现成的贼巢。把你所谓的妖术是怎样施展的弄明白了,贼自然就要现原形了。”

“那么如果方便的话,您是否能尽快到青山去一下?”

三谷满带对名侦探的敬佩说道。

小五郎由于对此案颇感兴趣,爽快地答应立即同去。

可是,在正要出发的当儿,出了一件预兆不祥的事。

在小五郎做出门的准备,向文代小姐交待留在家里的事务时,想先行一步的三谷,发现门下边的隙缝里露着一封信。准是谁悄悄地塞进来的。

“哦,好像是信。”

他抬起了信,交给了小五郎。

“谁来的?字迹从没见过呀。”

小五郎自言自语着撕开信封看了起来。看着看着,他脸上露出了一种异样的笑容:

“三谷先生,这个贼清楚地知道您到这儿来了哩。”

只见塞进来的信上赫然写道。

“小五郎:

终于由你出马了,我还是值得费点功夫的。可你要当心。我嘛,我同你以前对付的那些坏蛋们是不大一样的。证据就是,你刚刚受理这个案子,我就已经了上一旨掌了。”

“这么说,这家伙在门外偷听了我们的谈话?”三谷脸色苍白。

“那是偷听不到的。我并没有用门外能听到的声音说话,您的声音也很轻。贼很可能是跟踪您,看到您到这儿来了,猜到我将受理这个案子。”

“那么,那家伙说不定还在这一带转悠哩。会不会再跟踪我们?”

三谷愈是担心,小五郎反倒愈是笑吟吟地说:

“要是跟踪那倒好咯。那样就可以省点麻烦,不用搜查那家伙的下落了。”

他一面给三谷打气,一面先钻进了等在门口的出租汽车。

在驶往青山那座怪屋的途中,他们时常注意后面,可是并没有发现跟踪的汽车。

贼也许是察觉了他们的去处,早已捷足先登,暗中抢在前面了。危险,危险。仅只两个赤手空拳的人到那座怪屋里去,委实是铤而走险的莽撞行为。

两人下了车,往那座怪屋走去。

也许是警察署干的,紧闭的门上森然挂着铁锁。阳光映照的怪屋,看上去只是一座平平常常的空房。

“没钥匙还进不去呢。”

三谷看到锁说道。

“绕到后面看看吧,到贼消失的围墙那儿去。”

小五郎已经朝那边走去。

“从后面更进不去呀。没有后门,围墙那么高。”

“可是,贼是打那儿进去的,我们也该能进去。”

小五郎当然不相信什么妖术。

绕过这排房子,来到了一条宽阔的大街上,从那儿捐向后头高围墙夹着的那条出事的巷子。

“是这儿吗?”

“是的。您看,除了乘梯子翻过去,没法从这儿到院子里去。无论什么样的跳高名将都不可能跳过这么高的围墙,而且那上面还栽满了玻璃碎片。”

“那天晚上有月亮吗?”

“月亮亮得像白天一样,而且,绝对设时间挂绳梯什么的。”

两人边谈边在那条路上踌躇。小五郎时而仰望两侧的水泥围墙,时而注视着地面,接着,他突然跑到那条宽阔的大街上,朝周围扫视。他又浮现出那种异样的微笑,鬼扼地说道:

“如果贼是从这儿进去的,那么,即使我们眼睛没看到,这附近的什么地方也该有个进出口。比如说,因为是个异常古怪的进出口,我们虽然看得清清楚楚,却丝毫未能发觉,那样的话……”

“您是说这道围墙有暗洞?”

三谷惊诧地望着对方的脸。

“暗洞什么的,警察署已经作过周密的检查,那类东西不会有的。”

“那样的话,别的还有什么办法?”

三谷益发迷惑不解。

“办法是行还是不行,我先模仿贼,从这儿进进看,您是否可以像当时那样在后面追?”

在这种场合小五郎是不会说笑话的,而且,他是要表演与贼一样的妖术,是要穿过根本没有人口的水泥墙壁。

三谷惊得目瞪口呆,可是,在强烈的好奇心驱使下,他决定不管好歹按照名侦探的话试它一试。

三谷站在大街那边距离约二十米处;小五郎站在大街往那条小巷拐弯的地方。

小五郎一声号令,两人同时跑了起来。小五郎拐进了小巷。三谷气喘吁吁地跑到小五郎站立的地方,往围墙处一看,他突然“啊”地大叫一声,木支不动了。

一百多米长,一眼望不到边的巷子里没有一个人影,与前天晚上的情景一模一样。小五郎无影无踪了。

“三谷先生,三谷先生。”

从何处传来了呼喊声。他瞪着眼睛四下寻觅时,又传来了啪啪的拍手声。那确实是从高围墙的那一面传过来的。

三谷走近发出声响的地方,凝神听了一会儿。他恨不能将耳朵伸到围墙的那一边,可是什么声音也没听见。少顷,身后“砰当”一声响起了奇怪的声音。

全神贯注于围墙那一面的三谷不禁为之一惊,回头一看,真见鬼,站在那儿的不正是小五郎吗?

三谷如圣五里雾中。

一桩光天化日下无从解释的奇迹。太阳当空,地上映出小五郎的身影,不是做梦也不是幻影。

“哈、哈、哈。”小五郎笑了起来。

“还没明白吗?嗅,是一个愚蠢的骗术。戏法越漂亮,秘密就越简单,您是陷入错觉中,眼睁睁地看着都没有发现。”

三谷低下头,无意识地瞅了瞅小五郎的脚下。那块地面上有个直径三尺左右的圆铁盖子。那是下水道的入孔。

“哦,是这个?”

“您以为是下水道的入孔吗?我们踏在这块铁盖上走过时,是一点儿也意识不到的。东京的街道上到处都有这玩意儿。据说刚从乡下来的人意外地觉得这东西显眼;可是,我们东京人却司空见惯,甚至对掉在路上的石块都不加注意,可以说是熟视无睹。”

听了小五郎的说明,三谷终于开了口,钱言道:

“不过,在这样狭窄的巷子里有入孔是不太正常的。”

“对。”小五郎接着说,“我刚才也觉得有些蹊跷,仔细一瞧,这块铁盖同那条大街上的有点儿不一样。请看,这中间有根轴,把这儿的这个卡子一拿掉,它就会像舞台换市景的转台一样旋转。”

小五郎一边说一边按着铁盖,使它转动半圈。于是现出了一个刚好能发过一个人的洞口。

“就是说,这是个私设的人孔,下面不是下水道,而是一条狭窄的地道,通到这道围墙的里面。这是地道口的简易伪装。”

据说,曾经有个小偷将私人的级邮筒设在街角上,以此窃取了重要文件。那是因为我们并不经常记得邮筒的确切设置地点。入孔也是一样的。在一个用不着的地方,设上一个完全不用的人孔,说不定连参加过这项工程施工的工人都不会发觉。

两人穿过这条狭窄的地道,悄悄地溜进了围墙的里面。地道运到院内一间小库房的地板下面。地板有一块是可以掀开的盖板。

若照原样益好,卡上卡子,放好了这块盖板,谁也不会发现这是一条地道。

“从修筑这样一条地道来看,贼可能怀有极大的阴谋。苦心经营的隐离败露了,那家伙一定十分恼怒吧。”

小五郎脸上挂着微笑说道。

看来贼并没有藏在住宅里,可是,仍使人感到有几分紧张。

少时,两人打开厨房的拉门,走进了昏暗的土地房间。那个关押倭文子的地窖就在那儿的地板房间下面。

 

裸体雕像

三谷在房间里静听了一会儿,什么动静也没有,便放下心来,踏进宽敞的厨房,掀开了那块盖板。

“地窖就在底下,可要是没有灯……”

“我有打火机,走下去看看。”

小五郎叭地打着了打火机,顺着地下室的阶梯往下走去。

走下狭窄的阶梯,只见一扇坚固的铁门大敞着,门内是水泥箱子似的昏暗的地窖。

拿着打火机的小五郎贴近墙壁转了一圈,发现了那盏油灯。小五郎把灯点着,地窖模模糊糊地亮了起来。

点着灯,他又回到了阶梯上,细心地察看。不一会儿,他熄掉打火机,招呼还在上面踌躇的三谷;

“你也下来看看吧,我们一起再查一下。”在小五郎的鼓动下,三谷提心吊胆地顺着阶梯往下走。

刚走一半,便能借着昏暗的光线,一眼望到地窖内。

“小五郎先生,你在哪儿?小五郎先生。”

三谷十分惶恐,禁不住大声叫了起来。原来他举目一看,四下不见了小五郎的身影。

他好不容易克制住没往外跑,下了阶梯,瞪着双眼慌慌张张地巡视着地窖,到处都没有人影。

地窖像坟墓一样沉静,灯光昏暗而发红。于是,眼前墓地浮现出那天晚上那个可怕的怪物的形象,那张没有嘴唇光是牙齿的笑脸。

三谷觉得脊梁一阵发凉,急忙跑出地窖,蹬、蹬、蹬顺着阶梯往上跑。这时,忽听到小五郎喊:“三谷先生……”可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三谷大吃一惊,站住喊道:

“哪儿?你在哪儿?”

“哈、哈、哈,在这儿呢。”

叭的一声,打火机在三谷头顶上打着了。

抬头一看,只见小五郎像壁虎一样紧紧地贴在阶梯的天花板上。

“这就是贼的妖术。请看,这两边都有支撑天花板的圆横木。用双手双脚紧撑着横木,下面走过的人是一点儿也发觉不了的。”小五郎从天花板上跳了下来,一面拍打着手一面说道,“就是说,贼等你们进了里面的地窖,就从这个藏身处下来,逃到外面去了。所以,这里面当然是怎么搜也搜不到的。哈、哈、哈,这个戏法的秘密是多么简单。”

看来事情真是像他说的那样。当时慌慌张张又是夜里,光线比现在还要暗,对贼的这套把戏没能发现也是难免的。

“从这里跳下的贼到哪儿去了?不用说,他是从后头围墙边上那间小库房,通过地道,到那个入孔处了。虽有放哨的警察,可是警察可能和你一样,光是盯着围墙,使他可以瞅空子逃了出去……这就是你所谓的妖术的奥秘。”

两人又检查怪贼消失的那条走廊,发现那儿也不是没有可藏身的地方。

先是在烟柳家的书房里发生奇怪的凶杀,接着是尸体失踪。发现怪物,紧紧追赶,而怪物又利用那个入孔消失了,如此不可思议的怪事一个接着一个地出现,简单的把戏也就被看成是妖术了。

贼利用那些人孔、地窖的天花板玩的把戏一被揭穿,那么,在走廊上的消失便迎刃而解,连查都不用查了。三谷几乎是心不在焉地听着小五郎的解说。

结束了住宅内的勘查,来到外面时,同三谷对逐个解开了谜似乎十分满意的神情截然相反,解开了谜的小五郎脸上竟奇怪地浮现出一种说不出的困惑的表情。

“你怎么了?”三谷不解地问。

“哪里,没什么!”小五郎振作起精神,仍旧那样微笑着回答,“可是,说实话,我好像觉得碰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家伙。真可怕,可怕的倒不是贼的那些巧妙的把戏,而是我们能够这样轻而易举地把那些把戏拆穿。”他目不转睛地盯着三谷的脸。

“为什么?你说的意思我不太明白。”三谷也凝视着对方的眼睛向道。

两人沐浴着秋天晴朗的阳光,奇怪地对视良久。一个有点异样的场面。

“不,你番放在心上,以后会有机会详细告诉你的。那么,我的下一步就是查一查冈田以前的住所吧。”小五郎换了一副口气,若无其事地说。

然而,这场莫名其妙的谈话却蕴藏着极其重大的含义。那时,小五郎表露出的困惑表情足以证明他绝不是一个寻常的侦探。请读者将这些细微的情节保留在记忆里吧。

却说三谷的名片袋里刚好就有冈田的名片,于是他们决定根据那张名片去访问冈田以前的住所。

出租汽车在代代木练兵场西侧还留有武藏野遗迹的冷清的郊外停了下来。

冈田以前居住的画室找起来颇费一番功夫,结果还是找到了。

一座奇特的尖屋顶,绿油漆的西式建筑座落在杂草丛中。那纯粹是一座画室。

他们想进去,可是门窗都关得严严实实的。可能还是空房子吧。

听说离画室五十米左右的一家独户人家是这座画室的主人,两人便访问了那里。

“那座画室您要是肯租的话,我想进去看一看。”小五郎为了制造机会说道。

“你们也是画画、搞雕塑的吗?”

房主是个四十多岁,似乎很爱贪便宜的乡下老头。看来冈田也搞雕塑。

“我们同死去的冈田是间接的朋友,也是同行。”小五郎说了假话。

房主打量了一下两人的服饰,又奇怪地说道:“那座房子不同一般,要稍微贵一些哩。”

“要多少?”

那是不吉利的溺死鬼住过的画室,而且已空了好久,竟要高价出租,有点儿不寻常。

“不,不是房租资,是因为有附属品,有冈田先生遗留下来的大型塑像。我是想请你把那个一起租去。”

向房主一了解,原来这座画室先是属于一个雕塑家所有,他将它买下来用来出租。冈田是最初两年的租户,冈田是个异常孤独的人,既没有亲戚,也没有知心朋友,接到警察署的溺死通知,也没人去收尸。因此,最后还是房主将一切承揽下来,从葬礼到下葬全是他张罗的。由于这些原因,冈田遗留在画室的物品全归房主所有了,其中包括价值高昂的雕塑。

“那些东西能值多少钱?”小五郎满不在乎地问。

回答令人吃惊;“便宜点,五千元。”

问他是谁的作品,房主说当然是冈田的。区区无名的冈田之作,要价五千元是太贵了。

“这个么,我不说你还不知道呢。”房主是个喋喋不休的人。

“是这样,办完冈田先生的葬礼不久,来了一个买卖人,他叫我一定要卖给他。我问他给多少价,他开价一千元。

“俄对那玩艺儿的价钱一窍不通,因为那人好像很想成交,我还价说一千元不卖,于是就一百元、二百元地抬了起来,终于抬到二千元。

“我觉得这东西好像能赚大钱,于是,嘿嘿嘿,我起了贪心,固执地说二千元也不卖。

“那个买卖人软了下来,回去了。我想他过些日子准会再来的,结果他第二天就来了,又一百元、二百元地往上抬,三千元啦。照这样下去,不知会涨到多少哩。我产生了一个奇怪的念头,仍坚持不卖。以后没过几天,他又来了,每来一次,价钱就逐渐往上涨。终于涨到了五千元。我答应了。

“可是,他说第二天来取货,结果都过去半个月了,仍旧杳无音讯。

“你可能会说就赊给他吧。我何尝不想赊给他,不过要赊账,他就必须赶快把那些雕塑运走,偌大的雕塑老放在屋里,不好做活儿。

“可是,又不能将价值五千元的宝贝摆在外面任凭风吹雨打,实在叫人为难。怎么样?你们看,如果那些雕塑值钱就买下吧,对我来说,卖给谁都是一样的。”

房主一面独自笑着,一面来回察看小五郎和三谷的脸色。看到二人穿着阔气,气度不凡,这个贪得无厌的老头就一个劲地穷吹,大概是想做成这笔买卖吧。不过要价五千元,虎头也太高了点儿。

然而不管怎样,冈田的作品有那样高价的买主是不太寻常的,个中必有缘故。

“能不能让我们看一看那些雕塑?”小五郎感到很有意思,途要求一猪价值五千元的大作。

房主带着两人进了画室。打开两三扇窗户,室内豁然明亮起来。

这是一间三十平方米大小的房间,像寺院的殿堂一样,天花板很高。屋里面画架、画布、石膏块、雕塑用的材料、破损的画框、摔掉了腿的桌椅等等扔了一地,其中,一堆像庙会里的花车似的庞然大物几乎占去了整个房间的三分之

“这就是塑像。”房主一边说着一边扯下了盖在庞然大物上的白布。白布下面是一群裸体女人的石膏像。

“啊,真不得了,可是这些偶人多丑啊。”三谷惊叹道。

像小山一样厚厚的石膏底座上,管叉着管、腿叉着腿的人尊等身大的裸体女塑像,有的躺卧着,有的站立着,令人叹为观止。

从微开的窗户透进来的一丝细弱的光线映出了塑像杂乱的阴影,虽说工艺不怎么精巧,却给人一种奇怪的恐怖感。

可是,那个人说是真的来买这样一件拙劣的技术品是不大寻常的,首先是,这堆小孩子恶作剧似的粗劣的石膏块连五百元都不值。

“那个来买塑像的商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小五郎问。

房主皱着眉道:‘’他是个严重的残废人,管和腿都有一条是假的;眼睛坏了,戴着一副大墨镜;鼻子和嘴上还罩着口罩呢;说话很不清楚,鼻音很重,看来可能是个豁鼻子。”、

听了房主的话,他们俩不由得对视了一眼。房主描绘的商人跟那个怪物一模一样,可是怪物为什么那么想买这种不值钱的石膏像呢?其中必有缘故。

小五郎嘴边的微笑消失了。这是他头脑开始紧张活动的标志。

“冈田是出于什么考虑而雕塑这样大的石膏像的?他没向您说过什么吗?”小五郎一边细心地检查每一尊裸体女塑像,一边问道。

“好像也没说起过要拿到展览会上去.对不起,你们回家、雕塑家的事,我们普通人是没有一点儿数的。”房主苦笑着坦率地说道。

“这些塑像是在什么时候完成的?”

“惺,那就不知道啦。冈田先生是个古怪的人,就是走在路上遇到我也从不说句话,在家里也把窗户关得严严实实的,大白天开着灯工作。我差不多没看到这间房子的窗户开过。”

越问,事情越是蹊跷。既然冈田是这样的怪人,那么三谷怀疑冈田就是没有嘴唇的人,看来也未必是荒诞的空想。

“那个怪人给这些塑像走了价,可是到现在还不来取货,这有点儿不太正常啊。”小五郎道。

房主极力辩解:“不,因为是五千元,可能是张罗不到那么多钱吧。不过,那人是真的想要,我绝不是瞎吹。”

“不是不相信。”

小五郎与三谷交换了一下眼色,又浮现出那种不可思议的微笑,接着说道:

“那人是改变主意了吧,恐怕再等他也不会采取喀。三谷先生,这对于我们来说不是挺有趣的吗?”

听了小五郎的话,像吹来了一股冷风,三谷不禁打了个寒呼。

“三谷先生,你知道之六尊<拿破仑》这部侦探小说吗?那写的是有一个人将拿破仑的石膏像统统打碎的故事,本来人们都认为那人是个疯子,而实际上,有一尊拿破仑像里面藏着珍贵的宝石,他是为了找到那些宝石,才将那些形状相同的石膏像一个一个统统敲碎的。”小五郎用手指头笃笃地敲着一尊裸体女人的石膏像说道。

“那个故事我读过。可是这一群塑像里倒不见得藏着宝石,因为没有必要为收藏小小的宝石而雕塑这样大的群像。”三谷对私家侦探的设想付之一笑。

“不,我并不是说石膏像里总藏着宝石。我是想,这里面可能藏着对有的人来说比宝石更有价值,而且非这样大的群像使藏不下的东西。”

不知不觉中,暮色从微开的窗户里悄然透进宛如专院殿堂一样的画室内。

洁白的裸体塑像阴影淡薄起来,仿佛要潜入犹如梦境的黄昏的灰暗之中。

“指看,在这些丑陋的塑像中,有三尊好似鹤立鸡群,异常出色,我国IJ才就注意到这一点了。”小五郎—一指着那三尊裸体女塑像说道。

果然,三个栩栩如生的女人,像是躲藏在五个拙劣的裸体女人背后一样,分别以各种造型蹲在那儿。

暮霭遮住了粗糙的肌肉的细微部分,那三个栩栩如生的女人全身线条便清清楚楚地显现出来。

“这样看上去,雕塑真是令人可怕的玩艺儿啊。”

可能是头脑简单的乡下老头也产生了不同寻常的感觉吧,房主用低微的声音咕哝道。

三人一直默默地站在越来越暗的昏暗中。

看上去宛若八尊塑像中又增添了三尊。

“哎,不行,你干吗?”

突然,房主尖锐地叫着,往小五郎身边跑去。

小五郎猛地朝一个裸体女人腰部踢了一脚。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不打招呼就踢那价值五千元的商品,而且,把那珍贵的塑像增阴了,难怪房主发起火来。

“你疯啦?真是胡闹!好吧,赔吧,你把我的待售品损坏了,五千元,少一文也不行!”老头像要揪住小五郎的前襟似地吼道。

一个裸体女塑像腰部蹲了四五寸左右,那样子叫人觉得可怜,石膏的糖口下面露出像黑布一样的东西,像是鱼内脏什么的,叫人看了发怵。

小五郎蹲在那尊塑像的旁边,丝毫不理会老头的叱责,聚精会神地查看着那件像石膏像芯子似的东西,可是过了一会儿,他转向这边时,只见他脸上表情异常严肃,骇然可怖。

“我是想知道这种粗制滥造的东西为什么能值数千元。这样的东西竟有出高价的买主,那么,只能认为其价值并不在于石膏像本身,而在于石膏像中藏着的东西。当然,像刚才说的那样,里面藏的既可能是真正值钱的宝石之类,也可能相反,而是一文不值却又绝对不能让他人看到的某种极其秘密的东西。”

“哦,那么你说这里面究竟有什么?”听了小五郎意味深长的话,房主也略微平和了点,不解地问道。

“看看就知道了,躇,仔细瞅瞅那个键口处。”

果然,老头像刚才小五郎那样用手摸了摸那块黑布块,立刻吓得大叫一声,闪到一旁。昏暗中,老头的脸像幽灵一样毫无血色。

“明白这样的东西为什么会有高价买主了吗?你没有认出那个戴口罩的怪商人就是犯下了杀人罪的凶手冈田道彦吗?没有什么熟悉的地方吗?”

“嗯?什么?这么说冈田先生在盐原没有死……”

“可能是故意制造已死的假象来欺骗警方的眼睛。犯下如此大罪,他不得不装死,这是不难理解的。”

“这种事,我可什么都不知道。这么说,是假死的冈田先生化了装来买自己塑的这些塑像的吗?”房主吓得声音嘶哑着家道。

“种种事情都使人不能不那样认为。”

“那么,那里面究竟藏着什么?那个有怪味的软乎乎的东西是…”他分明知道是什么,却不由得问了一句。

“女尸,三具女尸。”

“胡说,胡说,那种荒唐的事,无论如何。”顽固的老头像要哭出来似地哭丧着脸,摇着手叫道。

“是胡说还是真的,看一看并不费事。这样就行啦。”说着,小五郎又抬起坚硬的鞋跟朝第二、第三个探作塑像猛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