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在审美上的有效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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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朋友!

你的眼睛在这里首先看见的这些字行,是在最后被写出来的。将它们写下来的意图是再一次尝试着去把这一详尽的考察(特此是要将这一考察发送给你)压缩在一封信的形式之中。这些字行则与最后的那些字行相对应,它们在一起构成了一个信封并且如此地以一种外在的方式暗示出诸多内在的证据将会以多种方式让你确信的这一点:你所阅读的是一封信。我不曾放弃过“这是我写给你的一封信”这一想法,一方面是因为我没有时间去作出一篇论文所要求的周详的校改工作,一方面是因为我并不愿失去以一种书信形式所特有的、更具警喻性和更为热切的方式来向你致辞的机会。你实在太精湛于这样一种技艺——你能够在大体上谈论一切而不让你自己受到你所谈的那些东西感染,因而我不可能会通过启动你的辩证力量来引诱你。尽管大卫王想要去明白先知拿单所给出的比喻但却不愿意明白这比喻是针对他自己,你肯定知道,在这时先知拿单是怎样对待大卫王的。为了谨慎周密的缘故,拿单恰恰加了一句话:你就是那人,国王先生[1]。同样,我也不断地寻求机会提醒你,你就是这里被谈论的人,而这些话语就是对你谈的。因此,我绝不怀疑,在你的阅读过程中你不断会获得这样的印象——你所阅读的是一封信,尽管由于纸张的格式与书信格式不符,你的这种印象会受到打扰。作为一个公职官员[2],我习惯于在整张的纸[3]上书写,如果它有益于使得我的书写在你的眼中获得一种正式威仪的话,也许这有它好的一面。你就此收到的这封信,是一封相当巨大的信;如果人们要在邮局的秤上秤它的分量的话,它会是一封邮资很贵的信,而如果将它在一台精细批判的金秤上,也许它会显得是非常无足轻重。因此,我请求你不要去用它们中的任何一种秤,不要用邮局的秤,因为你接收它,不是为了继续作进一步发送,而是作为保留物;不要用批判之秤,因为我实在不想看见你有咎于这么粗糙而这么讨厌的一场误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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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除了你之外的另一个人看见了这一考察,那么他肯定会觉得它是古怪而多余的;如果他是一个结了婚的男人的话,他也许会带着一种家长的兴致呼叫说:是啊,婚姻,这是生活的美学;如果他是一个年轻人的话,他也许会含糊不清而不假思索地插嘴说:是的,爱,你是生活的美学;但是这两者都无法弄明白我怎么会想到要去救护婚姻在审美上的声誉。甚至,我看上去不是在做什么有益于诸位现实的或者未来的丈夫们的事情,而是恰恰相反,这样一来倒是使我自己显得可疑;因为,如果一个人辩护,其实这个人就是在指控[4]。我要将这个归功于你;因为我从不曾对此有过怀疑,尽管你有着各种古怪习性,你仍是我像爱一个儿子、一个兄弟、一个朋友一样地爱着的人,以一种审美上的爱心爱着你,因为也许你会在什么时候成功地为你的那些偏离正轨的运动找到一个中心,为了你的剧烈、为了你的各种激情、为了你的各种弱点而爱着你;以一种宗教式爱心的畏惧和战栗爱着你[5],因为我看见了各种对正途的偏离,并且因为,对于我,你是某种完全不同于“一种现象”的东西。在我这样地看见你出格离轨、看见你像一匹野马那样暴跳并且后撞又前冲的时候,这时,是的,在这时我会丢弃掉所有教育学上的蹩脚方式,但是我会想着一匹不驯的烈马,但也看见那把持缰绳的手、看见那高悬在你头上的严酷的命运之鞭。最后等到这一考察终于到了你的手上,这时你也许会说,是啊,这不可置疑地是他为自己设定出的一项巨大的工作,但现在让我们看,他是怎样完成这项任务的。也许我对你谈得过于温和、也许我对你容忍过多,尽管你有着你的骄傲,我仍然对于你有着一种权威,也许我应当更多地对你用上这一权威,或者,也许我根本不应当让自己与你进入这一谈话内容进行交谈;因为以许多方式看你终究是败坏的人,一个人和你相交越多,问题就越大。这样,你不是婚姻的敌人,但是你滥用你反讽的目光和你讥刺的奚落来嘲笑它。在这一考虑上我完全承认:你不是在出拳打空气[6],你是确实地击中了目标的,你有诸多敏锐的观察;但我也想说:这也许就是你错处所在。你的生命变成了对于“去生活”的纯粹的尝试性努力。你也许会回答说,比起去奔驶在烦琐之铁轨上[7]并且像原子一样没有条理地迷失在社会生命群落中,你这样的生活总还是要更好些。前面说过,我们不能说你是一个仇恨婚姻的人;因为你的想法无疑从不曾真正达到过这么远,至少不至于超过“对此心生反感”的程度;如果不是如此,那么请你原谅,那么我是以为你不曾对这事有过周密的考虑。你所喜欢的是最初的盲目钟爱。你知道怎样去使你自己沉溺和隐藏在一种梦想着的、陶醉于情欲之爱的神秘视能[8]之中。你就好像是将你自己彻底地围裹在最精致的蛛网之中,而现在你坐在那里伺机以待。但是,你不是一个孩子,不是一个正在醒来的意识[9],因此你的目光另有别的意味;但你对之是感到满意的。你喜爱偶然的东西[10]。一个处在一种令人感兴趣的处境中的美丽女孩的一丝微笑,眼目偷窥的一瞥,这是你所追猎的东西,这是你漫无目标的幻想所具的动机。你总是将“作为一个观察者”作为你引以为自豪的事实,作为对此的代价,你不得不忍受自己成为观察的对象。我想提醒你去回想一个事件。一个美丽的女孩,你偶然地(因为,这一点自然是我们应当强调的,你既不知道她的社会地位,也不知道她的名字,也不知道她的年龄以及诸如此类)在一张饭桌上坐在她旁边,她实在太腼腆而不会向你投出一瞥。一瞬间里,你是不知所措的,到底那是不是纯粹的羞怯,或者到底在那之中有没有混杂着一种困窘,这困窘在得以阐明的情况下能够将她展示在一种令人感兴趣的处境之中。她正对一面镜子坐着,你能够在这镜子中看见她。她向那镜子投出羞涩的一瞥,不曾感觉到你的目光已经在此之中有了居所,在你的目光遇上她的目光时,她脸上泛起红晕。你保存起这些,就像银板照相[11]那样准确,就像这银板照相一样迅速,人们甚至在哪怕最糟的天气也只用半分钟[12]的时间。啊!是的,你是一个古怪的家伙,一忽儿是孩子,一忽儿是老人,一忽儿你带着一种巨大的严肃性想着那些最高的科学问题——想着你怎样为之奉献你的生命,一忽儿你是一个坠入爱河的傻瓜。与婚姻你相距太远,我希望你善良的保护神[13]会使你得免于走上歧路;因为有时候我觉得我在你这里感觉到一种这样的痕迹:你有兴致去扮演一个小小的宙斯[14]。你对你的爱情是那样地感到自傲,以至于你肯定是以为每一个女孩都必定会因为成为你八天的情人而作出幸福感叹。现在,你可以暂时在你继续你的美学、伦理学、形而上学、世界学等等的学业的同时也继续你的多情学业。人们不会真正地对你生气,“那恶的”在你的身上(就像中世纪人们对之所领会的那样)有着某种附加的问候和童稚气。考虑到婚姻的话,你总是持有一种“仅仅是观察者”的态度。在“仅仅只是想作为观察者”之中有着某种叛卖性的东西。你曾多么频繁地让我开怀欢笑,是的,我很愿意承认这点,但是,你有那么多关于你怎样一忽儿潜入这一个、一忽儿潜入那另一个丈夫的隐秘中去看他在婚姻生活的沼泽中陷得多深的故事,你又曾是多么频繁地通过你的那些故事来使我感到头痛。对于去潜入人们的内心,你真的有着极大的天赋,我不想否认你这一点,另外,听你谈及你由此得出的结果,每每在你有能力把一种真正新鲜的观察带进集市的时候见证你的狂喜,也确实是一件愉快的事情。然而,老实说,你的心理学的兴趣所在不具备严肃(Alvor),而更多地是一种疑郁症型的好奇。

然而,回到事情本身。有两件事是我尤其有必要将之视作我的任务的:去呈示出婚姻在审美上的重要意义,也去呈示出,尽管在生活中有着各种各样的阻碍,婚姻中的“那审美的”是仍然能够被保持下来的。然而,为了使得你能够带着更大的安全感去投身于你通过阅读这短短的文章而可能获得的感化,我会不断地让一段辩论性的前导文字先得以展开,在这前导文字中有着针对你的讥嘲观点而作出的相应考虑。我希望自己也以这样的方式向群盗之国付出了相应的贡品[15],并且于是能够放心地着手于我的任务;因为我确实处在我的任务之中,我这个自身是丈夫的人在为婚姻而斗争——为祭坛和炉膛[16]。我向你保证,这件事是我所非常挂心的,如果我敢去希望自己从“婚姻本身可能已经崩溃”的地狱中拯救出哪怕只是一场婚姻,或者,如果我敢去希望自己使得一对人更有能力去完成那种专为一个人而设置出的最美丽的任务,那么,我这个“本来觉得自己不那么容易会受诱惑去写书的人”也确实会受到诱惑去写书。

为谨慎起见,有时也会因为机缘的需要而以我的妻子以及我与她的关系为例子,并非是我擅自在把我们的婚姻树立成规范范例,而是部分地因为通常的那些从空气中无中生有地抓来的诗意描述没有什么特别说服力,部分地因为我认为展示出这样一点是很重要的:甚至在日常的情况下我们也还是有可能去保存“那审美的”。你认识我许多年了,你认识我妻子有五年了。你觉得她真的是很美丽,尤其是富有魅力而又端庄,我也是这样认为的;然而我很清楚地知道,她在早晨不像在晚上那样美丽,某种忧伤的,几乎是病态的色调一点一点慢慢地在一天中消失,到了夜晚才被忘却,这时她才真正可以说是羞花闭月。我非常确定地知道,她的鼻子并非是无缺陷地完美,它太小,但它还是自豪地转向世界,并且我知道这一小小的鼻子为那么多的小小调侃给出机缘,以至于即使有这样的可能我也绝不愿去想让她拥有比现有的更美的鼻子。比起你所那么迷狂地热衷的意义,这是一种由生活里的偶然事物所给出的远远更为深刻的意义。我为所有这美好的东西而感谢上帝并且忘记掉虚弱的东西。然而这却并不是很重要的;有一件事,为之我是在我整个灵魂中感谢上帝的,这就是:她是我唯一所爱、最初的爱;有一件事,为之我是全心全意地祈求上帝的,这就是:她将给予我力量让我绝不爱上任何别人。这是一种她也参与在内的家庭祈祷;因为对于我,由于我使得她参与其中,每一种情感、每一种心境都获得了一种更高的意义。所有情感,甚至最高的宗教情感,在一个人总是与之独处时,都会具备一定的慰藉;处于她的在场之中,我同时是牧师和教众[17]。如果我有时变得太不温柔而以至于不去回忆这一美好、太不知领情而以至于不去为此感恩,那么她就会提醒我去回忆和感恩。你看,我年轻的朋友!这不是钟情的最初日子中的逢迎调情,不是实验性的爱欲之中的尝试,如此就像每一个人在订婚的日子里几乎都会向自己和自己的爱人提出这样的问题:她在从前是否爱过,或者,他自己从前是否曾爱上过什么人;但这是生活之严肃,然而这却不是冷漠的、不是不美的、不是不具情欲的、不是毫无诗意的。她确实地爱着我,我确实地爱着她,并非是仿佛我们的婚姻在年华的流逝中已经与其他人们的婚姻一样地达到了一种坚固性,这是我真正在心中强烈地感受到的,而让我感到高兴的是,我们最初的爱仍然在不断地得以重焕青春,并且这一次也是如此:这对于我既有着审美的意义又有同样重大的宗教意义,因为上帝对于我并没有成为一种那么超凡的东西,以至于他会不关心他自己在男人女人间建立出的那约定[18],而我则也没有变得如此精神化以至于生活的凡俗面对我不再具有其意义。所有那置身于异教的爱欲之中的美好事物,只要它与婚姻有了关联,那么它在基督教之中就有着其有效性。这一对于我们的最初之爱的青春化,它不仅仅是一种忧伤的回顾或者一种人们最终用来使自己沉溺的诗意回忆(所有这一类东西都是在将人消耗殆尽);它是一种“去行动”。总的来说,在人们必须让自己满足于“去回忆”时,这一瞬间会足够早地到来;人们应当尽可能长久地保持让生命的新鲜泉源流畅着。相反,你则是真的靠猎掠来生活的。你在人们的不知不觉中潜向他们,从他们那里偷窃走他们的幸福瞬间、他们的最美好瞬间,像那施勒密尔故事中的长人那样,把这一影子图像藏进你的口袋,并且在你想要拿出来的时候把它拿出来[19]。无疑,你说,那些相关的人们并没有因此而失去任何东西,他们也许自己常常并不知道哪一个瞬间是他们最幸福的瞬间;你认为他们相反应当对你心怀感激,因为你通过你对启蒙明智的研究、通过你的魔术公式使他们得以在无限瞬间的超自然尺寸中理想化地显现出来。也许他们因此什么也没有失去,不过他们会不会有可能保留下一种对此的、总是会让他们感到痛楚的回忆,这也还是一个问题;但是你有所失,你失去你的时间、你的安宁、你活着的耐性;因为你很清楚地知道你是多么地没有耐性,你从前给我写信说,那承受生命之担子的忍耐性必定会是一种非凡的美德,你甚至觉得连愿意活着的耐性都没有。你的生活消释在纯粹如此的“令人感兴趣的”简单性之中。一种能量在这样的一些瞬间映透你,如果我们敢于大胆地希望这能量能够在你身上赢得一种形象、能够前后连贯地蔓延覆盖你的生活,那么,在你身上肯定就会出现某种宏伟的东西;因为你自己在这样的一些瞬间里获得了一种美好的光辉。在你的身上有着一种骚动,意识在这种骚动之上明亮而清晰地盘旋着,你的整个生命集中在这唯一的点上,你的理智设计出上百种计划,你为出击做好了准备;在一个方向上它失败了;刹那间,你那几乎是恶魔般的辩证法能够这样地为前面发生的事情作出解释:它必定是有助于那新的行动计划的实现。你持恒地盘旋于你自身之上,并且,尽管每一步都会是那么有着决定性的意义,你仍然在你自身之中保留着一种“以一句话能改变一切”的解说可能性。这时,再加上整个心境的化身。你的眼睛闪耀着,或者更准确地说,它仿佛是像一百只反光的眼睛在同时辐射着[20],一片转瞬即逝的红晕急速地漾过你的脸;你安心地信赖你的算计,然而你却带着一种可怕的不耐烦等待着。是的,我亲爱的朋友,我最终真正是觉得你在欺骗你自己,所有你所谈论的“在一个人的幸福瞬间里抓住他”都只不过是(你所抓住的)你自己的额外心境。你是那样地强性,以至于你创作着[21]。出于这原因,我认为这对于别人并没有什么大危害;对于你这是绝对有害的。难道在其根本上这岂不是以某种极其无信义的东西为基础的。你肯定会说:你不干人们什么事,相反他们应当感谢你,因为你通过你的触摸并没有像喀耳刻那样把他们变成猪[22],而是使他们由猪变成英雄。你说,这完全是另一回事,如果有人确实是真正地信任你;然而你却至今从不曾遇上过这样的人。你的心被感动,你在“你要为他牺牲一切”的想法之中完全被你的真挚感动融化了。我也不想否认你有某种性情和善的助人之心,比如说,你资助贫困者的方式真的是美丽的,你有时在日常中所具的温情就其自身是有着某种高贵品质的,然而无论如何,我仍然觉得,在这里又一次是隐藏着某种洁身自好的清高。我不想向你提及各种由此得出的个别的古怪表述,如此地去完全阴暗化那些能够在你身上出现的善品,这是说不过去的;相反我想向你提一下你生命中的一个小小事件,回想一下这一事件对你不会有什么害处。你以前曾向我说起过,在一次散步中你走在两个贫穷的妇人身后。我在此刻对那处境的描述可能不具备你在你全神贯注于这一想法而急匆匆地找到我的时候所具有的那种生动。那是两个出自拉德皋[23]劳动教育院的妇人。也许她们知道那些生活更美好的日子;但是那已经被忘却了,拉德皋不是什么让人看见希望前景的地方。在她们中的一个拿出鼻烟自己吸了并且递向另一个的时候,她说:但愿我能有五元国家银行币[24]。也许她自己都为这一大胆的愿望感到意外,这一愿望同样地在堤坡带[25]之外回响却没有获得任何应许。你向前走近她们;在你跨出那决定性的一步之前,你已经拿出了你的钱包并掏出五元国家银行币的纸币,这样,那处境就能够保持其应有的弹性而她不至于过早地预感到什么。你走向她们,几乎是带着一种伺役精灵所具的谦卑的礼貌;你把这五元国家银行币给了她并且消失了。你为这样的想法而欣喜雀跃:这会为她带来怎样的印象、她是否在这之中会看见一种神圣的天运,或者,她那也许因许多苦难而达成了某种挑衅意识的头脑是不是反而会带着鄙夷抵制这在此是有着偶然性色彩的神圣支配。你讲述道,这为你带来了一个这样的机缘,使你去考虑:这样的一个对于“一个这样偶然地表露出来的愿望”的完全偶然的实现是不是恰恰会把一个人带进绝望,因为这样一来生活的实在性在其最深刻的根子里被否定掉了。这样,你所想要的是去扮演命运,你所真正为之欣悦的是那由此可被编织出的各种反思所具的多样性。现在,我很愿意向你承认,如果我们把“命运”这个词和关于“一切之中最不稳定和最反复无常的东西”的观念联系在一起,那么,你真的是很擅长于扮演命运;就我而言,我完全可以让自己满足于生活中的一个不怎么卓越的使命。另外,在这一事件中你会看见一个也许能够让你明白“在怎样的程度上你没有因为你的实验而对人们起到有害的作用”的例子。你觉得在你这边看你是有好处的;你给了一个穷妇人五元国家银行币,实现了她的最高愿望,而你自己则也承认了:这对于她完全可以有着这样的作用,就像约伯的妻子劝告约伯的情形,你使得这妇人咒骂上帝[26]。你可能会说,这些后果不是你所能够决定的,如果一个人要这样地算计后果的话,那么他就根本无法作出任何行动;但是我要回答:不,他当然能够作出行动。假如我有五元国家银行币,我或许也会把这钱给她,但是我自己也会意识到,我不是在进行什么实验;在这样的一个时刻我会觉得自己是一种神圣天意所使用的卑微工具,我会保持让自己意识到,这种神圣天意会把一切安排得最好,而我自己则没有什么可责备自己的。你的生命有多么不确定、多么飘忽,你也能够以你自己的不确定来使自己明白这一点,你根本无法确定,这样的事情会在什么时候使你的心灵感到沉重:你的疑郁症型的敏锐和精明能够将你蛊惑进一个由各种后果构成的圈子,你徒劳地想要使自己从这圈子中挣脱出来,你翻天覆地地想要重新找到那个穷妇人以便能去观察这事为她留下了怎样的印象,“以及以怎样的方式能够最好地使她受到影响”;因为你仍然是同样的你,并且永远也不会获得什么教益。在你的心灵激荡之下完全有可能是这样,你会决定去忘却你的那些伟大计划、你的那些研究,简言之,与“去找到这个穷妇人”的想法相比,一切对于你都可以是无所谓的,而这穷妇人可能在很久以前就已经死去并消失。你以这样的方式寻求去补救你所做错的事情,这样,你生命中的任务就其自身而言就变得那么有争议性,以至于我们能够说,你想同时作为命运和上帝,一个上帝自身无法完成的任务,因为他只是那唯一者。你所展示出来的热情,无疑可以是很值得赞美的,但你却没有看见这样一个事实越来越清楚地显现出来:你所缺少的,你所完全地缺少的,是信仰。你不去通过“将一切交付在上帝的手中”来拯救你的灵魂、不去走这条捷径,相反你却宁可去选择那没有穷尽的、也许永远也不会将你导向目标的迂回路。现在,想来你会说:是啊,这样一来,一个人就永远都无需作出行为;我会答复说:不,当然要作出行为,如果你自己明白了,你在世界中有着一个位置,这个位置是你的,你要在这个位置上集中起你的所有活动;但是你以你的方式所作出的这种行为则无疑是临近于疯狂了。你会说,尽管你可以让手停留在怀中而让上帝去安排一切,但那样的话,这妇人可能就不会因此而得到帮助;我会回答说,很可能是这样,但这样一来你就得到了帮助,而这妇人也会得到帮助,假如她也同样地将自己交付给上帝的话。难道你没有看出,假如你现在真的穿上旅行靴,行走到世界之中并且浪费你的时间和力量,那么你就会错过所有其他活动,而这其他活动也许会在之后的某个时刻再来折磨你。但是,正如前面所说,这一反复无常的存在(Existens),它不就是背弃不忠吗?无疑,在这件事情上[27]似乎是这样,你通过“在世界里周游去找到那穷妇人”来展示出一种非凡的、前所未闻的忠实;因为那感动你的丝毫不是什么自私的东西;这当然不同于一个爱者出去寻找那被爱者的情形;不,这是纯粹的同情之心。我会回答说:你固然要小心别去将这一情感称作自私,然而这是你惯有的反叛性自负。所有借助于神圣的和人为的律法而得以确立的东西都是你所鄙夷的,并且,为了得免于这些东西,你去抓住那偶然的东西,比如说在这里的情形是一个你所不认识的穷妇人。考虑到你的同情之心,那么它也许是纯粹的同情——对于你的实验而言。在所有方面你都忘记了这一点:你在这个世界中的存在则是不可能只依据“那偶然的”,而在你将这偶然的东西当成首要事情的那一瞬间,你完全忘记了你对你的最邻近者[28]所应做的事情。我非常清楚地知道,你不缺乏诡辩的机智来粉饰,也不缺乏反讽的巧捷来抛售,对此你完全会这样回答:我并不是那么自大,我不会自以为是那能够在一切之上起作用的人,我把这样的全能工作留给那些卓越者,只要我能够对某种非常简单的事物起到我的作用,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但在根本上这则是一个巨大的谎言;因为你根本不想起作用,你是想要进行实验,你从这一视角出发观察一切,常常带着极大的放肆;活动性一直是你讥嘲的对象,就像你有一次曾说及一个以一种滑稽的方式离开人世的人,这事让你津津乐道了好几天,本来人们在总体上对于他生活的意义一无所知,但是现在人们能够谈论他了,说他真的并不是白白地活了一场。

正如前面所说,你想要充当的是命运。现在,稍停片刻。我并没有打算对你进行布道,但是有着一种严肃,我知道,对这严肃你甚至有着一种非同寻常地深刻的尊敬,并且,每一个有足够权力在你身上唤出这一严肃的人,或者每一个有对你的足够信任来让这严肃在你身上登场的人,都会在你身上看出另一个人来,我知道这个。想象一下,让我们看一下那最高级的吧,想象一下,如果一切事物的全能渊源、天上的上帝只是这样地想要将自己设定为一个对于众人而言的谜、想要让整个人类在这一可怕的不确定性之中飘忽,如果是那样的话,那么,在你的内在真挚之中难道不会有着对此的反感,难道你会在任何瞬间忍受这份苦恼,或者,难道你能够使得你的思想在任何瞬间去抓住这一恐怖?!然而,无疑他肯定,我敢这样说,几乎会使用这骄傲的说辞:人与我何干[29]?但因此事情恰恰也完全不是如此;在我说“上帝是不可理解的”的时候,我的灵魂升到了最高点上,我恰恰是在那些至福的瞬间里这样说,“不可理解的”,因为他的爱是不可理解的,“不可理解的”,因为他的爱超越了所有理智[30]。说及上帝,这“不可理解的”所标示的是那最高的;如果人们不得不以此来说及一个人,那么它总是标示了一个错误,有时候是一项罪。基督并不把“等同于上帝”看成是一种强夺而是将之当作一种对自身的谦卑贬抑[31],而你则要把那些赋予你的精神礼物看做一种强夺。好好想一想吧,你的生命在流逝,有一天这样的时刻也会走向你,你会面临你生命的终结,那时不再有什么生活下去的出路被向你显示,那时只剩下回忆,那回忆,只是不是你所非常喜爱的那种意义上的回忆、那种诗意与现实的混合,而是良知的严肃而忠实的回忆;你要警惕,别让它为你打开一卷列单,不是各种真正犯罪的列单,而是各种被销蚀掉的可能性、各种影像[32]的列单,就仿佛对于你要赶走它们是不可能的。你仍然年轻,你所拥有的精神韧性非常适合于青春并且在一段时间里为眼睛带来快感。人们因为看见一个小丑而感到惊奇,他身上的关节是那么地柔软,仿佛对于一个人的步法和姿态来说的所有必然在他那里都被取消掉了;在精神的意义上你就是如此,你就仿佛是能够像立足于两脚那样地以头来倒立,一切对于你都是可能的,而通过这一可能性,你使别人、也使你自己惊奇;但这是不健康的,并且,为了你自身安宁的缘故,我请求你谨慎,注意别让那本来在你身上是长处的东西最后成为一种祸因。每一个有着一种信念的人都无法这样随心所欲忽上忽下地对自己和对一切进行颠倒。因此我不是警告你去防范这世界,而是警告你防范你自己并警告世界防范你。在这样的范围里可以肯定:假如我有一个女儿在你这样的年龄,她有这样的可能性会受到你的影响,那么,我会在极大的程度上警告她,尤其是,假如她另外还很有天赋的话。我自以为自己,尽管不是在敏捷的方面如此,但至少在稳固和坚定的方面可以和你有一比,尽管不是在反复无常和卓越出色的事情上,但至少在持恒的事情上可以和你有一比;难道我不是有理由来警示出对你的防范,既然我确实会不时地带着某种不情愿感觉到你对我有着一种迷惑力,它使得我听任自己去沉湎于你的欣喜雀跃、沉湎于你用来讥嘲一切的那种表面上和善的诙谐机智,它使得我听任自己去沉湎于你生活所立足于的这同一种审美——智性的陶醉。因此我无疑是感觉到,我对你有着一定程度的不确定性,有时候我对你过于严格、有时候则过于宽松。然而这却并不奇怪;因为你就像是一种对于所有可能性的总体概要,因此,人们在你身上有时候会看见“你步入败坏”的可能性、有时候则会看见“你得到拯救”的可能性。你追踪每一种心境、每一种想法,善的或者恶的,喜悦的或者悲哀的,一直追踪到其最终极限,但却是以这样一种方式:这追踪行为更多地是普遍一般地[33]而不是就具体事件而言地[34]发生的,这一追踪本身更多地是一种心境,由此心境得不出别的结果,而只会是得到一种关于这心境的了知,尤其不会对你造成什么大影响使你在下一次投身于这同样心境时觉得更艰难或者更容易;因为你持恒地保留着对此的可能性。因此,人们几乎既能够指责你的一切,也会无法对你有所指责,因为这是在你身上但同时又不在你身上的事物。根据“具备了这样一种心境”的情况,你会去承认或者不承认它,但是每一种在责任上的考虑都把你排除在外;而那要依据于你的事情则是:你完全地、彻底真实地有过这心境。

于是正如前面所说,我要在这里讨论的是婚姻的美学意义。看起来,这样的讨论会显得像是一种多余的考究、像是某种每一个人都会承认的东西——因为这东西在通常被人足够频繁地指出来;因为,数百年下来,难道骑士们和冒险家们不是已承受了难以令人置信的辛劳与艰难以求在最终停靠进一种幸福婚姻的平静安宁之中么?数百年下来,难道小说的写作者们和阅读者们不是在一卷又一卷书页中跋涉着以求驻足于一场幸福婚姻上么?只要是在第五幕里大致会有“出现一场幸福婚姻”的可能性的情况下,一代又一代人难道不是一次又一次忠实地忍受了前四幕的艰难和复杂么?然而,通过这些巨大的努力,却只达成了微乎其微的对婚姻的美化,并且,我非常怀疑:是不是真的有人曾在对这一类文字的阅读中感觉到自己有了更大的技艺、因而能够更熟练地去完成他为自己设定出的任务,或者感觉到自己在生活中是有着确定的方向的;因为,这恰恰就是那些文字中不健康的方面:它们在它们本来该开始的地方结束了。在承受了那许许多多劫数命运之后,那些相爱者们终于相互沉陷在对方的臂弯中,幕布落下,书终结,但读者还像原来一样,并没有变得更聪明;因为,如果我们有那在其自身的最初绽放中的爱情作为前提条件的话,那么,去具备足够的勇气和睿智以竭尽全力为拥有一个人视作是唯一至善的东西而斗争,却又在同时也一样具备审慎、智慧和耐心去克服那种通常会在愿望实现时伴随而来的钝惰,这其实并不需要有什么伟大的技艺才能够做得到。爱情看来是并不嫌自己承受足够多的麻烦去获得对所爱对象的拥有,这在爱的最初绽放中是完全很自然的事,如果没有各种危险在场,那么,只是为了去克服它们,爱情也还是会自己去搞出一些诸如此类的东西来。这就是这一方向上的全部注意力的集中点,而一旦这些危险被克服,舞台技师就马上会获得消息放下幕布。因此,我们很少会看到或者读到一场婚礼仪式,除非这歌剧或者芭蕾预定下了这样一个环节来引导出某种戏剧性的胡闹、引导出辉煌的队列仪式、引导出一种伴舞角色意味深长的姿态和天堂般崇高的注目、引导出对戒指的交换,等等。在这全部的发展中作为真谛的东西、那真正具有审美意义的东西是在于:爱情被设定在追求之中,我们看见这感情在挣扎着要通过一种对立面。那出了毛病的地方则是:这一挣扎斗争、这一辩证法完全是外在的,而爱情从这一斗争中出来,就像它进入这斗争一样地抽象。只有到了那关于爱情的自身的辩证法的观念、关于它悲怆的斗争、关于它与“那伦理的”、“那宗教的”之关系的观念醒来的时候,这时人们才真正不需要硬心肠的父亲、处女闺房或者着魔的公主或者巨人精灵或者妖怪来让爱情完全地获得机会来展示其能耐。在我们的时代,我们很少再会碰上这样的冷酷父亲或者这样的可怕妖怪,因此,只要新文学是以一种类似于旧文学的方式来构建出自身的,那么金钱就真正地成为那种 “对立之中介”,爱情则是通过这种中介来运动的,这样一来,在有着“一个富有的叔父会在第五幕死去”的理由充分的前景预测时,人们就完全可以再苦熬上四幕。

然而,人们却很少真正看见这样的表演,并且,在总体上说,新文学是在全神贯注地忙碌于去让爱情在抽象的直接性[35]之中(在此之中爱情是在真正的小说世界中呈现出来的)变得可笑。比如说,如果我们看斯可里布的戏剧创作活动[36],那么我们就会发现,他的首要主题之一就是“爱情是一种幻觉”。然而我却只需提醒你这一点;你对斯可里布以及他的辩题有着太多的好感,至少我相信,你是想要让整个世界认可它,尽管你想为自己保留下那种骑士式的爱情;因为你远远不是那种缺乏感情的人,以至于从感情的角度看,你是我所认识的最嫉妒的人。我还能想起,你那时寄给我一篇对斯可里布的《最初的爱》的小小评论[37],那是以一种几乎绝望的狂热写成的。你在那评论之中宣称:那是斯可里布所曾写下的最优秀作品,正确地理解的话,单这部剧作已足以使得他不朽了。我想提及一部剧作,在我看来,它则又显示出了斯可里布所写出的剧中所匮乏的东西。它就是《永远》[38]。他在这里对一种最初的爱进行了反讽化。借助于一个精明的母亲(另外她还是一个优雅的世界女士),一种新的爱情被确立了出来——她将这种爱情看成是可靠的,但这对于那不满足于“诗人在这里完全只是很偶然地丢下一个句号”的观众来说就很容易显现为另一种情形:同样地,完全也有可能会有第三者出现。总的来说,我们值得去注意一下,新时代的诗歌在怎样的程度上在起着吞噬性的作用,并且它又是怎样在更长久的时间里完全是依靠爱情生活的。我们的时代在极大的程度上令人回想起希腊城邦的瓦解,一切持存着,然而却没有人相信这回事。那赋予它有效性的无形精神纽带消失了,于是整个时代同时既是喜剧性的又是悲剧性的[39];说它是悲剧性的,因为它进入毁灭,说它是喜剧性的,因为它持存着;因为,它继续不断地总是那“承受着易败坏者”的不败坏者,那“承受着肉体者”的精神者,并且,如果我们能够想象出“一个无灵魂的肉体在一小段时间里仍然能够完成那些通常的功能”的话,那么它就会以同样的方式既是喜剧性的又是悲剧性的。然而,只是让时间去吞噬吧,它吞噬掉了很多罗曼蒂克爱情中的实质性内容(substantielle Gehalt[40]),那么,在这一毁灭不再为人带来惬意的时候,它就会带着越多的恐怖感而意识到它自己所失去的东西,并且,带着绝望地感觉到自己的不幸。

现在,我们会看见这个消灭了罗曼蒂克爱情的时代是怎样给出了某种更好的东西来作为替代的。然而,我首先必须为罗曼蒂克的爱情指出其标志。用一句话我们可以说,它是直接的;“见她”和“爱她”是同一回事,或者,虽然她只是透过那关闭的窗扉之缝隙只见过他一眼,然而她从这第一瞬间的一瞥开始就爱上了他,整个世界里唯一的他。现在,我在这里无疑是应当为一些争议的倾泻给出空间,这样,在你这里就可以把胆汁分泌充分发动起来,因为,如果想要健康而有益地吸取我所要说的东西,那么这得到充分发动的胆汁分泌[41]就是一个前提条件。然而,我却不能决定这样做,出于两个原因,一方面这种罗曼蒂克的爱情在我们的时代相当精疲力竭,并且老实地说,既然你本来就一直是反对它的,那么要让你在这方面随这一潮流而动,那是令人无法理解的,一方面我确实是对它之中的真相保持了一定的信仰,对它有着一定的敬畏,因为它而有着一定的郁忧感。因此,我只是在这一倾向上提及你的争议的口令、你的一篇小文章的标题,多愁善感的[42]而令人费解的同感或者两颗心的先定的和谐[43]。歌德在他的《有择之亲和力[44]》中首先技艺精湛地让我们在自然的形象语言中感觉到并在之后去精神的世界里实现的那种东西[45],其实就是我们在这里所谈论的东西,只是歌德是通过一种诸环节的循序渐进(也许是为了显示出精神生命和自然生命间的差异)而力求去发动这一吸引力,而不是强调那亲和者用以寻求合为一体的那种急速、那种坠入爱情的不耐烦和果断。这样去想象一下,两个存在物是相互为对方而得以决定的,难道这不是一种美好吗!难道不是这样吗,人们常常有着一种想要走出历史意识的愿望,一种渴慕,一种神往着那远在我们身后的原始森林的乡愁,而在这之上又联系着一种关于“另一个存在物在这一方土地上也有着其家园”的想法,这时,这一渴慕难道不是得到了双重的意味吗?因此,每一场婚姻,甚至那种根据深思熟虑的算计而达成的婚姻也是如此,都有着一种愿望,至少在某个特定的瞬间,想要去想象这样一种前景。那作为精神的上帝同时也爱着尘俗的爱情,这难道不是美好吗?在已婚的人们那里有许多这方面的谎言,这是我肯定承认的,并且你在这方面的观察常常让我觉得好玩,但是,它之中的那真的东西则是我们所不应当忘记的。也许某个人想着:在对“自己的生命的女伴”的选择上有着完全的把握肯定是更好的;但是一种这样的表述泄露出了一种极大程度上的狭隘固执和愚蠢的自负,并且根本感觉不到这样的真相:罗曼蒂克的爱情在其自身天赋之中是自由的,而恰恰这一天赋是它的伟大之处。

罗曼蒂克的爱情只是依存于自然的必然性,它正是通过这一点而将自身显现为“直接的”。它的根本是在于美,部分地是在于感官性的美,部分地是在于那种通过“感官性的东西”[46]并且在这“感官性的东西”之中借助于这“感官性的东西”而被展示出来的美,不过,在后一种情形中它却不是通过一种深思熟虑而显现出来的;相反,它就仿佛总是在蓄势以待地等着要表现出自身,透过这思虑而向外探头窥视。尽管这一爱情在本质上是基于感官性的东西,然而因为它所吸收进自身的那种永恒之意识的缘故,它却仍然是高贵的;因为,它在自身之中有着一道“永恒”的烙印,正是这一事实,将所有爱情从情欲之乐中区分了出来。那些爱着的人们真挚地确信他们的关系是一种永远不会有变化的完全的整体。然而,既然这确信只是以一种自然的定性作为其基础的,那么,“那永恒的”就只能以“那现世的(det timelige)”为根基并因此也就取消了它自身。既然这一确信没有通过任何考验、没有找到任何更高的依据,那么它自身就作为幻觉而显现出来,因此,要使得它变得可笑就是非常容易的事。然而,我们不应当那么轻易地对此作出应承,并且,在新时代的喜剧中看见那些经验老到、诡计多端而扭捏愚蠢的女人,她们都知道爱情是一种幻觉,这在事实上确实是令人反胃。在我所知的生物中再也没有什么是比一个这样的女人更恶心的了。我最受不了的就是去看见一个多情热烈的女孩落在这样一种人手上,再也没有什么放荡的事情能够令我厌恶到这样的程度,再也没有什么东西能够让我反感到这样的程度。事实上这要比去想象她落在一个诱惑者俱乐部的手上更可怕。看见一个弄掉了生命中所有具有本质性意义的东西的男人,这是可悲的,但是,看见一个女人走上这一歧路则是可怕的。然而,正如前面所说,在设想出的永恒上,罗曼蒂克的爱情与“那道德伦理的(det Sædelige[47])”有着一种相似的地方,这种“设想出的永恒”使得它高贵并且将它从单纯的感官性中拯救出来。就是说,“那感官性的”是刹那间的东西。“那感官性的”寻求瞬间的满足,它越是优雅,它就越知道怎样去把享受的那瞬间弄成一种小小的永恒。因此,爱情中真正的永恒,也就是那真正的道德伦理性,首先是将这爱情从“那感官性的”之中拯救出来。但是,要能够把这一真正的永恒展示出来,就要求有一种意志定性,但是关于这个,我们将在后面进行更多的谈论。

罗曼蒂克爱情所具有的弱点是我们的时代所非常明察的,我们时代针对它而进行的反讽的争议时也曾是非常好玩的;我们的时代究竟有没有对这毛病进行了补救,它设定出了什么作为替代的东西,这是我们现在要看的。人们可以说,它是选了两条路走进去,在这两条路中,一条在乍看之下马上就显现为歧路,就是说,不符合伦理道德的;另一条更受尊敬的路,我认为则是漏掉了爱情之中更为深刻的东西。这样,假如爱情是依据于“那感官性的”,那么每一个人都很容易地认识到,这一骑士式的忠贞就是一种愚蠢。这样一来,就没有什么奇怪的了,女人想要的解放[48]——这是我们时代的诸多不美丽现象之一,其原因还是在男人们这里。爱情中的“那永恒的”成为讥嘲的对象,“那现世的”获得了保留,但“那现世的”又在一种感官性的永恒里、在拥抱的永恒瞬间中获得了提炼。我在这里所说的东西不仅仅可以被运用在某个像野兽一样地巡游于世界的诱惑者身上,不,它也可以适合于一个常常是由有着无数很高的天赋的人们构成的合唱团,而宣称“爱情是天堂、婚姻是地狱”的不仅仅是拜伦[49]。现在,我们可以很清楚地看到,这里有着一种反思,而这是罗曼蒂克的爱情所不具备的某种东西。这反思完全能够把婚姻附带地包容进来,把教会的祝福看成是又一个美丽的节庆而却无须让这种祝福真正地获得其本身原有的意义。上面所谈到的爱情,本来是带着一种可怕的理智之坚定和顽固,而现在因为这一反思的缘故就找到了一种关于“什么是不幸的爱情”的新的定义,这就是“在一个人不再爱的时候被爱”,而不是“在得不到回报之爱的情况下去爱”[50]。事实上,如果这一倾向真的显示出了在这寥寥数语之中有着多么深奥的东西,那么它自己就会瑟缩回去;因为除了所有那见多识广有经验的、精明的、典雅精致的成分之外,这寥寥数语另外还包容了一种对于“世上是有良心存在的”的隐约感觉。这样一来,这环节就成为首要的东西,而且,我们不也是经常地听见一个这样的情人对那只能够爱一次的不幸女孩所说的厚颜无耻之辞吗:我要求并不很多,少一点我也能满足;我根本不会要求你在所有的永恒之中继续爱着我,只要你在我希望你爱我的这一瞬间里爱着我就行。现在,这样的一类情人非常清楚地知道,“那感官性的”是短暂而无法驻留的,另外他们还知道那一瞬间是最美丽的瞬间,并且他们就满足于这样的瞬间。这样的一种倾向自然是绝对地不符合道德伦理的,相反,它在想法中则以一种方式包含了一种向我们的目标靠拢的挺进,因为它对婚姻发出了一种正式的抗议。只要这同样的倾向在寻求一种稍稍更为端庄的外表,那么它就不仅仅是把自己限定在了那单个的瞬间里,而是将这一瞬间扩展成一个更长久的时间,不过,是以这样的一种方式:它不是把“那永恒的”收纳进自己的意识,而是把“那现世的”收纳下来,或者,以一种对于在时间中的可能变化的想象来让自己陷溺在与“那永恒的”相反的这一对立面之中。它认为一个人在一段时间里也许是能够忍受共同生活,但是它想要再让一条出路保持开放着,这样,如果有一种更幸福的选择呈现出来的话,就可以做选择。它使得婚姻成为一种公民设施安排[51];人们只需通知响应的权力机关说,现在这一婚姻结束了而新的又开始了,就好像人们去通知这一机关说自己搬家了。国家是不是由此而得到了助益,我对这个问题继续保持不置可否;对于那单个的人,这真的可以说是一种奇怪的关系。因此,人们肯定从来也没有看见它在现实中得到了实现,然而时代则总不断地以此来威胁着。这也确实需要有一种高度的厚颜无耻,我觉得我对此所用的这词句并不过分,正如它会泄露出一种濒临于堕落边缘的轻浮,尤其对于这一集团中的女性参与者是如此。然而,还有一种完全不同的精神倾向,也很容易会获得一种类似的突发奇想,这就是我要在这里作出进一步论述的,因为它对于我们的时代来说是很具标志性的。也就是,这样的一种分布方式可以是立足依据于自我本位的或者同情交感的沉郁之上。现在我们已经足够长时间地谈论了关于时代的轻浮,我想,现在是到了稍稍谈论一下这时代的沉郁的时候了,并且,我希望一切都会更好地进行下去。或者说,难道沉郁不是这时代的毛病吗[52],难道那甚至在轻浮的笑声中回荡着的不是它吗,难道不正是这沉郁剥夺了我们去发出命令的勇气、去听从的勇气[53]、去做出行动的力量、去进行希望的信心吗?现在,当那些好心的哲学家们尽其所能来为现实给出剧烈度[54](Intensitet)时,我们岂不也马上会被填充得如此饱满,以至于因此而噎得窒息吗?除了那现在在场的东西之外,一切都被割除了,这样就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人们在对于“失去这一切”的持恒恐惧中失去这一切。现在,这样的说法无疑是对的:一个人不应当消失在一种飞逝的希望中,并且,一个人要在云彩间变得神圣化[55],那也不是以这样的方式,相反,如果真的想要享受,那么一个人就必须有呼吸的空间,而且,“打开天空”并非仅仅在悲哀的一瞬间是重要的,去具备一种自由开阔的景观而让门扉敞开,这在喜悦的时候同样是重要的。无疑,享受可能是失去了一定程度的剧烈度(就是这享受借助于这样紧张恐惧的限定而具备的剧烈度);但是,由此而失去的东西其实并不多,因为这在一些方面与那种使得斯特拉斯堡的鹅[56]付出生命的强烈享受有着共同的地方。也许,要做到这一点,让你去认识到这个事实,可能会更困难一些,不过反过来,我却肯定无需更进一步为你阐述这种人们以其他方式来达成的剧烈度的含义。不用说,你在这方面是鉴赏大师,你,得到诸神赋予的美丽、财富和享受之艺术的人[57]。如果“去享受”是生命中的首要事情的话,那么,我会让自己坐在你的脚下学习;因为在这之中你是大师。有时候你能够使你自己成为一个老人通过回忆的漏斗来细品慢尝地吮吸你所体验过的那些东西,有时候你是处在涌流着希望的最初青春之中,有时候你以男性的方式享受,有时候你以女性的方式享受,有时候直接地享受,有时候享受对享受的反思,有时候享受对他人的享受的反思,有时候享受对享受的禁戒;有时候你放任自己投入,你的心神是开放的,就像一座投降了的城市那样容易进入,反思沉寂了下来并且那些陌生人的每一声脚步声都在那些空街中回响,然而,那里仍然还总是会留下一个观察着的小小的前哨;有时候你的心神关门闭户,你森严壁垒地躲起来,无法接近并且坚不可破。事情就是如此,另外,你还会看见,你的享受是多么地本位自私,你从不奉献出自己、从不让别人享受你。在这样的情况下,你无疑是有权去讥嘲那些被所有享受销蚀的人们,打一个比方吧,那些有着破碎褴褛的心的坠入爱河的人,既然你与他们相反——你是出色地懂得了这种艺术而以你的这种方式去爱,以至于这一爱情成为你自己人格上的放松。现在,你很清楚地知道,那最剧烈的享受是在于让自己带着“这享受也许会在下一刻消逝”的意识去紧紧抓住这享受。正因此,你才那么喜欢《唐璜》中的终结。被警察追逐、被整个世界追逐、被生者和死者追逐,单独地在一个偏僻的房间里,他再次聚集起自己所有灵魂的力量,他再次扬起自己的酒杯,他的灵魂再一次在音乐的声调中获得欣喜[58]。

然而,我仍然返回到我前面所指出的东西上去:一种部分地自我本位的、部分地同情交感的沉郁能够导致上面的这种观感。自我本位的沉郁自然是为了自身的缘故而畏惧,并且像所有沉郁一样,它是自我放纵于安逸享乐的。它有着某种过分的恭敬,对于面对整个生命的关联它有着一种秘密的恐怖感。“什么是可以让人相信的东西,一切都会变化,也许我现在所几乎崇拜的这一生命物会变化,也许以后的命运会把我带进与另一个生命物间的关联,也许这以后的另一个生命物才真正地会成为我所梦想的理想对象。”就像所有沉郁性一样,它也是目中无人的,并且自己也知道这一点,它想着:或许恰恰是“我以一条不可分解开的纽带将自己与一个人联系在一起”这一事实会使得这个我本来会以我的全部灵魂去爱的生命物变得让我觉得不堪忍受,或许,或许等等。同情交感的沉郁更为痛苦,并且也多少要更为高贵一些,它为了另一个人的缘故而畏惧它自己。又有谁能够确定地知道自己不会有所变化,也许我身上的那被我现在看作是“那善的”的东西会消失,也许我现在用来吸引住爱人并且只是为了她的缘故而想保存住的东西会被从我这里剥夺走,这时,她在那里站着,失望、受骗,也许一种辉煌的前景会出现在她面前,她受到诱惑吸引,她在这诱惑中也许无法自禁,伟大的上帝,我的良心怎能承受起这个啊;我没有什么东西可指责她的,发生了变化的是我,我原谅她一切,只要她能够原谅我这一点:我是那么地不谨慎而允许了她去走出如此决定性的一步。我自己当然知道,我当时不是去哄劝她,而相反是在警告她来防范我自己,我说,那是她的自由决定,然而,也许这一警告恰恰诱惑了她,让她在我身上看见了一个比我原本所是要更善良的生命物,等等。我们很容易看出,对于这样的一种思想方式,十年的关系和五年的关系也没有什么区别,所达成的裨益都是很小的,甚至不能够与萨拉丁和基督徒们所确立的一种十年、十个月、十个星期、十天、十分钟的关系[59]相比;并且,这样一种关系和一种一生的关系一样都是同样地微不足道的。我们很清楚地看到,这样的一种思想方式只是太深刻地感受到了 “每天都有其烦恼”[60]这句话的意义。这是一种尝试,努力使得自己在每一天都生活得仿佛这一天就是决定性的日子,一种尝试,努力使得自己这样生活,仿佛一个人在每一天都在面临考试。因此,当一个人在我们的时代发现了一种要去中和抵消[61]掉婚姻的倾向时,那么这不是因为人们像在中世纪那样把不婚的生活看成是更完美的,而是因为这现象的根本是在于怯懦和对自我在安逸享乐中的放纵。另外,这也是明显地可以看出来的:这样的婚姻(这种在特定时间里信守的婚姻)毫无用处,既然它们会导致出与那些终生信守的婚姻相同的麻烦,并且另外它们又根本不可能给予相应的已婚者们生活的力量,乃至它们相反是在削弱婚姻生活的内在力量,松懈掉意志的能量,削减掉婚姻所拥有的那种信任的祝福。另外,这已经是很清楚的了,并且在之后还会变得更清楚:这样的结合不是婚姻,因为它们虽然是在反思的领域里被达成信守,但却没有达到那种永恒的意识,这种永恒的意识是道德伦理性所具备的,并且,只有它才能使那结合成为婚姻。这也是某种你会全然地与我一致的观点;因为你的讥嘲和你的反讽理所当然是那么频繁和那么确定地击中这一类心境(“那些偶然的爱慕,或者,爱情之坏的无限[62]”),——在这一类心境中,一个人和自己的未婚妻一起,他从窗户里看出去,这时一个年轻的女孩在街角转入另一条街,而这则让他突然想到,“我真正地爱上的是她”,但是在他想要跟踪追随的时候,他受到了干扰,等等。

另一条出路,那正路,是理性结婚(Fornuftgiftermaalet)[63]。在命名上我们就马上看出来,人们是在反思的领域里达成信守。某些人,并且之中也包括了你,对这“结婚”总是做出怀疑的表情,在这里,我们在那“直接的爱情”和“算计的理智”之间瞄准了“结婚”;因为,在真正的意义上,如果我们尊重语用的话,我们其实是应当将之称作“理智结婚[64]”的。尤其是,你总是带着极大的模棱两可推荐使用“尊敬”来作为对于一场婚姻性的结合的一种坚实基础。这时代要借助于像“理性结婚”这样的一条出路,这说明它是经过了多么透彻的反思。如果这样的一种结合放弃了那真正的爱情,那么它至少是有着始终如一的一贯性;但是它另外却因此而显示出,它不是这问题的解决方法。因此,一场理智结婚可以被看成是一种投降,生命的诸多复杂性使得这投降成为一种必然。但是,这是多么地悲哀的事情啊,这就仿佛是我们时代的诗歌所剩下的唯一安慰,这唯一的安慰亦即“去绝望”;因为,我们很明显地看到,那使得这一结合变得令人能够接受的东西就是绝望。因此,在那些早已成年并且也学明白了“真正的爱情是一种幻觉,它的实现至多就是一种虔诚的愿望[65]”的道理的人们间,这一结合也常常得以被达成和信守。因此,它与之发生关系的东西是生活日常、生计、社会生活中的名声等等。只要它在婚姻里中和抵消了“那感官性的”,那么它看来就是符合道德伦理的;但是这就冒出一个问题来:这一中和抵消的作为,是不是——正如它是不符合审美的——也在同样程度上不符合道德伦理?或者说,尽管“那爱欲的”并没有完全被中和抵消掉,它却还是因为一种漠然的理智观察而气馁:一个人要谨慎、不要太急于拒绝,生命毕竟永远也不会屈从于那理想的东西,这是一个很正派像样的对象,等等。于是,“那永恒的”,正如前面所说,它同属于每一场婚姻,它在这里其实并没有真正地在场;因为一场理智的算计总是属于现世的。因此,这样一种结合同时既是不符合道德伦理的又是脆弱的。如果那决定着的东西是某种更高的东西的话,这样的一种理性婚姻就能够具有一个更美丽的形象。在这样的情况下,那起着决定性作用的则是一种“对于婚姻本身而言是陌生的”的动机,比如说,一个年轻的女孩因为对自己的家庭的爱而去和一个有能力拯救这家庭的男人结婚。但恰恰这一外在的目的论[66]就很容易地向我们显示出,我们无法在这里寻找到对这个问题的解决方法。在这一点上,我也许能够适当地论述一下那使人去达成和信守婚姻的各种各样的动因(这是人们足够寻常地谈及的)。这样的深谋远虑和自圆其说正应当归于理智的范围中。然而我则宁愿将这个话题保留到另一个点上,另外,在这另一个点上如果有这个可能的话,我也就可以使之缄默。

现在,我们明显地看见了,罗曼蒂克的爱情是怎样地建立在一个幻觉之上的,而它的永恒又是怎样地建立在“那现世的”之上的,并且,尽管那骑士真挚地让自己坚信它的绝对持恒性,却不存在什么对之的确定性,因为迄今它的尝试和诱惑一直是在于一种完全外在的媒介中的。在这样的关联中,它有能力很好地带着一种美丽的虔诚来接受婚姻,但这却没有得到任何更深的意义。我们看见,这一直接的、美丽的但也是简单的爱情,被接纳进了一种反思时代的意识中,是怎样地不得不成为这时代的讥嘲与反讽的对象的,另外,我们还看见,作为替代,这样一个时代能够设定出来的是什么东西。另外,一个这样的时代还把婚姻也接纳进了其意识,这时它一方面宣告自己是赞成爱情的,这样,婚姻就被排斥掉了,一方面它通过“一个人放弃爱情”这样的方式来宣告自己是赞成婚姻的。因此,在新近的一场戏剧[67]中的一个明白事理的小裁缝女也对那些高贵的先生们的爱情作出了这样一种睿智的评价:他们爱我们,但是不娶我们;他们不爱那些高贵的女士,却与她们结婚。

以上所说,这一小小的考究(因为我无疑是被迫这样地称呼我在这里所写的东西,尽管我在一开始只是以为自己是在写一封长信)到了这样的一个点上,从这个点出发,婚姻才能正确地得以阐明。婚姻在本质上是属于基督教,那些异教的国家不曾将之完美化(尽管它们有东方的感官性和所有希腊的美丽),甚至犹太教也没有能力做到(尽管在它之中有着那确确实实的田园的东西),对于这些说法你肯定都会认同我而无须我进一步在此之中深入,这里尤其是如此,因为我只需提醒一下就已经足够:性别的对立从不曾在别的地方获得了如此深的反思,以至于那另一性别因此而完全地获得了它所应得的一切。但在基督教之中也是如此,爱情必须饱经各种灾祸逆境[68],一个人才能够得以看见那被安置在婚姻之中的深刻、美丽和真实的东西。然而,既然那刚刚过去的时代是,而且在一定程度上当今的时代也是,一个反思的时代,那么,要展示出这一点就不是一件那么容易的事情了,并且,既然我在你身上看出了你是一个揭示弱点的大师,那么,我与此同时为自己找上的这项任务——“要尽可能使你信服”——就变得双重地艰难。然而,我理应向你承认:对于你的争议文字,我非常感谢你。我设想一下,如果自己去把那诸多各种各样分散的表达(你的争议文字就是以这样的形式在我手中的)编成一集的话,这争议文字具备如此丰富的才华和独创性,以至于它对于一个想要进行答辩的人来说是一种很好的引导指南;因为,如果你或者什么别人反复思考一下的话,你的进攻不是那种肤浅得以至于在其自身中没有什么站得住脚的真相的东西,尽管你和你对辩者在争议的瞬间都没有留意到这一点。

既然现在我们看见,对于罗曼蒂克的爱情来说,“它没有得到反思”这一事实是它的缺陷,那么,正确的做法也许就是去让那真正的婚姻性爱情带着一种怀疑来开始。这看起来会显得远远有着更大的必要,因为我们是从一个反思的世界出来而到达这里的。在一种这样的怀疑之后,一场婚姻在艺术的意义上说是可行的,这一点我绝不否认,但是现在的问题是:是不是婚姻的本质已经因此而失去了平衡,因为在爱情和婚姻之间还是可以构想出一个“离异(Skilsmisse)[69]”。这问题是:因怀疑那去实现“最初的爱”的可能性而消灭了这最初的爱,以便通过这种毁灭而使得那婚姻性的爱情成为可能并成为现实,这在本质上是不是属于婚姻的一部分?那样的话,亚当和夏娃的婚姻真的成了那唯一的一场“在此之中那直接的爱情不受侵害地得到了保存”的婚姻了,而更进一步,亚当和夏娃的婚姻之所应如此,则又其实是因为(正如穆塞乌斯非常风趣地指出的)“去爱任何另一个人”的可能性不存在[70]。问题还仍然是:这直接的、这最初的爱是否因为被吸取进一种更高的、同心汇聚的直接性[71]而获得保险使自己不受这种怀疑的侵蚀,如果是那样的话,那么婚姻性的爱情就无须把这最初的爱的美丽期望犁进泥土,这时婚姻性的爱情反而就是这最初的爱本身,只是再加上一些附加的定性,这些定性不是在贬低最初的爱,而是在使之更崇高。要把这一点显示出来是一个麻烦的问题,然而它有着极大的重要性,因为我们在伦理的领域[72]之中不应当像在智性的领域之中那样也招来一个介于信仰和知识之间的类似深壑。呵,美丽吧,亲爱的朋友,这是你不会否定我的;(因为你的心也还是对爱有着感情的,只是你的头脑太熟悉地知道那些怀疑了)这仍然会是美的,如果一个基督徒敢以这样一种方式把自己的上帝称作是爱的上帝:由此他想着那种不可言说的至福情感、那种世间的永恒权力;——世俗的爱。因此,由于我在前面的文字之中提示到罗曼蒂克的爱情和反思性的爱情作为相互对话的立足点,所以我们在这里就会很清楚地看到,在怎样的范围里那更高的统一是一种向着“那直接的”的回返,在怎样的范围里这更高的统一(除了它所包含的“那更多的”之外)也包含了原来那最初的直接者中所蕴含的东西。现在我们可以足够清楚地看到:那反思的爱情持恒不断地销蚀它自己,它完全随机地一忽儿停留在这一个点、一忽儿停留在那另一个点,很明显,它指向自身之外的一种更高的东西,然而问题是:这一更高的东西是否马上就能够进入与“那最初的爱”的关联。现在,这一更高的东西是“那宗教的(det Religiøse)”,那知性之反思终结在这更高的东西之中,并且,正如对上帝而言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73],同样对于宗教的个体来说也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在“那宗教的”之中,爱情再次找到那种它在反思的爱情中所徒劳地寻找的无限。但是,如果“那宗教的”——正如它是一种高于所有尘俗事物的东西那样明确——相对于直接的爱情而言也不是一种偏轴不同心[74]的东西,而是一种与之同心汇聚的东西,这样那统一体确实就能够被达成而无须让痛苦成为必然,——固然“那宗教的”能够治愈这痛苦,但这痛苦总一直是一种深深的痛苦。我们看到这个问题被当成考虑的对象,这是很少发生的事情,因为那些对罗曼蒂克的爱情有着感觉的人,并不怎么喜欢婚姻,而另一方面则更糟:许多婚姻不具备进一步深入的爱欲却被达成和信守,这深入的爱欲在那纯粹的人的存在之中理所当然地就是最美丽的东西。基督教坚定不移地护持着婚姻。这样,如果婚姻性的爱情无法在自身之中包容所有“那最初的爱”所具的爱欲,那么,基督教就不是人类的最高发展,这是一个矛盾,并且,当代的抒情文学,不管是在诗句还是在散文中,都回荡着一种绝望,而一种对这一矛盾的秘密恐惧则无疑要对这种绝望的出现负主要责任。

于是你可以看,我为自己立出了一个怎样的工作任务:去向人们显示出,罗曼蒂克的爱情是能够与婚姻达成统一并且存在于婚姻之中的,甚至说,婚姻是前者的真正崇高化。现在不应当有任何阴影由此而被投向那些正在从反思及其沉船海难中拯救出自己的婚姻;既不应当对“有许多事情可做”的想法作出否定,也不应当让我自己如此漠不关心,以至于放任自己不去向它们表示我的钦佩,也不应当忘记:整个时代的运动倾向常常能够使之成为一种可悲的必然性。牵涉最后的这一点,我们则有必要记住:每一代人和每一个在这一代中的个体都是在一定的程度上从头开始自己的生活,并且,以这样一种方式,对于每一个人来说都有着各自去躲开这一大漩涡的可能性,但尽管这样,一代人仍然还是要从另一代人那里吸取教训,并且因此存在着这样的一种几率可能性:在反思将一代人用在了这场可悲的戏中之后,紧接而来的下一代人就会更幸运一些。不管生活还能够展示出多少痛苦的迷惘,我总为两件事情而奋斗,那极其重大的任务——去展示出“婚姻是那最初的爱的崇高化而不是对之的毁灭、是它的朋友而不是它的敌人”,首先是为那对于所有其他人是非常微不足道但对于我是尤其更为重要的任务而奋斗,我卑微的婚姻有了这样的意义;其次是为了获取力量和勇气去不断地完成这个任务而奋斗。

现在,在我趋近于这一考究的时候,我除了为“我所书写的对象是你”而感到喜悦之外无法做什么别的事情。确实是这样,正如我不想对任何其他人表述关于我的婚姻关系的事情,我确实是带着一种充满信任的喜悦向你打开我的心扉。有时候,在那些争斗和劳作着的想法的嘈杂、你所承负的那巨大的精神机械的噪音哑然静息的时候,于是一些宁静平和的瞬间就到来了,这些瞬间在最初的片刻几乎是因为它们的宁静而使人感到紧张,但也马上让人察觉出它们其实是令人心旷神怡的。在这样的一瞬间我会希望这一论文能够影响到你;正如一个人能够无所顾忌地向你倾诉一切自己想要说出的秘密,只要这精神机械还仍然在开动着;因为那样你什么也听不见;这样,在你的灵魂宁静而庄严的时候,人们也能够向你诉说一切却又不放弃自己。于是我也要谈论一下她,本来我只对那沉默的大自然谈论她,因为我只想听见我自己说话,她,这个我负欠甚多的人,比如说,也是因为她,我才敢带着坦率来谈论那最初的爱和婚姻的事情;因为,如果不是她帮着我的话,我带着我的全部爱情和全部追求到底又能够做得到一些什么呢,并且如果不是她激励我进入“想要去做”的愿望,我到底又能够做成什么呢?然而,我还是非常清楚地知道,哪怕我对她说这个,她也不会相信我说的,甚至,也许我对她说这个就是错误的做法,我也许会打扰和震动她深刻而纯洁的灵魂。

现在,我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以“什么是一场婚姻”的那些定性来为我,并且也尤其是为你,定出讨论的方向。很明显,那真正有着构建性作用的东西、那实体性的东西是爱情,或者,如果你想更为明确地强调的话:情欲之爱(Elskoven)。一旦这个被去掉,共同生活要么就只是对于感官性欲乐的单纯满足,要么就是协合(Association),一种为达成某种意图的伙伴关系;但是爱情在自身之中恰恰有着“永恒”的定性,不管它是那种迷信的、浪漫历险的、骑士式的爱情,还是那种更深刻的道德伦理的带着强有力而活生生的信念的宗教性的爱情。

每一个阶层都有它的叛徒,婚姻者阶层也有它自己的叛徒。我所说的自然不是那些诱惑者们;因为他们本来就没有加入进那神圣的婚姻者阶层(我希望这一考究能够在这样的一种心境中影响到你,在这之中你不会对这个表达词微微发笑);我所说的不是那些通过一场婚姻而退出这阶层的人们,因为他们还是有着勇气去成为公开的造反者;不,我所说的是那些只在思想中作为叛逆的、那些根本不敢把这叛逆思想表述在行为之中的人们,这些可怜可恶的丈夫们,他们坐着、叹息着,抱怨爱情早就已经从他们的婚姻中消失掉了,这些丈夫们,正如你曾有一次说及他们的那样,就像疯子一样各自坐在自己的婚姻小卧室里,拉着铁栏条并且想象着订婚的甜蜜和婚姻的苦涩,这些丈夫们,根据你的正确观察,他们属于那“带着一定的恶毒喜悦去祝福着每一个订了婚的人”的一类人。我无法向你描述,在我看来他们是多么地可鄙;我是多么津津有味地观赏你所做出的反应,在一个这样的丈夫把你当作他的知己的时候,在他面对着你倾诉他所有苦难煎熬、滔滔不绝地吐出他的所有关于“那幸福的最初的爱”的谎言的时候,你带着一种狡狯的表情说:是啊,我当然是应当小心地看着自己不让自己步履薄冰,而这则更使得他怨苦,因为他无法把你一同拖进一场集体沉船[75]。在你谈论到一个温柔父亲有着四个他希望最好是远在天边的可爱孩子时,你常常暗示所指的就是这些丈夫们。

现在,如果在他们所说的东西中是该有着什么东西的话,那么这东西不外乎就是一种对于情欲之爱与婚姻的分离,这样一来,情欲之爱就被放置在了一个时间环节中,婚姻在另一个时间环节里,但情欲之爱和婚姻保持着相互无法统一。我们马上发现,那情欲之爱所归属的时间环节是哪一个,那是订婚,订婚状态中的美丽时期。带着一种滑稽的骚动和感伤,他们知道有聊无聊地谈论什么是享受订婚状态中的日子。在这里我不得不承认,我从来就不曾怎么关心过订婚状态中迷醉黏糊的亲热,人们越是想要从这一个阶段里搞出一些什么,我就越是觉得它像这样的一种有许多人会用到的时间片断:在这些人想要下水的时候,在他们跳出去之前,他们在浮桥上用这时间片断走上走下,往水里探手探脚,一忽儿觉得水太冷,一忽儿又觉得水太热。如果现在事情真的是那样,订婚状态真的是最美的时光,那么,我就实在是看不明白,为什么他们,如果他们是对的话,为什么人们要去结婚。然而,在姑妈阿姨们、堂表姐妹们、左右的邻居和对面的街坊们都觉得是合适的时候,带着所有尖矛市民的准确到位,他们还是去结婚了,这样的做法所泄露出的浑浑噩噩呆滞麻木与“把订婚状态看作是最美的时光”是同一回事。从事情最坏的方面看,那么我还是更喜欢那些只在“往下跳”的行动之中找到快乐的愚鲁的人们。不管怎么说,尽管与“一个有力的男性臂弯紧紧但却温柔地抱住爱人、带着强力但却又以这样一种方式让她恰恰在这一拥抱之中觉得自由”这样的情形比起来,那骚动,永远也不会变得如此宏伟、意识之震颤永远也不会变得如此振奋人心、意志的反应永远不会变得如此精力充沛,这做法总还是某种“为了在上帝面前[76]将自身投进生存的海洋”的行为。

现在,如果一种这样的对于情欲之爱和婚姻的分离是有着任何有效性,这里不是说在一些愚人(或者更确切地说,在一些非人)所具的那种既不知道什么是情欲之爱也不知道什么是婚姻的空洞脑袋里的有效性,那么,对于婚姻和对于我的试图展示婚姻中的“那审美的”或者展示“婚姻是一种审美的共振波图[77]”的努力而言,事情看起来就有问题了。然而,这样一种分离的正当性立足于什么样的合理基础上呢?要么这必定是因为,在根本上情欲之爱就是无法被保存的。这样,我们在这里就有同样的猜疑和怯懦——那种在我们时代如此频繁地得以表现的猜疑和怯懦,它的标志就是:它认为发展是倒退和毁灭。现在,我完全愿意承认,一种这样柔弱而卑懦的、既不男又不女的情欲之爱(以你通常的那种桀骜不驯的脾气,你会将之称作是价值四分钱[78]的情欲之爱)不会有能力去抵挡住生活的风暴中所吹出的小小一口气,但是对于情欲之爱和婚姻,在它们两者都是处在健康而自然的状态的时候,则不会得出任何由上面所描述的这种廉价情欲之爱所得出的后果。要么这必定是因为,通过婚姻而出现的那种伦理的和宗教的东西显现为一种与情欲之爱相异的东西,种类相异的程度如此之大,以至于它们因这个原因而无法被统一,这原因就是,情欲之爱在它有可能单单地依靠它自身、相信它自身的时候就肯定有能力屡战屡胜地在生命中一路斗争下去。现在,这一看法将把上面的问题引回去,要么回到那直接的爱情所具的未经考验的悲怆,要么回到那单个的个体的一时情绪和突发兴致——这种情绪兴致依靠自身以为自己有能力把路途跑尽[79]。这后一种看法,认为那起着干扰作用的应当是婚姻中那伦理的和宗教的东西,在乍看之下这看法流露出一种阳刚气,它很容易会欺骗那种匆匆忙忙的观察,并且尽管一种错误,比起全部前面的那种悲惨,它在自身之中还是有着完全另一种崇高。我将在稍后再回到这一点上,并且尤其是因为,如果我不是恰恰在你身上看见那些在一定程度上泛滥着这一谬误的异教徒中的一个的话,那么肯定就是我的审询性的目光在对我构成极大的欺骗。

婚姻中实体性的东西是情欲之爱;但哪一个是那最初的,到底情欲之爱是那最初的,还是婚姻是最初的、而后情欲之爱后续而来?后一种考虑方式在理智有限的人们那里所受到的崇仰是不低的,它经常地被那些精明的父亲们和甚至更为精明的母亲们引用,他们自己认为已经有了这样的经历并且(这是作为事故赔偿所不能变更的)他们的孩子也应当有这样的经历。这是卖鸽子的商人们也具备的智慧:他们把两只相互没有丝毫好感的鸽子关进一只小笼子,并且认为它们肯定会学会和解。这一整套考虑方式是如此地狭隘,以至于我只是为了一种完整性的缘故才暗示到它,另外也是为了让我们回想一下你在这方面所遗弃了的那许多东西。于是,情欲之爱是那最初的东西。然而,根据我在前面的文字中所提示到的东西看,那情欲之爱又有着如此精密脆弱的自然天性,尽管是自然天性,却那么地不自然而娇惯,以至于它根本不能够忍受去与现实进行接触。在这里我进入了前面所触及过的话题中了。现在看来,那“订婚”在这里就获得了其意义。它是一种不具备“现实”而只是靠甜蜜的“可能”的糖糕来滋养自己的情欲之爱。这关系没有现实之实在性,它的运动是没有内容的,它持恒地停留在那些同样的“虚无缥缈的纵情迷醉的姿态”之中。那些订婚者们自己越是不现实,这些纯粹装模作样的运动越是让他们付出更大的努力并且耗尽他们的力量,他们就会觉得有更大的需要去躲避婚姻的严肃形象。由于现在这样一来订婚看上去不具备一种必要的、由之导出结果的现实,那么,它对于那些没有勇气进入婚姻的人们来说当然就是绝妙的出路。在他们要迈出决定性的一步时,也许他们会觉得(十有八九是处在极为热烈的狂想状态中)有一种需要,需要去在一种更高的权力那里寻求帮助,并且以这样的方式来与自己和与“那更高的”达成某种协议——通过“基于自身责任来作出应许”而与自己达成的协议、通过“不规避教堂的祝福(而这祝福则其实又是他们带着极大的迷信所高度珍视的)”而与“那更高的”达成协议。这样,我们在这里又一次在那最怯懦、最脆弱、最缺乏阳刚气的形象之中有了一道介于情欲之爱和婚姻的裂壑。不过,一个这样的怪胎无法将人引入歧途;它的情欲之爱不是情欲之爱,它缺乏那种在婚姻中有着其道德伦理表达的感官性的环节,它在这样的一种程度上中和抵消“情欲之爱的元素”[80],以至于这样一种婚约[81]关系同样也完全能够发生在男人之间。相反,一旦它反过来(尽管它想要维持这种分割)强调起“那感官性的”的作用时,那么它就立即转变而进入到那些在前面谈论过的倾向之中。这时,这样的一种订婚是不美的,不管我们怎样看它;因为,既然它是一种试图欺骗上帝的努力,既然它是在作这样的一种尝试:溜进某种它以为无须上帝帮助的东西中、只在它觉得事情否则会出问题的时候才将自己托付给上帝,因而在宗教性的方面它也是不美的。

这样,婚姻不应当去招致情欲之爱,相反它是在继续这情欲之爱,但不是作为一种过去的东西,而是作为一种现在在场的东西来继续这情欲之爱。但是婚姻在自身中有着一个伦理的和宗教的环节,这是那情欲之爱所没有的;基于这个原因,婚姻的立足基础是“放弃(Resignation)”,而情欲之爱则不是如此。现在,如果人们不想假定,每一个人贯穿自己的生命是跑在这样一种双重运动中(如果我可以这样说的话:首先是那异教的运动,那倒是情欲之爱归属其本身所属;然后是基督教的运动,其表述就是婚姻),如果人们不想说情欲之爱必须被基督教排除的话,那么,这样的事实就必须被显示出来:情欲之爱是可以被与婚姻统一起来的。另外我还有这样的感觉:如果某个不相干的人看见了这些文字,那么他也许会因为一件这样的事情能够为我带来如此之多的麻烦而感到非常地惊讶。好吧,不管怎样,你知道,我也只是为你而写,而你的发展有着这样的特性:你完完全全地明白那些麻烦。

于是,这首先是一场关于情欲之爱的考究。在这里,我想将自己与一个表达词联系起来,哪怕你和全世界有着对之的讥嘲,这个词对于我总是有着一种美丽的意义:那最初的爱。(相信我,我不会放弃,想来或许你也不会,因为否则的话,这就成了我们的通信交往中的一个错位关系。)在我谈及这个词的时候,我则是想着生命中各种最美丽的东西中的某一样,而在你使用这个词的时候,它则是你的观察的前哨线鸣枪射击的信号。但是,正如这个词对于我来说根本没有什么可笑的地方,正如坦率地说只是因为我无视你的攻击,我才忍受你的攻击,同样,它对于我而言也没有那种它对某些人而言无疑会具备的忧伤的含义。这一忧伤无需是病态的;因为病态的东西总是不真实的东西和伪冒的东西。那是美丽而健康的,在一个人在自己的最初的爱中遭到不幸的时候,在他去认识了那爱中的苦痛而仍然忠实于自己的爱、仍然保留了对这最初的爱的信仰的时候,美丽而健康;那是美丽的,在他现今在年华的流程中时常相当活生生地回忆起它的时候,是美丽的;并且,尽管他的灵魂有过足够的健康去就好像是告别那种生活以便去献身于某种更高的东西,那也还是美丽的,在他在这时将它回忆成某种固然不是那完美的但却是那么极其地美丽的东西的时候,那是美丽的。并且,比起那平庸的理智性(那种早已终结了所有这样的童稚儿戏的理智、比起这一歌唱大师巴希尔的恶魔般旺盛的明智),这明智无疑是一种“想让自己以为自己是健康而其实却是那最深入地消耗着”的疾病[82],这一忧伤要远远地健康和美丽和高贵得多;因为,如果一个人赢得了整个世界却损坏了自己的灵魂,这对他又有什么助益呢[83]?对于我,“那最初的爱”这个词根本没有什么忧伤的成分,或者至多只是一点点由忧伤的甜蜜构成的小小附加物,对于我,那是密码口令,并且,尽管我是一个多年的丈夫,我仍持恒地有着荣誉去在那最初的爱的胜利旗帜下进行拼搏。

相反对于你,“那最初的”这一观念,它的意味、它的高估或者低估则是一种神秘的波动。有时候你单单只为“那最初的”而热情洋溢。你如此为这之中的能量精聚所感染,以至于这是你唯一所想要的东西。你是如此心花怒放情绪高涨、如此含情脉脉、如此多梦而富有创意、如此沉降如同一片雨云、如此温和如同一道夏日微风,简言之,对于“朱庇特在一片云中或者在雨中拜访自己的恋人”[84]这句话的说法,你有着一种生动的观念。那过去的已被遗忘,每一种限定都被取消了。你越来越大幅度地扩展你自己,你感觉到一种柔软和弹性,每一道关节都变得富有韧性,每一根骨头都是一条可弯曲的肌腱。就像角斗士伸展和拉紧自己的肢体以便完全地控制这肢体,每个人都以为他那样做是在将自己的力量从自己身上剥夺走,然而这一富有快感的折磨恰恰就是他能够正确地运用自己的力量的条件。现在,你则是在这样的一种状态中:你享受着那完全的接受力的纯粹快感。那最轻柔的触摸都足以使得这一无形的、完全舒展开的精神肢体彻底地震颤。有一种常常让我陷入对之的遐想的动物,那是水母。你有没有留意到过,这凝胶状的一团东西是怎样地扩展成一个盘面,然后慢慢地一忽儿下沉、一忽儿上升,如此静默而迅速,以至于人们会以为自己可以去攀踩到它上面。现在它注意到了,它的猎物正在靠近,于是它就使得自己陷成一个拱笼,变成一只袋子并且以一种极大的速度向下越沉越深,同时它以这一速度把自己的猎物拖带了进来,不是拖进自己的袋子,因为它没有袋子,而是拖进它自身;因为它自己就是袋子而不是别的。这时,它能够在这样的一种程度上收聚自己而让人无法理解:对于它怎么会有这样的可能来扩展开自己,人们无法理解。如此差不多也是你的情形,只是你得原谅我这样说——我没有找到一种更美一点的动物来和你作比较,同样,你也许因为想到你自己是一只纯粹的袋子无法完全忍得住要对自己笑出来。在这样的瞬间你就是处在你所追猎的“那最初的”之中——这就是你唯一所想要的,但你却丝毫不会感觉到:想要让“那最初的”不断地再来,这样的愿望是一种自相矛盾,并且作为其结果,你要么就是根本不可以去达到“那最初的”,要么就是你确实拥有过了“那最初的”,并且,你所看见的、你所享受的持恒地只是“那最初的”所反射出的倒影,在这一点上有必要指出的是:如果你以为“那最初的”会在一种除了“那最初的”本身之外的其他东西之中完美地在场,只要我们是真正地在追寻的话,那么,你就是走在了一条歧路上,并且只要你所诉诸的依据是你的实践,那么这则就又是一种误解,因为你从来就不曾在那正确的方向上有所实践。相反你在别的时候则是那么地冷冰冰,如春风般尖锐而刻薄、如霜冻般讥刺、如春天常有的空气那样在智性上清澈透明,尽可能地干涩而漠然、站在自我的立场上尽可能地鄙夷着。如果这样的事情是在这样的一种状态里发生——一个人倒霉地来和你谈论关于“那最初的”、关于之中所具的“那美的”乃至也许关于他自己的最初的爱情,如果是那样的话,那么你就真会光火了。这时,“那最初的”就成了一切之中最可笑的东西、最傻的东西,那些通过一代代人不断地得到了强化的谎言之一。你就像一个从一桩杀婴到另一桩杀婴的希律[85]那样暴怒。这时你知道怎样去意味深长地讲述关于“这样地黏贴在‘那最初的’之上是一种怯懦和猥琐”,关于“货真价实的东西是在那自己所获取的东西中而不是在那别人所给予的东西中”。我记得你曾经处在这样的一种心境中来看我。就像通常一样,你为你的烟斗装上烟,坐在那张最柔软的沙发椅上,把腿搁在另一张椅子上,翻动着我的文稿(我还记得,我从你手上将它们拿走),这时,你就开始发作,对那最初的爱以及所有最初的东西,甚至“我在学校里所挨的第一顿打[86]”进行了一场讽刺性的赞美,同时你在一个解释性的附加说明中解说道:你能够带着尤其加重的强调这么说,因为那位曾经打了你的老师是你所认识的唯一的一个能够带着强调下手打的人;这时你就用口哨吹起这段小曲来作为结束,一脚把那张你搁过脚的椅子踢到客厅的另一头,就走了。

在你这里,如果一个人想要寻找关于“在这神秘的词——‘那最初的’——背后藏着什么东西”的解说,那只会是徒劳的;而“那最初的”这个词在世界上则曾有过并且总一直会有着极其重大的意义。这个词对于那单个的人有着怎样的意义,这个问题对于他整个精神状态来说是有着真正的决定性意义的,正如“这对他根本是毫无意义的”这样的一个事实已经足以显示出他的灵魂根本没有“被那更高的东西触摸和震颤”的倾向。相反,如果“那最初的”对这样一些人而言获得了意义,那么,在这些人面前则就有着两条路。要么“那最初的”包含了关于“那将来的”的应许,是那催促向前的东西、那无限的脉搏。这是那些幸福的个体人格,对于他们,“那最初的”除了是“那现在在场的”的之外不再是别的,而“那现在在场的”则就是那不断地展开自己、使自己年轻化的“最初的”。要么“那最初的”不在那个体之中驱动那个体,处在“那最初的”之中的那种力量不成为那个体之中的启动性力量,而相反成为抵制性力量,成为抵触者。这是那些不幸的个体人格,他们持恒地使自己越来越远地远离“那最初的”。如果那个体人完全不是咎由自取的话,后者自然是永远也不会发生的。

借助于“那最初的”这个词,所有被这个理念触及的人们都与一种庄严的观念联系在一起,并且,如果“那最初的”意味了那最糟糕的东西的话,那么这也只是被运用于各种归属于一个更低层次的事物。在这方面你能够举出丰富的例子,最初的校样、一个人第一次穿新礼服,等等。就是说,一种事物能够被重复的几率可能性(Sandsynlighed)越大,那么“那最初的”所具有的意义就越小,几率可能性越小,意义就越大,而在另一方面,那在其最初的一次中宣示出自身的东西越是意义重大,它能够被重复的几率可能性就越小。甚至,即使那是某种永恒的东西,那么,“它能被重复”的所有几率可能性也只会消失掉。因此,如果一个人带着某种忧伤的严肃谈及了最初的爱,就仿佛它永远也不会得以再来,那么,这就不是什么对爱情的轻视,而是将之视作那永恒的权力、是对之的最意义深远的赞美。这样,我在这里不是挥动着笔、而是挥动着思想来做一下哲学性的招摇吧:上帝成肉身只有一次,并且,想要等待这事情的再次重复,那只会是徒劳。在异教世界中这样的事情会更经常地发生,然而这却恰恰是因为那不是一种真正的化身[87]。这样,人只出生一次,一种“重复”的几率可能性是没有的。一种“灵魂游移”的说法是不懂得去认识“出生”的意义的。我想通过几个例子来进一步阐明我所说的意思。对最初的绿芽、最初的燕子,我们会带着一定的庄重来致意。这样做的原因则是我们所具的那种关联到它们的观念;于是,在这里就是说:那在“那最初的”之中宣示出自身的东西并不是这一“最初的东西”本身,不是某一只最初飞出的燕子。我们有一块铜版雕[88],是描绘谋杀亚伯的该隐。我们在背景中看得见亚当和夏娃[89]。这铜版雕本身是否有价值,这不是由我来决定的;它下面的签词倒是一直引发出我的兴趣:最初的杀害、最初的父母、最初的悲哀[90]。在这里,“那最初的”再次具有一种深刻的意义,并且,在这里我们所反思的是“那最初的”本身,然而,这更多是对于时间而不是对于内容的考虑,因为我们看不见连续性,借助于这种连续性,“那整个的”都因“那最初的”而得以设定。[自然,这“那整个的”必须被理解为那在族类中世代繁衍下来的罪。如果我们由“最初的罪”所想到的是亚当和夏娃的“罪的堕落(Syndefald)”[91]的话,那么这最初的罪已经会把更多的想法引向“那连续的”,然而,既然“不具备连续性”就是“那恶的”的本质,那么你就能够很容易地看出来为什么我不使用这个例子。]再一个例子。众所周知,在基督教界(Christenheden)中有诸多严格的教派想要通过那写给希伯来人的信中谈及“那些曾得以启明的人若脱离了正道再要重新皈依”之不可能性的那些词句来证明上帝恩典的局限。在这里,“那最初的”则完全地获得了其深刻意义。在这一“最初的”之中,整个深刻的基督教生命宣示出了自己,而那在此刻搞错了这一点的人,他就迷失了。然而,在这里,“那永恒的”过多地被卷进了各种现世的定性。但这个例子能够被用来阐明“那最初的”怎么会是“那整个的”、是那全部的内容。但是现在,如果那在“那最初的”之中暗示出自身的东西是依赖于一种“那现世的”和“那永恒的”间的综合,那么,我在前面的文字中所展开的这一切看来就保持了其有效性。在“那最初的”之中,“那整个的”是内蕴[92]而隐秘地[93]在场的。现在,我无羞无愧地再次提及这个词:“那最初的爱。”对于那些幸福的个体人格,最初的爱情也是那第二次的、那第三次的、那最后一次的,最初的爱情在这里有着“永恒性”的定性;对于那些不幸的个体人格,最初的爱情是环节,它得到“现世性”的定性。对于前者,只要最初的爱情存在着,这最初的爱情就是一种现在在场的东西;对于后者,只要最初的爱情存在着,这最初的爱情就是一种过去了的东西。如果在那些幸福的个体人格们之中也存在有一种反思,那么,只要这反思是对准了爱情之中的“那永恒的”,这反思就是对爱情的一种强化,而只要这反思是对准了爱情之中的“那现世的”,这反思就是对爱情的一种破坏。比如说,对于那以这样一种方式进行着现世性反思的人来说,最初的吻就会是一次过去的吻(正如拜伦在他的一首小诗[94]中所做的),对于那永恒地反思的人来说,则会有着一种永恒的可能性存在。

关于我们为爱情所给出的属性,就是这个,“那最初的”。现在,我进入到对《最初的爱》的更进一步的观察。首先,我想要请你回想一下我们前面所碰到的那小小的矛盾:那最初的爱拥有全部的内容,在这样的一种意义上看来,最聪明的做法就是顺手攫取它然后走向另一次最初的爱。然而,只要一个人以这样一种方式虚假地对待那第一个最初的,它就会消失,并且他也得不到那第二个。但那最初的爱岂不只是“那最初的”吗?是的,然而那是在一个人反思那内容的时候,只有在一个人逗留在之中的情况下才是那样;如果一个人逗留在它之中,它是不是还会变成另一次爱情,不,恰恰因为一个人逗留在之中,它才继续是那最初的——如果这个人反思永恒性的话。

这样的一些自以为现在已经差不多进入了适当地去打探或者打听(也许甚至是在报纸上)寻找一个生活的女伴的时期的小市民们,他们已经一了百了地将自己隔绝在了最初的爱情之外了,这样一种小市民状态是不能被看成是先行于最初的爱情之前的状态的,这无疑是很明显的。当然,厄洛斯会有足够的慈悲也去对一个这样的人开一下玩笑而使得他坠入爱河[95],这是可以想象的,足够的慈悲;因为去把那人世间最高级的物品赋予一个人,这当然是非凡的慈悲,而那最初的爱一向就是人世间最高级的物品,哪怕它是一场不幸的爱情;然而这却总是成为一个例外,并且,他先前的状态也同样地说明不了什么。如果一个人相信音乐的祭司们,而这些祭司在这方面想来是距离信仰者最近的,那么,他在这些祭司中又一次会注目于莫扎特[96],那么,对于那种先行于“最初的爱”之前的东西的最好描述无疑就是去回想一下“爱情盲目”这句话。一个个体变得好像是盲目了一样,我们几乎可以在他的身上看出这一点来,他沉陷进自身之中、在他自身之中观照他自己的观照,并且还是有着一种想要向外望进世界的不断努力。世界灼伤了他,而他却还是向外望进世界。莫扎特在《费加罗》中的侍从身上所描述出的这一“梦着而却仍然寻索着”的状态[97]在同样的程度上既是感官性的又是灵魂性的。与之相反的对立面,那最初的爱则是一种绝对的甦醒、一种绝对的观照,并且,想要不弄错它,这一点就必须坚持住。它只对准着一种唯一的确定的真实对象,这对象对于它来说是唯一存在的,所有其他东西对于它来说根本是不存在的。这唯一的对象不是存在于不确定的轮廓中,而是作为一种确定的、活着的生命体存在着。这一最初的爱在自身之中有着一个“感官性”的、一个“美”的环节,然而它却不仅仅是感官性的。“那感官性的”就其本身是首先通过反思而出现的,但那最初的爱缺乏反思,并且因此而不仅仅是感官性的。这就是那最初的爱之中的必然性。它就像所有其他永恒的东西一样,在自身中有着这样的双重性:它将自己作为先决向回设定进所有永恒之中并且也向前设定进所有永恒之中。这就是诗人们常常如此美丽地吟唱的东西中的真谛:对于相爱者们就仿佛是他们早就已经相互爱过对方,这对于他们,甚至在他们相见的最初一刻就是如此。这就是那颠扑不破的骑士式忠诚中的真谛,它无所畏惧,不因为想到什么导致分离的力量而惊恐。然而,正如所有爱的本质都是自由和必然的统一体,这里的情形也是如此。那个体恰恰是在这一必然性之中感觉到自己是自由的,在此之中感觉到自己整个的个体能量,恰恰是在这之中,感觉到他对他所是的一切的拥有[98]。正因此,我们在每一个人那里能够丝毫不搞错地看出他是不是真正地坠入了爱河。在那之中有着一种崇高化、一种神圣化,一辈子地保留在他那里。在他内心中有着一种由所有那本来是分散的东西协成的共鸣,在同一刻里他比平常更年轻也更年长,他是个成年男人而又是一个小伙子乃至几乎是一个孩子,他是坚强的而又那么脆弱,就像前面所说,他是一种在他的整个一辈子之中回响的和谐。我们要把这一最初的爱作为某种世上最美的东西来赞美,但是我们不缺乏勇气去进一步让它在自己的尝试中经受考验。不过,这却不是我们在这里首先要着手的事情。正如那在以后考虑到“最初的爱”与“婚姻”间的关系时会重复出现的怀疑,在这里,我们就已经能够想到同样类型的一种怀疑。一个在宗教的意义上得到了发展的个体当然是习惯于让一切都联系上上帝,借助一种上帝思想来渗透和浸泡每一种有限的关系,并且由此来将之神圣化和高尚化。(这一表述在这里自然是间接的影射而不是直接针对。)于是,在这样的意义上看,如果我们让诸如此类的情感在意识中出现而不去请教上帝的话,那无疑令人有所顾虑的,然而,如果我们去请教上帝的话,那么这关系则就被带出了原先的平衡之外。在这一点上,要去掉麻烦是更容易的;因为,既然使人诧异原本就是那最初的爱的一个性质,而诧异之果实是情不自禁而无意识的,那么,我们就无法去考虑“这样的一种请教上帝怎么会变得可能”的问题。于是,我们唯一能够谈论的问题就是关于一种在这一感情中的“继续停留”,而说回来这就又属于一种我们要在稍后才进行的考究了。然而,由于这最初的爱就本身而言对与上帝的关系一无所知,那么要预期这最初的爱是否就是不可能的呢?在这一点上,我能够以几句话来稍稍谈及这样的一些婚姻,在这些婚姻之中,起着决定性作用的关键是在于那个体之外的别人或者别的东西,而那个体尚未进入“自由”的定性。我们与此中的悲哀形象相遇,在这形象中个体通过与自然权力的关联借助于魔法或者其他技艺来试图召唤出自己的爱情的对象。更高贵一些的形式则有那种在严格的意义上得被称作是“宗教性的婚姻”的形式。(那种在其爱情之中的婚姻自然是不缺乏“那宗教性的”,但它同时还有那爱欲的环节。)比如说,在以撒带着其所有谦卑和信任听由上帝来决定他应当选谁作为自己的妻子时,他身处对上帝的信心而派送出自己的仆人,自己并不四处探看,因为他的命运很确定地倚靠在上帝的手中,这时,这一切无疑是非常美丽的,但“那爱欲的”则没有公正得其所地真正发生。然而,我们还是得记住,不管犹太教的上帝在别的方面是多么地抽象[99],他在所有生活状况上却对犹太民族以及尤其对这个民族的被选者是那样地近临,并且尽管他是精神,但却并非是精神性得不来关注那世俗的事情。看来正因此以撒在一定的程度上才敢确信上帝肯定会为他选出一个年轻美貌深孚众望并且以一切方式看都是可爱的妻子来,但不管怎样我们还是缺乏“那爱欲的”,并且就算他带着全部青春的激情爱这个由上帝选出的妻子,也一样还是缺乏“那爱欲的”[100]。自由是没有的。在基督教中,我们有时候看见一种含糊的但又是因这含糊和模棱两可而吸引人的对于“那爱欲的”和“那宗教的”的混合,这种混合既有着大胆的淘气又有着孩子般的虔顺。最常见的自然是在天主教中,而在我们这里最纯的则是在普通小民中。试想一下(并且我知道你很喜欢做这样的想象,因为这毕竟是一种处境),一个小小的农家女孩,有着一双大胆的眼睛,然而它们却谦卑地隐藏在眼皮的后面,健康而清新地风华正茂,然而她的脸色有点异样,但那不是疾病而是更高的健康,想象一下她在一个圣诞之夜;她单独地在自己的房间里;午夜已过,那本来一向忠诚地拜访她的睡意却跑掉了,她感觉到一种舒适甜蜜的骚动,她半开窗户,她向那无边的空间望出去,只单独地和那些星辰们在一起;然后一声轻轻的叹息使得她放松,她关上窗户;带着一种严肃性,但是这严肃持恒地有着一种被转化为淘气的可能性,她祈告道:

你们神圣的三个国王,

你们在今晚会让我看见,

我将摊开谁的桌布,

我将铺展谁的床被,

我将接受谁的姓氏,

我将成为谁的新娘[101]。

并且,她健康而喜悦地蹦上床。老实说,如果那三个神圣的国王不照顾着她的话,那么他们真的会有愧,并且,只是说“人们也不知道她想要谁”是没有用的;其实人们很清楚地知道;至少,如果不是所有的征兆都出错了的话[102],那么她多多少少还是知道的。

这样,我们再回到“那最初的爱”。它是自由和必然的统一体[103]。个体觉得自己被以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拉向另一个个体,但恰恰在此之中感觉到自己的自由。这是“那普遍的”与“那特殊的”间的一种统一[104],它既有“那普遍的”又有“那特殊的”,甚至在趋近于“那偶然的”的时候也是如此。但是它具备所有这一切,不是依据于反思才具备的,而是它直接地具备着这一切。在这方面,那最初的爱越是确定,它就越健康,“它真正是一种最初的爱”的几率就越大。他们通过一种无法抗拒的力量相互被吸引向对方,但他们在这之中却享受着全部的自由。现在我没有现成的各种坚酷心肠的父亲、没有首先应当去战胜的斯芬克斯[105],我有足够的资源力量去武装起他们(我也不曾像小说作者或者剧作家们那样为自己设定出这样的任务,去把时间拖延成对整个世界、对那些恋人们、对读者和观众们的痛苦折磨),也就是以上帝的名义来让他们结合。你看我在扮演高贵的父亲,就其本身而言这实在是一个非常美丽的角色,只要我们自己不曾经常将之弄得那么可笑就行了。也许你留意到了,我以父亲们的方式加上了这小小的一句:以上帝的名义。现在,想来你在这一点上是能够原谅这样一个也许从来就不曾知道过或者在很久以前已经忘记了什么是“最初的爱”的老人吧;但是,如果一个更为年轻的、仍然为那最初的爱而欣悦狂喜的人允许自己把重点放在这上面,那么你也许就会觉得诧异了。

这样,那最初的爱在自身之中有着那整个直接的、天赋的保障,它什么危险也不怕,它藐视整个世界,我只是祝愿它,希望它在这方面总能够像在此事件上[106]那样轻松;因为我肯定不会为它在路上设置障碍。也许我并没有由此而为它作出了什么,并且,如果人们再回顾一下的话,我甚至也许就因为这个原因而陷入对自己不利的处境。那个体在最初的爱中具备着一种极大的权力,而正因此,如果不遇上对抗和阻挠的话,这在同样程度上也是不舒服的,正如对于一个勇敢的骑士,如果发生这样的事情也是不舒服的:他得到了一把他能够用来砍石头的剑[107],而在这时他发现自己被置于一个沙区,在此之中甚至找不到一根能够让他使用这剑去砍一下的树枝。那最初的爱,这样看,它是有着足够的保障,它无需任何支持,如果它需要一种支持的话,那骑士就会说,那么它就不再是什么“那最初的爱”了。现在看来,这也已经是足够明了的了;然而,我跑进了一个循环论证的圈子里,这也同样是很明显的。我们在前面的文字中肯定能够看见:罗曼蒂克的爱情停留在那作为一种抽象的自在者[108]的爱情上,这是它的一个错误,并且,它所看见和想要去遇上的所有危险都只是外在的与爱情本身完全无关的。我们另外再回想一下,如果那些危险是从另一面出来的话,是从内部出现的话,那么事情就变得麻烦得多了。但对此,骑士自然就会回答说:当然,但问题是这怎么可能,并且就算这是可能的,那么,在这种情况下它就不再是什么“最初的爱”了。你看,这最初的爱的问题可不是什么简单容易的事情。我现在可以提醒一下,那种认为“反思只会起到消灭的作用”的看法是一个错误,反思同样也起着拯救的作用。然而,既然我为自己定出了的首先要展示的东西是“那最初的爱能够在婚姻中持存”,那么,我现在就要进一步强调我在前面的文字中所提示过的东西:它能够在一种更高的“同心集中性(Concentricitet[109])”中被吸收,并且对此仍然是不需要有什么怀疑的。在后面我则会阐示出,“去成为历史性的东西”在本质上应当是属于那最初的爱,而对此的条件则恰恰是婚姻,我也会展示出,罗曼蒂克的最初的爱则是非历史性的,尽管人们能够在许多纸页上写满骑士的业绩。

这样,那最初的爱在其自身是直接地确定的;但那些个体们则也是在宗教的意义上得到了发展的。我当然是可以允许自己预设这一点的,是的,我当然会预设它,既然我要展示的是:那最初的爱和婚姻是能够相互在一起地持存的。当一场不幸的最初的爱教会了那些个体去逃向上帝和逃向婚姻来寻求保障时,这当然就成了另一回事了。这时,那最初的爱就出离了平衡状态,尽管要重新让它达成平衡的可能性是仍然能够找得到的。于是,他们就习惯于让一切事物都归于上帝。但是,这“让一切事物都归于上帝”自然就包括了一种由不同方式构成的丰富多样性。这时,他们寻找上帝的日子就不是悲哀的日子了,而那驱使他们去祷告的东西也不是畏惧和恐惧,他们的心、他们的整个存在充满了喜悦,在这样的情况下,还有什么会比他们为此而感谢他更自然的事情呢。他们无所畏惧;因为外在的各种危险对他们没有作用,而那些内在的危险,是啊,那最初的爱根本对它们一无所知。但是,通过这一道谢,那最初的爱并没有被改变,任何起着打搅作用的反思都没有走进它之中,它被吸收在了一种更高的同心集中性之中。但一种这样的道谢,就像所有的祈祷一样,有着一个“作为”(Gjerning)的环节,这不是在外在的而是在内在意义上说的,这一环节在这里就是“想要抓住这一爱情不放”。“那最初的爱”的本质并没有因此而有所改变,没有任何反思走向它,它的固定的集合关联没有松散掉,它在自身中仍然有着自己的整个得到了祝福的确定性,它只是被吸收进了一种更高的同心集中性之中。在这种更高的同心集中性之中,它也许根本不知道它有什么要去惧怕的,它也许就想象不到任何危险,然而它却还是因一种善良的意向(这种善良的意向也是一种最初的爱)而被向上拉进了“那伦理的”。在这里你不会来这样地反驳我吧:我不断地使用“同心集中性”这个词,这就使得我犯了一种“以结果为前提的循环论证”[110]的谬误,因为我按理原本是应当立足于“这些区域是离心偏轴的”(excentriske)这一假定前提的。对此,我必须回答说:如果我是立足于“离心偏轴性”(Excentriciteten[111])的话,那么我肯定就永远也无法达到同心集中性;但是我也提请你记住:在我立足于这一“同心集中性”的时候,我也论证了它。于是,我们现在是相对于“那伦理的”和“那宗教的”而将那最初的爱设定了出来,并且结果显示出,它的本质并非因此就必定会出离其平衡状态;而使得那结合看上去显得很难的原因恰恰正是“那伦理的”和“那宗教的”,这样一切看来就都到位了。然而,我对你太熟悉了,所以我不敢指望“以这些东西就能够打发掉你”。在总体上,你认识到所有世界上的难题。你用你快捷敏锐的头脑迅速思想着各种各样的科学难题、生活条件等等,但是不管是哪里,你总是在那些难题面前停住,我几乎不相信你会有可能在哪怕是一件事情上能够走得更远而超越它们。在某种意义上你像一个领航员,只不过你是领航员的反面。一个领航员认识到各种危险并且安全地驶船进港。你知道那些浅滩并且你总是让船搁浅。不用说,你是尽了你最大的努力了,并且人们不得不承认你的敏捷和通晓。对于那些人和那些水区,你有着这样的一双老练的眼睛,以至于你马上就能够知道你再随他们走多远就能够让他们搁浅。并且,你其实也不掉以轻心,你同样也没有忘记他停留在那里;带着一种孩子气的恶毒你能够在下一次见到他的时候还记得这个,这时你则会非常谨慎地问他的健康状况并问他是怎样从这搁浅的状态中摆脱出来的。在这里,也许你也并不会在这些麻烦面前手足无措。你无疑会提醒说,我在“我们所谈的是什么样的神”这个问题上是全然不确定而飘忽游移的,那不是一个异教的厄若斯[112],厄若斯愿在情欲之爱的秘密中作为知密者,而他的存在最终也就只是恋人们自己的心境所发出的反射;但我们所谈的不是厄若斯,而是基督徒们的上帝、精神的上帝,对于一切不是精神的东西都严厉警惕着的上帝。你会提醒说,在基督教里“美”和“感官性”是被否定掉的,你会附带说:以这样的一种方式,基督徒们无所谓那时基督是丑是美;你会请求我带着我的正宗信仰远离情欲之爱的秘密幽会,尤其是要杜绝所有试图为人做中介的想法,因为比起哪怕最顽固的正宗信仰,你更反对做中介的行为。“是的,走上圣坛,这对于一个年轻女孩子说来这肯定会起到欢欣鼓舞的作用,这肯定会与她的心境达成完全的和谐。而教众们,他们也许会像看着一个不完美的、无法抵抗尘世间欲乐诱惑的生命物一样看着她[113],她要站在那里,就仿佛她是在接受学校校规惩罚或者作公开忏悔[114],然后那牧师首先是要向她读一段文字而也许又在之后把腰弯过栏杆低声地(作为一丝安慰)向她诉说:另外,婚姻是一种让上帝满意的状态[115]。在这样的一种场合中唯一有一些价值的,就是那牧师的处境,并且,如果那是一个美丽年轻的女孩,那么我肯定想去做牧师来对着她的耳朵低语这一秘密。”我的年轻朋友!是的,婚姻确实是一种让上帝满意的状态;反过来,我不知道在《圣经》的什么段落谈及过对单身汉的特别祝福,而这则是所有你的各种恋爱故事的结局。但是,如果一个人要和你打交道的话,那么这个人无疑就是为自己设定了最艰难的工作;因为有这样的能力证明随便什么事物,而每一种现象到了你的手中都变成你所想要它变成的随便什么事物。是的,基督徒们的上帝确实是精神,并且基督教是精神,而在肉体和精神之间被设定出了分裂[116];但是肉体不是“那感官性的”,它是自私的[117],在这样的意义上看,甚至“那精神的”也可以变得感官性起来,比如说,如果一个人虚华地看待自己的精神礼物,那么他就是肉体的。当然,我知道,对于一个基督徒来说,“基督应当是一个世俗的美丽形象”不是什么必然,并且,出于另一个不是你所指出的原因,这也会是非常可悲的;因为,假如“美”在这里是某种本质性的东西的话,那么信仰者怎么会渴望着要见到他;但所有这些却绝不会推导出这样的结论说:感官性在基督教之中被消灭了。那最初的爱在其自身之中有着“美”的环节,并且处在无辜之中的“那感官的”之中所具的这种喜悦和充实,完全能够被接纳进基督教。但是,让我们警惕一样东西,一条歧路,它要比你所想要避开的东西更危险。让我们不要变得过于精神化。显然,我们也不能以你的率性随意(你想要怎样解读基督教)来作为依据。如果你的看法是正确的,那么,我们最好就是尽可能快地开始对“那肉体的”所作的自残自虐和毁灭——就像我们在那些神秘主义的极端行为中所了解到的那样[118];健康本身则无疑变成了一种可疑的东西。然而,我却仍然很怀疑任何虔诚的基督徒会否认他完全可以祈求上帝(到处行走并治疗病人的上帝)保佑他的健康;如果那样的话,那些麻风病人们就理应要求不让自己得以治愈[119];因为他们岂不已经是最趋近完美了的吗。一个人越是简单和孩子气,他也就越是能够祈求更多;但现在,既然诸如那最初的爱也是属于“有孩子气”,那么,我就彻底无法看出有什么理由说它不该祈求,或者更确切地说(为了继续我前面所说的东西):有什么理由说它不该感谢上帝,如果它的本质并不因此而出离平衡状态的话。

然而,也许你在你的良心中承负着更多,那么,是在一开始还是在最后其实都一样,让它显现出来吧;如果对于接下来的讨论中的某句话你会说“我从来没有这样说过”,那么,我就会回答说:这当然是真的,但是,我好心的观察者先生,你得原谅一个可怜的丈夫,他敢无礼地将他当成自己的观察对象。你在你心中隐藏着什么你从不直接说出来的东西; 正因为如此,你的表达有着那么多有力的东西、那么多回弹伸缩性,因为它暗示着一个你让人去隐约地感觉的“更多”,一场还要更为可怕的爆发。

这样,你找到了你的灵魂所渴望的东西,那是你的灵魂在许多被误解的尝试中曾以为自己找到的东西;你找到了一个女孩,你的整个身心在她那里找到安宁;并且,尽管你会觉得有了稍稍过多的经验,这却依然是你的最初的爱,对此你是坚信不疑的。“她是美丽的”——自然;“可爱”——那是肯定的;“然而她的美丽不是在‘那规范化的’之中,而是在于‘那丰富多样的’的统一之中、在‘那偶然的’之中、在‘那自相矛盾的’之中”;“她富有灵魂的热情”——我能想象;“她能够全身心地深入到一种印象之中,以至于世界在一个人眼前几乎是漆黑一片;她是那样轻捷,能够像鸟一样在一根绿枝上摇摆,她有着精神,足够的精神来映照她的美丽,但也并不更多。”这将要保证你对一切的拥有的一天到了;另外,这也是一种你觉得足够地确定了的拥有。你为自己请求了获准去为她作最后的膏油礼[120]。你已经在她家的餐室里等着了,一个动作敏捷的女仆,四五个好奇的表姐妹,一个受人尊敬的姨妈,一个理发师,他们多次在你面前匆忙走过。你多少对之已经有点烦了。这时,向着客厅的门轻轻地开了,你向那之中投去了迅速的一瞥,什么人也没有,她甚至机智地让所有不相关的人都离开了,甚至也让他们都离开了客厅。她是美丽的,比任何时候都美丽,有着一种生机灵气笼罩着她,一种和谐,她自己仍然被这种和谐中的波动震颤着全身。你为之诧异,她甚至超越了你的梦,你也被此打动而有了变化,但是你精妙的反思马上隐藏起你的感动,你的平静对她有着更大的诱惑力,把一种欲望投入了她的灵魂,而那使得她的美丽令人感兴趣的正是她的灵魂。你靠近她;她的妆饰也为这处境给出非同寻常的印痕。你仍然不曾说出一句话,你看着并且就好像是你没有在看着,你不想以含情脉脉的粗俗来麻烦她,然而,甚至镜子都在帮着你的忙。你为她在胸前佩上一件饰物,这是你在第一天就已经送给了她的,那是第一次你带着一种激情吻了她,这激情在这一刻里寻求着对自身的肯定;她自己隐藏起了它,没有人知道。你拿着一束小小的花束,这花束只包含有单一的一种花,一种就其自身而言是完全微不足道的花。总是这样,在你为她送花的时候,总会有一根小小的枝状装饰物在之中,除了她一个人之外没有人会想得到这个。在今天,这花也在荣誉和尊贵中出现,它将单独地装点她;因为她爱它。你把它递给她,一滴泪水在她的眼中颤动,她重新将它还给你,你吻了它,并将它戴在她的前胸。某种忧伤在她那里弥漫开。你自己被感动了。她向后退一步,她几乎是带着怒气地看着那使得她碍手碍脚的服饰,她拥抱着你的脖颈。她无法再放开你,她带着一种热烈紧拥着你,仿佛是有着一种敌对的力量会把你从她那里拉走。她那精美的饰物被压碎了,她的头发垂落下来,在同一个此刻里她消失了。你重新被遗留在了孤独之中,只有一个动作敏捷的女仆,四五个好奇的表姐妹,一个受人尊敬的姨妈,一个理发师会来打断这种孤独。这时,客厅的门开了,她进来了,并且在她的每一个面部表情里都能读出宁静的严肃。你握她的手,又离开她以便再和她相遇——在主的祭坛前相遇。你忘记了这个。你对之进行过如此多的考虑,也在别的场合对之有过考虑,你在你的神魂颠倒中忘记了它,你处在了那对所有人都是如此的各种关系中,但这是你所不曾仔细想过的;然而你毕竟已经成熟了,足以能够看得出婚姻的意义多少不仅仅是一种仪式。一种恐惧抓住了你。“这个女孩,其灵魂纯洁如白日天光、崇高如当空苍穹、无邪得像大海,这个女孩,我能够向她跪倒对她崇拜,她的爱情让我觉得能够将自己从所有的迷惘之中拉出来并且使自己重新出生,我要将她引上主的祭坛,她将站在那里如同一个女罪人,这就是要用来描述她的话并且也是要对她说的话:是夏娃诱惑了亚当[121]。她,我骄傲的灵魂为她而折腰,它所唯一曾折腰相向的她,这就是要对她说的话:我要成为她的主人,她将顺从她的丈夫[122]。这一瞬间来临了,教会已经向她张开了自己的双臂,而在它把她还给我之前,它先要在她的嘴唇上印上新婚之吻,这不是我用整个世界去换取的新婚之吻;它已经张开了双臂要去抱她,但这一拥抱会使得她的美丽褪色,而在这时,它将她扔向我,并且说:要生养众多[123]。这是怎样的一种权力啊,它竟敢挤进来硬插到我和我的新娘之间,这我自己所选定的新娘,这选定了我的新娘。这一权力要命令她来对我忠贞,难道她还需要什么命令吗?而如果是因为有一个她爱得比爱我更甚的第三者命令她对我忠贞[124],她才对我忠贞,那么……并且它责定我对她忠贞[125],难道还需要谁来责定我这样做吗?我——全心全意地属于她的我。并且,这一权力来决定我们间的相互关系,它说,我应当命令、她应当服从;但是,如果我现在不愿意命令,如果我现在觉得自己太渺小而不该去命令,那又怎样。不,我愿意服从她,她的暗示对于我就是一种命令,但如果是一种外来的权力,我不会向外来的权力屈服。不,趁着还有时间,我会和她一起逃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并且,我会请求黑夜来藏匿起我们,并请求沉默的云朵们在大胆而不着边际的画面中给我们讲童话,正适合于一个新婚之夜,并且,在宏大的天穹之下我愿沉醉在她的魅力之中,单独地与她共处、单独地在整个世界中,并且我愿坠落进她爱情的深渊之中;并且,我的嘴唇哑然;因为那些云朵是我的思想而我的思想是云朵;并且,我愿呼唤并敕令天空里大地上的所有力量,不让任何东西来打扰我的幸福,我将让它们立誓,并且我让它们向我发誓这样做。是的,远离,远离到天涯,那样我的灵魂重新能够变得健康、我的胸膛重新能够呼吸,那样我就不会在这抑闷的空气里窒息——远离——

是的,远离,我也同样会这样说:离开、离开,呵,不洁的东西们[126]。但是,你有没有考虑到,她是不是也愿意随着你去走上这冒险之旅?“女人是弱的”;不,她是谦卑的,她比男人距上帝要近得多。另外,爱情对于她就是一切,她肯定不会藐视上帝将恩准她的那祝福和肯定。说到底,女人可能就从来没有想到过要与婚姻有什么矛盾,并且,如果不是男人自己去腐蚀了她的话,她永远也不会想到这个;因为,一个得到了解放的女人[127]也许会想到这样的事情。冒犯的事情总是从男人开始出现;因为男人是骄傲的,他想要一切,他不想有什么东西在自己之上。

现在,我所做出的描述几乎完全地符合你的情形,这是你所不会否认的,并且,就算你要否认这一点,无疑你也还是不会否认,它符合这一倾向的代言人。为了标示你的“最初的爱”,我有心花功夫在表达上作出一定变化而使之与那通常的东西有所不同;因为坦率地说,那被描述出来的爱情,不管它多么地充满激情、不管它宣示出多大的悲怆,它仍然是太过多地有着反思、太过多地与情欲之爱的风骚不分彼此,以至于我们不敢将之称为是一种最初的爱。一种最初的爱是谦卑的,并且因此它为“有着一种比它自己更高的权力存在”而高兴,哪怕没有别的原因而只是为了“想要有一个让自己去感谢的人”。(因此,相比女人们,人们很少在男人们那里看见纯粹的最初的爱。)类似于此的情形在你身上也有,因为你不是说过你愿敕令天空里大地上的所有力量[128]吗,在这之中已经显示出一种想要为自己的“最初的爱”寻找一种更高的出发点的愿望了,只是在你这里,这愿望成为一种带着所有可能的随意性的物灵崇拜。

那么让我们看,那首先让你产生反感的是:你要被庄严地任命为她的主人。就好像你不是她的主人,也许那只是太过分,就好像你的言词并非被烙下过这样的印痕,但是,你却并不想放弃这一偶像崇拜、这一风骚姿态,你想要作为她的奴隶,尽管你很确定地感觉到自己像是她的主人。

其次是,你的爱人要被宣布为一个女罪人,这引发出你灵魂的反感。你是一个审美者,我忍不住要将此置于你那无所事事的头脑中让你做出考虑:难道这一环节不恰恰能够使得一个女人更为美丽吗;在这之中有着一个秘密,而这秘密则向她投出了一道令人感兴趣的光辉。只要我们还敢于对那罪做出“无辜”的断言,它就能够有着一种孩子气的调皮,而这调皮只会提高美。无疑,你能够理解,我并非是出于严肃在坚持这一看法,因为我很清楚地感觉到这之中蕴含了什么东西并且也将在后面就此展开阐述;但是,如前面所说,如果你确实有这样的考虑的话,那么也许你就会绝对地迷醉在这一审美性的观察中。这样,不管这种做法是不是正确的,就是说,是不是最令人感兴趣的,你就会去达成许多审美上的发现,诸如以一种无限远的暗示来刺激这痒处,或者,让那年轻无邪的女孩单独地与这种黑暗力量搏斗,或者,带着一种一本正经的严肃把在跷跷板另一头的她挑进反讽之中,等等,简言之,在这方面你会有很多想要去做的事情。然后你渐渐会想到福音书中的甚至也被散撒在女罪人身上的那种颤动的光辉,这女罪人诸多的罪在她身上获得赦免,因为她爱得很多[129]。相反我要说的是:那想要让她作为一个女罪人站在那里的,则又是你随意的念头。就是说,在一般的情形上[130]认识那罪是一回事,而在具体的事件上[131]认识那罪则是另一回事。但是,女人是谦卑的,教堂对一个人所说的严肃言辞使这人感到愤慨,这样的事情无疑从来不曾在一个女人身上真正发生过;女人是谦卑而充满信心的,谁又能够像一个女人那样垂下眼睑,而又有谁能够这样地将之重新张起。如果某种变化因为教堂对于“那罪将进入世界”的庄严预示而发生在她身上的话,那么这变化就应当会是,她只是更强有力地紧紧抓住自己的爱情。但是由此绝不会导致最初的爱情出离其平衡状态,它只是被向上牵引进一种更高的“同心集中性”。让一个女人确信那世俗的爱情在根本上就是一种罪,这会是一件非常艰难的事情,因为她的整个存在会因此而在其最深的根本之中被毁灭掉。另外,她走到主的祭坛前当然不是为了去考虑她到底是该还是不该爱站在她身边的这个男人;她爱他,她的生命就在这爱之中,并且,那在她那里唤醒怀疑的人、那想要教她去产生对她自己的本性造反的愿望并且不愿意在上帝面前跪下而只愿意挺立的人,那人才是悲哀的。也许我不该接下你的话题;因为你在你的脑子里顽固地认为:为了让那最初的爱真正产生,那罪就不该进入这世界,然后你无疑自己还是感觉到了,你在出拳打空气[132]。(你想要从罪之中抽象出来,在总体上看,你通过这一点显示出,你是处在反思之中。)但是,既然那些个体(我们是在他们间设想那最初的爱)是带有宗教性的,那么我就根本无需让自己涉足于所有这一切之中。就是说,“那有罪的”并不在于那就其本身而言的“最初的爱”之中,而是在于它之中的“那自私的”之中,但只有到了它反思的那一瞬间,“那自私的”才出现,而它自身则正因为这反思而被消灭掉了。

最后让你心生反感的是,一种“第三的”权力要让你遵守对她忠贞的义务,而要她遵守对你忠贞的义务。出于一种顺序上的考虑,我得请求你回想一下:这一“第三的”权力并不是在强行逼迫;而我们所想象的那些个体,既然他们在宗教性方面得到了发展,那么他们在之后自己去寻找到这“第三的”权力,并且,在这里所要考虑的相关问题是:在它之中有没有什么在他们的“最初的爱”的路上为他们设置障碍的东西。然而你不会否认,通过“以某种方式把爱情弄成一种义务性(恋人们在一种更高的权力面前将这一义务性施加于自身)”来寻求一种强化确认,这对于那最初的爱是很自然的事情。恋人们对着月亮、对着星辰、对着他们父亲的骨灰、以他们的名誉起誓等等,相互许诺忠诚。如果对此你说:是啊,这样的誓言毫无意义等于什么也没说,它们也不过就只是恋人们自己的心境所发出的反射;因为,否则的话,他们怎么会想到去对月亮发誓。这样我就会回答说:在这里是你自己使得那最初的爱情的本质出离了其平衡状态;因为它之中的美丽之处恰恰就是在于这个:依据于爱情,一切对于它都获得了实在性,(直到那反思的瞬间,这才显示出这对月起誓是毫无内容的),在这誓言的瞬间里,这一切有着其有效性。现在他们是对着一种确实有着有效性的权力发誓,难道因此这种关系就被改变掉了吗?想来不会是这样吧,因为对于爱情来说,尤其重要的恰恰就是:这誓言有着真正的意味。因此,如果你认为你完全可以对着云彩和星辰发誓,但要让你对上帝发誓则会使你心烦,那么这就说明,你是处在反思之中。也就是说,除了那不是知密者的东西之外,你的爱情不可能会有什么知密者。当然,现在无疑是如此:爱情是神秘的,但你的爱情是如此出色,以至于连那在天上的上帝都不可对之有所知,尽管上帝(如果我使用一种稍稍轻率的表达来说)是一个并不会为人带来骚扰的见证者。但是,这——“上帝不可对之有所知”,这是“那自私的”和“那反思着的”;因为在同一时间里“上帝在人的意识中”并且“上帝却仍然不可在人的意识中”。所有这些都是那最初的爱所不认识的。

于是,这一“让爱情在一种更高的层面里得以崇高化”的需求是你所不具备的,或者更确切地说:因为那最初的爱并没有什么需求而只是直接就这样去做了,你有这需求但不愿意去满足它。如果我现在用瞬间的时间回头再看一下你那假想出来的“最初的爱”,那么,我就会说,也许你成功地敕令了所有的力量[133],然而距你不远处还是生长着一棵槲寄生。它冒芽吐枝,它向你扑送着凉意,然而在自身之中却藏着一种温度更高的热;你们很为之感到高兴;但是这棵槲寄生标志了在你的爱情中作为生命原则的那种热病型的骚动,它冷下来并且热上去,它不断地变换着,甚至你能够在同一瞬间里既希望“你们能够有一种对你们而言的永恒”又希望“这个此刻是最后的此刻”;因此,你的爱情之死亡是确定的。

于是,我们看见那最初的爱是怎么能够步入与“那伦理的”和“那宗教的”的关系而又无需通过一种使之出离了其平衡状态的反思,因为它只是被向上牵引进一种更高的直接的“同心集中性”。从某种意义上说,这里是发生了一种变化,并且这就是我现在想要观察的东西,人们能够将之称为“情男情女之向新郎新娘的变形”。由于那最初的爱被导向了上帝,这变化就以这样一种方式发生,恋人们为此而感谢上帝。在这之中,一场高贵化的变化就发生了。那最临近于男人的弱点是:自以为自己征服了自己所爱的女孩;他在这之中感觉到自己的优越,然而这种做法却绝不是审美性的。相反,在他感谢上帝时,他则是在自己的爱情之下谦卑着,而如果将这两者放在一起比较:是“把爱人作为一种礼物从上帝的手上取走”,还是“为了征服她而压倒了整个世界”,那么,这前者则真的是要远远地更美丽得多。另外,那真正是爱着的人,在他以这样的一种方式谦卑地面对了上帝之前,他的灵魂是不会得到安宁的;而他所爱的那个女孩对于他来说实在是意味太重大,以至于他不敢(哪怕是在最美丽和高贵的意义上看)将她当成一种战利品。如果他会为征服和获取她而感到高兴的话,那么他就会知道,那恰当的做法是通过整个一辈子在日常间进行的获取,而不是什么短期狂恋的超自然力量。然而这却不是像“仿佛在事先有过一种怀疑”那样地发生,而是直接地,它就发生了。于是那最初的爱中的真正生命就留了下来,而那劣质杂醇般的东西(如果我可以这样说的话)则被去掉了。对于那另一性别,她感觉到其自身之外的压倒性优势,她屈顺于它,这是更为自然的事情,并且,尽管她在这“作为乌有”中觉得快乐和幸福,但这却很容易就会趋向于去成为某种不真实的东西。现在,如果她因为爱人而感谢上帝,那么她的灵魂就有了抵制受煎熬的保障;她能够感谢上帝,通过这感谢,她就能够稍稍拉开一点与自己所爱的人的距离,只稍稍的这点距离,就仿佛她因这点距离而能够呼吸。并且,这不是作为一种“令人焦虑的怀疑”的后果而发生的,这种后果是她所不知不识的,然而直接地,它就发生了。

在前面的文字中我已经暗示了,在最初的爱情之中有着一种永恒,尽管它是幻象的永恒,它还是使得爱情变得道德伦理化。现在,在那些恋人们把他们的爱情引向上帝的时候,这一感谢就已经为他们的爱情打上了一种绝对永恒的烙印,同样这烙印也被打在了意向和义务性之上,而这一永恒则不会是被建立在各种黑暗的权力之上,而是基于“那永恒的”本身。那意向另外也还有另一种意味。就是说,在之中有着爱情中一种运动的可能性,并且于是也有着脱困的可能性,所谓脱困,就是说,从那就其本身而言的“最初的爱”所具的麻烦(即,它无法前进)中解脱出来。在它的无限中有着“那审美的”,然而,“那非审美的”则是在于:这一无限无法被有限化[134]。“那宗教的”的登场不可能打搅那最初的爱,关于这一点,我将以一种更为形象化的表达来阐明。“那宗教的”在根本上其实是对于“人在上帝的帮助下比全世界更轻” 这一信念的表达,这种信仰完全就像“人能够游泳”这一事实所必须具备的信心基础。现在,如果有这样一种能够保持使人浮于水面的游泳带,那么,我们可以想象一个曾处于生命危险中的人总是戴着这游泳带,但我们也可以想象一个从不曾处于生命危险中的人同样也戴着这游泳带。这后一个事例就与那最初的爱和“那宗教的”之间的关系相符。那最初的爱将“那宗教的”环绕束系[135]在自己身上,而没有任何事先出现的痛楚的经验或焦虑的反思;只是我请你不要把过多的分量放在这个表达上,乃至看上去“那宗教的”就仿佛只有一种与之的外在关系。“那宗教的”与之的关系并非仅仅是外在的,这是我们在前面的文字中已经展示过了的。

那么,就让我们一了百了地把账清一下吧。你们谈论那么多关于爱欲型的拥抱,这与婚姻型的拥抱相比又怎样呢?比起那爱欲型的,在婚姻型的“我的”的抑扬调谐之中有着怎样的财富啊;它不仅仅回响在“诱惑性的瞬间”的永恒之中、回响在“想象”和“观念”的幻象的永恒之中,而且也是回响在“意识”的永恒之中、回响在“永恒”的永恒之中。在这婚姻型的“我的”之中有着怎样的一种力量啊;因为意愿、决定、意向是一种远远更为深刻的音质;怎样的一种能量和柔韧性啊;因为有什么东西是像意愿那样坚硬而又像意愿那样柔软的;怎样的一种运动之力而不仅仅是各种“阴暗的冲动”所有的困惑的激动;因为婚姻是被建立在天堂里的[136],而义务贯穿生存的直到那最极端的顶尖处并且准备好道路,并且确保永远也不该有任何障碍能够来打扰这爱情!那么,就让唐璜保留那座凉亭[137]吧、让骑士保留夜空和星辰[138]吧,如果他除此之外什么也看不见。婚姻甚至在更高的地方有着自己的天堂。婚姻就是如此,而如果婚姻不是如此的话,那么,那不是上帝的错、不是基督教的错、不是婚礼的错、不是诅咒的错、不是祝福的错,而仅仅只是人们自己的错。并且,人们以这样的方式写书,把那些尚未开始生活的人们带进生活的迷惘、让他们为生活烦恼,而不是去教他们好好生活,这岂不是一种可悲可叹的糟糕。甚至,如果人们所说是正确的话,那也就算了,那只是一种令人痛苦的真相;但那其实只是谎言。人们教我们去行罪,而对于那些没有勇气行罪的人,人们则以另一种方式同样地使得他们不幸。很不幸,我自己就受到“那审美的”的过多的影响,以至于无法知道“丈夫”这个词让你觉得刺耳。然而,这对于我来说是无所谓的。如果“丈夫”这个词失去信誉而几乎被弄成一种笑话的话,那么现在就到了我们试图重新维持它的荣誉的庄严时刻了。而如果你说:“我们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的婚姻,尽管我们见过足够多的婚姻”,那么,这并不会让我觉得不安;因为,“我们每天看见婚姻”这个事实使得人们更少在婚姻中看见那伟大的东西,尤其是因为人们在尽一切努力贬低着它;因为,这样说吧,难道你们不是已经搞到了这样的程度而使得一个在圣坛前向一个男人伸出手去[139]的女孩被看成是不如你们的浪漫小说中的这些带着自己的最初的爱的女主人公那么完美了吗?

现在,在我带着所有的耐心听了你和你的宣泄(这比你可能会真正承认的宣泄程度更为剧烈)之后,(但是你将看见,尽管你也许还没有完全理解你自身之中的这些情感骚动;在婚姻真正地作为一种现实降临到你面前的时候,那么它就会在你内心中刮起风暴,尽管你可能仍然还是不愿向任何人流露心迹),这时,我就得请你原谅我摆出我各种小小的观察。一个人一生之中只爱一次,“心灵挂在他的最初的爱上”[140]——婚姻。去倾听,并且为这一不同星体发出的和谐共鸣[141]惊叹吧。这是同一件事情,只是被以审美的方式、以宗教的方式和以伦理的方式表达出来。一个人只爱一次。为了实现这个,婚姻就进场了,而如果相互不爱的人们脑子里想到要结婚,那么,教堂对此也没有什么办法。一个人只爱一次不同球体发出的和谐共鸣,这句话从那些最不同的人们那里回响出来,从那些幸福的人们那里发出(他们每天都在对之作出一种快乐的确认),也从那些不幸的人们那里发出。对于后者,真正地只能分出两类:那些一直在追求着理想的人们,和那些不愿坚持这理想的人们。最后的这些才是真正的诱惑者。我们很少遇上他们这一类,因为在他们中总是会有着某种非同寻常的东西。我曾认识一个这样的人,但他也一直承认,一个人只能爱一次,然而他的不羁的欲望是爱情所无法驯服的。是的,现在某些人说,一个人只爱一次,一个人结婚两三次。在这里星体的运行范围又合一了;因为审美者说不,而教堂和那教会的伦理怀疑地看着第二场婚姻[142]。这对于我来说有着极大的重要性;因为,如果这是真的——一个人爱好几次,那么,这婚姻的问题就变成了一个可疑的事情了,于是这事情看上去就好像是这样:“那爱欲的”因为“那宗教的”的偶然随意性而遭到破坏,“那宗教的”按理是要求一个人只该爱一次,于是,它如此随便地处理这爱欲的问题,这就仿佛是在说:你能够结婚一次,事情就到此结束。

现在,我们看见了,那最初的爱是怎样进入与婚姻的关系而又不出离其平衡状态的。既然那最初的爱是被包容在了婚姻之中,那么,蕴含在那最初的爱之中的那同一种“审美的”必定也蕴含在婚姻之中;但“那审美的”是处在无限(那最初的爱所具的先天性[143])之中,这一点在上面的文字中已经得到了阐述。由此可见,它是处在诸对立面的统一体之中,而爱情就是这对立面的统一体;它是感官性的但又是精神的;它是自由但又是必然,它处在即刻的环节中、高度地现在在场,但它在自身之中又有着一种永恒。所有这些也是婚姻所具有的,婚姻是感官性的但又是精神的;但它是“更多”;因为,被用在“那最初的爱”上面的这个词——“精神的”,这个词其实所说的是,最初的爱是灵魂性的(sjælelig),它是被精神渗透了的感官性;它是自由和必然,并且也是更多;因为自由,被用来描述那“最初的爱”的自由,真正更多的却是灵魂性的自由,在此之中个体人格尚未从本性必然之中净化出来。但自由越多,放任(Hengivelse[144])就越多,并且,只有那拥有自身者才能够挥霍自己、放纵自己。在“那宗教的”之中,那些个体变得自由,他得免于不健康的骄傲而她得免于不健康的谦卑,“那宗教的”挤进那相互如此紧紧地拥抱着对方的恋人之间,不是为了拆散他们,而是为了让她能够带着一种她在之前从来都想象不到的财富而献身、让他不仅仅是接受而且也向她奉献并让她接受。它[145]在自身之中有着内在的无限[146],比那最初的爱所具的还要更多;因为婚姻的内在无限是一个无限的生命。它是诸对立面的统一,比那最初的爱更多;因为它有着一个更多的对立面,“那精神的”和由此而在一种更为深刻的对立之中的“那感官性的”,但是,我们离开“那感官性的”越远,它就获得越多的审美的意义;因为,否则的话,动物们的直觉就变成最审美的了。但是,婚姻中的“那精神的”要比它在最初的爱中时更高,并且婚床上的天空越高越好,就越发地美、就越多地具备审美性;而且,在婚姻之上的拱然成穹的不是这一尘俗的天空,而是精神之天空。它是在即刻的环节中,健康而有力,它探出自身之外,但是在一种比最初的爱更为深刻的意义上;因为,那最初的爱有着一种抽象的品性,而这恰恰是最初的爱所具的一个错误;但是,在婚姻所具的“意向”(Forsættet)之中蕴含着运动法则[147]、蕴含着内在历史的可能性。意向是那处于最丰富的形态中的放弃,在此之中我们所关心的不是“将失去什么”,而是“通过坚持将赢得什么”。在意向之中设定有一个“其他”(Andet)[148],并且在意向中那“爱情”是相对于这一“其他”而被设定的,然而却不是在外在的意义上。但这“意向”不是“怀疑”所获取的果实,而是“应许”(Forjættelsen)的额外盈余。如此美丽是婚姻所是;并且“那感官性的”也绝没有遭受否定,而是得以崇高化。固然我承认,也许这是我不对的地方;常常在我想到我自己的婚姻的时候,这样一种观念会唤起我莫名的忧伤:这婚姻将终结,我相当肯定,我将与她(我的婚姻曾将我与这个她结合在一起)生活在另一次生命之中,这一生命却会以另一种方式把她给予我,这样,那(本来曾作为一个连带在我们的爱情之中的条件的)对立面将被取消[149]。然而,这却给予我安慰:我知道我应当回忆,我曾与她生活在那尘俗生活所给予的最真挚、最美丽的结合体中。就是说,如果我对这整个事情有着某种理解的话,那么那尘俗的爱情所具的缺陷(就正如这也是它所具的长处),那就是:它是一种偏爱。精神的爱情不具有任何偏爱,并且在相反的方向上运动,不断地发射出所有的各种相对性。尘俗的爱情在其真相中走着相反的路,并且在这整个世界里它在其顶峰就只能是对于一个唯一的人的爱情。这就是“只爱一个人一次”的真理。世俗的爱情从爱更多人开始,这是各种暂时的预期,它终结于爱一个人;精神的爱情不断地使自己越来越开放,爱越来越多的人,它的真理在于“爱所有人”之中。这样一来,婚姻则是感官性的,但也是精神的,自由的并且也是必然的,绝对地自在于其自身并且也在其自身之中指向其自身之外。

由于婚姻以这样的方式是一种内在的和谐,它自然就在其自身之中有着其目的论(Teleologi)[150];这就是,既然它不断地以其自身为前提条件,并且,在这样的情况下每一个关于它的“为什么”的问题也就都成为一种误解,平庸的常识就能够非常容易地对这误解做出解释,这常识(尽管它在通常看上去比那个认为“婚姻是所有可笑事物之中最可笑的”的歌唱师巴希尔[151]要稍稍谦逊一点)却还是很容易就不仅仅引诱你,而且也引诱我去说:“如果婚姻不是什么别的东西,那么它就真的是所有可笑事物之中最可笑的东西了。”

然而,为了打发时间,让我们稍稍进一步深入地看一下这之中的随便某一个细节吧。即使在我们各自的笑之间有着极大的差异,我们也还是完全能够稍稍在一起共同笑一笑。这差异差不多就会是一种与在我们想要说出对于“为什么会有婚姻存在”这个问题的答案“这就得去问我们的上帝了”时所用的不同的语气相类似的差异。另外,在我说“我们想要共同地稍稍笑一笑”的时候,有一点是绝对不应当被忘记掉的:在这方面我有多少事情需要归功于你的观察,因为这些观察,我作为一个已婚男人实在是对你感激不尽。就是说,在人们不想去完成那最美丽的工作时、在他们想要在罗得斯(那是向他们指定出来作为跳舞地点的罗得斯[152])以外的所有别的地方跳舞,那么,就让他们成为你和其他的捣蛋鬼的牺牲品吧,你们这些躲在熟识的面具下面的家伙是最知道怎样去出他们洋相的了。然而,有一点却是我想要挽救的,有一点是我从不曾也永远不会允许自己去以一笑置之的。你常常说,到处走动着单独地去询问每一个人他为什么结了婚,这肯定是“完全绝妙的事情”,这时,人们会发现:通常是非常无足轻重的事情变成起那决定性作用的东西;并且,“婚姻连带所有其后果”,像这样的一个如此巨大的结果能够从如此小小的原因里产生出来,正是在此中你探究着那可笑的东西。我不该继续在这谬误性的话题上盘桓了,这谬误是在于:你完全抽象地盯着这无足轻重的事情,而一般说来,只是因为这无足轻重的事情进入了各种各样定性的多样化,所以它才会导致出某种后果。相反,我所想要强调的是那些婚姻(那些尽可能不去具备“为什么”的婚姻)中那美的东西。“为什么”越少,爱情就越多,这就是说,如果我们在此之中看见那真的东西。当然,对于那轻率的人,在之后确实会显示出这曾是一个小小的“为什么”;对于严肃的人来说,这显示出来的则是一个极大的“为什么”,这是让他高兴的。“为什么”越少,越好。在那些低阶层之中,通常婚姻无需什么重大的“为什么”就得以缔结了,但因此这些婚姻回响着那么多“怎样”(他们该怎样相处、他们该怎样抚养孩子等等)的频繁度就要小得多。除了婚姻自身所具的“为什么”之外,从来也不会有什么别的是属于这婚姻的,但这是无限的,并且是在这样一种意义上,也正是在这样的意义上我在此把这关系看成是:没有什么“为什么”,而这也是你会很容易使自己确信的;因为,假如我们要用这一真实的“为什么”去对这样的一个遵循常识的俗气丈夫回答他的“为什么”,那么,他也许就会像《精灵们》中的校长那样说:“那么让我们获得一个新的谎言吧”[153]。你也还会看出来,为什么我不愿意并且不能够为这一对于“为什么”的缺乏找出一个喜剧性的方面来,因为我怕那样的话就会丧失掉那真的东西。真正的“为什么”只有一个,而且它在自身中有着一种能够镇压住所有“怎样”的无限能量和力。那有限的“为什么”是一个集合体,一窝蜂,每个人都从中取自己的,这个多一点,那个少一点,全都一样糟糕;因为,即使有一个人能够在自己的婚姻入口处把所有的“为什么”结合成一体,那么他就恰恰会是所有丈夫中最蹩脚的。

人们为这一婚姻之“为什么”所给出的在表面上看起来最像样的回答之一就是:婚姻是一所品质的学校,一个人结婚以求陶冶自己的品质并使之高贵。我现在要让自己进入与一个特定事实的关联,我是因为你的缘故才留意到它的。那是关于一个“你所抓住的”公务员,这是你自己的表述并且这表述与你自己完全相像;因为,在你的观察有了一个对象的时候,你就不会有任何顾忌,你就会认为你在追随你的使命。顺便提一下,他是一个很有头脑的人,尤其是具备诸多语言知识。一家人围坐在茶桌前。他抽着烟斗。他的妻子不是很美丽,看上去相当普通,相对他而言有点老,在这样的意义上人们会(正如你所说及的)马上就想到这之中必定有一个奇怪的“为什么”。在茶桌边坐着一位年轻的多少有点苍白的新婚妇人,看来她知道另一个“为什么”;主妇自己斟着茶,一个十六岁的年轻女孩,不是很漂亮,但丰腴而活泼,把茶端给大家;看来她尚未到达一个“为什么”。在这样一个大方得体的聚会里,你的不得体也找到了一个位置。你因为公事而去他那里并且已经徒劳地去过了好几次了,你自然觉得这处境实在是太有利而不会就此让它被白白浪费掉。恰恰是在那几天里,人们在谈论着关于一个被解除了的婚约。这家人尚未听到这一重要的内地新闻。各个方面都在诉说这个案件,就是说,所有人都是起诉指控者,于是这案子进入了被判定的阶段,并且罪人被革除出相应阶层的教门。人们对此看法不定,众说纷纭。你甘冒大不韪以旁敲侧击的暗示说了一句偏向于对被判者的话,这话当然不能算是对相关之人有利,而只算是给出一个起提醒作用的关键词。这话没能起到你想要让它起的作用,这时你就继续说:“也许那整个婚约就是一个仓促的决定,也许他未曾对那意义重大的‘为什么’作出阐述,一个人几乎能够说出那应当是先于如此决定性的一步的‘但是[154]’,简言之[155],一个人为什么结婚,为什么,为什么。”这些“为什么”中的每一个都被以一种不同音色说出,但是同样地蕴含或表述着怀疑。这太过分了。一个“为什么”就已经是足够的了,但是一个这样的全然动员、一个在敌营中的全队整装进军[156]则是决定性的。这一瞬间到来了。带着一定的和善(在这和善上却仍然烙有占压倒优势的常识印痕),主人说:是啊,我的好人,我可以对你说为什么:一个人结婚,因为婚姻是一所品质的学校。这时,一切就都被启动了,部分因为反对、部分因为赞同,你使得他在莫名其妙之中超过了他的自身状态,这就成了对妻子的小小教诲,使得那年轻的妇人愤慨,让年轻女孩则感到惊讶。我在当时已经因你的行为而责备过你,不是因为主人的关系,而是因为那些女人们,——对于她们而言,你已经恶毒到了足以使得这场面变得尽可能地难堪而又持久。这两个女人无需我的捍卫,并且这也只是你一贯的逢场作戏,这引导着你去保持不让她们从你的目光中消失。但是他的妻子,也许她也确实爱着他,对于她来说,听这岂不是很可怕?还有,在整个处境之中有着某种不得体。就是说,常识理智的反思根本没有在使得婚姻道德化,以至于它其实是在使婚姻不道德化。感官性的爱情只有一种神圣变形——在此之中它在同样的程度上是审美的、宗教的和伦理的,这就是爱情;那常识理智性的算计使得它在同样的程度上既不是审美的也不是宗教的,因为“那感官性的”没有处在它直接应当在的位置。于是,一个为了这样和那样的东西等等而结婚的人,他迈出了在同样的程度上既不审美也不宗教的一步。他意图中的善意根本没有用;因为那错误恰恰就是:他有着一种意图。如果一个女人结婚,是为了(是的,这样的疯狂是我们在世界中听见的事情,一种看起来是给予了她的婚姻一个巨大的“为什么”的疯狂),是为了给世界生产出一个拯救者,那么,这一婚姻就是在同样的程度上是既不审美的又不伦理不宗教的。这是某种人们并不能够经常为自己弄明白的事情。存在着某种由“常识理智之人”们构成的阶层,这样的人带着极大的鄙视将“那审美的”视作杂碎和儿戏并且在自己的可怜的目的论之中自以为自己高高地在这之上;但其实恰恰反过来,这样的人因为他们的常识理智性而在同样的程度上是既不伦理又不审美的。因此,去看另一性别总是最好的,它既是最宗教的又是最审美的。另外,主人的阐释是够琐碎的了,我无须再对之进行介绍;相反,作为这一观察的终结,我祝愿每一个这样的丈夫都得到一个粘西比[157]做妻子,并得到尽可能地调皮捣蛋的孩子,这样,他就能够希望去拥有要达成他的意图所必需的条件。

现在,另外婚姻也确实是一所品质的学校,或者,如果不使用一个这么俗气的表述的话,是品质的渊源,这是我所非常愿意承认的,当然我自然在同时也持恒地认定:每一个为了这原因而结婚的人都更应当被转送到任何别的学校,唯独不该来爱情的学校。另外,一个这样的人永远也不会从这一学业中获得什么好处。首先,他这样就是为自己去除了那种力量、那种稳固、那种渗透遍所有思想和关节的全身性震颤,这被去除掉的东西也就是一场婚姻所意味的东西;因为这也确实是一场冒险;但它就应当是这样,而如果人们以为想要去进行算计就是正确的话,那么这就大错特错了,因为这样的一种算计恰恰就是一种去对之进行削弱的尝试。其次,他自然因此而让爱情的巨大驱动资本流失掉了,并且也错过了婚姻中的“那宗教的”所给予的那种谦卑。自然,他实在是太超级聪明了,以至于无法不随身带着一种关于他应当怎样得到发展的固定而完备的观念,而这一观念则成为他的婚姻和那被他选中的不幸生灵(他曾足够地恬不知耻而去将她挑选出来作为自己的实验品)的衡量标准。然而,让我们忘记这个吧,然后带着感恩回想一下,所谓“婚姻教育人”这句话有多大的正确性,就是说,在一个人不想居高临下地面对它、而是像在我们说及教育时的惯例中的那种情形——俯身屈就于那自己要去受教的东西的时候,这时,这句话有怎样的正确性。它使得整个灵魂得以成熟,因为它在给出一种意义之感受的同时也给出了一种责任的重量,你无法通过诡辩来推卸掉这种责任的分量,因为你在爱着。它通过那种属于女人而又是男人的训诫师的腼腆红晕来使得整个人变得高贵;因为女人是男人的良心。它将旋律带进男人的非同心而偏轴的(excentrisk)运动中,它为女人的宁静生活带来力量和意义——但却只是在她在男人那里寻求这力量和意义的时候是如此,并且这力量因此而不变成一种非女人性的雄性。他不断地回归到她那里,这样,他那骄傲的热情洋溢就被冷却下来;她依偎向他,这样,她的弱点就得以强化。[158]而现在,我们看婚姻所带来的所有琐碎小事。是的,在这方面你无疑会同意我,但是也请求上帝让你得免于此。不,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像那些琐碎的小事们那样多地对人起到教育作用。在一个人的生命中有着这样的一个阶段,人们应当把这些琐碎的小事从他那里去掉;但是也有着那种它们起到好的作用的阶段,并且,“将自己的灵魂从琐碎小事中拯救出来”这是属于一个伟大灵魂的手笔;但是在一个人想要这样做的时候他能够这样做;因为这“想要”就是那伟大的灵魂,而那“爱着”的人想要[159]。这对于男人尤其会是艰难的,因此在这方面女人对他有着如此重大的意义。她被创造出来,就是为了解决这些琐碎的小事,她知道去为之给出一种意义、一种品格、一种施展着魔法的美。它们从习惯中、从单面性的暴政中、从随意任性的缰套中拯救着,所有这些恶的东西又怎么会有时间去在一个婚姻性的结合(这一婚姻结合如此多次、以如此多的方式清算拷问着自己)之中赢得形态呢?所有这些都无法蔓延开,因为“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爱是不嫉妒;爱是不自夸;不张狂;不作害羞的事;不求自己的益处;不轻易发怒;不计算人的恶;不喜欢不义;只喜欢真理;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160]想想主的使徒之一[161]的这些美丽的词句,想想它们被运用在整个生命中,以这样一种方式去想:有一种观念与它们相连接,是关于一个人多次很轻易地去这样做、多次搞错、多次忘却然而却仍然重新返回到它们中;想想一对夫妇敢以这样的方式相互向对方说出这些词句而他们留给我们的首要印象却仍然是欣悦的;在之中蕴含着怎样的极乐至福呵,怎样的一种品质之神圣变形呵!在婚姻中,人们走不出巨大的激情之路;人们无法在事先提前做出任何预算,人们无法通过根据一个巨大的尺度来达成一个月的格外温柔以弥补另一个时间段;在这里的情形就是:每天都有自身的烦恼,但也有自身的祝福[162]。我知道这个,我把我的骄傲和我忧疑型的骚动都置于她的爱情之下,我把她的热烈置于我们的爱情之下;但我也知道,这花费了好多天,我也知道,在前面会有许多危险;但我的希望一定会胜利。

或者,一个人结婚是为了有孩子[163],为了对地球上人类的繁衍做出他的一份小小的贡献。想一想,如果他没有得到任何孩子,那么他的贡献就变得微乎其微了。确实,国家是允许了自己对婚姻有着这样的意图,发奖给那些结婚的人们和那些生了大多数男孩的人们[164]。基督教在一些时期通过向那些不结婚的人发奖金来构建出一种与此的对立[165]。现在,哪怕这是一个错误,那么它也显示出一种对于人格的深刻尊敬:人们在这样的程度上不愿使得那单个的人成为一个单纯的环节,而是想让单个的人成为完全的人。国家被领会得越抽象,个体人格就会越少地从中被消灭出界,这样的一种出价和这样一种鼓励就越自然。作为与此的对立面,人们在我们的时代有时几乎是在赞美一种没有孩子的婚姻[166]。就是说,我们的时代在向人们推出“放弃”(这“放弃”是“达成一场婚姻”的一部分)的时候所遇上的麻烦是足够大的;如果一个人在这样的程度上拒绝了他自己,那么他会觉得这已经够了,并且无法再真正去忍受这样繁复的麻烦,诸如一群孩子。在小说中我们足够频繁地看见,虽然是随意的,但却是被引作一个特定个体不结婚的理由:他不喜欢孩子;在生活中,我们在那些最优雅的国家里看见它通过这样的方式被表达出来:孩子们被尽可能早地从父母家带走,被安置在寄宿学校[167]等等。这难道不经常地让你觉得好玩吗:这些可悲可笑的父母家庭,有着四个可爱的孩子,但是父母却在无声无息之中希望这些孩子远远地离开?这难道不经常地让你觉得回味无穷吗:生活所带来的所有这些琐碎小事,在孩子们要挨打的时候、在他们泼溅到自身弄脏自己的时候、在他们大叫大闹的时候、在那伟大的人——那父亲因为想到他的孩子们将他束缚在大地上而觉得自己的理想野心被阻绊住的时候,所有的琐碎小事把这样一个父母家庭的高雅伤害掉了!在你只是专注于他的孩子而说出几句关于有孩子是怎样的一种福气的话时,难道你不是经常地用你那用得其所的残忍把这一类高贵的父亲送到被抑制着的愤怒的巅峰吗?

现在,“为了对人类的繁衍做出贡献而结婚”看来可以算既是最高度客观又是最高度自然的理由了。这就好像一个人将自己置于上帝的立场并且从这一立场出发去看对人类的维护保养中的美丽之处;是的,他甚至可以加重语气地强调出这话:“要生养众多,遍满地面,治理这地。[168]”然而一场这样的婚姻还是同样地既不自然而又随意偶然,而且缺乏来自《圣经》的任何戒条。关于后者,我们读到:上帝建立婚姻,因为单独生活对人不好,所以给人一个伴侣[169]。现在,即使某个宗教嘲笑者会对那从一开始就“把男人扔进堕落”的伴侣[170]多多少少地觉得可疑,但这也还是什么都证明不了,而我则宁可把这一事件引作用于所有婚姻的格言;因为在女人做了这件事之后,这时,真挚亲密的结合才在他们间牢固起来[171]。然后我们也读到这些词句:并且神赐福给他们[172]。人们纯粹就忽视这话。并且,使徒保罗在一个段落中非常严格地命令女人带着温顺宁静地接受教导,并且保持宁静[173],然后,在封上了她的嘴(为了进一步使她谦卑屈顺)之后,接着说:她将因为生孩子而得救[174],如果在他这样说的时候没有通过加上一句“如果他们(孩子们)常存信心爱心,又圣洁自守[175]”来补救了一切的话,那么我真的就永远也不会原谅使徒的这种藐视。

我的工作事务只允许我有很少时间去进行学习研究,而我稀疏的学习研究在通常完全是对准了另一些方面的,而现在的这一机缘使得我感觉这看上去会是很奇怪的,因为我觉得我在《圣经》中是如此地熟门熟路,以至于我能够报名去考神学学位(theologisk Attestats[176])。一个老异教徒,我想那是塞涅卡,说过,在一个人到达了三十岁的时候,他应当是对自身体质足够清楚了,因而他能够作为自己的医生[177];我也是这样地看问题的,我认为,在一个人进入了某种年龄之后,他应当是能够成为自己的牧师。绝不是仿佛我要否定对“公共上帝崇拜以及这里的崇拜指导”的参与,然而我却认为,人们应当把自己的人生观落实在那些最重要的生命关系之上,另外,这在严格的意义上是人们很少听别人布道谈论的东西。对于那些教化书和印行的讲道文,我有着一种过敏性的反感;因此,如果我不能去教堂,那么我就求诸《圣经》。我完全可以去求教于某个博学的神学家,或者某部博学之作——在此之中与此有关的重要《圣经》段落很容易找到,并且,这时我会通读它们。就像这样,我那时已经结婚,并且在我想到要真正去考虑《新约全书》中关于婚姻的教诲的时候,我已经结婚有半年了。在我进入我自己的婚礼之前,我曾去参加过不少婚礼,这样,我知道那些要在这样的场合被说出的神圣言辞[178]。然而我仍然想要获得一种稍稍更为完全的了解,并且因此而去找了我的朋友沃鲁夫森牧师,那时他正好在这城里。根据他的指导,我就找到了那些首要段落[179]并且对我妻子通篇地朗读它们。我记得很清楚,那个段落[180]为她所留下的印象。另外,这是一件奇特的事情;我不知道在《圣经》中的这些我要为她朗读的段落,我不想在事先查它们;我不喜欢在事先准备好我要为她留下怎样的印象,这种做法渊源于不合时宜的不信任。你可以把这一点记在心中;因为,固然你没有结婚并且就这样看也没有什么人是你能够在严格的意义上有义务要去开放地面对的;但你的事前准备却真的是到了可笑的程度。固然你能够愚弄人,能够在表面上看来是那么偶然地、那么即兴地[181]做一切,然而我却不相信你能够无需经过考虑好你该怎样说再见而直接说出“再见”。

不过,还是让我们回到婚姻以及那些为了人类繁衍增长而不知疲倦的婚姻人士们吧。这样的一场婚姻通常会在一些时候隐藏在一种更为审美的覆盖物之下。那是一个高贵古老的贵族世家,它正在进入消亡,它只剩下两个代表者,一个祖父和一个孙子。这位令人尊敬的老人的唯一愿望就是:儿子必须结婚,这样家族的香火就不会断绝掉。或者,那是一个其生活并不具任何重要性的人,但他带着一定的忧伤回想,虽然不算回想得很深远,但却想到自己的父母,他那么深地爱他们,因而他会有这样的愿望,他希望这一姓名不至于消失,而是能够被保存在活人们感恩的回忆中。也许他对此会有一种模糊的想象:如果他能够向孩子们讲述他们去世已久的祖父,用这样一幅只属于一种回忆的理想画面来强化他们的生活,通过这一观念来激励他们去进入所有高贵和伟大的东西,那将会是多么美好啊;也许,他自己觉得会因此而能够偿还一部分他感到自己对自己的父母所欠。现在,这一切都是善而且美的,然而它们与婚姻是毫不相干的,并且一场仅仅因为这一原因而达成的婚姻也是同样地既不审美又不道德的。这样的说法看起来是严酷的,但在事实上这确是如此。婚姻只能在一种意图之下达成,它才会在同样的程度上既是伦理的又是审美的,但这个意图是内在的(immanent)[182];所有其他的意图都在把那同属的东西拆开,并因而使得“那精神的”和“那感官性的”都变成一些有限。事情完全会是这样:一个个体借助于诸如此类的说法,尤其是在那些被描述出来的感情在他身上有着某种真相的时候,他能够赢得一个女孩子的心,但是这就出了毛病,并且她的本质也真正地出离了其平衡[183],并且,如果一个人要和一个女孩结婚是出于除了“因为这个人自己爱她”之外的其他原因,那么这对于那女孩就总是一种侮辱。

现在,就算是——用你的表达来说的话——每一个“种马”考虑就其本身而言都与婚姻无关,那么,对于那不曾在自己的关系中受到打扰的人来说,家族就显得像是一种祝福了。这却是一件美丽的事情,一个人尽可能多地欠着另一个人;而一个人所能够欠另一个人的,最高的无疑就是生命了。然而一个孩子却能够欠一个父亲更多;因为这孩子肯定不是空白而赤裸地接受生命,而是接受那带有一种特定内容的生命,并且,在他在母亲的乳旁获得了足够长久休憩之后,他就被放置到了父亲的胸前,同样,父亲也以自己的血肉、以在久经沧桑的生命中用极大的代价换得的经验来营养他。又有什么样的可能性是一个孩子所不蕴含着的呢;你恨所有以孩子来驱动的偶像崇拜,这我完全同意你,尤其是那整个家族的仪式和那种在午餐与晚餐餐桌上的给整个家族接吻的孩子环传[184],家族崇拜,家族期待,而父母们则扬扬自得地为那已经过去的诸多麻烦而相互感谢对方,并且为这一已经生产完成的艺术产品而欣喜;是的,我承认,我几乎能够像你一样讥刺性地针对这种恶劣事情;但我不让自己进一步受到这种事情的烦扰。孩子是属于家庭的最内在、隐秘的生命,并且人们也应当把在这件事情上的每一种严肃的或者敬畏神的想法灌注在这一“光明—黑暗的[185]”神秘性之中。但在那里随后也会显现出,每一个孩子都还会有一圈神圣的光环围绕着自己的头,每一个父亲也会感觉到,在孩子身上有着比这孩子所欠他的更多的东西,是的,甚至他会带着谦卑感觉到这孩子是一种信托给他的东西,并且他在那最美丽的意义上也只不过是继父。那不曾感受到这个的父亲,他总是虚荣虚妄地看待自己的父亲尊严。让我们免受所有这些不合时宜的亢奋的搅扰吧,“孩子出生时的所有打躬作揖的问候”,但在你带着霍尔堡的亨利克腔调要向那不可思议的事情尽你的义务[186]时,也让我也免受你的恶作剧调笑的搅扰吧。一个孩子是世界上最伟大和最有意义的事情,最不起眼和最微不足道的事情,一切都要看我们怎样来看待它,并且在我们体验到一个人在这方面是怎样想的时候,我们就有机会透视进这个人的内心深处。一个婴儿几乎能够对我们起到滑稽的作用,如果我们想着它的要“作为一个人”的要求;这婴儿可以起着一种悲剧性的作用,如果我们想着婴儿哭叫着地进入这个世界,要花很长时间才能够使之忘记哭叫,并且没有人解释过这一婴儿哭叫。这样,它能够以许多方式起作用;但是那宗教性的看法,它能够很好地进入于其他看法的关系中,则仍然是那最美的一种。而现在你,你当然是喜欢可能性,并且关于孩子们的想法肯定是不会对你起到欣悦的作用;因为我不怀疑,你好奇而散漫的想法也曾向这一世界窥视过。这自然是因为你想要控制住可能性。你非常喜欢处于孩子们在黑暗的房间里等待着圣诞树被公开亮出[187]时所处的状态;但是一个孩子肯定就是完全另一种类型的可能性,并且一个孩子是那么严肃,以至于你肯定不会有耐心去承担这可能性。然而孩子们是一个祝福。一个人带着深刻的严肃想着对自己的孩子最好的事情,这是美的和善的,但是,如果他没有不时地想到,这不仅仅是一种放在他身上的义务,一种责任,而且这些孩子们也是一种祝福,在天上的上帝不曾忘记这连人们都不会忘记的事情:在摇篮里放一件礼物[188],那么,他就还是没有将自己的心灵扩展开,既不曾将之扩展到审美的感情,也不曾将之扩展到宗教的感情。一个人越是有能力去坚持“孩子们是一种祝福”,他通过越少的斗争并且带着越小的怀疑来保存这一珍宝——那婴儿所拥有的唯一的好处(当然也是合法地拥有的,因为上帝自己将之放置在了那里);那么它就越美丽,它就越多地是审美的,它就越多地是宗教的。我自己有时也在街上到处溜达,听任我自己的想法和那瞬间的环境所唤出的印象来决定我自己。我曾看见一个穷妇人;她做着小生意,不是在一家店里或者一件棚架里,而是站在那开放的场地里,她在风雨中手臂里抱着一个小孩子站在那里;她自己干净整洁,孩子是被很小心地包裹起来的。我看见过她许多次。有一个高雅的女士走过,几乎在教训着她,因为她没有把孩子留在家里,尤其是因为这孩子对于她只是一种妨碍。一个牧师也从同一条路上走过,他靠近她,他想要为孩子在托儿所里找一个位子。她友好地对他道谢,但是你真是该看一下她弯下身子探视那孩子所用的目光。如果这孩子被冻结住了,那么这目光就会使之融化;如果这孩子已经冰冷地死去,那么这目光就会起死回生地将这孩子唤醒;如果这孩子因饥渴交加而疲惫的话,那么这目光中的祝福会为这孩子重新带来活力。但这孩子在睡觉,甚至没有这孩子的微笑来酬答母亲。看,这个女人感受到了,一个孩子是一种祝福。如果我是一个画家,我除了画这个女人之外永远也不想再去画别人。这样的一幅景象是罕见的,它就像是一朵罕见的花,一个人能够有机会看见就是一种幸运。但是,精神的世界并不置身于虚妄之下[189],如果我们找到了树,那么它就不断地开花;我常常看见她。我把她指给我的妻子看;我不曾把自己弄得很重要、不曾仿佛自己拥有神圣的全权去奖赏而向她送丰富的礼物,我谦恭地将自己置于她之下,其实她既不需要金子或者高雅的女士们或者托儿所和牧师,也不需要一个可怜的在宫廷与城市法庭[190]任职的法官(Assessor[191])和他的妻子。她根本就不需要任何东西,除了想要孩子在什么时候也会以同样的温情来爱她之外,而她也不需要这个,但这是她所应得的酬报,一种上天不愿漏掉不给她的祝福。这是美丽的,这甚至感动你铁硬的心肠,这一点你无法否定。因此,我无须为了赢得你对于“一个孩子是一种祝福”这说法的认同而诉诸那些人们在想要通过诸如“一个人有时候会是多么地孤独”、“没有一群孩子围着,那是多么不幸”之类的想法来吓唬单身汉时常常使用那些恐怖画面。一方面也就是,你可能根本不会被吓着,至少不会被我吓着,甚至也不会被整个世界吓着(在你一个人在沉郁想法的黑暗房间里与自身独处时,那么无疑你有时候会因你自己而变得恐惧);另一方面则是,一个人为了让自己确信自己拥有着一种善的东西而不得不以“别人不具备它”的想法来让别人感到不安,这在我看来总是可疑的。因此,尽管去讥嘲吧,尽管去提及那些在你的嘴唇上舞动的词句吧,四个座位的霍尔斯坦马车[192];尽管去为“旅程不长过到‘弗莱斯贝尔’[193]”而感到乐不可支吧,尽管坐在你舒服的维也纳马车[194]里从我们边上驶过吧,但是你还是要警惕啊,不要常常在这方面投身于你的讥嘲中,它可能在宁静之中发展转化成为一种你灵魂中理想的渴慕,它会来惩罚你让你付出昂贵的代价。

然而,在另一种意义上,孩子们也是一种祝福,因为我们自己从他们那里学到如此不可描述之多。我曾见到过骄傲的人们,迄今没有什么命运曾使他们谦卑屈辱过,他们带着这样的一种确定抓住他们所爱的女孩,将之拉出其所属的家庭生活,这就好像是他们想要说:如果你拥有我,这就该是足够了;我习惯于冒着风暴向前,现在则有的是更多,因为关于你的想法会激励我,现在,因为我有的是更多使我为之去奋斗的东西。我曾看见同样的这些人成为父亲;一个小小的事故发生在他们的孩子身上,这就已经能够使他们谦卑屈辱,一场疾病会把祈祷辞带上他们骄傲的嘴唇。我曾见到过把几乎是对那在天上的上帝的鄙夷作为一种荣耀的人们,他们习惯于挑选每一个他的忏悔者作为他们讥嘲的靶子,我曾见到他们作为父亲出于对孩子们的关怀而雇佣那些最为虔诚的人们。我曾看见以自己骄傲的目光使得奥林匹斯山颤抖[195]的女孩们,其虚荣的心思只为浮华富丽而成活的女孩们,我曾看见她们作为母亲承受着一切屈辱、几乎是乞求着那些她们认为能够对孩子们是最好的东西。我想着一个特定的事例。那是一个非常骄傲的女士。她的孩子病了。城里的那些医生中的一个得到了招请。但是这医生因为以前所发生的事情而拒绝到来。我看见了她去他那里,等在他的前厅以求借助于祈求来感动他走出来。然而,如此强烈感人的描述,它们又能被用在什么地方呢?尽管它们是真实的,却不像那些不怎么感人的例子(那有着眼睛去看的人每天都能够看见这类例子在向自己呈现出来)那样在自身中有着陶冶感化的意义。

此外,我们也以另一种方式从孩子们那里学到很多。 在每一个孩子那里都有某种本原的东西,这东西使得所有抽象的原则和标准都多多少少地在其上搁浅。我们必须自己从头开始,常常是带着很多艰难困苦。在这句中国谚语中有着一种深刻的意义:好好教养你的孩子,然后你就会知道你欠你父母的是什么[196]。现在人们所说的则是:那被置于一个父亲身上的责任。我们和别人交往,我们试图向他们灌输关于那我们认为是对的东西的观念,也许我们做出诸多的尝试;在这一切都不起作用的时候,那么我们就不想再与他们有什么关系,我们洗净自己的双手[197]。但是这样的瞬间——一个父亲敢于或者更确切地说一颗父亲的心能够决定去放弃每一个更进一步的尝试,这样的瞬间会在什么时候到来呢?整个生命在孩子们那里再次得到体验,这时我们才几乎刚刚懂得自己的生命。然而与你谈论所有这一切并不会真正起到什么作用;有些事物,如果我们不曾对之有过体验,那么我们就永远都不可能获取任何对其内容丰富的观念,这之中包括“作一个父亲”。

现在,终于是那美丽的方式了,我们能够以这种方式通过孩子而使自己去与一种“往昔”和一种“以后”联系起来。尽管我们没有十四个祖先和对于生产出第十五个的担忧,我们在自己之前有着一个远远大得多的血缘传承,去看一下这传承是怎样在那些家族中仿佛是慢慢地形成一种特定的样式,这也真的是一件挺愉快的事情。 现在,这样的一类观察无疑是那没有结婚的人也能够着手进行的,但是他不会在这样的一种程度上感觉到有让自己去这样做的要求或者名分,因为他自己在某种程度上是在骚扰性地介入其中。

或者,一个人结婚,是为了得到一个家。他在家里觉得无聊,他曾去国外旅行并且觉得无聊,他又回到了家里并且觉得无聊。为了有个伴,他养了一条出奇美丽的水獚狗[198],一匹纯种马,但是他还是觉得缺乏什么。在人们与志同道合者聚集一处的那家饭馆,他长时间徒劳地寻找一个自己认识的人。他得知那人结婚了,他心里充满温情,感伤地想着自己往昔的日子;他觉得自己的四周空荡荡什么也没有,在他离开的时候没有人等着他。年老的女管家在本质上是一个非常好心的女人,但她也不知道怎样去使得他振作起来、使得气氛变得舒服一点。他结婚了;邻居拍手,觉得他做得聪明理智,并且,在这之后他开始谈论家务中最重要的事情,最重要的世俗的好处,一个和善可靠的厨娘,他可以放心地让她自己去集市,一个手巧的侍女,她如此机灵因此他可以让她干一切。现在,甚至即使这人是这样一个年老秃顶的伪君子,他也一样会满足于和一个守夜妇[199]结婚的;但是事情常常并非如此。那最好的也不够好,并且,最终他成功地俘获了一个年轻美丽的女孩,然后这女孩被煅铸成一个这样的苦役奴。也许她从不曾爱过,多么可怕的错误关系啊。

你看,我让你表述出你的看法。然而你不能不承认,尤其是在那些简单的阶层里,我们能够看见许多婚姻是带着“得到一个家”的意图而结成的,并且它们还是相当美丽的。那是一些年纪相当轻的人们。他们不曾在世界里有过什么特别的闯荡就已经获得了必要的生活来源并且在这时就想到要结婚。这是很美丽的,并且我也知道,你绝不会想要去用你的讥嘲来针对这样的一些婚姻。某种高贵的淳朴同时给予了它们一种审美的和一种宗教的色调。就是说,在这里,“想要有一个家”的这种想法是根本不蕴含任何自我本位的成分的,相反,对于它们,与此关联着的是关于一种义务的观念,一种作为,它既是一种被加置在它们之上的要求,但对它们说来也是一种“心爱的义务”。

我们足够频繁地听结了婚的人们通过这样一种说法来安慰自己并让那些未婚的人们感到紧张:是啊,我们还是有着一个家,到我们年老的时候,有着一个居留地点;有时候他们在这教诲的风格中加上一种异常的礼拜天式庄重的语气[200]:我们的孩子和孩子的孩子会在有一天合上我们的眼睛并且哀悼我们。相反的是那未婚者们的命运。人们带着一定的羡慕承认,他们在他们的年轻时代是有过一段更好的时光,他们在宁静无声之中甚至希望自己还没有结婚,但这结婚还是值得的。未婚的人们的情形就像那富人的情形,他们在事先把他们的那一份用掉了[201]。

现在,所有这样的婚姻都有着这样一个错误,它们把婚姻中的一个单个的环节弄成婚姻的意图,并且,自然尤其是上面提到的那前一种类型的婚姻,在他们不得不承认一场婚姻比“去获得一个舒适的、安逸的和便利的家”还是意味了稍稍更多的一些东西的时候,他们常常觉得很失望。但是现在,让我们再从“那错误的”之中抽离出来以便去看一下“那美的和真的”。不是每一个人都现成地就能够把自己的活动展开得这么广,并且有许多自以为是在为某种伟大的事物效力的人们或早或晚地陷进了一种谬误之中。这里所说的这些当然不是在暗示你也是如此;因为你自然是头脑太管用而不会不马上就嗅出这一幻象的气味来,而你的讥嘲则足够频繁地击中它。从这方面看,你有着一种非同寻常程度上的放弃,并且一了百了地显示出了一种完全的听天由命。你更喜欢让自己愉快。你在任何地方都是一个受欢迎的客人。你的诙谐机智,你在交往中的随便,某种和善,同样正如某种恶毒[202],这使得人们在一见到你之后马上就会由此联想到一个令人愉快的夜晚。在以前你一直是并且以后也一直会是我家里的一个受欢迎的客人,一方面是因为我不算是在极大程度上害怕你,一方面是因为我在我有必要害怕你之前尚有很好的前景;我唯一的女儿只有三岁,你当然不会这么早就开动你的远程信号联络系统。有时候你半责备我说我更大程度地从世界上隐退了,我能记得有一次是那调子:告诉我,珍妮特[203]。之所以如此,其原因自然是,正如我那时也曾回答过你的:我有一个家。正是从这个角度看,不管是要真正地留意你还是所有其他人,这都是同样地难,这就是说,你总是有着别的各种定性。如果我们要把人们从他们的幻觉中拉出来,那么你就总是“以各种各样方式给出服务”。从总体上看,你是不知疲倦地追猎着各种幻觉以便将它们砸碎。你说话如此理智、如此有经验,以至于每一个人尚未对你有进一步认识的人都会以为你是一个冷静稳重的人。然而你根本就没有达到“那真的”。你通过去消灭幻觉而保持停着,并且,在你在所有可能想象得出的方向上都这样做了的时候,然后你就真正地努力去一路进入一种新的幻觉,这幻觉就是:一个人能够以这样的方式来保持停着。是啊,我的朋友,你生活在一种幻觉中,并且你什么都没有达成。在这里我提及了这样一个词,这个词对你一直就有着一种那么奇怪的作用。达成——“那么谁达成了什么东西呢?这恰恰就是最危险的幻觉之一;我从来就不在这世界里忙碌什么,我尽我可能地找乐子,尤其是在那些自以为是在达成什么的人们身上找乐子;一个人会以为自己在达成什么,这难道不是难以描述地可笑吗?我才不会用这样大的要求去拖累我的生活呢。”每一次你这样说,你都对我起到一种极其不舒服的作用。这让我反感,因为在那之中有着一种肆无忌惮的非真相,这种非真相借助于你的才华总是会为你带来胜利,至少总是把笑声带到你的这一边[204]。我记得有一次,在你长时间地听着一个愤慨于你的演讲的人说话之后,一开始你一句话也没有回答他,而只是用你讽刺性的微笑刺激着他,然后作为一种为在场者们给出的普遍喜乐,你回答说:是啊,如果您把这一演讲加进您所达成的其他东西中,那么我们就至少无法就您对于“您真的是为那伟大的和为那些单个的达成了一些什么东西”的信念而责备您了。在你这样说的时候,我感到难过,因为我觉得某种对你的怜悯。如果你再不有所自制的话,你身上的一种丰富的天性就会被摧毁掉。因此你是危险的,因此你的感情突发、你的冷漠有着一种力量,这力量是我在那许多涉猎于“觉得不满”这一专业的人们中的任何其他人身上所看不到了。其实你也不属于那些人,他们是你的嘲讽的对象;因为你已经走得太远太远了。“你是快乐而满足的,你微笑,你戴着帽子稍稍有点斜,你不为生活的悲哀过度操劳,你至今没有让自己加入到任何翻了三倍的哀伤团体[205]”。但正因此,你的言论对于年幼者们是那么危险,因为他们一定会被你所赢得的在生活中的一切之上的优势弄得目瞪口呆。现在我不想对你说:一个人应当在世界上达成什么;但是我想说,在你的生命(你在你这生命之上扔下了一道无法渗透的纱罩)之中难道就没有一些事情是属于这样的类型:在这些事情之中你是想要达成什么的,尽管你的沉郁因为这要被达成的事情太微不足道而在痛苦中受着煎熬。在你的内心深处,这所有的一切看上去和你外在地显示出的是多么地不一样啊!难道在那里不是有着一种深刻的悲哀,因为你什么都无法达成?至少我知道一个情况;有一次你曾对之稍稍说了几句不被人留意的话。无疑,如果让你能够达成什么的话,那么你是愿意付出一切代价的。你无法达成什么,这到底是不是你自己的错,为了能够去达成什么,你的骄傲是不是必须被打破(这我不知道,并且我永远也不应当进一步强行挤进你的心灵);但是为什么你总是与所有那类糟糕的东西(这类东西倒是很为你那常胜的力量而欢欣的)为伍呢?正如前面所说,我们足够频繁地会感觉到,一个人在这世界里所达成的东西是多么的微不足道。我不是在沮丧之中这样说,我对我自己没有什么真正地可责怪的;我想,我带着良心和乐趣来进行我职位上的工作,我永远也不会觉得忍不住要去管那些与我无关的事情以求达成更多,然而,这却是一种非常局部的活动,并且,其实也只有在信念之中,一个人才会确信自己达成任何东西。但是,与此同时,我另外有着我的家。在这方面我常常想到耶稣·西拉的美丽词句,我也请求你想想这些话:“获得贤能妻子的,就是获得了最好的产业:即一个与自己相称的助手,和扶持自己的柱石。哪里没有垣墙,财产必被抢掠;哪里没有妻子,人就要漂泊嗟叹。谁能相信一个武装起来,从一城窜入另一城的强盗呢?同样,谁也不相信一个没有家室,一到晚上便到处寻找居所的人。”[206]我不是为了获得一个家而结婚的,但是我有一个家,而这是一个极大的祝福。我不是(我相信你不至于会将我称作)一个丈夫愚人,如果说是像“英格兰的女王有一个丈夫[207]”,那么,我不是在这样一种意义上的“我的妻子的丈夫”;我妻子不是亚伯拉罕家的女奴,我不会将她和孩子一同驱逐走[208],但她也不是一个女神,我不会以多情的空中交叉跳跃[209]来环绕着她走。我有一个家,而无疑这个家对于我并非就是一切;但是我知道,对于我妻子,我是她的一切,一方面是因为她以她的全部谦卑坚信这一点,一方面是因为我自己知道,我是并且也应当是她的一切,只要一个人对于另一个人来说能够成为其一切。在这里我就能够向你阐明“一个人对于另一个人来说能够成为其一切”之中的“那美的”,而无需任何有限的或者个别的事情来令我们回想起这一点。我可以尽管大胆地谈论这一点,因为她肯定不会到头来站在阴影之中。她并不需要我;我所娶的不是一个穷女孩,对她我并非是(如同这世界带着对自身所有可能的鄙视所说的)在做一件善事;这不是一个矫揉造作的愚昧女,我当初出自别的原因娶回来而现在又借助于我的智慧发掘出某种长处,不是的。她是独立的,并且更多的是,她那么知足以至于她无需出售自己;她很健康,比我更健康,尽管也更热烈。她的生活当然不可能像我的生活一样经历丰富或者饱经反思;我也许能够通过我的经验来帮助她避开许多谬误,而她的健康则使得这帮助成为多余。真的,她确实什么也不欠我,然而我对于她却是一切。她不需要我,但我并不因此而可有可无;我看护着她,并且连睡觉都像尼希米那样武装着[210],——如果重复一下我在一个类似场合中脱口而出的表述,并向你显示一下我不曾忘记了你那讽刺性的评价,那么我们可以这样说:这对于我妻子来说该是一种极大的烦扰了。我年轻的朋友,这样的说法并不让我很挂心,正如你也能够由此看出来,——我重复着它并且,我向你保证,不带任何恼怒。就是以这样的一种方式,我对于她是完全的乌有,并且也是她的一切。相反你对于一大群人都是一切,但是在根本上你对于他们什么也不是。也可以设想一下,在那些你与人们所进行的瞬间即逝的接触中,你能够以这样的一种“那令人感兴趣的”(det Interessante)的宝贝来装备一个人,能够唤醒他去进入那么多的创造性本身,以至于这足够他用上一辈子了,(另外,顺便说一下,这东西肯定是不可能的),设想一下,他通过你而赢得了——你自己,你就失败了;因为你到头来并没有发现任何那种“你能够希望自己去成为其一切”的单个的人,并且就算这是你的伟大性的一部分,那么在事实上这一伟大性就实在是太令人痛苦了,乃至我会祈求上帝让我免除这种伟大性。

我们首先必须去与那关于“一个家”的观念联系起来的,就是这一想法——“这是一种作为”,这样,我们就能够借助于这想法来消除掉每一种关于“舒适”的不健康而可鄙的想法。甚至在男人的享受中,也应当有着一个“作为”之环节[211],尽管它不表现在一种个别的外在有形的行为之中。在这方面,男人完全可以是活动性的,尽管他自己不觉得如此,而女人的家庭活动则更为外在有形。

然而,下一个与那关于“一个家”的观念联系着的,是这样的一种对于细节的具体化,对此要在一般的意义上说一些什么,那是非常难的。在这方面,每一个家庭都有自己的特殊性,并且如果能够去认识这一类中的多种样式,那会是非常令人感兴趣的事情。然而,我们所关心自然是:每一种这样的特殊性都被某一种精神渗透着,拿我作为例子的话,所有那些在各种家庭中的分离性的恶劣因素都是令我反感的,它们在第一次就马上有意地显现出,在它们那里一切都是多么地奇特,有时候会出格到这样的地步,乃至整个家庭使用一种古怪的语言来说话[212],或者使用一种如此神秘的暗示,以至于人们无法搞明白它们是怎么回事。这事情的核心就在于,那家庭拥有着这样一种特殊性;而这事情中的艺术则是在于,它知道怎样去隐藏起这特殊性。

那些为拥有一个家而结婚的人们总是叫喊着,没有什么人等着他们,没有什么人迎接他们,等等。这足够充分地显示出,他们其实只是在他们也想着一个“在外”的时候才有着一个家。感谢上帝,我从来就无须走出去,既不用为了去记住也不用为了去忘记“我有一个家”。“有一个家”的感觉常常在我坐着的一刻攫住我。我也无须走进客厅或者餐室去确定它。这感觉常常会在我一个人独自坐在工作室的时候来抓住我。它会在我斗室的门打开的时候抓住我,而我稍后在窗格子上看见一张充满生命喜悦的脸,窗帘重新拉起,门上有非常轻的敲击声,然后一个头以这样一种方式探进门,以至于一个人会以为这头不属于任何身体,而她则在同一个“此刻”站在我身边,并且重新消失;这感觉能够在夜很深我一个人孤单地坐在那里的时候(就像从前在学生宿舍的那些日子)抓住我。这时,我可以点亮我的灯,蹑手蹑脚地潜进她的卧室看她是不是真的睡了。现在,这是当然的了,这感觉也常常在我回到家的时候抓住我。并且,在我按了门铃的时候,她知道这是我通常回家的时间了(从这方面看,我们这些可怜的公务员也是受到了很大的妨碍:我们没有办法让我们的妻子感到意外),这时,在我能听见里面的一点嘈杂和那由孩子们和由她发出的喧闹声的时候,她知道我通常按门铃的方式,她自己置身于这一小群人中作为他们的首领,她自己是那样地孩子气,以至于她看上去与孩子们竞相欢叫,——这时我感觉到,我有一个家。然后,在我看上去很严肃的时候(你谈论很多关于“去作为善于看人的鉴赏家”,而“看人的鉴赏家”,又有谁能够比得上一个女人那样善于洞察人呢),这个几乎是欢悦的孩子又是怎样地变成另一种样子的呵;她不会变得绝望,也不会有坏心情,相反在她身上有着一种力量,不是硬性的,而是无限地柔韧,像那能够剖石的剑,但却盘绕着腰围[213]。或者,在她看见,我有点不耐烦而快要暴躁的时候(我的上帝,这样的事也会发生),她又能变得怎样地随和呵,然而在这一随和之中又蕴含着多少优越呵。

别的,我能够在这一关联上想要对你说的其他东西,我最好是将之与一个特定表述联系起来,我想人们完全能够合情合理地将这表述用在你身上,并且这是一个你自己也常常用到的表述:你在这个世界是一个客旅和寄居者[214]。更年轻的人们,他们想象不出一个人为经验所付出的代价有多大,也丝毫感觉不到那是怎样的一种不可言说的财富,他们很容易就会被卷进这同一个漩涡,他们也许会觉得自己受到你的讲演的影响就好像那是一阵清新的微风,引诱他们外出到你展示给他们的那无边无际的大海,你自己会变得青春荡漾地沉醉,在那关于这一“无限”的想法上几乎无法驾驭,这“无限”是你的元素,一种元素,它就像大海一样不变地把一切藏在自己深深地底部。你在这一水域上已经是一个经验丰富的人了,难道你不应当去知道怎样去讲述关于事故和海难的事情吗?当然,在这大海之中,一个人在一般的情况下对另一个人的情形所知不多。一个人并不备有巨大的轮船,要让大船下水将之推向深处是很费力的事情,不,那是非常小的船,只适合于一个人的小舟;他利用那瞬间,他扬帆,他以骚动的想法的无限急速划过,孤独地在那无限的大海上,孤独地在那无限的天空下。这种生活是充满危险的,但是一个人已经亲密于那关于失去生命的观念;因为,这样的一种享受(一个人以这样的一种方式消失在“那无限的”之中,唯独只剩下的就是“一个人享受这一消失”),这才是那真正的享受。航海的人说,在那浩瀚的“世界之海”上人们可以看见一种航船,人们将之称为飞翔的荷兰人[215]。它能够张展开一面小帆,然后以极速在大海的表面划过。如此差不多就是你在生活的大海上航行的情形了。一个人孤单地在自己的皮筏子里,他是足够地自在于自身了,他不再与任何人有什么进一步的关系,除非是在这样一个瞬间里他自己有这个愿望。一个人孤单地在自己的皮筏子里,他是足够地自在于自身了。我无法明白,这人又怎样能够去填充掉这一空虚,但既然你是我唯一认识的一个认为在那之中有着某种真实的东西的人,而且我也知道你在船上是有着一个能够帮助填充时间的人。因此,你是应当说:一个人孤单地在自己的小舟上、孤独地与自己的悲哀在一起、孤独地与自己的绝望在一起;一个人怯懦到了足够的程度,他就宁可保持这种孤人独舟也不愿去将自己投进康复的痛楚之中。现在,请允许我来指出你生活中的阴影面,并非是仿佛我想要让你害怕,我绝没有想要扮妖魔鬼怪的打算,而且你也太精明,你不会让自己受这一类东西影响。但仍然还是想一下这样一种意义上的“在这个世界是一个客旅和寄居者[216]”,想一下在此之中所蕴含的那痛楚的成分、那忧伤的成分、那屈辱的成分。我不想通过用关于那种凌乱的家族归属、那种你所反感的畜棚气味的想法来刺激你而来扰乱掉我可能会留给你的印象;但是想象一下那处在其美丽之中的家庭生活,这种生活以这样一种方式建立在一种深刻而真挚的结合体上:那结合起一切的东西却是神秘地隐藏着,这一样东西被机智巧妙地牵卷进那一样东西,这样我们只能够隐约地去感觉这关联;想象一下这一家庭的隐秘生活本身,它披有一种如此美丽的外在形式,以至于我们不会在任何地方磕碰上那衔接处的硬的地方;并且,现在想象一下你与这家庭的关系。一个这样的家庭恰恰会让你感到舒服,并且,你也许会常常因为进入它而感到欣悦,你会通过你的轻松随和马上就仿佛已经在此之中达到了一种亲密。我使用“仿佛”;因为你不是真的进入这种亲密,并且因为,既然你总会继续是一个客旅和寄居者[217],你就无法真的进入这种亲密,这是很明显的。人们会把你看成是一个受欢迎的客人,人们也许会足够友好地尽可能让你事事顺心,人们会和蔼礼貌地对待你,甚至人们会像对待一个自己所喜欢的孩子那样地对待你。而你,你会在不知疲倦地处在关注中,别出心裁地以各种方式使得这家庭感到高兴。不是吗,这非常美丽,你无疑会在某一奇怪的瞬间不禁有想要说这话的感觉:你不喜欢看见一家人穿着睡衣、或者女儿穿着拖鞋、或者女主人不戴帽子,并且,如果你更确切地看一下,你就会看出,在这家人待你的正确行为之中有着一种极大的羞辱;每一家人家都得这样待人接物,而你成为那被羞辱的人。或者,难道你不相信,这一家人隐藏着那属于他们自己的完全另一种不同的生活,那是他们的神殿圣地,难道你不相信,每个家庭仍然有着家神,尽管这家人没有把它们放在前厅[218]?而在你的表述之中不是隐藏着一种极其精致的弱点吗;因为我真的不相信,假如你什么时候结了婚的话,你能够忍受看见你妻子穿着睡衣,除非这件衣服是一件专门设计出来让你愉快的装饰。无疑,你认为你为这家人尽了不少力来让他们有所娱乐、来向他们铺展上某种审美的光泽,但是想象一下,如果与这家人对他们自己所拥有的内在生活的关注相比,他们把你所做的这些根本就看得不重要。在与每一个家庭的关系上,你的情形都是如此,并且,不管你有多骄傲,在那之中蕴含了一种羞辱。没有人和你分担悲哀,没有人信任你。无疑,你认为常常会有人与你分担悲哀或者信任你,我们都知道你以大量的心理学观察丰富了你自己,但是这常常是一种假象;因为人们很愿意和你随便闲聊,并且远远地触及或者让你感觉到一点关心,这是由于通过这闲聊而在你那里骚动起来的“那令人感兴趣的”缓和人们的痛苦,并且就其本身就已经有了一种舒适感,这使得人们欲求这种药,但也并不是需要这种药。而如果这时有人恰恰是因为你那隔绝的位置(你知道,人们更愿意在一个乞讨的僧侣那里而不是在他们的神父那里领圣餐[219])来找你,这却也永远也不会得到真正的意义,不管是对于你还是对于他;对于他没有真正的意义,因为他感觉到那种蕴含在“信任你”之中的偶然随意性;对于你没有真正的意义,因为你不能够全然地无视你能力所依赖的这种模棱两可。现在,不可否认,你是一个很好的手术操作者,你知道怎样去穿透进悲哀和忧虑的最秘密的围栏,但却是以这样一种方式,你并不忘记回去的路。好吧,我设想你成功地治愈了你的病人,你并不由此得到什么真正的和深刻的喜悦;因为这一切都有着偶然随意性的烙印,并且,你没有任何责任。只有责任能够给人祝福和真正的喜悦,哪怕一个人无法把事情办得有一半像你这么好,也是如此;这常常在一个人什么都没有做的时候给予祝福。但是,在一个人有了一个家的时候,那么他就有了一种责任,而这一责任本身就给予人安全和喜悦。恰恰因为你不想具备这责任,于是你就不得不承认,你所老是抱怨的这事情——“人们对你没有感恩之心”,是完全合情合理的。然而,说你以这样一种方式去投身于对人们的治疗,这其实也是很罕见的事情,在一般的情况下,如同我在前面对你说过的:你的首要活动是对准了“去消灭幻觉”这一方向,并且偶尔也花功夫让别人进入幻觉。如果我们看见你和一个或者两个年轻人在一起,看你怎样地通过几个动作就已经帮助他们在出离他们所有的幼稚的而在许多方面又是起着拯救性作用的幻觉的路上走了相当长的一段了,看他们现在变得怎样地比现实更轻松,看那些翅膀怎样地伸展开,而与此同时你自己则像一只有经验的老鸟在给予他们一种观念,关于什么是一个人用来飞越整个生存的拍翅;或者,如果你和年轻的女孩子们一起进行类似的演习,研究飞行中的差异:一个人在男性的飞行中听见的是拍翅的声音,而女性的飞翔则是像一种深深梦去的划桨动作。在人们看见这些的时候,基于所发生的这一切中的这种艺术,又有谁会对你生气呢?而因为这之中所蕴含的不负责任的轻浮,又有谁应该不对你生气呢?确实,你可以这样谈论你的心,就像老歌谣中所说的:

我的心像一只鸽舍

这一只飞进来,那另一只飞出去[220]

只是就你而言我们不怎么看见它们飞进来,而更多的只是不断地看见新的飞出去。但是,一只鸽舍,不管它在别的意义上可以是宁静温馨有着家园感的家的多么美丽的比喻,我们也实在不能以这样一种方式来看它。像这样只是让生命白白经过而不曾在之中赢得一种稳固可靠,这岂不是痛楚而忧伤的事情吗;像这样,我年轻的朋友,生活对于你从来就得不到内容,难道这岂不是一件忧伤的事情。在“一个人变得更年长”这一感情中有着某种忧伤的东西,但如果一个人无法变得更年长,那么这时来抓住这人的就是一种远远更为深重的忧伤。在这一瞬间,我恰恰感觉到我称你为“我年轻的朋友”是多么有道理。七年的差距肯定不是永恒,我不会在“理智的成熟”上赞美我超过你,但是在“生命的成熟”上,我则无疑会这样做。是的,我觉得我确实已经变得更为年长了;而你则仍然不断地坚持着青春最初的惊讶。在我有时候(尽管很少)觉得我疲倦于这个世界的时候,那么,这也是与一种宁静的崇高感联系在一起的,这时,我想着那些美丽的词句:有福了,那些息了他们的作为的人[221]。我并不自欺地以为在生命中有过伟大的作为,我不曾回绝掉那被指派给我的,并且,尽管它是无足轻重的[222],那么,去为它而高兴,尽管它无足轻重,就也是我的作为了。你肯定不是离开你的作为而去静止[223],静止对于你是一个诅咒,因为只有在骚动中你才能生活。静止是你的对立面,静止使得你更为骚动。你就像一个进食只能使之更饥饿的饥者,一个饮水只会使之更渴的渴者。

然而,我还是回到那前面讨论的东西,回到那些有限的意图——人们为了它们而结成婚姻。我只提及了三个,因为它们看上去还是一直有着自为之处,因为它们还是一直反映着婚姻中的某个单个环节,尽管它们在它们的片面性中会变得很可笑,完全正如它们是不审美也不宗教的。还有各种各样完全是很可怜的有限考虑,我不想提及了,因为让人们觉得它们可笑都是不可能的。诸如一个人为了金钱的缘故而结婚,或者出于嫉妒,或者为了那些前景——因为存在这样的前景,她马上会死,或者她会活很久但成为了一根得到了祝福的枝条而会硕果累累[224],这样他就能够通过她而把一整排叔叔和阿姨的遗留物扫进口袋。所有诸如此类,我都不愿去提及了。

作为这一考究的收获,我可以在这里强调:我们看见,如果一场婚姻是审美的和宗教的,那么它就不可以有任何有限的“为什么”;而这恰恰是那最初的爱之中的“那审美的”,这样一来,婚姻再一次同水准于[225]那最初的爱。这就是婚姻中的“那审美的”:婚姻在其自身中藏有一种丰富多样的“为什么”,而生活将这丰富多样的“为什么”公开在自己的全部祝福之中。

然而,既然我决定首先要展示的东西是婚姻的审美有效性,既然婚姻用来将自身与那最初的爱区分开的东西是“那伦理的”和“那宗教的”,而“那伦理的”和“那宗教的”(只要它们是在某种个别的东西上寻找自己的表达)最直接地就是在婚礼仪式中去找到自己的表达,那么,为了避免看上去我好像是在太轻松随便地对待这问题,为了避免使我自己沾上哪怕是一小点责任而让我看上去有这个嫌疑——因为我仿佛是在掩盖那介于那最初的爱和婚姻间的分裂(而这一分裂是你和许多其他人构建出来的,尽管是出自不同的原因),因此,我将详细地阐述这一点。在这里,你的说法完全可以是对的:在一大群人不反对这个分裂时,他们不反对的原因就是在于他们缺乏精力和学养来进行思考,不管是对前者还是对后者的思考。然而,让我们进一步看一下婚礼以及它的仪式[226]。也许你也会在接下来的文字中觉得我是全副武装的,而对这事我可以向你确定,并且不会让我的妻子感到不快,因为她很愿意看见我远离像你和你的同类这样的自由劫掠者。另外,我认为,就像基督徒总是应当能够阐释自己的信仰[227],同样,一个已婚男人也总是应当有能力阐释自己的婚姻,不仅仅是对每一个屈尊请求听见这一阐述的人,而且也是对每一个他认为是值得为之去这样做的人,或者尽管作为在这一事例中[228]是不值得但他仍然觉得适合去为之这样做的人。而既然最近你在毁坏了大量的其他风景之后开始蹂躏婚姻的省份,那么,我就觉得自己受到这样的挑战而必须遇会你。

你知道婚礼仪式,是的,你曾研究过这个,我这样设定。从总体上,你是全副武装的,并且在一般的情况下,在你对一件事物的情况有了像它最久经考验的捍卫者一样清楚的了解之前,你是从来不会出手攻击这一事物的。因此有时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像你自己所抱怨的那样:你的进攻实在太漂亮,而那些应当防守的人们对这事情的了解不如你这个进攻的人。现在让我们看吧。

但是在我们进入那单个的事例之前,让我们看一下,是否在那纯粹被看作是婚礼程序的婚礼程序之中是不是有什么起着干扰作用的东西。婚礼也不是什么由那些恋人们自己在某个丰富的瞬间想出来的东西、某种(如果他们半途又有了别的想法)马上又可以重新放弃的东西。这样,这就是一种我们所面临的权力。但是,难道爱情需要承认任何除了它自身之外的权力吗?也许你会承认,一旦怀疑和忧虑教会了一个人去祈祷,他就会满足于在这样一种权力之下折腰;但是那最初的爱不需要这个。在此,你有必要回想一下,我们设想了那些相应的个体是得到了宗教性的发展的,因此,“那宗教的”是如何出现在一个人身上的,这个问题就与我无关了,我所关注的是,它是怎么能够与那最初的爱共存的;并且正如不幸的爱情能够使得一个人变得有宗教性,那么,我们在同样的程度上也能够确定:宗教性的个体们能够爱。“那宗教的”对于人的天性来说不是陌生的,无须有一个先行的断裂来唤醒它。但如果那些相应的个体是宗教性的,那么他们在婚礼上所面临的这种权力就不是陌生的,并且,正如他们的爱情将他们结合在一个更高的统一体中,“那宗教的”就是这样地将他们提高进一个更高的统一体。

那么,婚礼所做的是什么呢?首先,它给出一种对于人类之“进入存在”的概观[229],并且由此而将那新的婚姻铆定在人类的巨大族体中。由此,它给出“那普遍的”,“那纯粹人性的”,将之在意识中呼唤出来。这刺激你,你也许会说:在这样的一瞬间,一个人让自己与另一个人如此亲密地结合起来,以至于所有其他东西都从这个人这里消失掉了,而就在这样的瞬间内想到了“这是一个老故事了”[230],是某种曾发生、正在发生并且将会发生的事情,这是令人非常不舒服的。那使得你欣悦的是你爱情之中那种独特的东西,你想让爱情的全部激情在你身上燃烧,你不希望那种“所有的人和每一个人都这样做”的想法来打搅你,“这实在是平庸到了极点,试想一下它的序码意义:在1750年张三先生和端庄的李四少女[231]十点钟,同一天十一点钟王二先生和赵一少女”。现在,这听起来极其可怕,然而在你的论证中隐藏着一种反思,这反思对那最初的爱起到了骚扰作用。爱情是,如同前面所提及过的[232],“那普遍的”(det Almene)和“那特殊的”(det Særegne)的统一体,但是按照你所认为的“想要享受那特别的”(det Særlige)看,这里就有一种这样的反思,它把“那特别的”(det Særlige)置于“那普遍的”之外。“那普遍的”和“那特殊的”(det Særegne)越是相互渗透,爱情就越美丽。这之中的伟大之处既不是在于直接的也不是在于更高的意义上的“作为那特殊的”,而是在于“在那特殊的之中拥有那普遍的”。因此,想起“那普遍的”对于那最初的爱不会成为什么干扰性的序曲。另外,婚礼所达成的东西还有更多。就是说,为了回首指向“那普遍的”,它也将这些相爱者们带回到最初的父母那里[233]。这样,它不是停留在一般意义上的[234] “那普遍的”,而是在人类的最初夫妇中展示这一表述。这就是一个关于“每一场婚姻是怎样的”提示。每一场婚姻就像每一场人生,同时既是“那单个的”也是“那整体的”,同时既是个体又是象征。于是,它为相爱者们给出了“一对没有被‘对他人的反思’打扰的人”的最美的图像;它对这两个单个的人说:以这样的方式,你们也是一对,这在此重复在你们身上的是同样的事件;现在你们站在这里,单独地在这无限的世界,单独地当场于上帝面前。这样,你看见了,婚礼也给出了你所要求的东西,但它另外还给更多,它同时给出“那普遍的”和“那特殊的”。

“但是婚礼宣示出,罪进入了世界,而在这‘一个人觉得自己最纯净’的一瞬间被如此强烈地提醒去想到罪,这却无疑是不谐和的。然后,它教诲道:罪通过婚姻而进入世界[235];这看起来对相应的新婚者们不怎么具有鼓励作用,如果由此冒出什么不幸的事情,教堂可以洗自己的手;因为它不曾以一种虚妄的希望来作奉承。”教堂不曾以一种虚妄的希望来作奉承,这就其自身而言无疑是应当被看成是一种好事。进一步:教堂说罪通过婚姻而进入世界,但它又允许如此;它说罪通过婚姻而进入;但是,它是不是在教诲说这罪的进入是因为婚姻,这则可以是一个大问题。在所有的情形中,它都只是在宣示罪作为人的一般命运,而不是特定地运用在那单个的人身上,更不会说:现在你们正在行罪。确实,要去阐明在怎样的意义上“罪通过婚姻而进入”,这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看起来这情形完全就好像是:罪和感官性在这里被同一化了。然而,既然教堂允许婚姻,那么,这事情肯定就不能完全是如此。是啊,你会说,但是在它把所有“那美的”从世俗的爱中去除掉之前是不会的。绝非如此,我会回答,至少在婚礼中没有一句话是这样说的。

然后,教堂宣示罪之惩罚:女人在娩痛中要生孩子并且服从自己的丈夫[236]。但是这些后果中的第一个则无疑是有着这样的性质:它会宣示出它自己,哪怕教堂不宣示出它。是啊,你回答;但是那使人困惑的地方是在于,这里所说的是:它是那罪的后果。一个孩子在娩痛中被出生,你觉得这在审美上看是美的,这是对一个人的一种敬意,一种象征性的标示,它标示出了“一个人进入这世界” 到底有着怎样的重要意义,对立于那些动物:它们越是处在低级的阶段,在它们把它们的下一代带进这世界时就越是轻松。在这里我必须强调,这是作为人的一般命运而被宣示出来的,并且,一个孩子在罪中被生出来[237],这是对它的最高尊严的最深刻表达,一切与人的生命有关的东西都归于罪的定性之下[238],这恰恰是对于人的生命的一种神圣化。

接下来是:女人要服从自己的丈夫。在这里你也许会说:是啊,这很美好,并且这样的事情也总会吸引我,看一个女人,她在自己的丈夫身上爱自己的主人。但是,让你觉得反感的是,这应当是那罪的一个后果,并且你觉得你有这个使命作为女人的骑士出场。到底你这样做是不是在帮她一个忙,我不该做什么判定,但是我想,你并没有抓住女人在其整个内在真挚性中的本质,而在这本质中也包括了:她同时既比男人更完美又比男人更不完美。如果我们要标示出那最纯洁的和那最完美的,那么我们会说那是一个女人,而如果我们要标示出那最虚弱的和那最脆弱的,那么我们会说那是一个女人,如果我们要给出一个观念,关于那超越了感官性的“精神的”,那么我们会说那是一个女人,如果我们要给出一个观念,关于那感官性的,那么我们会说那是一个女人。当我们想要标示出无辜——在它全部的崇高的伟大性中的无辜,那么我们会说那是一个女人,当我们想要标示出辜[239]的那种令人沮丧的感情,那么我们在这时会说那是一个女人。因此,在某种意义上女人比男人更完美,并且这在圣经中如此表述:她有着更多的辜[240]。现在,如果你回想一下,教堂只是宣示出女人的普遍人性的命运,那么,我断定由此不会出现什么能够使得“那最初的爱”不安宁的东西,但是对于一种不知道怎样去将她保持在这一可能性上的反思来说,当然可能会有什么使得这反思不得安宁的东西出现。另外,教堂当然不是只在把女人弄成奴隶,它说:“并且,上帝说我会为亚当造个配偶[241]”,一个同样地既有着审美的温情又有着真相的表述。因此教堂教诲说:“并且,男人要离开父母并且牢牢抓住自己的妻子[242]。”一个人几乎更会这样期待,认为这句子应当是:女人要离开父母并且牢牢抓住自己的丈夫;因为女人不管怎么说是那更弱的。在圣经的表达中蕴含着一种对女人的重要意义的承认,并且,没有什么骑士能够做出比这个更敬重女人的事。

最后,关于那句进入了男人命运的诅咒,说他要在汗流满面中吃他的面包[243],这情形倒是很对,用一句话来说就是,把他驱逐出了“那最初的爱”的蜜月[244]。这一诅咒,就像我们曾常常想到的所有神圣的诅咒,隐藏有一种祝福在之中;但这个事实在这里的各种关联中说明不了任何问题,因为这样的事实总是得被保留到一个未来的时间里去体验。相反,我要提醒你记住的是:那最初的爱不是怯懦的,它不怕危险,并且因此它会在这一诅咒中看见一个麻烦,它会看见一个无法吓阻它的麻烦。

那么,婚礼在干什么呢?“它使得相爱者们停下来”,绝不;它使得那本来已经在运动中的东西外在地显现出来。它使得“那普遍人性的”得以落实,并且,在这种意义上,也落实那“罪”;但是所有那希望着“罪从不曾在这个世界出现”的恐惧和苦恼,它们的根本则是在反思之中,而反思则是那最初的爱所不认识的。希望“罪从不曾在这个世界出现”就是希望“把人类带回到那更不完美的状态”。罪已经进来了,但是在那些个体们使自己谦卑在这罪之下的时候,他们就比以前站得更高了。

然后,教堂转向那单个的人并且向他提出一些问题[245]。这样一来好像又召出一种反思。“为什么提出这些问题,爱情在其自身之中有着自己的保证”。但是教堂提问,这肯定不是为了去动摇而是为了去巩固,并且为了让那已经是坚定的东西表述出自己。现在,麻烦就在这里出现了:看来那教堂在自己的问题中根本就没有考虑到“那爱欲的”(det Erotiske)。它问,你咨询过上帝和你的良心吗,然后咨询过你的朋友和相识吗[246]?教堂带着深深的严肃这样问,在这里我不该强调这之中有多大的益处了。教堂,如果我用一个来自你的表达语,它不是一个媒婆[247]。那么,这会对相应的人们造成困惑吗?他们在他们的感谢中无疑已经将他们的爱指派给了上帝[248],并且以这样的方式来咨询他;因为,如果我感谢上帝,那么这无论如何还是——尽管不是直接的——一种向他作出的忠告咨询。现在,教堂不问他们,他们是否相互爱对方,那么,这绝不是因为它要消灭那尘俗的爱情,而是因为它已将之预设为前提条件。

然后教堂获取一个许诺[249]。我们在前面的文字中看见,爱情是怎样频繁地被吸纳进这样一种更高的“同心集中性”。这意向使得那个体得到自由,但越是自由,正如前面所阐释的,那个体越是自由,婚姻就越是审美性地美丽。

于是我相信,只要一个人在“处在其当场直接的无限性中的那最初的爱”中寻找“那审美的”,那么婚姻就必须被看成是那最初的爱的神圣崇高化的转型,并且比最初的爱更美丽。我相信,通过前面的文字,这一点就能被看得很清楚,而在上面刚写下的文字里,我们也看到了,所有关于“教堂的藐视”的说法都是从空气中抓出来而毫无根据的,并且只对于那愤慨于“那宗教的”的人才会存在。

但是现在,如果事情是这样的话,那么余下的问题就自然迎刃而解了。就是说,这问题就成为:这一爱情能够被实现吗?在你承认了所有上面所说的东西之后,你也许会说:现在,如果我们要去实现婚姻的话,那么这就会与去实现那最初的爱一样地难。对此我的回答是“不”;因为在婚姻之中蕴含着运动法则[250]。那最初的爱继续作为一种非现实的自在者[251],它永远也无法获得内在的实体性内容(Gehalt),因为它只是在一种外在的媒介中运动;在那伦理的和宗教的意向中,婚姻性的爱情有着“内在历史”的可能性并且将自己从那最初的爱中分离出来,作为一种从“非历史的爱情”中分解出来的“有历史的爱情”。这种爱是强大的,比整个世界更强大,但是在怀疑落进它之中的那一瞬间,它就被消灭了,它像一个梦游者带着无限的确定性能够走过那些最危险的地方,而如果我们说到他的名字,他就摔下来了。婚姻性的爱情是武装好了的;因为在意向之中不仅仅是注意力对准了外部世界,而且意志也对准了其自身、对准了那内在的。现在,我把一切都掉转过来,并且说:“那审美的”并不是在“那直接的”之中,而是在“那被获取的”(det Erhvervede)之中;但婚姻却恰恰是那在其自身之中有着间接性的直接性[252]、在其自身之中有着有限的无限、在其自身之中有着现世性的永恒。于是,婚姻在双重的意义上显现为理想,既是在古典的意义上也是在罗曼蒂克的意义上。当我说“那审美的是在那被获取的之中”的时候,由此绝不是在说“那审美的”是处在那种就其本身的单纯的追求之中。就是说,这种就其本身的单纯的追求是否定的,而“那单纯地否定的”从来就不是审美的;相反,如果这是一种在自身之中有着内容的追求、一种在自身之中有着胜利的斗争,那么我就在这一双重性之中有了那审美的。我相信,我们应当记住这个,尤其是考虑到那种绝望所具的热情,在我们的时代,人们带着这种绝望的热情听着对“那被获取的”赞美,作为“那直接的”对立面,就仿佛事情就是在于从根本上完全毁灭一切来重新建立。听这种欢闹,更年轻的人们[253]带着这种欢闹就像法国革命中的恐怖人士们[254]那样高喊“一个人要怀疑一切”[255],这真的让我感到担忧。也许这是我的顽固狭隘。然而我还是相信:一个人应当在一种个人私下的怀疑和一种科学的怀疑[256]之间作一下区分。那“个人私下的怀疑”的情形总是一种特别的事情,而我们所常常听见人们谈论的这样一种的“消灭之热情”最多只能通向这样的事实:一大群人大着胆子跑出去但却没有力量去怀疑,走下或者进入一种半吊子,而这半吊子同样也是他们确定的毁灭。相反,如果那怀疑之角力在一个单个的人那里发展出那种又去克服怀疑的力量,那么这样一种景观是令人振奋的,因为它显示出一个人通过其自身是什么,但它在根本上并不美;因为,如果想让它是美的,那么这里的要求就是:它必须在自身之中有着一种直接性。这样一种通过怀疑而被带来的最高程度上的发展,它所努力追求的方向是(如果我们用极端的表述来说的话):去使得一个人成为一种完全别的东西。相反,“美”则是在于:“那直接的”在怀疑中被获取并且借助于怀疑来被获取。这一点是我所必须强调的,对立于那种一个人将怀疑落实于之中的抽象、那种对怀疑所进行的神化、那种一个人用来使自己坠进怀疑的鲁莽、那种一个人用来在怀疑中希望出一个美好结果的盲信。还有,一个人要去赢得的东西越是精神化,我们就能够越多地赞美怀疑;但是爱情则持恒地属于一个领域,在这个领域中,关于“一样被获取的东西”,以及“一样被给定了的东西”和“一样要去获取的被给定的东西”这样的话题是没什么好谈的。我完全不知道这一怀疑应当是属于哪种类型的。难道“曾有过可悲的经验”、“曾学会怀疑”应当是一个丈夫的正确质地吗,而如果他现在依据于这一怀疑而带着道德伦理的巨大严肃结了婚并且他作为丈夫既忠诚又稳定,那么那呈现出来的就会是那真实美丽的婚姻吗?我们会赞美他,但是如果不是作为一个“什么是一个人所能够做的”的例子,我们不会称颂他的婚姻。或者,为了成为一个彻底的怀疑者,难道他也该去怀疑她的爱吗、难道他也该去怀疑对这种关系中的“那美的”进行维护的可能性而又在同时有着足够的斯多噶主义[257]来使得自己想要它?我知道得很清楚,你们这些假老师都是非常愿意去赞美这一类东西的,恰恰是为了让你们的假教诲能够更好地找到入口;在它适合于你们的意图时,你们就赞美它,并且说,看,这就是那真正的婚姻;但是你们很清楚地知道,这赞美在自身之中藏有一种责备,并且尤其是女人,她们没有在这之中得到什么,以这样一种方式,你们用尽全力来引诱她。因此,你们根据那古老的规则“分割并统治”[258]来进行分割。你们赞美那最初的爱。如果你们得逞,那么它成为一个处于时间之外的环节,一个神秘的某物,人们可以说出一切关于它的谎言。婚姻无法以这样一种方式隐藏起自己,它要用岁月来得以展开,这要求有一种绝望的听天由命来忍受它,这样,要去推倒或者去以这样的背叛性的观察来进行教化陶冶,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找到机会。

那么,这一点在我们之间就被固定下来了:作为环节来看,婚姻性的爱情不仅仅是与最初的爱情一样地美,而且是更美,因为它在自己的直接性之中包含了一个多种对立面的统一体。于是事情不是如此:婚姻是一个非常值得尊敬但又令人觉得枯燥的道德角色,而情欲之爱(Elskov)是诗歌;不,婚姻才真正地是“那诗意的”。如果世界那么频繁地带着痛苦看见一种最初的爱无法被完成,那么我也会一同悲伤,但也还会提醒说:这错误并非完全是在于那后来的,更多地恐怕是因为人们没有正确地开始。就是说,那最初的爱所缺的是那另一个审美的理想,罗曼蒂克的理想。它在自身之中不具备那运动法则。假如我把那种个人生活中的信仰看得同样地直接(umiddelbar)的话,那么,那最初的爱就会对应于一种信仰——这信仰依据于那应许相信自己有能力移山[259],并且现在这信仰要到处走动施展奇迹[260]。也许它会成功,但是这一信仰是没有历史的;因为,长串地背诵它的奇迹[261]不是它的历史,相反,那种在个人生活之中的信仰之学用据有[262],那才是信仰的历史。这一运动是婚姻性的爱情所具备的;因为,在意向之中,这运动是向着内心的。在“那宗教的”之中,它就好像是在让上帝去关照整个世界,在意图之中它会与上帝联合为自己而斗争,在忍耐之中获取自己[263]。在“罪”的意识中接纳了一种关于人的脆弱性的观念,但是在意向之中,它被看成是已经被克服的。这一点是我(考虑到婚姻性的爱)不厌其烦地会一直强调下去的。对那最初的爱,我无疑是做到了完全的公正,并且,我相信,就对它的赞美而言,我是一个比你更出色的赞美者,但是它的错误是在于它的抽象的特性。

因此,婚姻性的爱在自身之中包容了某种“更多”,正如你也能够从中看出的:它有能力去放弃它自己。设想一下,如果那最初的爱无法实现,如果它真正地是一种婚姻性的爱,那么那些个体就能够放弃它,然而却拥有它的甜蜜,尽管是在另一种意义上。那最初的爱永远也无法做到这个。但由此却绝不意味了那是“怀疑”在把自己的“放弃”给予婚姻性的爱情,就仿佛那是一种对于那最初的爱的降格。如果是那样的话,那么这就不是什么放弃,并且,也许还是没有什么别人能够比那放弃了它的人更清楚地知道它有多么地甜蜜,还是没有什么别人拥有去这样做的力量;而如果在这里要做的事情是去坚守这爱情、去在生活中实现它,那么,这一力量则又是同样地巨大。那属于“去放弃”和“去坚守”的是同一股力量,并且那真正的坚守就是那种能够去放弃而又在“去坚守”这一行为中表述出自己的力量,并且,只有在这之中才存在着那去坚守的真正自由,那真正的、安全的翱翔。

婚姻性的爱情以这样一种方式来将自己展示为历史性的:它是一种吸收同化的过程,它在那要被体验的东西中试着自己的身手,并且把那已被体验过了的东西再运用到自身;于是,对于所发生的事情,它不是一个漠不关心的见证人,而是一个本质性的参与者,简言之,它体验它自己的发展。罗曼蒂克的爱情当然也把那被体验过了的东西运送到自身,比如说,在骑士把那些在战役中所征服缴获的旗帜等等送给自己所爱的人;但是,尽管罗曼蒂克的爱情能够想上那么久的时间去参与这样的征服,然而它却永远也不会想到那爱情应当是有过历史。平庸的看法则走向另一个极端,它完全能够领会爱情获得历史,一般这会是一个短暂的历史,并且这历史是那么庸俗和呆板,以至于爱情马上会得到脚去走路。那实验着的爱情也获得一种类型的历史,然而,正如它没有真正的先天性,它也没有连续性,并且只是被置放在实验着的个体的随意偶然性中,——这样一个实验着的个体同时既是自己的世界,又是这世界中的命运本身。因此,实验着的爱情非常容易倾向于去询问爱情的状况,然后有一种双重的喜悦,一方面是在事实结果符合预测的算计时,一方面是在事实显示出那之中出来的是完全别的东西时;在后者发生的时候,它也是心满意足的,因为它为它的那些不知疲倦的结合找到了一个任务。相反婚姻性的爱情则在自身中有着先天性,而且在自身中也有持恒性,并且,这一持恒性中所具的力量就像运动法则[264]一样,是同一种东西,那是意向。在意向中被设定了一个“其他(Andet)[265]”,但这个“其他”是被设定为那已经被克服了的东西,这个“其他”在意向中被设定为一个内在的“其他”,因为,在“那内在的”中,我们在它的反思中甚至也看见“那外在的”。那历史性的是在于:这一“其他”出现,获得自己的有效性,但恰恰在自己的有效性中被看成是“那不应当有有效性的东西”,于是爱情在得到了考验和净化之后从这一运动中冒出来,并且同化吸收那已被体验过了的东西。在这里,那个体不是一个带着实验的态度行事的个体,这一“其他”是怎么出现的,这问题是处在他的力量控制之外的;但是,爱情在其先天性之中也战胜了所有这一切,却自己毫不知情。固然,在新约中有一个段落:一切礼物都是好的,如果这礼物被带着感恩地接受[266]。大多数人在他们接受一样好的礼物的时候是愿意感恩的,但是他们却同时还要求,由他们来决定哪一种礼物是好的。这就显示出了他们身上那狭隘的东西;相反,那另一种感恩则真正的是胜利的和先天的,因为它在自身中包含了一种永恒的健康,甚至一件坏礼物也无法打搅这一永恒健康,不是因为你把那坏礼物扔掉,而是因为那样一种大胆,敢于去感谢这礼物的那样一种高度的人格勇气。爱情的情形也是如此。你像乌戈尔斯庇尔那样诙谐地[267]为担忧的已婚男人们准备好了的教诲性的所有那些哀歌们,现在,在这里,我是绝对不会去对它们进行反思的;并且我希望,这次你会控制好你自己,因为你所要打交道的这一个已婚男人是根本不会引诱你去在“将之搞得更困惑”中找乐子。

但是,在我以这样的方式对爱情进行了追踪,从它的隐花式的(kryptogamiske[268])秘密性到它的明花式的(phanerogame[269])生命,半途中我碰上一个麻烦,对此你肯定会说,这是一个意义不小的麻烦。我设定(Posito),我设定[270]:我成功地说服了你去相信,“那宗教的和伦理的”在婚姻性的爱情中走向那最初的爱,绝不是在贬损那最初的爱,你在你的内在本质中相当深刻地使你自己确信了这个,并且现在丝毫不否定一种宗教的出发点。这时,你单独地与你所爱的她在一起,将使得你和你的爱情谦卑地屈身于上帝之下;你真的被攫住、被感动,现在要小心,现在我提及一个词:教众集体(Menighed),并且马上,就像歌谣中所唱的,一切又消失了[271]。要忘记那内在性(Inderlighed)[272]的定性,我相信你永远也不可能做到。“教众集体啊,受到祝福的教众集体,尽管它有它在量上的多数但却仍然是一个有道德的人物;是的,即使它甚至——就像它有着一个有道德的人物的全部枯燥无聊的性质,也有着这好的性质——它甚至在脖子上只有一颗头[273],……我知道得很清楚我该干什么”。你肯定知道,有一个疯子,他有一个固执的想法,他认为,在他所住的房间里满是苍蝇,这样他就处在被它们弄得窒息而死的危险中[274]。在绝望的恐惧中,并且带着绝望的暴怒,他为自己的存在而斗争。你看上去就是在以同样的方式,针对一大群类似的假想出来的苍蝇、针对那种你称作是“教众集体”的东西,在为你的生命而斗争。然而,这事情却不是那么危险;但是我想首先查看一下那些与教众集体相接的最重要的接触点。在我这样做之前,我只是想提醒一下:那最初的爱并不敢把“她不认识这样的麻烦”看成是对自身的一个好处;因为,这是由于它被保持处于抽象状态,并且根本不进入与现实的接触。你很清楚地知道怎样在那些对一个外部世界的不同抽象关系(对这外部世界的抽象化取消着这关系)之间作出有区别的对待。甚至,一个人要付钱给牧师和教区执事,以及一个政府官员[275],对此你觉得没有什么让你不满的,因为金钱是去除掉所有“关系”的极佳手段;也正是因此,你向我传授你那“如果没有给钱或者收钱就绝不做任何事、绝不接受任何东西,甚至一丁点也不要”的计划。是呀,看一下我们就能够感觉出来,如果你在什么时候结了婚,那么你就有能力去支付每一个来见证自己对于这一步的喜悦的人一笔赏钱[276]。在这样的情况下,你不会奇怪这教众集体在数字上的增长,或者,在事实上那个有着关于苍蝇的想法的人所惧怕的事情会不会也发生到你的身上。你所害怕的东西是那些私人关系——人们通过询问、祝贺、繁文缛节,是的,甚至通过送礼来找借口进入一种与你的、无法以金钱来估量的关系,寻求展示出各种各样参与的可能性,尽管你借助于这一场合所给出的机会(既是为你自己也是为你的爱人的缘故)恰恰是想要摆脱所有参与的可能性。“我们借助于金钱却可以摆脱掉大量可笑的事物。我们可以用钱来关掉教堂的号手的嘴巴,否则的话他就会为你吹上整个仪仗队的节目[277];我们可以用钱来使自己得免于被公开宣示出已婚男人的身份、得免于被在整个教区集体面前公开宣示出正派的已婚男人的身份[278],否则的话,尽管我们在这种场合想要将自己限定为‘在一个人面前的一个丈夫’,我们也不可避免地会面临‘被公开宣示’的尴尬。”这可不是我发明的说法,这一叙述是你的叙述。你还能够记得吧,你曾有一次在一个教堂婚礼的场合是怎样暴烈地发火的;你曾愿让全体在场的人,就像在神职任命仪式上那当场的神职人员之集体[279]都要上前将手置于神职候选人的头顶[280]那样,让全体在场的温柔地参与着的客人兄弟们也以这样的一种方式用一种教团之吻[281]去亲吻新娘和新郎;是啊,你宣告:对于你,如果不去想到“一个温柔的父亲或者一个多年的朋友举杯站起来带着深深的感动说出这些美丽的词——新娘和新郎”的这意义重大的一瞬间的话,要提及“新娘”和“新郎”这词是不可能的。就是说,正如你觉得教堂仪式被出色地设计出来用以扼杀“那爱欲的”,于是那随之而来的世俗性在同样的程度上就也和那太不正派的教堂典礼一样地不正派;“因为,将这样的一对‘准丈夫妻子’置于一张餐桌,并且由此而展开一场关于‘将他们搞成一对夫妇是不是教堂的教令[282]’的片面的、不真实而不美的反思,这无疑是不正派、可笑而又令人作呕的”。于是,你看来是喜欢一种平静的婚姻[283]。对此我没有什么要反对的,但只是向你说明一下,在这样的情形中你也是同样完全地被宣告为“是一个真正的丈夫”。也许在没有别人听着的情况下,你会更容易忍受这些话。另外,我想提醒你一下,那上面所写的不是“在整个教众集会面前”,而是“在上帝和这一教众集会面前”[284],这样的一个表达,它既不会通过它的限定而使人困惑,也不缺少大胆性。

在这一方面你还有什么别的可说的,我就更容易原谅,哪怕这是出自你习惯性的轻率,因为不管怎样,你所攻击的只是那些社会交往方面的关系。对于这些东西,我现在的看法是“每一个人都可以有自己的看法”,尽管我根本是无法同意你的“超然[285]”,我还是得尽可能地宽容。在这一点上我们想来永远都不会达成一致。这样地生活在它们中,如果一个人可能做得到那就从它们中得出某种更为美丽的东西,如果一个人无法做到这一点就服从它们并且满足于它们,这在我看来是非常了不起的。我根本就看不出,如果一个人让布道坛公开预告自己的婚姻[286]的话,这对一个人的爱情会有什么危险;我也不认为这样的公开婚礼预告对于那些听众会有什么害处;你曾有一次声称婚礼预告应当被取消,因为许多人,尤其是女人们,上教堂只是为了去听这方面的预告消息,这样,布道内容为他们留下的印象就全被消灭了[287];在你那样说的时候你带着夸张的严厉列举出婚礼预告对听众们的害处,我对此是没有丝毫同感的。在你的忧虑之依据中有着某种不真实的东西:就仿佛所有这些小细节能够会去骚扰到一种健康而又强烈的爱情。我绝没有任何意图去为在这方面蔓延开的所有这些讨厌的事情作辩护。在我坚持相信教众集会时,我并不将之等同于一种“最高贵的观众”,他们(如果我回想一下歌德的一句表述的话)“厚颜得足以会去相信,一个人之所以做自己所做的一切是因为他要为交谈提供材料”[288]。另一种考虑,以之我也能够解释你对于所有“知情”和所有“取消”所怀的巨大恐惧,这就是:你怕疏漏掉那爱欲的瞬间。就像一只猛兽在扑出去之前完全站定那样,你知道你怎样去让你的灵魂保持如此地漠然宁静;你知道,那瞬间并不处在一个人自己的控制之下,并且“那最美的”则就在那瞬间之中,因此你知道小心地看守着,不想去预期在你等待着那瞬间的这一骚动中有任何东西出现。但现在,如果一种这样的事件被置放于一个特定的时刻,一个人们在事先早已知道的时刻,如果人们通过各种准备而不断地被提醒去想着它,那么人们就有可能进入“疏漏掉那一点”的危险。由此人们可以看出,你没有抓住婚姻性的爱情的本质,并且,你对那最初的爱怀有一种异教式的迷信。

让我们现在考虑一下,到底这关于教众集会是否真的是一件那么危险的事情,如果它(有必要注意)没有得到许可去获得一个像它此刻在你的有病的脑子里所达成的如此使人惊吓的形态。你的生命到底有没有曾把你带进与一些单个的人的接触呢,不,到底有没有把你带进与一些单个的人的真挚的关联,这些人的回忆没有使你不安、没有困惑你心中那理想的东西,在你想要激励你自己向善的时候,你高声向你自己提及他们的名字,他们的在场扩展你的灵魂、他们的人格对于你是一种对那高贵和崇高的事物的揭示;这样的事情有没有过呢?现在,难道这样的知情者会使得你困惑吗?这就几乎好像是一个人在宗教性的意义上想要这样说:我在内心中由衷地希望维护我与上帝和基督共同体,但是我无法忍受他要我在所有神圣的[289]天使面前承认。在另一方面,你的生活,你的外在生命关系当然也曾将你带入过与这样的一些他人的关联,在这些他人们的身上只具备稀疏的一些喜悦,并且他们日常生活的单调进程也很少被美丽而富有意义地打断。难道不是每个家庭在自己的熟人圈中都有好几个这样的人,也许甚至就是在其中央就有这样的人;而如果这些几乎是被遗弃在其孤独之中的人们能够在这家庭中找到一个落脚处,这岂不是一件美丽的事情。对于他们,一场婚姻是一个意义重大的事件,多少可以算是在他们的日常生活中的诗意痕迹,某种他们在事先会高兴地盼望而在事后很久又能够回味的事情。在一个我去拜访的家庭中,我常常看见一个与家里的主妇是同代人的老处女。她仍然历历在目地对婚礼的日子记得那么清楚,哦,也许比女主人自己更清楚;新娘是怎样被打扮的,每一个小小的附带细节都那么清楚。现在,难道你想剥夺去所有这样的人欢愉一下的机会吗,而这机会本来是你能够为他们提供的?让我们在爱中与那些脆弱的人们交往[290]。有许多婚姻是尽可能秘密地结成以求真正地享受喜悦,也许时光携带着的是另一回事,那么无足轻重,乃至人们不禁要说,是啊,如果它甚至曾有过“使得一大群人高兴”的意义的话,那么它无论如何还可以算是某种有意义的东西。我非常讨厌所有家庭中的粗鲁无礼,这你是知道的,在这一点上我就和你一样,但是,一方面我知道怎样使这种东西不进入我的生活,一方面我也知道怎样去超越它们;而你有着你的尖刻、你的争论、你的炮火,难道你不知道怎样去清理那些麻烦吗?这你当然肯定也知道,但无论如何,这还是让你困惑。我不想为你制定界限,扔掉那使你困惑的东西,但是不要把我的原则全忘了,不要忘记,如果这对于你是可能的话,去实现那更美的东西,要记住,艺术是在于去拯救这样的人们(如果办得到的话),而不是捍卫一个人自己。我可以将之作为一种睿智律来嘱咐你,因为你很清楚地知道,一个人越是隔绝自己,他就越是使得所有这些无所事事的饶舌人士几乎是难以打发地来管你的闲事;你那么经常地以这样的方式来和他们游戏,你使得他们好奇,然后又让所有这一切消释在乌有之中;我可以将之作为一种睿智律来进行嘱咐,但是我不想这样做;因为我对我所说的东西中的真相有着太多的尊敬,所以我不会想去使之降格。

每一种“进入存在(Tilblivelse)[291]”,恰恰它越是健康,就总是在自身中越有着某种争议性的东西,并且,每一场婚姻性的结合也有着这样的情形,你无疑是很清楚,我很讨厌那种家庭中的松弛,那种无聊乏味的、能够为婚姻给出“一个人和整个家庭结婚”的外观的“对财产的共同拥有”[292]。如果婚姻性的爱情是一种真正的最初的爱情,那么它也会有着关于自身的某种隐秘的东西,它不希望将自身置于观照之下,不将自己的生命置于“在家庭之中进入岗位”,不会像那在家庭中安排好了的情形那样去从祝贺与繁文缛节或者一种上帝崇拜中汲取其营养。这个,你知道得很清楚,就尽管让你的诙谐机智来拿所有这一切逗乐吧。在许多方式上,我完全可以同意你,并且我相信,如果你有时候让我像一个有经验有爱心的护林人那样指出要被砍去的朽木,并且也在别的地方留下一个十字[293],那么这对于你和那好的事业都不会有什么坏处。

现在,我毫不犹豫地宣布隐秘性是要在婚姻中保存“那审美的”时所必须具备的绝对条件,不是在这样的一种“一个人要将之作为猎物来瞄准它、追逐它、虚妄地待它、将真正的享受仅仅置于那对于隐秘性的享受之中”意义上。这是最初的爱所最得意的理念之一:它想要逃到一个无人居住的岛上去。现在,这想法常常被人弄得够可笑了,我不该再去参与到我们时代扫除偶像的凶猛浪潮中去了。这之中的错是在于,最初的爱情以为自己除了通过逃走以外再也无法通过别的方式来让它自己得以实现。这是一个误解,其根源是在于最初的爱情的非历史性的特性。这之中的艺术在于:留在丰富多样之中但又保存着那秘密。在这里,我又一次可以将之作为一种睿智律来强调:只有通过去混同于人众,那隐秘性才会具备其真正的能量,只有通过这一对抗,它的尖端才能够钻得越来越深。出于与前面所提到过的同样的理由,我不想这样做,并且也因为我从来就承认一种与其他人们关系是某种具备实在性的东西。但是正因为如此,这之中就有着一种艺术,并且,婚姻性的爱情并不逃避这些麻烦,而是在它们之中保存和获取自身。另外,那婚姻性的爱有着那么多的其他东西要考虑,以至于它没有时间去沉陷在与单个事物的争议之中。

向内,这一首要条件是如此:在可以想象的最大尺度之下的坦白、诚实、公开;因为这是爱的生命原则,并且在这里隐秘性就是它的死亡。然而这做起来不像说起来那么容易,要始终如一地贯穿下去,这真的是需要勇气;因为你无疑能看出来,我在这里所想的不是那种盛行在繁复的家庭婚姻中的轻佻随意的胡扯,而是某种更多。自然,只有在那我们可以谈论隐秘性的地方,我们才能谈论公开性;但是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在怎样的程度上谈论后者,那么我们就在同样的程度上看见前者变得越发麻烦。要显示出一个人就是其真实所是,那是需要勇气的;在一个人能够通过某种隐秘性而将自己从一种小小的屈辱中赎买出来的时候,不打算去这样做,在一个人能够通过矜持内闭而来为自己的身量购得一份小小的增值[294]的时候,不打算去这样做,那是需要勇气的。想要保持健康、保持完全的诚实并且由衷地想要“那真的”,那是需要勇气的。

然而,让我们从那意味不怎么重大的东西开始吧。事情的缘起是,一对新婚夫妇觉得自己有必要去“把他们的爱情限定在三个小房间的狭窄领域里”,这使得你在你的想象王国里进行了一次小小的出游,而你所出游的世界距离你的日常驻足处是那么地近,以至于人们可以怀疑这是不是应当被称作是“一次出游”。现在,你是完全地投身在“装修一个未来”的工作中,带着最大的细心和最精的品味,你想装点出一个你所想要的未来。你知道,对于参与这样的一场小小实验,我并非不愿意,并且,赞美上帝,我足够地像一个孩子,以至于在一辆带有四匹喷鼻息的马的高贵的马车从我身边驶过的时候,我会让自己觉得自己是坐在那马车里面;我足够地无邪,以至于在我说服自己事实并非如此时能够为了“有另一个人坐在那马车里面”而感到高兴;我足够地不腐败,因而不至于因为我的条件只允许我至多拥有一匹马——既是拉车的马又是骑的马而去想要让人们只得到允许以此作为人对马的拥有量的最大值。这样,在你的想象中,你是已婚的,幸福地结了婚的,并且从一切麻烦中将你的爱情安然无恙地救了出来,并且,现在你考虑你想要怎样在你的家里安置一切,以便让你的爱情能够尽可能长久地保持其芬芳。为了这个目的你需要比三间更多的房间。在这一点上,我认为你是对的,因为在你现在作为单身汉就用了五间房间。如果你不得不把你的房间之一交给你妻子,你会觉得不舒服;在这上面,你宁可把四个房间交给她而自己住在第五间,也不愿有一间共住的房间。在对这些麻烦进行了考虑之后,你继续说:这样吧,我走出那上面所谈的三间房间,不是在哲学的意义上[295],因为我不打算重新回到它们中去,而相反是要远远地离开它们,尽可能地远离。是的,你对三间小房间有着这样的厌烦感,以至于你在你无法获得更多的时候宁可像一个流浪者那样生活在开放的天空下,这在最终是那么地富有诗意,以至于如果作为补偿就必须用相当多的一大套房间来替代。我试图通过提醒你,这是那非历史性的最初的爱的普通异端之一,来要求你遵守秩序,并且现在非常高兴与你一同穿行你的空气城堡中的那许多凉快的有着高高穹顶的大厅、那些秘密的半暗的小房间、那许多由各种各样的烛灯和枝形灯冠和镜子映亮(乃至那最远的角落都得以照明)的餐室,那小小的带有向着凉台的拉门的小厅,在那里早晨的阳光映进来并且有着一种只为你和你的爱情而流溢出来的鲜花的芬芳涌向我们。现在,在你像一个狩猎羚羊的猎人那样从一个尖端跳向另一个尖端[296]的时候,我不想再继续追随你那大胆的步伐。我想稍稍进一步讨论的是那作为你的安排的依据的原则。你的原则很明显就是那神秘性、神秘化,对风情的精妙卖弄,不仅仅是你厅里的墙是镶在玻璃[297]中,就连你的意识的世界也通过类似的反光折射而被弄得繁复多样,不仅仅是在房间里的所有地方,而且也是在意识中,你想在到处遇上她和你、你和她。“但是如果要让这成为可能,世上的所有财富都是不够的,这之中需要精神,一种睿智的适度,借助于这适度,精神的诸多力量得以分配。因此,人们必须相互是陌生的,如此陌生,以至于那私密性变得令人感兴趣,如此私密,以至于‘那陌生的’成为一种刺激性的对抗。那婚姻性的生活不能是一件晨衣,但也不能是妨碍行动的紧身束胸;它不能是一种要求竭尽全力的准备的工作,但也不能是一种放任的休闲;它必须有着‘那偶然的’的烙印,但我们却会遥远地隐约感觉到一种艺术;一个人恰恰不该盲目地凝视着一块在大厅里覆盖地板的地毯,日日夜夜往上加点,而相反那最微不足道的注意力完全可以在边角上留有一个小小的记号;一个人恰恰不该让自己的姓名交织字母在每天吃饭的时候都被置于糕饼之上,但却完全可以有一丝小小暗示性的信号。事情的关键就是,在一个人隐约地感觉到运动的循环时、在重复开始的时候,他就该让这一循环或者重复的发生点落在尽可能遥远的地方;并且,既然一个人无法彻底地将这一点去掉,那么他所能够做的就是将这个点安排在一个适当的位置而使得一种变动成为可能。人们只有那么一大堆文字[298],如果一个人想要为自己布道直到那第一个星期天,那么他就不再有什么剩下,不仅仅是在整个接下来的一年,而且由此到下一年的第一个星期天,都不会有什么东西可用于布道的了。人们应当尽可能长久地相互保持一定程度的神秘,在一个人渐渐地揭示出自己的时候,这种揭示要尽可能多地利用到外在的偶然境况,这样,事情就会变得那样地相对化,乃至人们可以从许多不同的方面出发重新去看它。人们必须警惕提防任何饱和过量后的厌腻和余味泛起的恶心。”现在,这一高贵宫殿坐落在一个美丽的地域,但又离首都很近,而你将住在它的一层。你的妻子,你的生命伴侣则将住在二层的左翼。贵族阶层中人有着某种可能性是你所一直羡慕的:丈夫和妻子各自分开地住。而那在这样一种宫廷生活中消减着“那审美的”的东西,则是一种仪式性的元素,它要求一种高于爱情的地位。你被通报,你要稍等片刻,你被接待。这就其自身而言并非是不美的,但是要等到它在情欲之爱的神圣游戏中变成一场戏时、等到它被以这样的一种方式赋予了有效性(正如人们能够赋予这有效性人们完全也可以同样地剥夺这有效性)时,它才获得它真正的美。情欲之爱本身必定有着许多边界,而每一个边界也必定是一种对于“超越边界”的奢侈逸乐的诱惑。于是,你住在一层,在那里你有着你的藏书室、台球房、会客室、写字室和卧室。你的太太住在二层。另外,这里也是你们的婚姻卧室[299],一个大房间带有两个小房间,一边一个。没有什么东西是可以来提醒你和你的妻子关于你们已经结婚,而一切又必须是如此:没有什么未婚者会以这种方式生活。你对你妻子干些什么毫不知情,而你妻子对你为什么而忙也一无所知;但这绝不是为了要无所作为或者相互忘记,而是为了使得每一次接触都能意味深长、为了推迟那死亡之瞬间(也就是你们相互对看并觉得无聊的瞬间)。你们不想相互挽着手臂在爱情的游行队列中蹒跚,在她漫步于花园时,你仍然想更持久地带着青春的爱慕在你的窗口追随着她,在她的形象从你的目光前消失时,你就武装起你的目光去追寻她,沉陷进对她的形象的冥想中。你会悄悄地追随她,是的,有时她无疑也会依偎在你的臂弯里;因为,在那作为一种特定感情的表述而在人类中得以确立的东西中还总是会有着某种美丽的东西的,你想要和她手挽手同行,一方面是使得这一习俗中的美丽的成分获得其应得的地位,一方面拿“你们这样带着真正已婚者的样子散步”来开玩笑。但是,如果我想要追随你那丰富于独创的头脑在这一亚洲式的丰盛中所进行的机敏的精雕细刻,那么我该在什么地方结束呢?这一丰盛几乎让我疲倦并且使得我想要回到你如此骄傲地走过的那三间小屋子。

现在,如果在这整个观照之中另外还有什么在审美的意义上是美丽的东西,那么,在一方面我就得到那你让我隐约感觉到的爱欲的羞涩中去找,在另一方面则在于:不想在任何瞬间把自己所爱的人作为已经获取的东西来拥有,而是不断地获取着她。这后者就其本身而言是真实而正确的,但既然这不是作为一种任务而被严肃地提出,那么在这样的意义上也就说不上是完成了什么任务。你不断地紧紧依附着一种就其本身而言的直接性、依附着一种自然定性,而不敢让它在一种共同的意识中明了化;因为,这“使之在一种共同的意识中明了化”就是我所说的诚实和公开。你害怕在那神秘的东西消失之后爱情也就会停止;相反,我则认为在那神秘的东西消失之后爱情才刚刚开始。你怕一个人不完全敢于去知道自己所爱的是什么,你把那不可比拟的东西当成一种绝对重要的因素;我坚持认为,只有在一个人知道了自己所爱的是什么的情况下,他才是真正地在爱。另外,整个你的幸福缺少一种祝福;因为它缺乏逆境,并且,正如它是一个错误,如果你真的是想要借助于你的理论来指导别人的话,那么,“它不是真相”这一事实就也是一种幸运。那么让我们回到那现实的生命关系中。现在,我绝不是在说:因为我着重强调了逆境也是属于婚姻的部分,所以我就允许你去把婚姻与一整套逆境等同起来。相反,在那意向所包含的放弃(Resignation)中,如同前面所阐释的,已经蕴含了“把逆境看成是之中一部分”,而在同时这些逆境既不会获得某种特定的形态也不会有令人不安的作用,既然它们已经恰恰相反地被看成是在意向中被克服了的东西。另外,逆境是无法被外在地看见的,而是在它在个体人之中的反射中被内在地看见的,然而,这逆境的反射却属于婚姻性爱情的共同历史。神秘性本身,正如我们在前面所阐述的,如果它在自身的隐秘中没有什么东西可隐藏的话,那么它就成为一种矛盾,如果那构成其担保的东西是沉湎在爱中的摆设的话,那么它就会成为一种幼稚。只有在那个体人的爱情真的是打开了他的心灵、使得他在一种比人们通常所说的“爱情使人健谈”远远更为深刻的意义上能够滔滔不绝的时候(因为那种健谈也是诱惑者一样能具备的),只有在那个体以这样的方式把一切都投注进了那共同的意识,只有在这时,那神秘性才获得力量、生命和意义。但是要做到这一点,首先就必须迈出决定性的一步,因而也必须有勇气;而如果这一步不出现的话,那么,婚姻性的爱情也就沉入乌有;因为只有通过这一步,一个人才能够显示出,他不是爱自己,而是爱另一个人。如果一个人不是“仅仅只为那另一个人而存在”的话,他又怎样去显示“他不是爱自己而是爱这另一个人”,但是,如果一个人不是“不为自己而存在”的话,他又怎样去显示“他仅仅只为那另一个人而存在”,然而“为自己而存在”差不多就是对于个体生命在它停留于自身时所具有的那种隐秘性的最普通的表达。爱情是奉献,而奉献只有在“我从我自身中走出来”的情况下才是可能的,那么这又怎么去与那“恰恰是停留于自身”的隐秘性统一起来呢?“但是,通过以这样一种方式来公开出自己,一个人就会丧失”;是的,这是明摆着的,那得益于隐秘的人在这样的情况下总是丧失。但是如果你想要保持上下文的连贯,那么你就必须去达成远远更多的事情,那么你就不仅仅要劝阻婚姻,而且也得去劝阻每一种对婚姻的趋近,并且还要看你那精明的头脑能够将这遥距的信号发送得多远。最令人感兴趣的阅读是那种读者自己在某种程度上也带有创造力的阅读,真正的爱欲的艺术会带着一种距离来给人留下印象,这种印象对于相应者会变得极其危险,恰恰因为作为获得印象的相应者,她正是自己从这种乌有中创造出自己的对象,并且现在爱上了自己的创造物;但是这却不是爱情,而是诱惑的风骚。相反那爱着的人,他则是在那另一个人之中丧失了自己,但是在他丧失并且将自己遗忘在那另一个人之中时,他对于那另一个人是开放的,并且,在他遗忘自己时,他在那另一个人之中被回想。那爱着的人,他不愿意被混淆为另一个人,不管是一个更好的还是更差的;而那对自身和对被爱者不具备这一敬畏的人,他没有在爱。因此,神秘性在通常是建立在一种“想要让自己的身量有一肘之增值” [300]的小聪明炫耀上。那不曾学会了去鄙视这一类东西的人,他从来没有爱过;因为,如果他爱过,那么他就会感觉到哪怕他自己的身量有十肘的增值他也仍然是渺小的。在通常,人们以为这一爱之谦卑只归于喜剧或者小说,或者必须被指派给婚约期间的礼节方便的谎言。然而事情却并非如此;每当一个人想要以除了爱之外的其他东西来衡量爱的时候,这爱的谦卑是一个真实的和有用的、持恒的陶冶者。尽管那是一个世界上最卑微、最无足轻重的人在爱着那最有天赋的人,那么,如果在后者身上是有着真实的话,他就会觉得所有他的天生禀赋都被遗留在了一个无底的深渊里,而如果他想要去满足这一蕴含在那另一个人的爱情之中的要求,那么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去爱——拿自己的爱作为回报。让我们千万不要忘记:一个人无法以不同类的量来进行计算。因此,那真正地感觉到了这一点的人,他是爱过的,但是他无疑也不怕从自己身上清除掉某种就其本身而言对他是没有什么价值的东西。只有那在这世界上变得贫困了的人才真正赢得对自己的拥有物的保险,只有那失去了一切的人才是赢得一切的人[301]。因此,我使用费耐纶的话来呼喊:“相信爱,它拿走一切,它给予一切”[302]。这样地让所有单个的东西在自身之下消失、让它褪白并且作为模糊的图像在爱情的无限权力面前消失,这真的是一种美丽的、一种振奋的、一种无法描述的极乐感情;这是一种计算过程,不管是它在那无限的此刻之中一次性地发生,还是我们高兴地在那一系列的事件中伸出手去并且让它一段一段地消失,它都是一样地漂亮;是啊,在它能够想要整个世界(不是为了借此来达到成功而是为了让这世界作为爱情用来打发时间的玩笑而毁灭)的时候,这正是那“真正的爱情之真正的毁灭”的热情。事实上,在人们为各种有限性打开了门的时候,如果一个人在这种情况下想要被爱,不管是因为这个人是最佳头脑、最有才干的人、其时代最天才的艺术家,还是因为这个人在其下巴留了最美丽的山羊胡子,都会是同样地愚蠢和同样地可笑。然而这些表述和心境自然也在同样的程度上完全地属于那最初的爱,只是你一向所具有的这种不可思议地不确定的态度使我觉得有必要在这里再次触及这个话题。那最初的爱能够带着超自然的悲怆激情(Pathos)去作出愿望,但是这一愿望很容易就成为一种没有内容的“假如”,固然我们可以愿望我们的主给予每一对夫妇一整个任他们为所欲为的世界[303],然而如此的乐园却不是我们生活的所在。婚姻性的爱情更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它的运动不是向外而是向内,并且,它在这里马上察觉到它在自己面前有着一个广阔的世界,而另外,对自身的每一个小小的强制在爱情的无限性面前有着一种完全不同的可比性;并且,尽管它会因为有那么多的东西要去克服而感到痛苦,但它还是感觉到去进行搏斗的勇气,甚至,在它几乎会因为“罪进入了世界”而欢欣的时候,它有着足够的胆气来出高价让你进入各种悖论,但是,它也在另一种意义上有着胆气来让你进入各种悖论——因为它有勇气去解决这些悖论。因为,正如那最初的爱,婚姻性的爱情很清楚地知道,所有这些障碍在爱情的无限环节中是被战胜了的,而它也知道(并且这正是它之中那历史性的一面),这一胜利要去被获取,而这对胜利的获取不仅仅是一种游戏而且也是一种斗争,并且也不仅仅是一场斗争而且也是一场游戏,正如在瓦尔哈拉的搏斗是一场生死搏斗但同时却又是一场游戏,因为那些搏斗者们不断地重新复活,在死亡中恢复青春[304];并且它也知道,这一小型的冲突不是一场偶然的决斗,而是一场在神圣的庇护下的冲突,并且,它感觉到毫无想要去爱上除了这一个之外的更多人的愿望,而在这之中感觉到极乐,它感觉到毫无想在除了这一次之外有更多次爱的愿望,而只是在这之中感觉到一种永恒。难道现在你觉得这一没有神秘性的爱情会疏漏掉什么美丽的东西吗?或者,难道它会无法抵抗时间而必定将在日常的交往中迟钝化吗?或者,难道无聊会更快地接近它,就仿佛婚姻性的生活不拥有一种永恒的实质价值——人们永远也不会因之无聊的实质价值,一种它时而在一个吻和玩笑中时而在恐惧和战栗中获取并且不断地获取的永恒的实质价值?“然而它必须回绝掉所有这些美丽的小小惊喜”。我觉得就根本没有这样的必要;我不是在说婚姻性的爱情总是应当张开嘴巴甚至在睡梦中说话;正相反,所有这些小小的惊喜在那完全的坦诚到了位之后恰恰就获得了它们的意义。也就是说,这坦诚给出了一种安全和一种信任,在此之中所有这些间奏都得到了最好的发挥。相反,如果一个人以为那爱情的本质和真正的极乐是在于这样的一串小惊喜的系列中,以为那糟糕地精美化的柔软、那种一个人在此之中每个瞬间都准备着一出小惊喜甚至不惜去硬行捏造一番的骚动就是某种美丽的东西,那么,我就会允许自己说:如果一场婚姻除了一张满是小糖果[305]、小瓶子、被子、绣花拖鞋、价值贵重物[306]等等的桌柜之外再也没有完全其他的奖励品可展现,那么它就是非常地不美的,并且,这是一种极其可疑的标志。

然而,我们可以看到,那种在此之中神秘性得以实施的婚姻并不罕见。我从来没有看见过一场幸福的婚姻是这样的。然而,既然这可以是某种完全偶然的情形,那么我就要彻底考究一下人们在通常为之给出的立足依据是什么。这在这里对我是很重要的;因为一场在审美意义上是美的婚姻总是一场幸福的婚姻。现在,假如一场幸福的婚姻可以被建立在这样的基础上,那么我的理论就得被改变。我不会避开任何外在的形式,并且带着所有可能的公正来描述每一种形式,尤其是对其中的一种进行详细阐述,我在一家人家中看见这种形式得到了完全实现,它在这家人家中是以一种确实地炫人眼目的大手笔来得以贯彻的。

神秘性的体系在通常是出自丈夫们,我想你肯定会同意我这说法,并且尽管它老是会出问题,它比起那种令人无法忍受的情形(就是说,如果那实施着一种这样的统治的人是那妻子的话)还是更使人易于承受。最糟糕的形式自然是一种纯粹的专横状态,在这样的状态中,妻子是奴隶、是所有家务中的唯一女佣。这样的一种婚姻是绝不会幸福的,尽管一年一年下来,时间会为人带来一种习以为常的麻木。一种比较美一些的形式是这点上的极端——一种不合时宜的关切。女人是虚弱的,人们这样说,她无法承受悲哀和忧愁,人们必须以爱来对待那些虚弱和脆弱的人们。非真相!非真相!女人和男人一样强,也许更强。并且,如果你以这样的方式来羞辱她的话,难道你真的在以爱来待她吗?或者说,谁允许你去羞辱她的,或者说,你把自己看成是比她更为完美的存在物——你的灵魂怎么会如此盲目?尽管把一切都信托给她吧。如果她是弱的,那么她就不能够承受这个,那么她就会倚靠向你,而你则有的是力气。你看见吧,你无法承受这个,你没有力量去承受这个。于是,是你缺乏力量,而不是她。也许她比你有着更大的力量,也许她让你自惭形秽,看,这是你没有力量去承受的。或者,难道你不曾应许去与她同甘共苦[307]吗?如果你不让她与你共苦,难道这不是对她的不公平吗?难道这不是在破坏她身上那最高贵的东西吗?也许她是弱的,也许她的悲哀会使得一切更沉重,“那么,好啊[308]”,那就让她与你同享这一困苦吧。而这则又会拯救她,难道你有权去剥夺她一条拯救之路吗?难道你有权去悄悄溜过她而自己穿行世界吗?并且,你是从哪里获得你的力量的,难道她距离上帝不是与你距离上帝一样近吗?难道你要剥夺她以最深刻和最真挚的方式——通过痛楚和苦难——去找到上帝的机会吗?难道你不是很清楚地知道,她根本想不到你的神秘性是怎么回事?你知不知道,她是否在宁静之中哀伤叹息,她是否在灵魂中受到损伤?也许她的弱点是谦卑,也许她以为,承担所有这些就是她的义务。确实,你由此获得了机会去展开她身上的力量,但这在事实上却不是以你所希望或者你所许诺的方式而发生。或者,如果以一句激烈的话来说,难道你不是把她当“附带的妻子”来对待的?因为,“你没有更多个妻子”这一事实对于她并没有什么帮助。并且,在她感觉到你爱她的原因并非是“你是一个骄傲的暴君”而是“她是一个脆弱的存在物”的时候,这岂不对她就成为一种双重的羞辱吗?

有一段时间,我去一家人家,在那里我有机会观察到对沉默体系的一种更具艺术性的、也更为精巧的实施。那是一个挺年轻的丈夫,有着非凡的天赋,出色的头脑,诗人的品性,太懒而不愿去创作;但相反则有着非凡的能力和感觉去使得日常生活诗意化。他的妻子很年轻,并非是不具备精神,但有着不寻常的性格。这个引诱着他。那能够让人沉陷进最深刻的钦佩的事实是:他知道怎样以各种各样的方式来唤醒和保存她身上的所有青春多愁善感的梦想。她的整个存在,那婚姻性的共同生活被以一种诗意的魔法编织起来。他的目光到处在场,而在她巡视的时候,它就消失了;他在到处留下自己的指痕,但就像上帝的指痕被留在历史之中那样,是比喻性的,并且在有限的意义上是不真实的。她的想法可以随其所愿地转到任何地方,只是他总是先到一步并且安排好了一切,他就像波将金一样知道去把一整套内容用戏法变出来[309],并且正是如此,在一个小小的惊喜之后,小小的对抗肯定会让她觉得愉快。他的家庭生活是一个小小的《创世记》故事,并且,正如在那大《创世记》中一切都是为人而被创造出来的,她也是以这样的一种方式处于魔法圈子的中心,在之中她却是享受着所有自己的自由;因为这圈子根据她的运动走向而变形,并且没有那种可以被称作是“到此为止不能更远[310]”的边界;她可以随意乱闯,对着任何她想去的方向,这圈子随她而变但却又总是在那里。她就好像是在一只小孩子的学步框篮中走动,但这个框篮却不是用柳条编的,它是用她的期望、梦想、渴慕、愿望、恐惧共同交织出来的,简言之就是以她灵魂的全部内容构成的。他自己带着一种高度的保险,移步进入这一梦的世界,他丝毫不放弃自己的尊严,要求并且强调着自己作为丈夫和主人的权威。如果他不这样做的话,这就会使得她困惑,这也许会在她那里唤醒一种害怕的隐约感觉,这感觉会引她进入到神秘感的消释中去。不仅仅对于世界,甚至对她也是如此,他看上去并不怎么在意;然而他自己却知道,如果不是他想要让事情是如此,那么她就不会从他那里获得任何印象,然而他却知道,他完全有这个支配权,只用一句话就可以把魔法消解掉。一切可能在她身上起到不舒适的作用的东西都被去除掉了;如果有任何这样的东西出现,那么她就会在一种坦率的告白中(要么是在让她作出盘问之后,要么是通过坦白地向她说出)获得一种解说,这是一种他自己根据印象算计而进行了或强或弱的编辑后的解说。他是骄傲的,有着可怕的连贯性;他爱她,但是他却无法放弃那骄傲的想法。在黑夜幽深的宁静中或者在时间之外的一个瞬间中,他敢对自己说:她还是亏欠着我一切。

难道不是这样吗?你带着你的兴趣关注听完了这一叙述,不管它是怎么不完美,我还是成功了,因为它为你的灵魂呼唤出一个榜样,你对这榜样是有着同感的,甚至,如果你成为一个丈夫的话,你会努力去进入这个榜样。那么,这一婚姻是一场幸福的婚姻吗?是的,如果你想这样说;然而在这一幸福之上却漂浮着一种阴暗的命运[311]。想象一下,如果他的计划出了错,想象一下,如果她突然隐约地感觉到什么,那么,我想她永远也不会原谅他;因为对于她的骄傲灵魂来说,“他出于对她的爱而这样做”这样的说法实在是太骄傲了,因而人们不能这么说。关于夫妻间的关系,人们有一种陈旧的说法,在这里我想提醒你留意这说法。(总地说来,我一向是很高兴去支持这革命,或者更确切地说,圣战,那些合法婚姻的平凡而简单但真实而丰富的表达借助于这革命或圣战来努力去征服那被浪漫小说占据的国度,本来浪漫小说已将它们从其中驱逐了出去。)关于夫妻,人们说,他们应当生活在相互间良好的默契理解中。人们最常听见的是那种否定性的表述:一对夫妇没有生活在良好的默契理解中;并且,人们在通常所想的是:他们相互无法忍受对方、他们又打又咬,等等。现在让我们看一下那肯定性的表述。我们所描述的夫妇是生活在良好的默契理解中,是的,世界会这样说,但是你却肯定不会这样说,因为,如果他们无法相互理解对方,他们又怎么能够生活在良好的默契理解中。然而,如果其中的一个知道那另一个是多么谨慎而温柔地待他,那么这是不是也属于“理解”中的一部分?或者,即使他没有剥夺走她别的东西,那么,他也仍然是剥夺掉了她一种可能性,因为否则她有可能进入这样一种程度上的感恩,而只有在这种感恩中她的灵魂才能够得到静息。难道这不是一个美好的、一个美丽而简单的表述吗:生活在良好的默契理解中;它预设了这样的前提条件,人们相互明确而清晰地相互理解对方(你看,这些婚姻性的名词是那么清楚地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并且它对于那些现在我们常常不得不作出精确的强调的东西并不大惊小怪),并且它将之预设为某种理所当然的东西。从那被带着特别的强调而加上了的形容词中,我们可以看出这一点;因为否则的话,人们只需说“他们应当生活在默契理解之中”就已经足够了。“良好的默契理解”,除了说他们应当在这一默契理解中找到他们的喜悦、和平、安宁,找到他们的生活,除此之外,它又能够有什么别的意味呢?

因此,你看,“秘密”的体系绝不会导致一场幸福的婚姻,于是也不会导致一场在审美意义上是美的婚姻。不,我的朋友,诚实、坦白、公开、理解,这是婚姻中的生命原则,如果没有这种默契理解的话,婚姻就是不美的,也就在事实上是不道德的;因为那样的话,爱情所结合的两者——“那感官性的”和“那精神的”就被分开了。只有在这样的时候,当那我在人间生活中最温柔的关联中与之共同生活的存在物[312]在精神的意义上也与我同样地接近时,只有在这时,我的婚姻才是道德的,并且也因此在审美意义上是美的。并且,你们这些骄傲的丈夫,你们也许在暗中为这一对女人的胜利征服而感到欣喜,然而你们却忘记了:在一个人相对于更弱者而大获全胜时,这首先就是一场糟糕的胜利,男人在自己妻子身上获得自己对自己的尊敬,而如果一个人不是这样的话,那么他就是一个鄙视自己的人。

于是,理解就是婚姻中的生命原则。我们常常听经验丰富的人们谈论在怎样的情况下我们应当去劝阻一个人结婚。让他们随他们的意愿去把这一类细节讨论得尽可能地详尽并且不断地反复回味咀嚼吧;在通常他们所谈论的东西,一般都不会有什么大的意味。我从我的角度出发只想提及一种情况,这就是当个体生命以这样一种方式变得繁复而无法公开自身时的情形。如果你的内在发展史拥有一种不可说的东西,或者,如果你的生命使得你成为一些秘密中的知密者,简言之,如果你以某种方式吞咽下了一个秘密,而要让这秘密从你这里泄露出来的话,你就得付出生命的代价,在这样的情况下,你就永远不要结婚。要么你会觉得你被与一个对你身上所发生的事情毫不知情的生命物捆绑在了一起,在这样的情况下,你的婚姻就成了一场不美丽的不相称的婚姻;你就是将自己关联于一个在害怕的恐惧中感觉到你身上的一切,在每一个瞬间都在墙上看见这些投影的图像[313]。也许她会决定永远也不来盘问你、永远也不过分地接近你,她会放弃那引诱着她的恐惧之好奇,但是她永远也不会幸福,你也不会。到底有没有这样的秘密存在、那连爱情都无法将之打开的内闭性(Indesluttethed)到底是不是有着真相,这是我所无法给出答案的,我只是在贯彻我的原则,而就我自身而言,我则是在我妻子面前没有任何秘密的。人们会以为,一个这样的人永远也不会想到要去结婚。这样的一个人,他除了有诸多在一般情况下要做的事情得去做之外,还要承受着这一痛楚的秘密每天为他带来的煎熬。然而有时候这样的事情还是会发生,并且,一个这样的人也许是诱惑女人的最危险的人。

然而,现在既然我是把神秘性和默契理解作为同一件事的两个方面来提及,而把这同一件事情则作为爱情的首要事情、作为在婚姻中保存“那审美的”时所需的绝对条件来提及,那么,我完全有可能会害怕你会对我提出这样的反驳:现在我看来是忘记了,那“我本来一直像在一支谣曲中重复的叠句那样地坚持的东西”,婚姻的历史性特性。你还是希望着借助于你的神秘性和你精明地算计出的相对的解说来拖延时间;“但是,一旦婚姻的夫妇以这样的方式完全彻底地开始叙述他们或长或短的故事,那么,这样的一个‘哔齐、哔叽、鼻子,故事结束[314]’的瞬间也就马上来到了。”我的年轻朋友,你没有留意到,你之所以能够做出一个这样的反驳,那是因为你所处的位置不正确。借助于你的神秘性,你在你自身之中有着一种时间之定性,这在事实上是在于要拖延时间;相反,爱情则通过公开而在自身之中有着一种永恒之定性,而以这样一种方式,所有的竞争都成为不可能。如果人们以这样一种方式来理解这一公开,就仿佛夫妻们使用十来天的时间来讲述他们的生平,于是现在会有一段时间的死寂,只偶尔一次被那大家都很熟悉的故事打断,“就好像在一个童话里的关于磨坊的段落中所说,在所有这一切发生的同时,磨坊的轮子克立克拉、克立克拉地转着[315]”,如果人们是这样理解的话,那么这也只是一种偶然发生的误解。婚姻的历史特性恰恰就使得这一默契理解既是在一下子之中出现的,也是不断地形成的。这里的情形正如那个体生命的情形。在一个人进入了对自身的了解之后,在一个人有了勇气去想要去看清楚自身时,这时,紧接而来的并非就是故事的终结;因为现在这故事才刚刚开始,现在它才刚刚获得真正的意义,因为在这时,每一个单个的被体验了的环节都被导向这一总体生命观。在婚姻中的情形也是如此。在这一公开中,那最初的爱的直接性沉底了,但却没有被丢失,而是被吸收进婚姻性的觉悟中,并且那历史就以此开始,那单个的环节都被导向这一觉悟之中,而在之中有着它的极乐(Salighed),在这一表述之中婚姻的历史性特性得以保存,并且,这个表述相应于在那最初的爱之中的那种生命喜悦,或者那被德语称作是Heiterkeit[316]的东西。

于是,“变得具有历史性”在本质上是婚姻性爱情的一部分,现在,既然那些个体们都到了位,那么这命令就是:在汗流满面中得以糊口[317],没有什么以雷电发出的消息,并且,它在自身之中所感觉到的勇气和力量就是那种相应于骑士式的爱情中向往着冒险功绩的冒险愿望的东西,就是那在这冒险愿望中的真实的东西。正如骑士无所畏惧,婚姻性的爱情也是如此,尽管它所要去搏斗的敌人常常是远远地危险得多。在这里,一片广阔的原野展示在我们的观察面前,但这片原野是我所不打算进入的;但是,如果骑士能够得到许可说,那不敢通过与整个世界作对来拯救出自己的爱人的人是不懂得骑士式的爱情的,那么,婚姻中的丈夫也能够有权说类似的话。只是,我要不断地提醒的是:婚姻性的爱情所赢得的每一场这样的胜利都要比骑士所赢得的胜利在审美的意义上更美,因为,在他赢得这胜利的时候,他也在这胜利之中荣耀地赢得了自己的爱情。婚姻性的爱情无所畏惧,甚至不怕各种小错误,它不怕各种小小的神魂颠倒,相反这些东西也只会成为婚姻性爱情的神圣健康所吸收的营养。甚至在歌德的《有择之亲和力》中,奥提丽娅就作为一种萌芽状态的可能性被严肃的婚姻性爱情铲除了,那么,在一场深刻地具有宗教性和伦理性的婚姻在碰上这样的情形时,它又怎么会可能不具备更为强大的力量呢?正是这样,歌德的《有择之亲和力》恰恰就是为“神秘性会导致出什么东西”给出了一个证明。如果那场爱情不曾得到许可在暗中生长的话,那么它就不会获得这力量。如果他有勇气去向自己的妻子坦白出自己的想法,那么这样的事情就能够被预防,那么这整个故事就会是婚姻戏剧中的一段幕间表演[318]。那天数中致命的是在于:埃德瓦尔德和他的妻子同时都在为他人而神魂颠倒;而这则又是沉默造成的[319]。那有勇气去向自己的妻子坦白出“他爱另一个人”的丈夫,他获得了拯救;妻子的情形也是如此。但是如果他没有这样做,那么他就失去了对自己的信任,并且,他所追寻的就是在另一个人的爱情之中的遗忘,正如事实确实常常就是如此:那使得一个丈夫放弃努力的东西在同样的程度上既是对于“没有及时地做出抵抗”所引发出的痛苦,也是对另一个人的真爱。他觉得他失去了自己,而当事情真是如此的时候,他就需要有足够强烈的鸦片剂来麻醉自己。

对于婚姻性的爱情要去进行斗争、要去克服的那些麻烦,我只是在完全一般的意义上谈一下,以便展示出它们并不具备那么重大的意义。考虑到对“那审美的”的保存,婚姻性的爱情对它们[320]根本没有什么可畏惧的。那些反对的观点一般都是渊源于对“那历史性的”的审美意义的一种误解,或者渊源于这样的事实:在通常的情况下,人们在“那罗曼蒂克的”之中只具备了古典的理想但却并不同时也具备罗曼蒂克的理想。一大堆其他反对意见的根据是在于:在人们总是喜欢去想象那最初的爱舞蹈于玫瑰之上的同时,人们也很乐意去让婚姻性的爱情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受到骚扰并且与各种最恶劣和最令人沮丧的麻烦去作斗争。另外,人们也总是在暗中以为,这些麻烦是无法克服的,并且这样人们就很快地了结掉了婚姻的事情。如果我们进入了与你有关的问题,我们就总是得稍稍谨慎。我不谈论任何单个的婚姻,而在这样的情况下,我就可以按我所愿来描绘这婚姻;但是,尽管我不愿被人指责说是有着随意的成分,但这却并不意味着你就会放弃这一愿望。比如说,如果人们提出一个婚姻不得不去与之进行斗争的麻烦——贫困,那么,我就回答,去工作,然后一切都会好的。既然我们现在所运动的领域是一个诗意的世界,那么,你也许会非常乐意于亮出你的诗意许可[321]并且作出这样的回答:“他们得不到任何工作,贸易与航海的萧条[322]使得很大数量的人们失业”。或者,你允许他们得到一点工作,但那是不够的。现在,如果我认为他们借助于明智的节俭能够脱离贫困,那么你就会虚构说,恰恰谷价因为那些可疑的经济境况而涨得这么高,以至于人们无法再能够熬过那本来可以通过咬着牙齿勒紧裤带而挺过去的窘迫。我太清楚你的套路了。“去虚构那相反的事情”是一件让你非常兴致盎然的事情,然后,在你一段时间玩够了乐子之后,你又喜欢借助于某个说法而去让那与你谈话的人或者另一个在场的人被卷进一段冗长的、与原本所谈论的话题毫无关系的废话之中。你的乐趣就是突然把一种虚构的随意性弄成一种现实,并且在此基础上再对之进行扩展夸张。如果你以这样一种方式与另一个人而不是与我交谈(因为你通常会对我网开一面不用这套方法),以这里所描述的这种方式,那么,也许你会借着“涨得那么高的谷价”的由头继续说:“这么贵的价格,一磅面包八毛钱[323]。如果侥幸有个旁人在场,说这实在是不可思议,于是你就进行解释说,在沃鲁夫·饥饿王的时代,一磅面包,而且是树皮面包,价钱是八毛五老丹麦钱[324],现在,如果一个人考虑到当时的人们钱不多,那么他就很容易觉察到这是怎么回事了”,等等诸如此类。现在,如果你使得那被你拉上话茬的人开始不断地说话,那么你就会高兴得忘乎所以。那本来开始了这场交谈的人会试图让你回到理智常识中去,但那只能是徒劳的;这时一切就都被混淆了,你会使得一对本来是在诗歌世界里的夫妇变得不幸。

这就是为什么要和你发生一点什么关系就会那么麻烦的原因了。如果我敢冒险去这样做,试图以一种小说的方式来描述一场婚姻——这婚姻在与大量的这一类逆境的斗争中胜利地经受了考验,那么我所做的事情无疑可以被称作是如履薄冰了,在这时,你会非常镇静地回答说:对啊,这只是诗歌,在诗歌世界中要让人们幸福是很容易的;这是我们能够为他们做的最微不足道的事情了。如果我挽起你的手臂,与你一同在生活中到处行走,并且向你展示一场婚姻——这婚姻已经跑尽了当跑的路[325],在这时,如果你正好是有着这样的心情,你就会回答说:“是啊,这挺好;诱惑中的外在方面是可以证明的,内在方面则不行,而我设想那诱惑在他们那里并不曾有过内在的力量,因为否则的话那是不可能让人忍受得了的。”这完全就好像是,诱惑的真正意味就是人们应当会屈服于它。关于这个已经足够了。如果你在心中曾想要投身于这一偶然随意性的魔鬼,那么在这之中就不会有什么终结了,并且,正如你把你所做的一切都记录进你的意识,你也把这一偶然随意性记录了进去,并且很为“使得一切都摇摆不定”这样的作为而感到狂喜。

我能够在完全一般的意义上把这些麻烦区分为外在的和内在的,并且,考虑到婚姻,我持恒地记得这样一种划分中那相对的方面,因为在婚姻之中一切恰恰都是内在的。那么首先让我们看一下外在的麻烦。现在,我在这里毫不犹豫并且毫不畏惧地提及所有那些令人沮丧的、使人觉得羞辱的、伤害人的有限悲哀,简言之,所有那些构建出泪汪汪的[326]戏剧的材料。你和你的同类在任何地方都是极端地偶然随意的。如果一场这种类型的戏迫使你们去贯穿那不幸之洞窟进行一次这样的漫游[327],那么你们就会说,这是不审美的,哭号的和无聊乏味的;在这一点上,你们说对了,为什么?因为,某些崇高的和尊贵的东西屈从于这样的东西,而这使得你们愤慨。相反,如果你们转向那现实的世界,如果你们遇上一个只经受了一个戏剧作家刽子手在其为暴君准备的折磨他人的快感中所想出的一半逆境的家庭,你们就会浑身发抖,你们想着:晚安,所有审美意义上的美。你们有怜悯,你们有着意愿去给予帮助,如果不是为了别的原因的话,那么至少也是为了把那些阴暗的想法驱赶走,但是对于那不幸的家庭,你们早已放弃了所有的希望。但是,如果这是生活中的真实的话,那么诗人就有权去创作出它来,并且诗人去创作出它来,这做法就是对的。当你们坐在剧院中、陶醉于审美的享受时,你们就有勇气去要求诗人,要求他让“那审美的”战胜所有悲惨。这是唯一剩下的安慰,而那更为软弱的是,你们就拿下了这安慰,你们这些不曾有机会在生活中尝试过你们的力量的人。这样,你们就是贫困而不幸的,就像剧中的男女主人公,但你们也有着激情、勇气,一张雄辩滔滔不绝地喷流的圆嘴[328]、一条有力的手臂[329];你们胜利;你们为演员鼓掌,而演员就是你们自己,正厅里的掌声是为你们而响起的;因为你们确实就是主人公和演员。在梦中、在审美的云雾之国中,在那里你们是英雄[330]。我相对地对戏剧不怎么关心,从我的角度出发,你们可以尽管随心所欲在这方面找乐子;尽管去让戏剧英雄们毁灭或者让他们取胜吧;尽管去让他们沉入地板或者消失在天花板里,我并不会怎么为之所动;但是,如果事情真的是如同你们在生活中对人们所教导的和传授的那样,只需非常少的逆境坎坷就足以奴化一个人而使得他常常低着头[331]并且忘却他自己也是上帝按自身的形象创造出来[332]的,于是,这就会是上帝所给出的对你们的公正惩罚:所有戏剧创作者除了创作一些带着各种各样的恐惧和恐怖的泪汪汪[333]戏剧之外不想写什么别的,而这样的戏剧不会允许你们的软弱性休憩于剧场的坐垫上,不会让你们被喷洒上超自然的香水,而是会来惊骇你们,直到你们学会了真的去相信那你们本来只愿意在诗歌中相信的东西。在我自己的婚姻中,我无疑是并没有经历许多这一类逆境,这我完全承认,因此我无法从自己的经验出发来谈论,然而,我却有一种信念: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完全碾碎一个人身上的“那审美的”;——这样一种信念,它是那么地强有力、那么地有福、那么地真挚,以至于我为了它而感谢上帝,就好像是为了一种上帝的恩典而感谢。当我们在《圣经》中读到许多恩典礼物[334]时,那么我真的愿意把这也算进去:这坦率,这信任,这对现实,以及对那永恒的必然性(“那美的”借助于这必然性而取胜),以及对那蕴含在自由之中的极乐至福(个体人就是借助于这极乐至福来协助上帝)的信仰。这一信念是我的整个精神结构中所固有的一个环节,并且因为这个信念,我在剧场中不会因为一些人工的刺激手法而战栗于多愁善感或者声色犬马的状态。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为了自己灵魂中所具有的这一坚定不移而感谢上帝,然而借此我也会希望我解救了自己的灵魂而使之得免于去虚妄地对待这一信念。你知道我恨一切想象性实验,但无论如何这一点也确是没错的:一个人是能够在他的思想里经历很多他在现实中永远也无法经历的东西。有时候,沮丧的瞬间到来,如果这不是一个人自愿为了给自己出难题而去将之召来的,那么,这就也是一场斗争,并且是一场非常严肃的斗争,并且,一个人在这场斗争中可以获取到一种保证,这种保证即使是在不具备那种(在更严格的意义上它要在现实中才能够获取的)实在性的情况下也有着其重大的意义。在生活中有时候会有这样的事情:一个人看上去就仿佛是发疯了,他没有区分开诗歌的世界和现实的世界,而是在诗歌的视角下[335]看现实世界,然而这却是这个人身上的某种伟大的东西和某种善的东西的标志。路德在他的一篇谈论贫穷和困境的布道文的一段中这样说:人们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事情:一个信基督教的人死于饥饿[336]。以此,路德就了结了这话题,并且认为(确实是有根据的)他这样讲是带着极大的热情并且是为了在这热情之上的达到真正的教化陶冶。

现在,由于婚姻关联到了这样的一些外在的考验,那么,我们所面临的问题自然就是怎样把这些外在的考验转化成内在的考验。我说“自然”,并且相当大胆地谈论这个问题,然而,我写这些只是为了写给你,并且,我们两个人对这一类逆境无疑是有着差不多同样多的经验。如果我们想要保存“那审美的”,那么,这里所要做的事情就是去把那外在的考验转化为内在的考验。或者,我仍然提及“审美的”这个词,这会让你觉得心烦吗?或者,你会不会觉得我这样去在贫困和苦难的人们中间寻找这“审美的”几乎就像是一种幼稚?或者,你是不是干脆就堕落到去同意这样一种人天共愤的分配法,把“那审美的”给予那些高贵而有权势的、那些富足的、那些有教养的人们,而拿来给予那些贫困的人们的则至多只是“那宗教的”?好吧,我不相信那些贫困的人们会承受这种分法;难道你没有看见,那些穷人们,如果他们真的有着“那宗教的”,就也有着“那审美的”,而那些富人们,如果他们没有“那宗教的”,就也没有“那审美的”?另外,我在这里不仅仅提及那极端,并且,那些我们无法将之算作是穷人的人们要为生计而奔波,这无疑不算什么罕见的事例。另外,其他的世俗忧虑,对一切阶层都一样,比如说,疾病。然而,我却相信,那有勇气去把那外在考验转化为一种内在考验的人,他所做的在事实上就和“已经战胜了这考验”完全没有什么两样了;这样,在承受苦难的瞬间已经有一场实质变化(Transsubstantiation[337])通过信仰而发生了。一个丈夫,如果他对自己的爱情有着足够的记忆并且在艰难的瞬间有着足够的勇气去说:“首要的问题不是我从哪里得到钱或者拿几成,首要的问题是关于我的爱情,我与她结合,我保持了一种与她的纯洁而忠诚的爱情契约”;如果他通过不算太多的内心斗争来强迫自己这么做;如果他要么是带着自己的最初的爱的青春健康、要么是带着那从经验中获取的确定性来进行这一运动,那么他就胜利了,他就在自己的婚姻中保存住了“那审美的”,哪怕他没有三个小房间可住也是如此。在这里我绝不是在否认这样一个事实(你那充满狡智的头脑无疑马上会寻找所有可能的蛛丝马迹):恰恰这样一种转化(以这样一种方式把那外在考验转化为一种内在的)能够使得这考验更为沉重;但是诸神也不会不取任何代价地出售那伟大的东西[338];而在那之中恰恰就蕴含了婚姻中的那教育陶冶的方面,那理想化的元素。人们常说,如果一个人独自站在世界中,那么他就更容易承担所有这一类东西。也许这在某种程度上是对的;但是在这种说法里常常隐藏着一种极大的虚假;因为,为什么一个人能够更容易承受这个,因为一个人更容易冲撞跌倒,更容易使自己的灵魂受损伤而不牵涉任何别人,更容易忘记上帝,更容易让绝望的风暴淹没掉痛苦的嘶叫,更容易在自身之中变得迟钝,更容易几乎使自己在“如鬼魂般地生活在人们中间”之中找到自己的快乐。当然,每一个人,哪怕他是孤独地站立的,都应当关心自己,而只有那爱着的人才对于“他是什么”和“他能够做什么”有着正确的观念,并且,只有在婚姻中才会有那历史性的忠诚,而这忠诚完全就和那骑士式的忠诚一样地美丽。就是说,一个丈夫永远也不会去像上面所说的一个人“更容易”的所作所为那样地行事;如果世界实在是与他作对,哪怕他是在某一个瞬间里忘却了他自己,由于绝望想要让他脱离出他自己的位子而已经开始觉得那么轻飘飘,由于吮吸了那由挑衅和沮丧、怯懦与骄傲混制出来的麻醉饮料而觉得那么强有力,由于那将他系束在真相和正义上的那绳索仿佛松散开而觉得那么自由自在,并且由于在他这时已经经历了这作为“从善到恶的过渡”的急速,那么,他在这样的情况下还是会马上又回到那从前的小道,并且作为丈夫(Ægtemand)而将自己呈现为真正的男人(ægte Mand)[339]。

关于这些外在的考验,现在我们有了上面的这些已经足够了。我对之作一下精简的概述,因为我觉得并没有很大的权威性去谈论这个,并且因为,如果真的要着手这一类工作,那么正确的方式就得是去通过一场非常详尽的论述来展开。然而这下面则是我的结论:如果爱情能够得到保存的话,并且它能够得到保存,如果上帝真的帮我,那么“那审美的”就也能够被保存;因为爱情本身就是“那审美的”。

其他的反驳主要是立足于一种对于时间之意义和对于“那历史性的”的审美有效性的误解上。这样,它们也击中每一场婚姻,并且因此在一般的情况下都有对它们的讨论。我现在要做的也是进行这样的讨论,并且尽我的努力以求在一般的情况下既不疏漏掉攻击方的要点,也不疏漏掉辩护方的要点。

你想要提及的第一样东西是“习惯,不可避免的习惯,这一可怕的单调性,在婚姻家庭生活中令人恐惧的‘静物’[340]中这永恒的千篇一律[341]。我爱自然[342],但是我是那第二自然[343]的憎恨者。”你知道在这方面人们没法和你比,你善于在人们还在寻探的时候用诱惑性的热情和忧伤来描述那幸福的时光,而在一切已经过去了的时候则用恐惧和恐怖来渲染那时光;你知道怎样去把一种婚姻性的单调描绘成那可笑的和讨厌的东西,甚至自然都无法攀比;“因为在这里,正如莱布尼茨早已展示的,没有什么东西是完全一样的[344],这样的一种形式单调性只是留给那些理性的生灵,要么是作为他们困倦欲睡的产物,要么是作为他们炫耀卖弄的产物。”我绝对没有想要否定你的意思,这是一种美丽的时光,一种永恒地无法忘却的时光(请注意,我能够在怎样的重大意义上说这个),当那处在情欲之爱的世界里的个体,为这样的东西而感到惊奇并且被极大的幸福浸透的时候,这样的东西,它也许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经被发现、他也许常常听到和读到过它,但他却是到现在才真正地带着意外的全部热情、带着真挚性的全部深刻去吸收[345]它;那是一种刚刚出自爱情的最初隐约感觉的美丽时光,那第一次看见,那被爱的对象的最初消失,这一声音的最初和音,那第一瞥目光,第一次握手,第一次接吻一直到第一次对其占据的完全确定;那是一种美丽的时光,那最初的骚动、那最初的渴慕、最初的痛楚(因为她没有来)、最初的喜悦(因为她意外地到来),然而这却绝不意味了后面接下去的时光并非同样的美丽。你自以为你有着一种如此骑士式的思维方式,那么你自己试一下吧。如果你说,那最初的吻是最美的、最甜蜜的,那么你就是在侮辱那被爱的人;因为,那给予吻绝对价值的东西,也就是时间及其定性。

然而,为了不去损害到我所捍卫的东西,你就首先必须稍稍向我说明一些事情。就是说,如果你不想完全随意而无所谓地展开讨论,那么你就得像你对婚姻进行攻击一样地攻击那最初的爱。就是说,如果这最初的爱要在生活中持恒的话,那么它就必定会面临那些同样的不幸遭遇,并且,它不仅仅只是不具备婚姻性的爱情在“那伦理的”和“那宗教的”之中所具有的那些手段和工具。这样一来,结果就是,你会恨所有“想要是一种永恒的爱情”的爱情。这样,你就得让自己停留在那作为环节的“最初的爱”上。然而,为了要让它具备其真正的意义,它就必须在自身之中有着那天真的永恒。如果你现在经历到了,这是一个幻觉,那么对于你一切就都丧失了,除非你要去做自己的工作让自己再一次进入这同样的幻觉,这则是一种自相矛盾。或者,难道你那机敏的头脑在这样一种程度上与你的情欲达成了合谋而使得你能够完全地忘却你对他人所欠的东西?难道你认为,尽管事情无法像那最初的一次那样地被重复但却仍然有着一条可让人承受的出路;一个人通过去经历他人身上的幻觉而重获青春,这样他就能够享受一个其幻觉的处女腰带尚未解开[346]时的个体人身上的本原性中的无限和新鲜?这样的事情既暴露出败坏堕落,也在同样的程度上暴露出绝望无奈,而既然这暴露出绝望,那么要在这里找到关于生活的启蒙则是不可能的。

现在,我所要抗议的第一件事是你在对“习惯”这个词的使用的合理性上的问题,你把这个词用在每一个生命(以同样的方式爱情也是如此)所具备的那种回返上。在真正的意义上,人们只把“习惯”用在“那恶的”之上,要么是以这样的方式——人们将之用来标示“在某种就其本身而言是恶的事物中的持续存在”,要么是以这样的方式——人们将之用来标示“某种就其本身而言是无辜的事物的顽固重复而这顽固则使得这一重复变成了某种恶的东西”。因此,“习惯”被总是用来标示某种不自由的东西。但正如没有自由,一个人就无法达成“那善的”,以同样的方式,没有自由一个人也无法持存于“那善的”之中,而正因为如此,联系到“那善的”,人们永远也无法谈论“习惯”。

我接下来要抗议的也是你所说的,那是为了描述那婚姻性的单调,你说这一类事物是一个人无法在自然和本性里找到的。就是说,这是真的,很对;但那单调的事物恰恰可以是某种美的东西的表达,并且,在这方面,一个人可以为自己是这种单调的创造者而感到骄傲,比如说在音乐中那单调的节拍恰恰就可以是非常美丽的并且有着极大的效果。

最后我要说,如果一种这样的单调对于婚姻性的共同生活是不可避免的,那么你就该(如果你是诚实的)去认识到,你的任务就在于去战胜它,就是说,在这单调之下保卫爱情,不去绝望;因为“去绝望”永远也不会是一种任务,这只是一种方便,正如(我很愿意承认这一点)只有看见任务的人才会去抓住它。

但是,让我们现在进一步考虑,这广告于众的单调性是怎么一回事。你的错误,也是你的不幸,它就是:你过于抽象地去考虑一切东西,同样,牵涉爱情的情形也是如此。你想着爱情的诸多环节的一个小小的集合,你想着(也许你自己会说)爱情的诸多范畴。在这方面,我很愿意承认你是有着一种非同寻常的范畴上的完全性。你在一个环节中具体地想每一种范畴,而这是“那诗歌性的”。现在,在你与此同时也想象着婚姻的持久性,于是对于你,这就出现了一个令你焦虑的错误关系。错误是在于,你并不以历史性的思维来思考。如果一个体系哲学家想要去思考交互作用的范畴[347],并且深刻全面而又富于技能地在逻辑上对其进行展开,但是他另外还要说:要等到世界完成自己的永恒交互作用的话,那么这等待就要持续到永恒;那样的话,我想你不会拒绝人们有权来笑话他。现在,生活在时间之中,这确实就是时间的意义,也是人类与个体人的命数。因此,如果你除了说“这真是让人无法忍受”之外没有什么别的要说,那么你就得去找别的听众了。现在,这会是一种完美地足够的回答,但就只怕你会找到机会去说:“在根本上你有着与我相同的看法,但认为最好还是去接受下那不可改变的事实”,那么,我就得努力去展示出,只要这是义务,那么这就不仅仅是“最好接受下事实”的问题;不过,这“接受下事实”的态度,在事实上也确实是最好的。

然而,让我们从一个可以被看成是接触点的点上开始吧。在到达顶点之前的那时间其实不是你所那么害怕的,相反你爱这一时间,并且,通过各种丰富多样的反思你常常努力去使得那些再生产的瞬间[348]比它们原本所具的时间持续得更久,而如果有人在这里想要替你把生命归简到范畴之中,那么你就会变得极其恼怒。在那顶点之前的时间中,那使得你发生兴趣的也不仅仅是那些重大的起着决定性作用的遭遇,而且也包括每一个小小的微不足道的细节,并且在这时你知道怎样去足够美丽地谈论那被向聪明通达的人隐藏起来的秘密[349]:那最渺小的是那最伟大的。相反,一旦这顶点被达到了,那么,当然这时一切就变了样,这时一切就都萎缩成一种贫瘠的、使人无精打采的缩写词。现在,就是如此,这就是基于你的天性如此:你的天性只是征服着的,但却什么都无法占据。现在,假如你不是完全随意和片面地想要坚持“你本来就是如此”,那么你就真的有这个必要在一个片刻里暂时停火休战,打开级别上的限制,这样我就能够来看一看这到底在怎样的程度上是真实的,以及,如果这是真的,那么在怎样的范围里有着多大的真实性。如果你不愿意,那么,我无须考虑你也可以想象出一种与你的性格完全相像的个体人格,并且在完完全全的平静之中进行我的活体解剖实验。然而我却仍然希望,你会有足够的勇气自己来让自己接受这手术,有足够的勇气去真正地、而不仅仅只是在图像中让自己被处决。

在你强调你本来就是如此的时候,你就也因此而承认了:别人是可以有所不同的,更多我还不敢断言,因为完全会有可能是这样:你是普通的人,尽管一种恐惧性让人看上去仿佛你不是这样,——你则正是因为这恐惧性而坚持认为你是一个“本来就是如此”的人。然而,你又怎样理解“别人”的呢?如果你看见一对夫妇,他们有着这样的一种关联,让你觉得是被卷进那最可怕的无聊之中,“在那对情欲之爱的神圣机制和祭奠的最乏味的重复中”,于是,是啊,于是在你内心中燃烧起怒火,一种要将它们吞噬掉的火焰。这不是你的某种随意的发作,你真的是对的,在你让反讽的闪电击中他们、让愤怒的雷声震撼他们的时候,你真的是合情合理的。其实并不是因为你有这样的愿望,而是因为他们咎由自取,你才消灭他们。你审判他们;但是,这“审判”除了是在说“对他们提出某种要求”之外还有什么别的意义吗;而如果你无法要求这东西的话——“去要求那不可能的东西”本身就是一种矛盾,那么,“审判他们”就只是一种矛盾的说法。不是吗,你失态了,你暗示出一条你自己不愿意承认但却又将之施于他人的法则。然而你却并没有完全失去自制,你说:“我不批评他们、不责备他们、不审判他们;我为他们感到可怜。”但现在设想一下,那些相关的人们根本就不觉得那是无聊乏味的。一道自满自足的微笑从你的唇上一闪而过,一道幸福的闪念使得你自己惊讶,并且肯定也能够让那与你交谈的人感到意外:“如同我所说的,我为他们感到可怜。因为,要么他们感觉到无聊(Kjedsommelighed)的全部重量,并且,如果是如此,我为他们感到可怜;要么他们并不感觉到这个,并且,如果是如此,我也为他们感到可怜,因为那就是说,他们是处在一种如此可怜的幻觉之中。”这差不多就会是你用来回答我的话,而如果有更多人在场的话,那么你自信的态度绝不会达不到其效果。然而现在并没有人在听着我们,并且,我因此也就可以继续我的考究。这么说,你在两种情况下都为他们而感到可怜。现在,只剩下一个“第三种情况”,也就是,一个人知道婚姻的情况是如此,并且很幸福地并没有进入这婚姻。但对于那感觉到了爱情并且现在又发现这爱情无法得以实现的人来说,这一状态则很明显也同样地可怜。并且,这样一个以尽可能大的努力借助于上面所描述的自我中心的紧急手段来将自己救出了海难的人,这个人的状态其实也一样是可怜的,因为,这样一来他就把自己改造成了一个强盗和暴徒。如此看来,正如一场婚姻成为对一个事物的幸福终结的一般表述,这样,婚姻自身的终结则并不怎么快乐。这样,作为这全部考究的真实结果,我们就进入了一种普遍的懊恼;然而,一个这样的结果是一种自相矛盾,这完全就像一个人要说:生命发展的结果就是人在往回走。在一般的情况下你不怕随着这话题说,并且在这里你也许会说:“是啊,这样的事情有时候确实会发生;如果一个人在很滑的路上顶风走,那么一种‘向前走’的后果常常就会成为‘向后走’。”

但是,我回到对整个你的精神性状态的观察上。你说,你是一个天生就只征服而不能占据的人。在你这样说的时候,想来你无疑是认为你没有说什么会贬低你自己的东西,相反,你倒是更容易会觉得你比别人更伟大。让我们更进一步看一下这个问题。走上坡或者走下坡,哪一样用的力气更大?如果那坡是一样地陡峭,那么很明显后者所用的力气最多。几乎每一个人都有天生的倾向去走上坡,相反大多数人对走下坡有着一定的恐惧。同样,我也相信,有着征服性天性的人要远远多于那占据性天性的人,并且,如果你觉得在那许多结了婚的人们以及“他们愚蠢的动物性的满足”面前感觉到你的优越,那么这在某种程度上也的确真是如此,但是你却也不该去向那站在你之下的人们学习。在通常,那真正的艺术所行驶的方向是与自然[350]的行驶方向相反的,但艺术却又并不消灭掉自然,以同样方式,那真正的艺术也是显示在“去占据”,而不是在“去征服”中;就是说,占据是一种反向的征服。在这一表述中你已经能够看见,艺术和自然在怎样的范围里相互对博的。那占据的人,他当然也是有着某种是被征服的东西,是的,如果我们想要在自己的表述中说得严格一些,那么我们就能说:只有那占据的人,只有他才是在征服着。现在,你肯定也会认为你也在占据;因为你无疑是具备那占据的瞬间,但那不是什么占据;因为它不是什么更深刻的吸纳。比如说我现在要想象一个征服者,他征服了诸多的国度和土地,这样他当然也就占据着这些被制服的省份,他占据的领地是非常大的,然而人们却把这样的一个王公称作征服着的王公而不是占据着的王公。只有到了他带着智慧领导着这些国度走向它们自身的最佳状态时,在这样的时候他才占据了它们。现在,这在那些有着征服者天性的人们中是一种很罕见的情况,在一般的情况下,这样的人会缺乏“去占据”所要求具备的那种谦卑、那种宗教性、那种真正的人性。因此,你可以看见,我之所以通过阐述婚姻与那最初的爱的关系恰恰就强调了那宗教的环节,就是因为这一环节要让那征服者退位而让占据者出场;正因为如此,我赞美那婚姻的结构恰恰就是为这最高的、为这持续的占据而设计的。在这里提请你想一下一句你老是挂在嘴上的话:“伟大的东西不是那本原的,而是那获取的”[351];因为,一个人身上的那种征服着的品质以及“他去征服”这样的事实,这都是那本原的,而“他占据和想要占据”,这则是那获取的。去征服需要骄傲,去占据需要谦卑;去征服需要剧烈,去占据需要耐心;去征服——贪欲,去占据——知足;吃喝属于“去征服”,祈祷和禁食[352]属于“去占据”。但是我在这里——当然也是合理地——用来描述那征服着的天性特征的所有属性,这些属性都可以被用在并且是绝对地适合于那自然的人[353];但是那自然的人并不是那最高的。就是说,一种占据不是一种仅仅只在合理性上有力量,而在精神上死去的和无效的“Schein(德语:在法律用语上是‘书面的证据或者证词’,在哲学用语上是‘表象、表面’)”,它是一种不断的获取。在这里你又看见,那占据着的天性在其自身中是有着那征服着天性的;就是说,他像一个农民一样地去征服,不是将自己作为其雇农们的首领去赶走自己的邻居,而是通过在地面上挖掘来征服。于是,那真正的伟大不是去征服,而是去占据。现在,如果你在这里要说:“我不想决定什么是那最伟大的,但我很愿意承认,这是人的两种极大的构成类型;现在每一个人得自己作出决定,他自己是属于哪一类,并且要小心别让某个诱人改变信仰作皈依的使徒来将自己完全地改变成另一类人”,那么,我就觉得你在你最后的表述中多少是把我收进了视野。然而,我却要回答说,这一个不仅仅是比那另一个更伟大,而是在这一个之中是有着意义,而在那另一个之中则没有任何意义。这一个既有着条件的先行句又有着条件的结论句,而那另一个则只有条件先行句,然后跟上的不是一个条件结论句,而是一个可疑的破折号,——这破折号的意义我会在别的时间里来向你解释,如果你自己还没有知道的话。

现在,如果你仍然要说你是“本来就是如此的”一个征服着的天性,那么,这对于我就是无所谓的了;因为你得向我承认:去占据比去征服更伟大。在人们征服的时候,人们持恒地忘记自己;而在人们占据的时候,人们则回想着自己,不是为了空虚地打发时间,而是带着所有可能的严肃。如果一个人走上坡,那么他眼中就只有“他者”(det Andet),而在他下坡的时候,他就必须小心地看好自己,小心地留神于重心和支点间的关系。

不过,我得继续了。也许你会承认,这“去占据”比“去征服”要艰难得多,“去占据”比“去征服”要更伟大,“只要我有这个可能去征服的话,那么,我是不会那么小气的,而是相反,我会带着礼貌向那些有耐心去占据的人们表示敬意,尤其是,如果他们觉得有这样的趋势通过想要占据我的征服结果来与我并肩工作的话。很好,这确是更伟大,但这却并非更美丽;这确是更为伦理,我向伦理家表达我的全部敬意,但这也同时更少了一些审美性。”让我们在这一点上使自己更易于被对方接受一些。在很大的一批人中,这样的一种误解无疑是占着优势,它把“审美意义上的美丽的东西”和“可以在审美意义上美丽地被描绘出来的东西”混淆了起来。我们可以看一下:大多数人是在阅读中,或者通过对艺术[354]作品的观察等等,来寻找灵魂所需要的那种审美意义上的满足,相反,也有一些人是自己去在生存(Tilværelsen)中观照那如其所是的审美性的东西、自己去在审美的照明之下看生存而不仅仅只是享受那诗意的再创造,这样的人则相对说起来很少;这样看来,我们就很容易从中得到解释,为什么上面的这种误解会在人们之中蔓延。然而,在一种审美的描绘之中总会有着一种环节中的浓缩,并且这浓缩越是丰富,那审美的作用就越大。由此,那幸福的、那不可描述的、那无限地内容丰富的环节,简言之,那环节在这时就获得了唯一的有效性。要么就好像它是一种预先设定出来的环节通过唤醒那关于生存(Tilværelsen)的神圣性的观念而震颤遍整个意识,要么这环节预设了一种历史来作为自己的前提条件。在前一种情况下,它是通过“使人意外”来把握的,在第二种情况下肯定是有着一种历史,但是那艺术性的描绘无法长时间地游移在这历史上,而至多只能暗示出这历史,然后就急速直奔那环节。在之中能够蕴含的历史越多,它就越艺术化。一个哲学家说,自然走一条最简短的路[355];我们可以说,它根本不走任何路,它就是一下子这样地出现;而如果我想要在我的对苍穹的冥想之中忘我,那么我就根本无需等待到那无限多的天体们得以形成;因为它们一下子就全部在那里[356]。相反,那历史的道路就像是法庭打官司的路[357],非常漫长而艰难。现在,艺术和诗歌冒出来并且为我们减短路途并且让我们在完成的环节中获得喜悦,它们把“那广延的”(det Extensive)集中到了“那密集强烈的”(det Intensive)之中。但是,那要出场的东西越是意义重大,历史的过程就越缓慢,而过程本身的意义也越发重大,就越是高度地呈现出“那本身就是目标的东西也是道路”。考虑到那个体的生命,历史有两种类型,外在的和内在的。这是两种类型的潮流,其运动方向是相互对立的。前一种在自身之中则又有两个方面。那个体不具备那他所追求的东西,而历史就是这斗争,他在这斗争中获取他所追求的东西。或者,那个体人有着这东西,但是他却无法达到对之的占据,因为总是不断地有着某种外在的东西想要阻碍他去达成。这时,历史就是这斗争,他在这斗争中战胜这些障碍。第二种类型的历史从“占据”开始,而这历史就是一种发展过程,他通过这发展过程去获取这“占据”。既然现在在第一种情况中历史是外在的,并且那被追求的东西是外在的东西,所以这历史就不具备真实的实在性,并且那诗歌的和艺术的描绘将这历史简短化并且急速直奔那密集强烈的环节,这样的处理完全是对的。为了继续讨论这与我们最有关系的问题,让我们想象一种罗曼蒂克的爱情。那么,你想象一下,一个骑士,他杀死了三头野猪、四个侏儒,解救出三个着魔的王子而他们也是他所崇拜的公主的兄弟。对于那罗曼蒂克的思维方式,这故事有着自身完美的实在性。但是对于艺术家和诗人来说,这之中到底是五个还是只有四个,这样的问题是无关紧要的。在总体上,艺术家比诗人有着更大的限定,但是连诗人都不会有兴趣去详尽地讲述每一头单个的野猪被宰杀的情况如何。他会急着直奔那环节。也许他会限定那数字,在诗意的密集强烈性中强调各种艰难和危险并且急速奔向那环节,那占据的环节。这整个历史性的顺序对于他不怎么重要。相反,如果我们现在所谈的是内在的历史,那么这时每一个单个的环节都有着极大的重要意义。只有那内在的历史才是真正的历史,但是这真正的历史与那作为历史中的生命原则的东西斗争着,它与时间斗争着,但是,在我们与时间斗争的时候,“那现世的”以及每一个小小的环节就恰恰因此而都有着自身极大的实在性。在任何地方,只要个体人格的内在繁荣还没有开始、只要这个体人格仍然还是关闭着的,那么我们所谈的就只能是外在的历史。而相反,一旦这个体人格开始了所谓绽开芽蕾,那么那内在的历史就开始了。现在,想一下我们的出发点:那征服着的天性和那占据着的天性的区别。那征服着的天性是持恒地处于自身之外的,而那占据着的天性则是持恒地在自身之中,因此前者得到外在的历史而后者得到内在的历史。但是,既然那外在的历史恰恰能够被不受损坏的浓缩,那么,艺术和诗歌自然就很容易会去选择它来进行描述,于是,也就是选择那未开放的个体人格以及所有属于这一个体人格的东西来进行描述。现在,人们就会说,爱情打开个体人格,但如果爱情被以另一种方式来理解,就像它在罗曼蒂克中的情形,就不是这样,这时个体人格只是被带到了“它应当被打开”的这个点上,然后就结束了,或者这个体人格正在打开,但却被打断了。但是,正如那外在的历史和那关闭的个体人格最容易马上就成为艺术的和诗歌的描绘的对象,那么,一切参与构建出这样一个个体人格的内容的东西也就成为这描绘的对象。然而这在根本上就是所有属于那自然的人的东西。稍举几个例子。骄傲能够被很好地描绘,因为骄傲中本质性的成分不是持续的进程,而是环节中的密集强烈性。谦卑就难以被描绘,因为它恰恰就是持续的进程,并且,在观察者除了在其最高点之外无需更多地看“骄傲”的同时,他在后一种情形之中就真正地得要求那诗歌和艺术所无法提供的东西了:他要在“谦卑”持续地进入存在的过程中看这“谦卑”;因为,这“持续地进入存在”是真正地属于那谦卑的;而如果我们向他展示那处在自身的理想环节中的“谦卑”,那么他就会觉得这其中缺少了什么,因为他觉得,“谦卑”的真正的理想性并不在于“它在那个环节中是理想的”,而是在于“它是持恒的”。罗曼蒂克的爱情能够很好地在环节之中被描绘,而婚姻性的爱情则不;因为一个理想化了的丈夫不是一个在其生命中曾有一次符合理想的人,而是一个每一天都如此的人。如果我想描述一个征服国度和土地的英雄,那么这能够很好地在那环节中得以描绘,但是一个背负着十字架的人,他每天都扛起自己的十字架,这样的一个人就永远也无法被描绘,不管是在诗歌中还是在艺术中,因为,事情的关键在于:他每天都这样做。如果我要想象一个失去了生命的英雄,那么这能够很好地被浓缩进那环节之中,相反,“每天都在死去”则不行,因为这里的首要问题就是,这事每天都发生。勇敢能够很好地被浓缩进那环节之中,忍耐则不,恰恰因为忍耐是与时间的斗争。你会说,艺术还是描绘了基督,作为忍耐的榜样,承担着全世界的罪[358],宗教的诗化把全部生活的苦楚都浓缩到一只杯子中并且让一个个体在一刹那间[359]喝干。这是真的;但这是因为一个人几乎是在空间中浓缩了它。相反,如果一个人稍稍对“忍耐”有所知的话,那么,他就会很清楚地知道,它的真正的对立面不是苦难的密集强烈[因为那样的话更接近勇气(Mod)],而是时间,并且,那真正的忍耐(Taalmod)是那显现为与时间斗争着的心情状态[360],或者真正地是长久耐心(Langmod)的东西,但是“长久耐心”是无法被艺术性地描绘的东西,因为它的特质对于艺术来说是没有共同比较尺度的东西,它也无法被诗意地表述出来,因为它要求时间的漫长持续性。

现在,我要在这里进一步展开的东西,你可能会将之看成是一个可怜的丈夫奉献给审美祭坛的渺小祭品,如果你和所有审美的祭司们要对之示以轻蔑的话,那么我无疑是应当知道怎样来安慰我自己的,乃至可以到这样的程度:我所带来的不是未发酵的面包只有牧师可以吃[361],而是家里发完酵之后送去烤出来的面包,它就像所有家里做的食物一样简单而不加调料,但健康而有营养。

如果一个人从历史的角度出发,并且也在同样的程度上从辩证的角度出发,去追溯“那审美意义上的美”的发展过程[362],那么他就会发现,这一运动中的方向是从空间定性走向时间定性,并且,艺术的完美化依赖于这样一种连续发展着的可能性:去越来越多地将自身从空间中解脱出来并且使自己去对准时间。在这之中包含了从雕塑到绘画的过渡以及这过渡的重要意义,正如谢林早先在这方面所指出的[363]那样。音乐有时间作为自身的元素,但并不在时间中赢得持存,它的意义是持恒地从时间中消失,它在时间中发声,但也在时间中让自己的声音退去,而且没有任何持存。诗歌到最后是所有艺术中最完美的,并且因此也是那最知道怎样去使得时间的意义起到作用的东西。它无须像油画那样将自己限定在环节里,并且也无须像音乐那样地消失得无影无踪。但是尽管如此,诗歌仍然还是不得不——正如我们所看见的——将自己浓缩进那环节之中。因此它有着自己的极限,并且正如上面所显示的,如果一样东西的真相恰恰是那时间性的持续,那么它就无法描绘这东西。然而,“时间达成了它的作用”,这不是对“那审美的”的贬低,恰恰相反,这发生得越多,那审美的理想就变得越丰富和圆满。这样看来,“那审美的”甚至对于诗歌的描绘也变成了不相通的对象,那么,它到底该怎样地被描绘呢?回答是:通过“去在生活中体验它”。在这里,这一点与音乐有相像的地方,音乐之所以存在,只是因为它不断地被重复,它只存在于那演奏的瞬间。正因为如此,我在前面提请去留意“那审美的东西”与“那可以在审美意义上在诗歌性的再造中被描绘出来的东西”之间的败坏性的混淆。就是说,我在这里所谈论的一切,肯定都是可以被审美地描绘出来,但不是在诗歌性的再造之中,而是通过“一个人去生活体验它、去在现实的生命中实现它”来被描绘出来的。以这样一种方式,审美(Æsthetiken[364])就将自己升高了,并且与生活和解了;因为,正如诗歌和艺术在一种意义上恰恰是一种与生活的和解,那么在另一种意义上他们则是对生活的敌意,因为他们只是和解灵魂的一个方面。这里,我是处在“那审美的”的最高处。并且,在事实上,如果一个人是这样的一个人:如果他有着足够的谦卑和勇气去让自己在这里达成一种审美的崇高神圣化;如果他觉得自己是作为一个角色参与进了那由神圣创作出来的戏剧[365]中,在这剧中剧作诗人和说白提词者并非不同的人,在这剧中,那个体,他作为有经验的、体验融化进自己的角色和自己的台词的演员,并不被提词者打扰,而是觉得那被在低语中向他说出的东西是他自己想要说的东西,这样,人们几乎可以怀疑,到底是他在让提词者说出他的词句,还是提词者在让他用嘴说出提词者的词句;如果他在最深刻的意义上觉得自己同时既是在虚构着又是在被虚构出来,如果他在那“他觉得自己是在虚构着”的一瞬间里拥有着那台词说白的本原悲怆、而在那“他觉得自己是被虚构出来”的一瞬间里有着那情欲之爱的耳朵能够去捕捉住每一种声响。如果一个人是这样的一个人,并且只有在他是这样的一个人的时候,他才在审美之中实现了那最高的东西。这样的一种历史被证明是一种甚至与诗歌都无法相通的东西,然而,这一历史就是那内在的历史。这历史在其自身之中有着那理念,并且恰恰因此,它就是审美的。因此,正如我所表述的,它从那“占据”开始,而它的继续就是对这一“占据”的获取。它是一种永恒,在这永恒中,“那现世的”并没有作为一种理想的环节消失掉,相反,它在这之中是作为一种实在的环节持恒地在场着的。于是,如果“忍耐”以这样的方式在忍耐之中获取自身[366],那么这就是内在的历史。

现在,让我们看一下罗曼蒂克的爱情与婚姻性的爱情之间的关系吧;因为那介于征服着的天性和占据着的天性之间的关系根本就不会招致任何麻烦了。罗曼蒂克的爱情在其自身之中继续保持处于抽象状态,而如果它无法得到任何外在的历史,那么,死亡就已经潜伏在那里等着了,因为它的永恒是幻象的。婚姻性的爱情以占据为开始,并且获得内在的历史。它是忠诚的,罗曼蒂克的爱情也是忠诚的,但是现在让我们看一下区别。那忠诚的罗曼蒂克爱人,他等待着,打个比方说,15年吧,现在这酬赏他的瞬间到来了。在这里,那诗歌看得很准:那15年很容易就能被浓缩,现在它急速直奔那环节。一个丈夫忠诚15年,并且他在这15年里有着占据,于是,他在这漫长的持续中持恒地获取他所占据的忠诚,既然这婚姻性的爱情在其自身之中有着那最初的爱,并且因此也有着最初的爱所具的忠诚。但是这样的一个理想的丈夫却是无法被描绘的;因为,这里的关键就是那在自身的延伸中的时间。在这15年的终结处,他相对于他的开始看起来是根本没有达到更远,而他却是高度审美地生活着[367]。他的占据对于他并没有成为一种死财产,相反他不断地获取了他的占据。他不曾与狮子和巨人搏斗,但是却与那最危险的敌人进行了搏斗,这敌人就是时间。但是,现在那永恒没有像对于那骑士那样地在之后到来;但是他在那时间里有过了永恒、在时间里保存了永恒。因此,只有他才是战胜了时间的人;因为关于那骑士,我们可以说,他杀死了时间,正如我们在时间对于我们不具备实在性的时候总是想要杀死时间[368];但这永远也不是一场真正的胜利。作为一个真正的胜利者,那丈夫并不曾杀死时间,而是在永恒之中救下并保存了这时间。这样做的丈夫,他是真正诗意地生活着,他解出了那伟大的谜语,生活在永恒之中但却又听见客厅里的钟敲打着[369],以这样的一种方式:它的钟声没有缩短而是延长了他的永恒,一种矛盾,其深度可以与那中世纪老故事中的处境相媲美,只是它比那处境要远远更漂亮。老故事讲关于一个不幸的人,他在地狱里醒来并且喊着问几点了,魔鬼对此的回答是,一个永恒[370]。现在,即使这样的东西无法在艺术上得以描绘,那么就让这样的事实作为对你的安慰,正如也是对我的安慰:生命中最高的和最美的东西是我们所不该阅读到、不该听到、不该看见的,但是如果我们想要的话,是我们所该去生活体验的。因此,在我乐意承认那罗曼蒂克的爱比那婚姻性的爱更适合被用于艺术描绘时,我绝不是在说后者比前者少一点审美性,恰恰相反,后者在更大的程度上是审美的。在罗曼蒂克学派的那些天才故事之一中有一个这样的人物,他不喜欢像那些与他共同生活的其他人那样去写诗,因为那是在浪费时间,并且剥夺了他的真正享受;相反他想要去生活体验[371]。现在,如果他对于什么是“去生活”有了一种更正确的观念,那么他就会是我要用来做榜样的人。

这样,婚姻性的爱情在时间中有着其敌人、在时间中有着其胜利、在时间中有着其永恒,于是,它总是不断地想要自己的任务,哪怕我把一切所谓外在的和内在的考验都想象成乌有,也是如此。在一般的情况下,它是有着这些考验的,但是在我们想要正确地领会它们的时候,我们有必要注意两件事:它们持恒地是向内的定性、它们持恒地在自身之中有着时间的定性。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我们很容易地看出,这一爱情是无法描绘的。它不断地将自身向内拉,并且(在一种好的意义上)将自己拉入时间;但是,那要通过再造而得以描绘的东西,则必须是能够被引发出来的东西,它的时间必须是可简缩的。通过对那些人们可以用来标示婚姻性的爱情的属性进行考虑,你将会更进一步确信这一点。它是忠诚的、恒久的、谦卑的、忍耐的、耐久的、宽容的、诚实的、知足的、警觉的、坚持的、有意愿的、快乐的[372]。所有这些美德都有这样的性质:它们在那个体身上是向内的定性。这个体不是在与外在的敌人搏斗,而是在和自己作斗争、把自己的爱从自身之中搏斗出来;并且它们有时间的定性;因为它们的真相不在于“它们是一了百了地出现过一次”而是在于“它们是持恒地在着的”。并且,通过这些美德没有什么别的东西被获取,只有它们自己被获取。因此,婚姻性的爱情同时既是你所常常嘲弄地称呼的“那日常平凡的”,也是那神圣的(在希腊的意义上),并且,它是通过“它是日常平凡的它”而是神圣的。婚姻性的爱情不是带着外在的标志到来[373],不像那带着风声扑翅声的富裕鸟[374]那样地到来,它是那宁静精神的不可侵犯的本质[375]。

现在,对于这后者,是你和所有带有征服着的天性的人们所无法想象的。你们从来就不在你们自身之中,而是持恒地在自身之外。是的,只要每一个神经在你身上震颤,不管是你悄悄地在暗中游走,还是你公开出现并且那近卫军的鼓钹音乐声在你的内心之中淹没你的意识,是的,这样你就觉得你活着。但是,在战役打赢了之后,在最后射击的最后回声消隐掉了之后,在那急速的想法就像通讯官一样飞快地跑到总部报告说:胜利是你的。这时,你再也不知道更多东西了;这时你不知道怎样去开始;因为现在才是僵滞在那真正的开始上。

因此,这样的一个名字:习惯,作为婚姻中所不可避免的习惯,你在这样的一个名字下所厌恶的其实是它之中的那历史性的成分,这历史性的成分为你带来了那使得你那扭曲的目光感到如此惊恐的外观。

你在一般情况下总是认为有某种东西通过那与婚姻生活无法分割开的习惯而被消灭了,甚至不仅仅只是消灭而已,而更糟的是,被亵渎了,然而,这东西到底是什么呢?在通常你就此会想到“情欲之爱的有形的神圣标志,这标志,就像一切有形的标志,并非是自在自为地有着意义,它的意义是依据于那使它得以实施的能量、那艺术性的大手笔和造诣(这种大手笔和造诣却同时也是自然的天赋)。看一下在婚姻生活中被用来完成所有这些东西的那种呆钝,它是多么令人厌恶啊!它的发生是多么表面、多么冷淡麻木,几乎就像敲钟,差不多就像那些耶稣会教徒在巴拉圭所发现的那个部落中发生的事情:那里的人是那样地冷淡麻木,以至于耶稣会教徒们觉得有必要在半夜敲响一口钟来为所有丈夫们传达令人愉快的通知,以便借此来提醒他们去行使他们的婚姻义务[376]。以这样的方式,一切根据钟点而准时发生。” 现在,就让我们在这一点上达成一致吧:在我们的观察考虑中我们绝不让“在生存中肯定是有着太多可笑而错误的事情”这一事实来打扰我们,而只是去看,到底有没有这个必要,如果有这个必要,那么就让我们在你这里学会拯救。从这个角度看,我无疑不敢对你有很大的期待;因为你搏斗着,尽管是在另一种意义上,然而却还是持恒地像那个西班牙骑士[377],为一个过去了的时间而搏斗。就是说,既然你为了一个环节而与时间搏斗,那么其实你就是一直在为那消失了的东西而搏斗。让我们看一下一个观念,一个出自你的诗意虚构世界或者出自那最初的爱的真实世界的表述:那相爱的人们相互看着对方。这个词:“看”,你很清楚地知道怎样去使之空开间隙,去将一种无限的实在性、一种永恒放置到它之中去。现在,一对十年生活在一起的夫妇,本来是在日常中一直看见对方的,在这样的意义上就无法看对方;然而,难道他们就因此而应当无法温柔地看着对方吗?现在,我又跑到你那陈旧的异端说法上了。你这样是在把爱情限定到一定的年龄中,把爱情限定到一个处在一种如此短暂的时间段里的人身上,并且,就像所有具有征服着的天性的人们那样,在这样的基础上进行补充,以便去完成你的实验;但这恰恰是对于那情欲之爱的永恒权力的最深重的亵渎。这确实是绝望。不管你怎样在其中颠倒扭曲,你都必须承认:那任务就是在时间里保存爱情。如果这是不可能的,那么爱情就是不可能性。那构成你的不幸的东西是:你把爱情的本质设定并且只设定在这些有形的标志中。现在,如果这些标志要一而再再而三地重复,并且请注意,这之中有着一种病态反思,考虑着它们是否持恒地具备实在性——它们曾因为“那是第一次”这样一种偶然的非本质事件(Accedens[378])而有过的这种实在性;这样一来,就难怪你会焦虑,难怪你把这些标志和“姿势”归纳到那些对之人们不敢说“即使再重复十次也仍然令人愉快”[379]的东西中去;因为,如果那赋予它们价值的东西是“那第一次”的定性,那么一种重复当然就是不可能性了。但是,那真正的爱则有着完全另一种价值实质,它是在时间之中进行自己的工作的,并且因此也能够在这些外在的标志中使自己重焕青春,并且,这也是我的首要话题,它对于时间以及对于重复的意义有着完全另一种观念。

在前面的文字中我阐述了,婚姻性的爱情在时间中有着其斗争、在时间中有着其胜利、在时间中有着其祝福。在那之中,我把时间只是看成简单的进程,而现在我们将看出,它不仅仅只是一种在其自身中保存其本原的简单进程,而且也是一种成长的进程,在之中其本原不断地增长着。你有过许多观察经验,你无疑会同意我所给出的这一笼统的说法:人分成两类,一类是那些大体地生活在希望中的人,另一类是那些大体地生活在回忆中的人[380]。这两类都蕴含了一种与时间的不正确关系。那真正的个体是同时生活在希望和回忆之中,并且,只有那样,他的生命才获得真正的内容丰富的连续性。这样,他有着希望,并且因此而不愿像那些只是生活在回忆中的个体们那样地在时间中回返。那么,这回忆为他所做的是什么呢;因为它必定还是得有着某种影响的?它在瞬间的音符上打上一个叉[381],它往回走得越远,重复越频繁,打上的叉也就越多。比如说,如果他在本年度体验了一个情欲之爱的环节,那么,这一环节就以这样的方式来得以放大:他回忆在那前一年中的这一环节,等等。现在,这也在那婚姻性的生活中以一种美丽的方式找到了其表述。我不知道现在世界所处的是哪一个时代,但是你我都知道,人们通常习惯于这样说:首先到来的是黄金时代,然后是白银时代,然后是青铜时代,然后是黑铁时代[382]。在婚姻中这就反过来,首先来临的是银婚礼,然后是金婚礼。或者,要么那回忆在一场这样的“……婚礼”里并非真正的关键?然而,婚姻性的术语仍然将它们宣称为比那第一次婚礼还要更美丽。现在我们不可以误读这一点,就像在类似的情形你会很高兴这样说:“那么最好的事情就是让自己在摇篮中结婚,因为马上就能够去开始自己的银婚,并且有希望成为在婚姻生活的词典里创建崭新的概念[383]的第一个发明者。”也许你自己能够看出来,你的笑话中的那不真实的地方在哪里,而我则不该再在这事情上逗留更久了。而我想要提醒你去回想的则是:个体们并非仅仅是生活在希望之中,他们总是持恒地在那现在的时间中有着相互处在对方之中的希望和回忆。在最初的婚礼上,希望则有着回忆在那最后的“……婚礼”所具有的效果。希望在那最初的婚礼上盘旋,就像是一种要填满这环节的永恒希望。这之中的正确性你也会看得出来,如果你考虑一下:如果一个人结婚只是希望着一场银婚,并且就这样希望并且再希望了25年,然后,在这第25年到来的时候,他就没有什么道理去举行银婚礼;因为既然一切都在那持续的等待中崩溃掉了,那么一个人这时就没有什么可回忆的了。顺带说一下,我常常觉得奇怪,为什么根据一般的语用方式和思维方式,那单身状态根本就没有这样的前景,相反,如果一个胡椒单身汉成功地庆祝纪念日的话[384],人们只会把它当笑话来搞。这原因肯定就是,人们在一般的情况下就是这样认定的,那单身的状态永远也无法真正地抓住真正的现在在场的时间,而这真正的现在在场的时间是希望和回忆的统一体,并且,正因为它无法抓住这现在在场的时间,所以它通常要么是处在希望中、要么是处在回忆中。但这又暗示到了那对时间的正确关系,通常人们认为那婚姻的爱情与时间也是有着这种正确的关系的。

不过,在婚姻生活中还有着别的东西,那就是被你用“习惯”这个词来标示的东西,“它的单调性、它的对于事件的彻底缺乏、它在空虚无物中的持续性,那就是死亡并且比死亡更糟”。你知道,有一种神经衰弱的人,他们会被最小的噪音打扰,如果有人蹑手蹑脚地在地板上走过,他们就无法思想。你有没有注意到,也还有另一种类型的神经衰弱?有这样的人,他们是那么地虚弱,以至于他们需要具备有力的噪音和一种消遣性的环境才能够工作。除了他们没有对自己的控制力(只是在一种颠倒过来的意义上)之外,这还会有什么别的原因。在他们单独的时候,他们的思想就消失在那不确定的世界中;相反,如果在他们的周围有着嘈杂和噪音,这环境就迫使他们设定出抵抗的意志。看,这就是你为什么畏惧和平和安宁和静止的原因了。只有在有着对抗的时候,你才处在你自身之中,但因此你就从来没有真正地处在你自身之中,而是不断地在自身之外。就是说,在你吸收占据了对立面的那一瞬间,就又会有宁静出现。因此你不敢进入这一瞬间;然而,结果就是这样,你和对立面相互面对面地对峙着,结果就是你不在你自身之中。

在这里,时间的情形自然还是与前面所谈的相同。你在你自身之外,因此你不能没有那作为对立面的他者(det Andet);你相信只有骚动不安的精神才是活着的,而所有有经验的人们则认为只有宁静的精神才是真正的活着的;对于你汹涌翻腾的大海才是生活的比喻,对于我宁静的深水才是生活。我曾常常坐在一条小溪旁。它总是那老样子,同样轻声的旋律、底部同样的绿色在平静的水下随流屈身摇动,同样的小动物在下面游动,一条撺进鲜花掩映处的小鱼,它对着水流的涌动张开自己的鳍,它躲到了一块石头之下。多么单调,而却又多么富于变化!婚姻性的家庭生活也是如此,宁静、适度、低吟曼语;没有很多变化[385],然而又像水在潺潺流动,却只有着水流的旋律,对于那认识它的人是甜蜜的,对于他是甜蜜的恰恰因为他认识它;这一切都没有炫耀的光彩,然而偶尔一道光泽铺撒向这一切,却不打断那习惯性的进程,正如在月亮的光线洒落在那水面上并且展示出它用来演奏其旋律的乐器。婚姻性的家庭生活就是如此。然而,如果这生活要被以这样的方式来看、以这样的方式来体验,这就需要将一种性质预设为前提条件,——我会对你说出这性质的。这是欧伦施莱格尔[386]的一段诗歌,据我所知,你至少在以前曾是对之非常推崇的。为了周密而不遗漏起见,我将它抄写在这里:

为了让情欲之爱真正在变幻中绽开,

在世界上有多少东西必须结合起来,

首先是一对理解的心灵相照相映,

然后是那伴随他们的优雅让人喜爱;

然后是月亮带着光芒飘下天穹,

穿过山毛榉的枝条把春夜打开;

然后让他们能够单独相会——

然后是接吻,——然后是无邪的清白。[387]

你也是非常热衷于赞美那情欲之爱的。我不想来将这不属于你的拥有物从你这里剥夺掉,因为不管怎么说,这是那诗人的,但你却吸纳了它;然而,既然我也吸纳了它,那么,就让我们分享吧,你得到整段诗歌,我得到那最后一句话:然后是无邪的清白。

最后,还有那婚姻性的生活的另一面,那是常常给予了你进攻的机缘。你说,“婚姻性的爱情在自身之中隐藏了某种完全其他的东西;它看上去是那么和蔼和美丽,并且温柔;但是,一旦那门在这夫妇的身后关上,那么,我们还没来得及从那之中知道一字一句,那主子埃里克[388]就出现了,于是这就叫做义务,而现在你们愿意的话你们尽管随心所欲地为我装点这根结杖,把它弄成装饰忏悔节的桦树棒也行,但它却仍然还是一根主子埃里克。”我要在这里讨论一下这一反驳,因为它在本质上也是立足于一种对婚姻性的爱情中的“历史性的因素”的误解上。你不是想让阴暗神秘的力量就是想让突发的怪想来成为爱情之中的建构者。一旦意识出现了,这一魔术就消失了;而婚姻性的爱情具备着这意识。现在,就粗说一下吧:你不是向我们展示那音乐会指挥的指挥棒——这指挥棒在那最初的爱的优美姿势中给出节拍,而是向我们展示出“义务”的令人不舒服的警棍。现在,你首先必须向我承认:只要那最初的爱保持不变(这最初的爱,正如我们在前面达成一致所同意的,是婚姻性的爱情在自身之中所具有的),那么我们就不可能去谈论“义务”严格的必然性。那么,你是不相信那最初的爱的永恒性的。你看,在这里我们就遇到了你那陈旧的异端说法了,那如此常常地将自己置于其骑士角色的人正是你,然而你却不相信它,甚至是在亵渎它。结果就是,因为你不相信它,因此你不敢进入一种联结关系,这关系在你不再是“自愿”[389]的时候能够强迫你去“不自愿地”[390]停留在它之中。很明显,爱情对于你不是那最高的;因为否则的话,你就会为有一种能够强迫你停留在它之中的权力的存在而感到高兴。也许你会回答说:这一方法不是方法,但对此我要说一下,这要看一个人是怎样去看待这件事的。

看来这是我们不断地回返的几个点之中的一个,——你,你看来觉得这是与你的意愿作对,并且你自己也不是真正地知道这是怎么发生的,我呢,我则带着完全的意识知道这个点:那最初的爱或者罗曼蒂克的爱所具有的幻象的或者天真的永恒必定会以某种方式来取消其自身。现在,恰恰因为你试图寻求在这一直接性之中继续保持着它,试图让你自己以为那真正的自由是由“处于自身之外”、“沉醉于梦想”构成的,因此你畏惧那变形(Metamorphosen),并且,因此它不是以这样的一种方式来向你显现出自己,而是作为某种完全异种的东西,这东西包括了“那最初的”死亡,并且,因此有了你对于“义务”的厌恶。就是说,如果这“义务”不是已经作为萌芽蕴含在“那最初的”之中的话,那么它的出现自然就会起到绝对的打扰作用。但是,那婚姻性的爱情的情形则不是如此;在“那伦理的”和“那宗教的”之中,它已经在自身之中有着“义务”,并且,当它在它们面前显现出自己的时候,这就不是一个陌生者、不是一个无礼的但却有着这样的权威而使人依据于爱情的神秘性不敢将之驱逐出门的不相关者;不,它就像一个老相识一样到来,就像一个朋友、一个相爱者在他们爱情的最深的秘密中相互都知道的知秘者。我们想象这样一个老相识,在他说话的时候,他所说的东西没有什么是新的,而都是一些大家都知道的,而在他说了之后,那些个体们都因他所说的而变得谦卑,但也恰恰因此而得以振奋提高,因为他们很清楚,他所要求的就是他们自己所想要的,并且,“他将之作为要求提出”这一事实,只是用来表达“他们的愿望是可以实现的”的一种更为庄严的、更为崇高的,一种神圣的方式。如果他只是鼓励地对他们说,“这是做得到的,爱情是能够被保存的”,那么这对于他们是不够的;但是,在他说“爱情应当被保存”的时候,在这之中包含着一种权威,它相应于那愿望的真挚性。爱驱逐畏惧[391];但是现在如果爱无论如何还是在瞬间之中畏惧它自己、畏惧自身的拯救,那么这义务就恰恰是那爱所需要的神圣营养,因为这义务说:“不要畏惧,你应当胜利”,不仅仅是作为将来时而说出来的[392],因为那样的话就只是一种希望,而是作为命令式,并且在之中有着一种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来震撼的确定性。

那么,你是把义务看成是爱情的敌人的,我则将之看作是它的朋友。这个解释也许是能够让你感到满意的,并且你会带着你通常的讥嘲祝贺我得到了这样一个既非同寻常又在同样的程度上令人感兴趣的朋友。相反,我绝不会就此满足,而是听任自己将战争推进到你的领域之中。如果义务,在它一旦呈现在意识之中时,是爱情的敌人,那么爱情当然就得去想办法战胜它;因为,你当然是不希望爱情会是那样一种无法战胜每一个对立面的无能无奈的东西。然而你在另一方面又认为,如果义务显现了出来,那么爱情就结束了;并且你还认为,义务迟早会显现出来,不仅仅是在那婚姻性的爱中,并且也是在那罗曼蒂克的爱中,并且,你之所以畏惧那婚姻性的爱,那是因为它在这样的一种程度上在自身之中有着那义务:如果它显现出来,你就无法逃避开它。相反,你认为在那罗曼蒂克的爱中就没有什么问题;因为一旦“义务被提及”的这一瞬间到来,爱情于是就结束了,并且那义务的到来就是一个信号,让你做出非常礼貌的鞠躬退场,或者,如你曾经有一次表述的:你将“使自己退场”看成是自己的义务。在这里,你又可以看见你对于爱情的赞美是怎么一回事了。如果义务是爱情的敌人,并且,如果爱情无法战胜这敌人,那么爱情就不是真正的胜利者。由此得出的结论就是,你听任爱情陷入困境而袖手不顾。一旦你有了这一绝望的想法,认为义务是爱情的敌人,那么你的挫败就已经是确定的了,你所作出的对爱情的贬低和对它所具有的权威的剥夺,与你对义务所作的相比完全没有什么两样,然而,你所想要做的却只是后者[393]。你看,这就又是绝望,并且,不管你感觉到那在它之中的痛楚,还是你在绝望中寻求去忘却它,这是绝望。如果你无法达成去让自己去把“那审美的”、“那伦理的”和“那宗教的”看成是三大同盟者,如果你不知道怎样去保存那由所有事物在这些不同的层面上所获得的不同表述所构成的统一体,那么,生命就是没有意义的,那么我们就得完完全全地同意你所最喜爱的理论,对于一切我们都能够这样说:去做这事或者不去做这事,对这两者你都会后悔[394]。现在,我不像你那样,处在那可悲的必然性之中,老是得去开始一场对“义务”所进行的、总是通向不幸结局的战役。对于我来说,事情不是这样——“义务是一种气候,爱情是另一种”,对于我来说,义务使得爱情成为那真正温和的气候,对于我来说,爱情使得义务成为那真正温和的气候,并且这个统一是完美的统一。然而,为了让你的错误学说能够真正明确地显现在你面前,我会对它作出稍稍更为深入的追踪,同时我会请你对那能够使一个人觉得“义务是爱情的敌人”的不同方式进行考虑。

请想象一下这样一个人,他成为一个丈夫,但却从不曾就蕴含在“那审美的”之中的“那伦理的”真正地对自己进行过阐述。他带着青春的全部激情爱着,而现在突然因为一个外在的机缘而被这样一种怀疑打动,“是不是有这个可能,他所爱的、但也是他借助于义务的系束而结合的人,会以为他爱她的真正原因只是因为那是他的义务”。这时他就是处在类似于上面的文字所暗示的那种情形中,对于他来说,那义务看起来似乎也是处在一种与爱情的对立关系之中;但是他爱着,并且他的爱对于他其实是那最高的东西,并且这样一来,他的努力就对准了这样一个方向:要去克服这个敌人。这样,他想要“不是因为义务提出要求、不是根据那由义务所给出的用于一种‘适量’[395]的可怜尺度”去爱她,不,他想要尽自己的整个灵魂、尽自己的所有力量以及尽自己的所有能力[396]去爱她;如果义务有这可能允许他不用去爱,那么甚至他也会在义务给出这允许的所有瞬间里爱着她。你很容易看出他的思路中的困惑。他怎么做?他尽自己的全部灵魂爱她,而恰恰这个正是那义务所要求的;因为,有些人认为义务相对于婚姻而言只是一大堆仪式定性的集合,让我们不要被他们的说法弄糊涂了;那义务只有一个,就是以真实去爱、以心灵的真挚感动去爱,并且这义务就像爱情本身一样地有着普罗特斯式[397]的可变性,并且把一切出自爱情的东西都宣称为是神圣的并且是善的,而对一切不是出自爱情的东西(不管它怎么漂亮而带有欺骗性)都进行痛斥。由此你可以看见,他也有着一种不正确的立场;但是恰恰因为在他那里有着真实,在他不仅仅只想做那义务所要求的事情时,于是他就去做了那义务所要求的事情,既不多也不少。他所做的那“更多”,在真正的意义上就是“他做了这事情”;因为我所能够做的那“更多”持恒的是“我能够去做义务所要求的事情”。那义务提出要求,更多它无法做到;我所能够做的这个“更多”就是去做它所要求的事情,并且,在我去做的这一瞬间,我就能够在一定的意义上说“我做更多”;我把义务从那外在的转设为那内在的,由此,我就处在了那义务之上。由此你可以看见,在精神的世界里所具有的是怎样无限的和谐和智慧和连贯[398]。如果一个人从一个特定的立足点出发并且很平静地带着真实和能量追踪着它,那么,如果其他的东西看起来可以是与之有矛盾的话,这就总会是一种失望;而如果一个人以为是在相当彻底地显示出不和谐,他就显示出和谐。因此,我们所谈论的这个丈夫安然无恙地脱身了,而他所会遭受到的唯一的惩罚其实就是:那义务因为他的信心之小而逗了他一下。义务持恒地在爱情中发着和谐音。如果你像他一样地将它们分开,并且想把一个部分弄成那整体,那么你就持恒地处在自相矛盾之中。这就好像是一个人在拼读be时想要把b和e分开,并且现在不想要e,而宣称b是全部。在他说出来的那一瞬间,他把e也连带地说出来了。这就是那真正的爱情的情形:它不是一种哑音的、抽象的不可说之物,但它也不是一种软性的、无法固定保持的不确定性。它是一个清晰地发出的声音、一种拼读。如果义务是硬性的,那么好吧[399],爱情就说出它来,它去实现它,并且因此而做了比义务更多的事情;如果爱情正在变得如此软性以至于它无法被固定保持时,那么,义务就来为之设出界限。

现在,如果你的关于“义务是爱情的敌人”的看法是这样的一种情形,如果它只是一种无辜的误解,那么,你的情形就与我们上面所谈的这个人的情形相同;然而你的这种领会除了是一个误解之外,它也还是一个有辜的误解。正因为如此,你不仅仅贬低义务而且也贬低爱情,正因为如此,那义务就显现为一种无法克服的敌人——因为义务恰恰爱那真正的爱情而对那假的则有着殊死之恨,甚至要去杀死它。如果那些个体是处在真实之中,那么他们在义务中只会看见对于“永恒中的路已经为他们准备就绪并且这是一条他们很想要走上去的路”的永恒表达,这条路对他们来说不仅仅是被允许“走上去”,不,“走上去”是对他们的命令;在这条路之上有一种神圣的天意在看守着,不断地向他们展示着前景,在所有危险的地方设上标记。如果一个人是真正地在爱着,那么,他为什么就不愿意接受一种神圣的授权呢,难道是因为它神圣地表达出了自己并且不仅仅是说“你可以……”而且也说“你应当……”在义务中,一切都为那爱着的人们而被打理得很整齐,因此我相信在语言中这就是如此,义务的表达是“那将来时的”,就是为了通过这将来时来暗示“那历史性的”。

现在,我结束了这一小小的论述。看来它对你是产生了印象,你觉得一切东西都是反过来的,并且,你毕竟不能完全地硬着对抗我用来进行论述的这种逻辑连贯性。不过,如果我在一场对话中表述了所有这些东西的话,那么,要让你不嘲讽说我这是在布道,对你来说就会是很难做到的事情。然而,你到底还是无法真正地指责我的描述是有着这错误,或者指责这描述完全就如同人们在与像你这样的一个顽固罪人(Synder)谈话时也许是应有的套路;至于你的讲演、你的智慧,它们看来倒是常常让人想起《传道书》[400],并且人们真的会以为你是随意地从那里挑了一些你要用到的文字。

然而,我还是想让你自己给我这机缘去阐明这问题。就是说,在通常你并不让自己去嘲弄伦理,并且只有在别人把你逼迫到了某一个点上的时候,你才会将之抛弃。只要你差不多可以,你总是将之保留在你的这一边:“我绝不鄙视义务”,如此常常是那对“义务”的一场精心密谋的谋杀开始时所使用的温和讲演,“我根本不是这样的人;但是,让我们不看别的,首先总是保持清白,义务是义务,爱情是爱情,然后句号结束,并且最重要的是不要把事情混淆起来。或者说,难道婚姻不是有着这样的天性带着这一同体双性的模棱两可的唯一怪物吗?所有别的东西都是要么义务要么爱情。我承认,在生活中寻找一种特定的职业,这是一个人的义务,我将‘去忠实于自己的使命’看作是他的义务,并且,在另一方面,如果他违犯了自己的义务,那么他就获得应有的惩罚。这里是义务。我为自己招揽下某种特定的东西,我能够准确地说出我所许诺要忠实负责地去履行的事情是什么;如果我没有去这样做,那么我就面对一个在我之上的权力来强迫我。在另一方面,如果我通过一种友谊而去和另一个人密切结合起来,那么在这里爱就是一切,我不承认任何义务;如果爱没有了,那么友谊就结束了。以一种这样的不合理为基础来构建出自身,这种事情是唯一只保留给婚姻的。让自己有这样的义务去爱,这句话到底想说什么?界限在哪里?什么时候我算是履行了我的义务?更进一步定性的话,我的义务在于什么之中?在有怀疑的情况下,我能够去找哪一个权力部门[401]?如果我不能履行我的义务,那要来强制我的权力又在哪里?国家和教会无疑是设出了一定的界限,但是就算我不走向那极端,难道我就因此不会是一个坏丈夫了吗?谁会来惩罚我,谁会来保护那倒霉地受坏丈夫之苦的她?”回答是:你自己。然而,在我着手去解开你将你我诱进的这一困惑之前,我得作一下说明。在你的表述中常常有着一定程度的模棱两可,这对于你来说是本质性的和特征性的。你所说的东西,既可以从一个最轻率的人也可以从一个最沉郁的人的嘴中说出。这是你自己也很清楚的,因为这是你用来欺骗人们的手段之一。你在不同的时刻说同样的东西,把强调的重音放在不同的地方,看,整件事情就完全不一样了。现在,如果人们对你进行反驳说你和前一次说的不是同一样东西,你就会带着极大的平静回答说:这难道不是字字相同吗?不过,我就说这些了。让我们看你的分派是怎么一回事。有一句成语,流传了那么多百年仍然被保留下来,人们用这句成语来标示罗马人聪明的政治:分割并统治[402]。在一种远远更为深奥的意义上,我们可以用它来说理智的发展过程;因为它狡猾的政治恰恰就是去分割,并且通过这分割来确定自己的统治,因为那些在联合起来的时候是不可战胜的权力现在分开了并且敌对地相互取消,并且理智保持统治地位。这样,你认为,那余下的所有生命都可以被放置在义务的定性之下或者义务的对立面的定性之下来领会,并且,也从来没有人想到运用另一种尺度;唯独婚姻使得自己在这一自相矛盾中成为祸首。你所用的例子是一个天职义务[403],并且认为它是一个可被用在一种纯粹的义务关系上的非常合适的例子。然而这事情却绝非如此。就是说,如果一个人只想将自己的职业理解为这样的一种他在各个特定的时间和地点所完成的各种指派给他的工作的全部集合,那么他就是在贬低他自己、自己的职业和自己的义务。或者,难道你认为这样的一种职业观能够造就出一个好的公务员吗?那么,一个人用来使自己献身于其职业的热情,它的位置在哪里;他用来爱这职业的爱心,它的空间又在哪里?或者,哪一个监督部门会来检查他?或者,这是不是恰恰作为一种义务来对他提出要求的,并且,国家是不是把每一个有着除了这个工作之外的其他管理工作的人也看成是雇员,其勤劳和苦劳无疑是可以被使用并且偿付报酬,但在另一种意义上却是一个不称职的公务员?现在,就算国家并不明确地这样说,这还是因为这义务所要求的东西都是某种外在的东西、某种可触摸的东西,并且,在这种要求发生的时候,它是预设了其他的东西为前提的。相反在婚姻之中,首要的事情是那内在的,是那无法被人指出或者展示的;但对此的表述则恰恰就是爱情。因此,它被作为义务来要求,我在这之中看不到任何矛盾;因为那种“没有人能够来检查”的事实对事情就构不成任何影响,既然他完全能够自己检查自己。现在,假如你继续提出这样的要求,那么,要么这是因为你想借助于这问题来悄悄溜走逃避义务,要么是因为你如此害怕你自己以至于你很想让自己被宣布为“无承责能力的(umyndig)”,而这则是同样地错误和同样地不可取的。

现在,如果对于我在前面所展开和阐述的东西,你是以一种我对之进行展开和阐述时所具有的思路来看的话,那么你就会很容易地看见:在我在爱情之中坚持义务的真挚性时,我并不是带着一种狂野的恐惧作出这样的坚持;但对有些人就会是这样,因为他们平庸的理智性首先是消灭了“那直接的”,而现在随着老年的到来他们又寄居进了那义务之中;对有些人会是这样,因为他们在他们的盲目中嘲笑起那纯粹的自然来有劲得没有分寸、而赞美起义务来则愚蠢得没有分寸,就仿佛这样一来这义务成了别的东西,而不是你所称的义务了。这样的分裂,感谢上帝,我一个也不认识,我没有和我的爱情一同逃进那种会让我在我的孤独之中迷路的荒野和沙漠[404],而我恰好也没有去找我的邻居和对面街坊问对于“我该做些什么”的忠告;这样的一种隔绝和这样的一种化解都是一样地疯狂。在“那普遍有效的”本身之中,我持恒不断地在我自己前面拥有着足迹[405],而它就是义务。我也感觉到有这样的一些瞬间,在这样的瞬间里,唯一的拯救就是让义务说话,让它自己来惩罚,这是健康的,不要用一种“霍通提摩若美诺斯”(自扰)[406]的沉郁的软弱性,而是带着全部的严肃和强劲;但是我不曾害怕义务,它向我显现出自己,但不是作为一个敌人要来骚扰我曾希望通过生活来拯救的这一小点幸福和喜悦,而是显现为一个朋友、显现为我们的爱情的最初的和唯一的知己。但是,这一使得前景持恒地保持开放着的力量,它是义务的祝福,而与此同时,罗曼蒂克的爱情则因为它非历史性的品质而在路上迷失或者停滞。

*

“我说了,并且卸下了我灵魂的担子”[407],并非是仿佛我的灵魂迄今一直被绊缚住而通过吐出这口长痰才为自己灵魂赢得一点空气,不,这只是一次健康的呼吸而灵魂在这之中享受了自己的自由。呼吸在拉丁语中,你还记得起,叫做respiratio[408],这个词的意思是:那首先是涌流出的东西的一种返涌。在这呼吸(respiration)中生物体享受着自己的自由,我也是以这样的一种方式在这一书写中享受了我的自由,这种我日常所具备的自由。

现在,在做好充分的准备之后,接受这份给你的得到了充分检测的馈赠吧。如果你觉得它实在太微渺而无法满足你的话,那么试一下,你是不是有可能让自己做出更充分的准备、查一下你有没有忘记了某一条谨慎规则。塞尔维亚人有一个民间故事,在之中描述了一个超大的巨人,他有着同样超大的胃口。他跑到一个农人的家里,要和他分享主餐。农人尽可能地把自己家里的所有东西都拿了出来。那巨人贪婪的眼睛已经开始吞嚼一切,并且很确定地算计出,就算他真的把这些食物全部吃掉,他也一样不会感到更饱一些。他们坐上桌。农人从来就没有感觉到过这会不够他们两个人吃的。巨人扑向盘子要吃,农人用这些话止住了他:在我这里有这样的习俗,人们首先祷告;巨人同意了,看,于是就足够他们两个人吃的了[409]。

“我说了,并且卸下了我灵魂的担子”[410];因为,她,我仍然带着一种最初的爱的青春持恒地爱着的人,我也使得她获得了自由,并非仿佛她在事先是被束缚的,而是她现在和我一同在我们的自由之中感到欣悦。

现在,在你接受我温柔的问候时,请你像往常一样地也接受她的问候,一如既往地友好和真诚。

自从上次在我们家见到你,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这一点我既可以是在真正的意义上说也可以是在一种比喻的意义上说;因为,尽管我在这十四天里把夜晚的时间都用在这封信上“来代替所有别的”[411],可是以一种方式我仍然持恒地在我这里看见你,然而这却是在一种比喻的意义上说的,我并非真正地在我这里看见你、不是在我的家里、不是在我的客厅里,而是在我的门外,我在我扫地的时候[412]几乎是试图要将你从门口赶走。对于我,我所投入的这一段工作并非是我所不喜欢的,并且我知道,你也不会因为我的行为而不高兴。然而不管是在真正的意义上还是在比喻的意义上说,我总是会更希望在我们家里看见你;我带着一种丈夫的骄傲说这个,因为自己有资格使用这正式用语“在我们家”而感到骄傲;我带着所有人类的敬意说,“在我们家”每一个个体人格都总是肯定能够遇上的。因此下一个星期天你不会收到永恒的,就是说,一整天的家庭邀请;你想到要来就来,你总是受欢迎的;你想待多久就待多久,你总是一个令人愉快的客人;在你想走的时候就离开,良好的评价总伴随着你。

* * *

[1] 因此,婚姻首先真正地把一个人的积极自由给予这个人,因为这一关系可以扩展到他的整个生命,既进入到那最微渺的地方也进入到那最宏大的地方。它将他从某种在自然事物中的不自然的窘迫中解脱出来,——自然的事物固然是很容易以许多种其他方式来获取,但却也很容易让“那善的”来付出代价;它使得他得免于陷滞于习惯,因为它维持着一种新鲜的涌流;它恰恰是通过将他与另一个人捆绑在一起而将他从众人中解放出来。我常常注意到,未婚的人们恰恰就像奴隶一样地劳作。首先,他们为他们的突发奇想而劳作;恰恰是在他们的日常生活中,他们敢放任自己一切,不欠任何人什么账;然而之后他们也变得有所依赖,甚至成为其他人的奴隶。一个仆人,一个管家,等等,通常所扮演的是什么样的角色。他们是他们的主人的人格化了的突发念头和意愿倾向,被归简为钟点,他们知道主人什么时候起床,或者更正确地说,在事先多久要去叫他,或者更正确地说,在去叫他之前的多久要预先把他的工作室用暖炉弄热了;他们知道为他摆出洗净的衣物、卷好他的袜子,这样他就能够很轻松地穿上它们,在他用温水盥洗了之后准备好凉水,在他出门的时候打开窗,在他回家的时候为他摆上脱靴器和拖鞋,等等,等等。所有这些都是仆役人员所知道的,尤其如果他们是机灵一点的话,很容易就能够熟悉这些。现在,尽管所有这些都是确切到位地发生了,这样的未婚者们常常并不满意。其实,他们是能够为自己购买对每一个愿望的满足。他们有时候火气很大并且使着性子,然后虚弱并且和善。当然,几元国家币使得一切都好起来。仆人们很快就知道利用这一点;于是,事情很简单,只需在适当的间隔里把事情稍稍搞糟,让主人家光火、对之绝望,并且因此而接受一点小费。然后主人家就被这样一个人品迷住,主人不知道自己更多的是该去赞美他的有条不紊,还是欣赏他在犯错之后所显示出的正直的懊悔。一个这样的仆人成为主人家所不可缺少的人,并且是完全的弄权者。

[2] [尽管大卫王……国王先生]指《撒母耳记下》中的一段故事(12:1—7)“耶和华差遣拿单去见大卫。拿单到了大卫那里,对他说,在一座城里有两个人,一个是富户,一个是穷人。富户有许多牛群羊群。穷人除了所买来养活的一只小母羊羔之外,别无所有。羊羔在他家里和他儿女一同长大,吃他所吃的,喝他所喝的,睡在他怀中,在他看来如同女儿一样。有一客人来到这富户家里。富户舍不得从自己的牛群羊群中取一只预备给客人吃,却取了那穷人的羊羔,预备给客人吃。大卫就甚恼怒那人,对拿单说,我指着永生的耶和华起誓,行这事的人该死。他必偿还羊羔四倍。因为他行这事,没有怜恤的心。拿单对大卫说,你就是那人。”就是说,大卫借亚扪人的刀杀了乌利亚,并娶了乌利亚的妻子拔示巴。

[3] [作为一个公职官员]写信人是法庭的法官。

[4] [整张的纸]对开大小的整张纸;当时用这种整张纸来书写官方文书和法律文件是很普通的事情。

[5] [如果一个人辩护,其实这个人就是在指控]游戏于拉丁语的句子:Dum excusare credis,accusas,这句话被采纳于比利时文献学家嘎布利耶·牟利艾的Trésor des Scentences(1577)中,句子表述为:Qui s'excuse, s'accuse:如果一个人是为自己寻找辩护理由的人,这人是在指控自己。

[6] [一种宗教式爱心的畏惧和战栗]对照《腓力比书》(2:12)之中保罗向腓力比人们写道:“就当恐惧战兢,作成你们得救的工夫。”这里所引《腓力比书》中的“恐惧”不是克尔凯郭尔所谈的概念“恐惧”,而是“畏惧”,指面对神时的敬畏战栗。

[7] [出拳打空气]见《歌林多前书》(9:26)保罗这样写关于他自己:“我斗拳,不像打空气的。”

[8] [在烦琐之铁轨上]单调固定地活一辈子,就好像是坐在一列快车上旅行。铁路在克尔凯郭尔的时代是一个巨大业绩。从大约1830年起,各种铁道在英格兰得到发展,然后扩展到了欧洲大陆。最初的丹麦铁路修建于阿尔托纳到基尔的诸公国之间,启用于1844年。从哥本哈根到罗斯基勒的这一段从1847年开始启用。

[9] 原文为法语clairvoyance(神秘视能,超自然视能,可看到感官不能觉察的物体或事件的假想的力量)。

[10] [一个正醒来的意识]可能是回顾地指向《非此即彼》卷一中对《费加罗》中的侍从的谈论:“那感官性的”醒来,但却不是向着运动、而是向着静止,不是向着喜悦和欢乐、而是向着深深的忧郁(Melancholi)……

[11] 这里原文是“那偶然的(det Tilfældige)”。

[12] [银板照相]一种照相,以法国画家达盖尔(L.J.M.Daguerre,1787—1851)和法国物理学家尼普希(J.N.Niepche,1765—1833)发展出来的技术为基础,在转让给法国之后在1839年被正式公布出来。这一发明使得人们有可能在一块潮湿的金属板上摄取一幅正片图像,这发明很快地在欧洲和美国得到普及。在丹麦,第一幅银板照相是在1842年年初由奥地利肖像画家维宁格尔(Joseph Weninger)在布莱德街(Bredgade)的一家工作室摄取的;几个月后,一个丹麦人阿尔斯特若普(M.Alstrup)在王家花园的一座亭阁里开了一家工作室。

[13] [二分之一分钟]尼普希在1826年摄出第一张成功的图像使用了八小时,然后曝光时间就开始剧烈下降。1842年维宁格尔(Joseph Weninger)能够在十五到三十秒里摄取一张肖像银版照片。

[14] [守护神]守护神,特别守护那些创造能力,在罗马神话中常常被描述为带翅膀的少年或者小孩子。

[15] [一个小小的宙斯]指众所周知的宙斯在爱欲上的出轨,见荷马的《伊利亚特》的第十四,312—328。

[16] [向群盗之国付出了相应的贡品]在古代,北非的突尼斯、阿尔及利亚和的黎波里诸国因为其臭名昭著的海盗活动而被称作是“群盗之国”。人们为了保护自己的船只不受海盗们袭击就付出一笔“相应的贡品”,就是说,过路钱。在这里这是一个比喻:作出了相应的考虑。

[17] 原文为拉丁语pro aris et focis(为祭坛和炉膛)。

[pro aris et focis]拉丁语,相应的表达语“pro aris et focis certamen”(为祭坛和炉膛而斗争,就是说,为家园、为最神圣宝贵的东西)。

[18] [同时是牧师和教民]同时是祈祷者和为之祈祷者。

[19] [他自己在男人女人间建立出的约定]也许是指向《马太福音》(19:4—6)中耶稣谈论婚姻时说的“那起初造人的,是造男造女,并且说,因此,人要离开父母,与妻子连合,二人成为一体。”……“既然如此,夫妻不再是两个人,乃是一体的了。所以神所配合的,人不可分开。”在1685年所出并通用于克尔凯郭尔的时代的(《丹麦挪威教堂仪式》)Danmarks og Norges Kirke-Ritual中有直接的表述说“神圣的婚姻状态”是由上帝确立的,也可参看婚礼仪式后的祈祷词:“啊,全能永恒的上帝,最慈爱的父!正如你自己作出了这样的指派——男人和女人应当有着同一个生命,并且以你的祝福确定了这同一结合!”

同样的解说也出现在路德的表述中:“最初的男人要了知这一状态(……),就是这个:每一个人都应当知道并且确定地明白:婚姻是由上帝确定和建立的。”

[20] [像那施勒密尔故事中的长人……把它拿出来]这里谈及的是阿德尔贝尔特·冯·查米索(Adelbert von Chamisso,原名Louis Charles Adelaide de Chamisso)的小说《皮特·施勒密尔奇遇记》(Peter Schlemihl's wundersame Geschichte, Nürnberg 1835 [1814], ktl.1630.)中的长寿老人。这个人让皮特·施勒密尔出卖自己的影子以换取一个取用不竭的幸福之袋。他得到了皮特·施勒密尔的影子后就将之卷起来放在自己的口袋里收藏着,并且在他想要拿出来的时候把它拿出来。(从十九页起)

[21] [你的眼睛……辐射着]丹麦警察从1701年起使用一个显示着一只眼睛在手中的图标。这个“警觉和效率”的标志所指回溯到古希腊关于英雄阿尔戈斯的传说。传说中宙斯与河神埃纳丘斯的女儿爱莪相爱。赫拉为此采取防范措施,她让阿尔戈斯去看住爱莪;他把她变成了一只牛,把牛拴在一棵树上并一直看着。阿尔戈斯被称作是一个“Panoptes”(全视者),他身上有一百只眼睛,并且总是至少会有一只眼睛是醒着的。宙斯让赫尔玛斯以魔法草和笛声将阿尔戈斯哄睡着,然后杀了他。后来赫拉把自己的帮助者变成孔雀,并把那些眼睛放在了它的尾翎上。

[22] [你是那样地强性,以至于你创作着]你是如此地力量充沛,以至于你诗意地创造着新的奇想幻念。

[23] [像喀耳刻那样把他们变成猪]在《奥德赛》中,第十歌讲述了奥德修斯在从特洛伊回家的路上到魔女喀耳刻的埃埃亚岛上,他派出一些自己的手下去她的宫殿。她请人们入内,在她款待了他们并且给他们喝了魔毒之后,把他们变成了猪,但是她让这些人保留了自己的理智并将他们关进猪圈。奥德修斯从赫尔玛斯那里获得了一种能够去掉喀耳刻的毒的魔草;他急着赶到喀耳刻的宫殿,让她款待他却没有受到她魔毒的影响,并且劝说她使那些人重新变回成人。参看荷马的《奥德赛》。

[24] [拉德皋(Ladegaarden)]在哥本哈根拉德皋路(现今的河大道 åboulevard)上堤坝之后介于圣约尔根湖(St.Jørgens Sø)和皮布林格湖(Peblinge Sø)的一个机构。

那里的房子在十八世纪被用作医院、济贫院、惩罚所和精神病院。从1822年起被用作穷人的劳动所,从1833年起作为犯人和流浪者的强制劳动院。在1839年的火灾之后一部分颓旧的房子得到重新修建。

[25] [5 Rbd.]五个王国银行元(rigsbankdaler)。Rbd 是王国银行元(rigsbankdaler)的简称,国家银行币是丹麦在1813年国家银行破产后所发行的一种硬币。一国家银行币有六马克,一马克又有十六斯基令(skilling)。在1873年的硬币改革中,国家银行币被克朗取代(一国家银行币等于二克朗kroner,一斯基令等于二沃耳Øre)。在1840年,30块国家银行币差不多相当于一个女仆膳食居住之外的一年工资。

[26] [堤坡带]Glacierne。在一个城筑的外在低土方上的外在斜坡。在这些斜坡上不能建房,因为人们要在那些城墙内的高堡垒上向外也就是向它们射击。哥本哈根的城墙在1857年起开始被拆除,在之前,西城墙和北城墙区域之外有着这样的堤坡带,作为向着圣约尔根湖(St.Jørgens Sø)和皮布林格湖(Peblinge Sø)开放的空地。

[27] [就像约伯的妻子劝告约伯……咒骂上帝]见《约伯记》(2:9):“他的妻子对他说,你仍然持守你的纯正吗。你弃掉神,死了吧。”

[28] 原文为拉丁文in casu(在这件事情上)。

[29] 按照基督教的说法“你应当爱你的邻人”。这里的“最邻近者”是在这种意义上的用法。

[30] [人与我何干]也许可参照《约伯记》(35:6):“你若犯罪,能使神受何害呢。你的过犯加增,能使神受何损呢。”

[31] [他的爱超越了所有理智]参看《腓力比书》(4:7):“神所赐出人意外的平安,必在基督耶稣里,保守你们的心怀意念。”

[32] [基督并不把“等同于上帝”……谦卑贬抑]参看《腓力比书》(2:6—8):“他本有神的形象,不以自己与神同等为强夺的。反倒虚己,取了奴仆的形象,成为人的样式。既有人的样子,就自己卑微,存心顺服,以至于死,且死在十字架上。”

[33] [影像]“影像”这个词(在市民的夜晚聚会之后:通过向墙壁投映剪影来显示影像)在当时被用得很普遍;比如说,可参看安徒生的旅行描述《对于一次去哈尔茨山、萨克斯的瑞士等等的旅行的影像》(1831年)。

[34] 原文为拉丁文in abstracto (普遍一般地)。

[35] 原文为拉丁文in concreto(就具体事件而言地)。

[36] [直接性]有指黑格尔式的对立面:一方面是那直接给定的、自然的、简单的在;另一方面则是反省和思。

[37] [斯可里布的戏剧创作活动]见上卷的注释。

[38] [对斯可里布的《最初的爱》的小小评论]参看A对斯可里布的喜剧《最初的爱》的分析。见上卷的注释。

[39] [永远]斯可里布和瓦尔纳尔(Varner)的《永远!或者针对情欲之爱迷醉的解药!两幕喜剧》,由欧瓦斯寇翻译。(载《王家剧院剧目》第51号)。从1833年12月到1840年2月,该剧在王家剧院演了19次。

[40] [在极大的程度上令人回想起希腊城邦的瓦解……同时既是喜剧性的又是悲剧性的]古希腊诸城邦在公元前146年被罗马征服,失去了独立。虽然这些城邦在此之前仍然有着一种内在自治,它们在之前的这两百年其间一直在越来越大的程度上依赖于北方的邻国马其顿。在这里,这也许是指向黑格尔的解说:希腊城邦国是因其内在的对立矛盾而进入瓦解的,参看黑格尔的《精神现象学》和《哲学史讲演录》。

[41] [substantielle Gehalt]本质性的价值。Gehalt这个词涉及性质,尤其是那纯粹的和质地性的,并且被用于描述钱币中稀有金属的内容。

[42] [胆汁分泌](黄)胆汁的流溢。希腊医生加利诺斯(129—199)发展出了关于身与心之间的关联的学说,这一学说直到1628年人们发现了血液循环为止一直被认定为是医术的基础。根据他的理论,相应于火水风土四元素有热湿冷干四种质地,——与体液的黄胆汁、黏液、血和黑胆汁相对应,并被呈现为四种性情状态:易怒、冷漠、乐天和忧郁。黄胆汁影响易怒的脾气,而那忧郁的心态则由黑胆汁决定。在此理论背后有着这样一种观念,认为四种体液必须处于和谐的平衡,正因为如此,为了维持健康它们中的一种就必须得到流溢消泄。

[43] 原文为德文empfindsame(多愁善感的)。

[empfindsame]德语,敏感、多愁善感。在当时人们使用“多愁善感”这个词来标示一个敏感、易受感情影响的人。

[44] 原文为拉丁文harmonia præstabilita(先定的和谐)。

[harmonia præstabilita]拉丁语,先定的和谐。一个因德国哲学家和自然科学家莱布尼茨(Gottfried Wilhelm Leibniz ,1646—1716)的影响而出现的哲学名词。莱布尼茨在《神义论》[Theodicee (1710)]的§ 59 中Des Versuchs Von der Güte Gottes, von der Freyheit des Menschen, und vom Ursprunge des Bösen的第一部分里使用了die Lehre von der vorherbestimmten Harmonie(先定的和谐的理论)这一表述。

莱布尼茨在《单子论》[La monadologie (1714)]§ 80中用到了拉丁语l'Harmonie préétablie。

[45] 原文为德文Wahlverwandschaften(有择之亲和力)。

[46] [歌德……实现的那种东西]指歌德在《有择之亲和力。一部小说》[Die Wahlverwandschaften.Ein Roman (1809)]中通过举出化学中的例子来阐明一些人物的相互间繁复的关系,依据于此,他们试图实现这关系。

[47] 这里的一些“感官性的东西”,按照直译从哲学意义上阅读都应当是“那感官性的”。为了满足并非研学西方哲学的读者们的休闲阅读习惯,在哲学和神学意义并不很严格的地方,译者尽可能不使用“那……的”类的哲学或神学概念名词(形容词的名词化概念)。但是在一些对之进行纯粹概念性运用的地方仍保留“那……的”词式。

[48] [det Sædelige]可能这个概念是来自黑格尔。比如说,黑格尔把婚姻定性为sittliche Liebe,道德伦理上的爱。

[49] [得解放]获得解放,达到独立或者自主。“解放”这个概念后来渐渐地和“妇女解放运动”尤其发生了关联。

[50] [宣称“爱情是天堂、婚姻是地狱”的……拜伦]摘自英国诗人拜伦(George Gordon Byron, Lord Byron ,1788—1824)的诗歌《致爱丽兹》(To Eliza(1807)),引文是根据E.Ortlepp的德语翻译An Elisa:Das Weib ist zwar Engel, doch Höll'ist die Eh'。

[51] [关于“什么是不幸的爱情”……“在一个人不再爱的时候被爱”]指向德·普里侯爵夫人(Marquise de Prie)的一句台词,引用黎歇留的公爵所说的话:“那在爱情中使人不幸的,不算是一个人在自己爱的时候不被爱,而更多是一个人在自己不爱的时候被爱”,出自大仲马五幕剧《美丽岛的加布丽埃尔》(Gabrielle de Belle-Isle)。该剧本由法国作家大仲马(Alexander Dumas pére,1802—1870)在1839年出版。

[52] [使得婚姻成为一种公民设施安排]与那种被理解为是上帝所确立的并且要在教堂里当着他的面结成的婚姻不同。公民婚姻在1851年4月13日首次被立法制定出来。

[53] [难道沉郁不是这时代的毛病吗]在当时沉郁是一种占主导地位的倾向。那些词——spleen,ennui和Weltschmertz,在当时欧洲的“年轻”文学中,以及对于拜伦(Lord Byron)、夏杜布里扬(F.R.V.de Chateaubriand)和海涅(Heinrich Heine),都是具有标志性的。在丹麦文学中,这一浪漫主义并没有获得那么大的政治性关注,但是,它的Weltschmertz在诸如布里克(St.St.Blicher)、豪赫(Carsten Hauch)和帕鲁旦—缪勒(Fr.Paludan-Müller)他们那里很流行。

[54] [去发出命令的勇气、去听从的勇气]也许是在暗示罗马讽刺诗人裘维纳尔的著名诗句,在Satirae 6, 223中。Hoc volo, sic jubeo, sit pro ratione voluntas,“这是我想要的,我如此命令,我的意志要起到基石的作用”。

[55] [那些好心的哲学家们尽其所能来为现实给出剧烈度]那些好心的哲学家们寻求增强现实的能力或者力量。在这里以及在后面的句子中看来是遍布了很多暗示,指向海贝尔《新诗》中的《一颗死后的灵魂》中从黑格尔立场出发的对现实的讨论。

参看靡菲斯特对于灵魂的关于“他现在在怎样的程度上是在地狱里”的问题所说的台词:“只是人们不习惯于这样称呼/尘世间的这一肥胖冷漠的生命/在之中人们相信那实在的东西,/没有机会去哪怕窥探一下/那被人称作是理念的干瘦骨骼。/但这恰恰是最好的生活,/人们在之中骄傲地鄙视那干瘦的东西,/像一个寄居在实在之中肥胖寄居者/那样食饱餐足,直到肚子裂开。”(s.127)

这一肥胖的生命在无限之中成为死后的灵魂生命的框架。作者将之称为“坏的无限性”。

[56] [在云彩间变得神圣化]部分地指向耶稣的神圣化,就是说,在山上的变化:一片光明的云彩盖住了他和随同他的三个门徒[《马太福音》(17:1—8)]。一部分是指向保罗所描述的耶稣之重返:“以后我们这活着还存留的人,必和他们一同被提到云里,在空中与主相遇。这样,我们就要和主永远同在。”[《帖撒罗尼迦前书》(4:17)]。

[57] [斯特拉斯堡的鹅]这种鹅被强制填喂,然后,它们的异常大的肝被用来制作有名的斯特拉斯堡鹅肝酱(paté de foie gras)。

[58] 原文为拉丁文cui di dederunt formam, divitias artemque fruendi (得到诸神赋予了美丽、财富和享受之艺术的人)。

[cui di dederunt … fruendi]拉丁语。“诸神赋予了美丽、财富和‘去享受’之艺术的人”。暗引罗马诗人贺拉斯(Quintus Horatius Flaccus,公元前65—公元8)的文字“诸神赋予了你美丽、财富和‘去享受’之艺术”。(Epistolarum 1, 4, 6)

[59] [《唐璜》中的终结……在音乐的声调中获得欣喜]见上卷的注释。

[60] [萨拉丁和基督徒们所确立的……十分钟的关系]指英格兰国王狮心理查在1192年第四次十字军东征时和埃及苏丹萨拉丁(萨拉丁在1187年征服了耶路撒冷)所确立的停火协议;停火要持续三年、三个月、三周和三天。

[61] [每天都有其烦恼]参见《马太福音》(6:34)。

[62] 中和抵消(neutraliseres),也就是说,使某样东西中性化、使之变得中性。

[63] [坏的无限]参见黑格尔的《小逻辑》等。

在丹麦的关联上,其定义由海贝尔(J.L.Heiberg)在其文章《关于“那无限的”的几句话》(Et Par Ord om det Uendelige i Kjøbenhavns flyvende Post nr.100, 15.dec., Kbh.1828.)中表述出来。辩证法学家海贝尔想在这里把“那无限的”和“那有限的”间的对立转化为一种“理性的对立”,在之中两者都被领会为抽象,并且只是这样假设它们:它们“持存于它们的内在统一中,这样,不管是这一个还是那一个在某种方面看来就都是其自身的对立面。这样,只一个有限的形象如果不是作为在无限的空间中的一个限定的话就是无法想象的,而无限的空间如果不是作为所有有限限定的基础的话则也是无法想象的。”作为对于他的对“那无限的”的讨论的结果,海贝尔提出:不去崇拜无数造化制作或者造化制作的无限广延而只是崇拜造物者,是不应当的,人们应当把“那无限的”理解为“某种无所不在地在场着的、贯通流穿一切事物(甚至那些最短暂的东西)的东西;否则,人们就沉溺进了那连续的系列,这种连续的系列只是令人困倦而无聊的,而绝不是使人振奋或者值得崇尚的,因此它也理所当然地被一些哲学家们称作:那坏的无限。人们越是习惯于那正确的观视,人们就越多地会理解:在所有那些人类关注但却又最被误解的问题中所谈论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比如说永恒的生命,我们不应当将之看作(在通常却恰恰会被人看作)是死后的生命,通常是在天上或者一个特定的星球,而是应当将之看作一种已经存在于地上的生命,并且我们已经在之中生活着”。——“坏的(Slet)”在这概念中表达了一种否定的评估(完全不令人满意的,糟糕的),但是这形容词的另一个主要意义“平坦而无变化”也有着作用。“那坏的无限(den slette Uendelighed /die schlechte Unendlichkeit)”在其哲学关联上意味了“对一种无法由某个特定对立面来定义并且因而也就无法进入一种辩证过程的‘有限’的无限继续”。

[64] 就是权宜婚姻,基于利害关系,因政治、经济或社会的利益的缘故而非出自个人爱慕进行的婚姻或结合。

[65] [理智结婚]也许这个概念是类似于“理性结婚”地被构建出来的。这指向了当时语言中理性和理智间的一般对立。“理性”被评估得更高;而“理智”附带有“冷漠的计算”和“对理想性的缺乏”等意义。

[66] 原文为拉丁文pium desiderium(虔诚的愿望)。

[67] [外在的目的论]外在的目的决定作用、意图。德国哲学家康德(Immanuel Kant,1724—1804)在他的同一性哲学中对内在的目的论(那有着自身价值或者是其自身目的的)和外在的目的论(那有着作为达到其他结果的手段的价值的)作了区分。这一区分的根源来自希腊哲学家亚里士多德(Aristoteles,公元前384—前322)。

[68] [新近的一场戏剧]尚未查明。

[69] 原文为拉丁文Fata(灾祸逆境)。

[70] [Skilsmisse]丹麦语“离婚”是Skilsmisse。这个词又有“分开”的意思。在这里,这个词的两种意义都被考虑在内。

[71] [穆塞乌斯……不存在]指德国作家和讽刺童话家穆塞乌斯(Johann Karl August Musäus,1735—1787)的《爱之忠贞》(Liebestreue)中所写的一场婚姻。

之中说到,伯爵海因里希把自己看成是“月亮之下最幸福的丈夫,带着不可打破的忠诚爱着那善良的幽塔,就好像人类的父亲亚当在乐园的无邪世界里爱着所有生命的母亲,在那乐园里再也没有什么别的可与她相比”。

[72] [更高的、同心汇聚的直接性]指向黑格尔对于“从直接经过反思而进入一种新的更高的直接”三步过渡的观念,——“直接性”通过吸取反思而辩证地扬弃了自己。

[73] 如果是严格地按照哲学的意义翻译的话,这里的“det Ethiske”应当是译作“那伦理的”而后面的“det Intellectuelle”应当是译作“那智性的”,整句是:“我们在‘那伦理的(det Ethiske )’之中不应当像在‘那智性的(det Intellectuelle)’之中那样也招来一个介于信仰和知识间的类似深壑”。这里,因为有这个可能来避免拗口,因此译作“伦理的领域”和“智性的领域”。

[74] [对上帝而言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参看《路加福音》(1:37)。

[75] 这里的“同心汇聚”和“偏轴非同心”都是数学名词:正圆有一个唯一确定圆心,是同心汇聚于一点;而其他图形轨迹则没有唯一的确定圆心,比如说椭圆的轨迹,就是偏轴非同心的。

[76] 原文为拉丁文commune naufragium(集体沉船)。

[commune naufragium]拉丁语,集体沉船。相关的句子为:Commune naufragium dulce,集体沉船是甜蜜的。

[77] [在上帝面前]也许是暗指新婚典礼上牧师在抚头顶祝福礼过程中说:“由于你们原来已经相互间的同意和许诺要共同生活在神圣婚姻的国度,这同样的事实现在在上帝面前公开宣示……”——译自丹麦教堂仪式书。

[78] [是审美的共振波图]有着和谐的美。“那审美的”在那些对称的图形中并且以对称的图形来表达,这些图形在构建的是:如果把细沙撒在平面的玻璃或者金属板上,然后用小提琴弦在板的边上擦动,细沙受震动之后构成对称的图形。这现象在1787年由德国物理学家齐拉德尼(E.F.F.Chladni)展示出来,后来奥斯特(H.C.Ørsted)等人对其进行了讨论。奥斯特在1808年因为他的论文《共振波图试验》(Forsøg over Klangfigurerne i Det Kongelige Danske Videnskabernes Selskabs Skrifter for Aar 1807 og 1808 bd.5, Kbh.1810, s.31—64.)获得丹麦皇家科学协会的银牌。

[79] 四分钱。原文中用的当然是丹麦的价值单位。原文中所用是“价值4ß的情欲之爱”。

[ 价值4ß]价值四个斯基令(ß是通用的对skilling的缩写);一种表达“某物是一文不值”的意义的说法。

[80] [把路途跑尽]参看《提摩太后书》(4:7):那美好的仗我已经打过了。当跑的路我已经跑尽了。所信的道我已经守住了。

[81] 直译的话就是“那情欲之爱的”。

[82] “婚约”或者“订婚”,在丹麦语中是Forlovelse,这个词的本原意义是许诺,而对婚姻的许诺则是这个词在这一关联上扩展蕴涵。所以用在男人之间可以用来说是对一种关系的许诺。

[83] [比起这一歌唱大师……消耗着的疾病]也许是指《费加罗的婚礼》第三幕第七场中巴希尔的咏叹调,其中他唱道:“如果你想在这个世界/赶上幸福/像一只温顺的猫/你必须弯下你的脊背!/哪怕是最野的老虎/也不反对奉承!/把我的这段思语/写进你的钱包/那么你就聪明了!/一个人要去研究/人的糟糕性;/对时间和地点的谨慎/是一个人应当具备的!/如果一个人只用诡计,/那么一切到最后都会成功:/对这个我知道得很清楚!”

[84] [一个人赢得了整个世界……助益呢]参看《马太福音》(16:26)。

[85] [朱庇特……自己的恋人]联系到罗马朱庇特神话或者希腊宙斯神话中的两个故事。前一个故事是,朱庇特在雷电之中去找自己怀孕的情人塞默勒,结果塞默勒被雷电消灭了;他通过把六个月的胎儿放在自己的肚子里而使之得救,直到胎儿长成人走出来,这就是他的儿子巴库斯。

另一个故事是:宙斯化身为金色的虹来拜访自己的情人——被禁闭的达娜厄,这道虹沉入了达娜厄的肉中,她生出了儿子帕尔休斯。

[86] [像一个从一桩杀婴到另一桩杀婴的希律]指《马太福音》(2:16)所说的屠杀婴儿的事情:希律王让人杀了伯利恒及周围所有两岁及两岁以下的男孩以图杀死新生的耶稣。

[87] [我在学校里所得到的第一顿打]指丹麦诗人和文献学家威尔斯特(Chr.Wilster,1797—1840)在《诗作》(Digtninger)中所写的流行极广的诗歌《学生小曲》(Studentervise)中的最初的一句诗。“我在学校里所得到的第一顿打/那是为了verbum amare(动词‘爱’)”。Verbum,拉丁语“动词”;amare,拉丁语“爱”,在拉丁语语法中常常被用作初学者学习弱变化动词的转换形式的例子。

[88] [上帝成肉身只有一次……真正的化身]这是基督教中的基本思想,上帝一了百了地在耶稣的化身中成为人[参看《约翰福音》(1:14)和《希伯来书》(9:26)];在别的宗教之中则有这样的假想:神圣能够步入许多形态,所以有时甚至可以说是一整个神界。

[89] [铜版雕]铜版雕,尚未查出是什么作品。

[90] [该隐……亚当和夏娃]该隐和亚伯是亚当和夏娃最初的两个儿子。上帝接受亚伯的供物而不接受该隐的,该隐大怒,乃至杀了自己的兄弟,《创世记》(4:4—8)。

[91] 原文为拉丁语prima cædes, primi parentes, primus luctus(最初的杀害、最初的父母、最初的悲哀)。

[92] [亚当和夏娃的“罪的堕落”]所指是《创世记》(3:1—7)。之中说道,尽管上帝禁止人去吃知识之树上的果实,夏娃在蛇的引诱之下还是去吃了,然后又将这果实给亚当吃。

[93] 原文为拉丁文implicite(内蕴地)。

[94] 原文为希腊文(隐秘地)。

[95] [拜伦……一首小诗]所指是《最初的爱吻》(Der erste Liebesku——The first Kiss of Love,1807)之中写道:“暮年携带着冰凉的血,欲乐已经过去,/甚至鹰隼也无法像时间那样迅速地起飞;/然而却像最美丽的记忆伴随着我们上路/最初的情欲爱吻是多大的极乐”。

——在之前的段落里,拜伦也吟及了亚当和夏娃:“噢,不要向我谈论堕落与罪恶,/自亚当起它们就带着痛楚追逐着人类,/在大地我们完全能够找到另一个伊甸,/但它只在最初的情欲爱吻中”。

[96] [厄洛斯……使得他坠入爱河]对照巴格森的《迷宫》[J.Baggesen:Labyrinthen (1792)]。在之中巴格森讲述,在图那湖他是怎样看见一个美丽的女孩突然从一棵树上跳下来并且扑棱棱地继续向前跑的,并且继续道:“埃莫想要这样,为了开一下我的玩笑,使得她在她的秘密出走的路上掉落了一只手套。”

在这背后有着这样传说,希腊爱神厄洛斯(拉丁语“埃莫”)借助于他的雪松箭能够在一个人身上唤起不同的感情;如果被他的有着金箭头的箭射中时,这就意味了幸福的爱情,如果被铅箭头的箭射中,意味了不幸的爱情。

[97] [莫扎特]就是说,莫扎特的歌剧,对此在《非此即彼》的上卷中有过分析。见上卷的注释。

[98] [在《费加罗》中的侍从……梦着而却仍然寻索着]见上卷的注释。

[99] 就是说,他在这之中所感觉到的就是:不管他自己是什么东西,这东西都是他所拥有的。

[100] [犹太教的上帝……抽象]在此以及接下来的文字(“尽管是精神”、“自由是没有的”)都是指向黑格尔对犹太教的理解。见黑格尔《哲学史讲演录》。

[101] [以撒……确信上帝……妻子]指《创世记》24中亚伯拉罕送仆人去他的故乡为儿子以撒找妻子的事情。在仆人离开之前,亚伯拉罕对他说:“耶和华天上的主……他必差遣使者在你面前,你就可以从那里为我儿子娶一个妻子。”仆人离开,并且在主的帮助下找到了年轻而美丽的利百家,亚伯拉罕的侄子的女儿;他回家时把她带着一起找到了以撒,以撒娶她为妻并且爱她。

[102] [农家女孩……谁的新娘]指一般平民们的迷信,说一个女孩会在梦中看见自己未来的丈夫,如果她在睡觉前向三位神圣国王发送出诗句:“我请求你们,你们神圣的三个国王!(……)我将成为谁的新娘!”出自《丹麦民间传说》。

[103] [如果不是所有的征兆都出错了的话]俗语:穷尽所有可能。在这一俗语的背后有着这样的习俗:在一根房梁上画或者刻下记号,作为从12月25日到1月6日这12天圣诞日的天气的记录,那可以作为年中12个月份的天气的预示征兆。

[104] [自由和必然的统一体]参看康德的《纯粹理性批判》(“纯粹理性的自律。先验理念的第三冲突”)以及黑格尔的《小逻辑》(“必然性的这一真相因而就是自由”)。

另外也参看海贝尔的《论人的自由》,其中写道:“既然自由和必然互为前提,作为原则及其后果,那么一个人就同时有权说必然性是自由的,和自由是必然的;同时必然是自由的产物(……)而自由也是必然的产物”(第64页)。另外还有,海贝尔的《在皇家军事高校的哲学之哲学或者思辨逻辑讲演大纲》,其中写道:“意志的自由在这里被定性为导致结果的自由,是从认识的必然性中走出来的”(s.121)。

[105] [“那普遍的”与“那特殊的”间的一种统一]又一次运用到黑格尔哲学中的基本概念。参看黑格尔《逻辑学》[“现在在此所要考虑的这普遍的概念包容有三个环节:普遍性、特殊性和单个性(在学术界也有译成‘个体性’的)”]和《小逻辑》(“这概念就其本身包括普遍性……和特殊性……和单个性的环节”)。也参看海贝尔的《哲学之哲学讲演大纲》。

[106] [应当去战胜的斯芬克斯]指希腊神话中的一个故事,关于一个可怕的狮身少女脸鹰翅的怪兽斯芬克斯。斯芬克斯蹂躏整个忒拜并吃了许多人。神谕说只有在有人解出了斯芬克斯的谜语时,这灾害才能被停止;这谜语是:“有一样有声音的东西,早晨用四只脚走路,中午用两只脚走路,傍晚用三只脚走路。”许多人试图去解谜,但没有人回答正确,这些人就被斯芬克斯的狮爪抓死。但是俄狄浦斯来了,听了谜语并给出谜底:“这东西是人。在其生命的早晨以四肢爬行。然后直立起来用两只脚走路。到了晚年他使用拐杖作为第三只脚。”于是斯芬克斯从悬崖上跳下深渊。

[107] 原文是拉丁文in casu(在此事件上)。

[108] [一个勇敢的骑士……能够用来砍石头的剑]也许是指哈空的剑“噬石(Qværnbider)”,丹麦诗人欧伦施莱格尔曾写道:“一把能够咬石头的剑/咀嚼石头如同嚼肉”。

[109] 原文为德语Ansich(自在者)。

[Ansich]德语,自在。参看康德《纯粹理性批判》。

[110] [Concentricitet]见关于“同心集中性(Concentricitet)”与“离心偏轴性(Excentricitet)”的对立的注释。

[111] 原文为拉丁文petitio principii(以结果为前提的循环论证)。

[petitio principii]拉丁语。以需要论证的结果为论证前提的循环论证。这一渊源自希腊哲学家亚里士多德的概念(tó en árchē aiteín, 参看比如, Topica 8,13),估计最初是在中世纪、在亚里士多德被重新发现并在哲学和神学中起到意义重大的作用时出现的。

[112] [Excentriciteten]“同心集中性”(Concentricitet)与“离心偏轴性”(Excentricitet)的对立在那心理学的意义上也有着类似的关系:那围绕着规范为中心而运动的人,反过来是那种过度紧张或者难以驾驭的、围绕着另一个中心运动或者有着自己的中心的人。

[113] [一个异教的厄若斯]厄若斯在古希腊的发展是从首先作为一个概念,然后被解读为一个高贵的年轻人,然后又被解读为一个到处插一脚的淘气的、贪玩的男孩。最后的这种解读在罗马的文学(之中谈论小埃莫或者小丘比特)中蔓延开。

[114] [教众们……无法抵抗尘世间欲乐诱惑的生命物一样看着她]在克尔凯郭尔草稿中,他在这段文字外作了一个指向:“Rosenkrantz p.308 og 309”,就是说,德国哲学家罗森克兰茨(J.K.F.Rosenkranz)的《黑格尔体系批判注释》中的第308和309页,在第308页中罗森克兰茨写道,根据德国天主教科学家J.H.Pabst (1785—1838)的观点“对婚姻的领会是作为一种对上帝的冒犯而对我们是排斥性的”。接着,罗森克兰茨在第309页加上了自己的路德派的理解:“我们人不能抛弃性生活,婚姻将欲乐接纳进行生活,将这欲乐置于精神关系之下并且将自然的生活神圣化。”

[115] [在接受学校校规惩罚或者作公开忏悔]在教众聚集的当场站出来走到圣坛的门道中向牧师忏悔自己的罪。1685年的《丹麦和挪威教堂仪式》(Danmarks og Norges Kirke-Ritual)中有着一种公开忏悔的特别仪式。按照这仪式,牧师可以让一个行了特别严重的罪的人(尤其是犯罪和犯淫的一类),走到圣坛的门道中听一段训诫讲演并且跪下来在教众聚集的当场忏悔自己的罪,然后牧师才能宣布出罪的赦免。在1767年公开忏悔罪被减轻,这仪式不再被使用;1866年,这仪式正式被取消。

[116] [婚姻是一种让上帝满意的状态]指宣布结婚的仪式词,之中说:“这时你们的安慰就是:你们知道并且相信你们的国度(亦即,婚姻状态)是让上帝愉快的并且得到了他的祝福。”对此,路德说,上帝对结婚的人们是感到愉快的,因为他们根据他的创造秩序来生活和旅行。

[117] [在肉体和精神之间被设定出了分裂]指《加拉太书》(5:16—17),保罗给加拉太人的信中写道:“我说,你们当顺着圣灵而行,就不放纵肉体的情欲了。因为情欲和圣灵相争,圣灵和情欲相争。这两个是彼此相敌,使你们不能做所愿意做的。”

[118] [肉体……那自私的]指《罗马书》(8:7):“原来体贴肉体的,就是与神为仇。因为不服神的律法,也是不能服。”也参看《罗马书》(7:18—20)和《以弗所书》(2:3):“我们……放纵肉体的私欲,随着肉体和心中所喜好的去行。”

[119] [对“那肉体的”……神秘主义的极端行为中所了解到的那样]禁欲主义的苦修,比如说自我鞭打,是为了阻止上帝的怒气和抵制感官欲乐,许多神秘主义者进行这样的苦修,在基督教中也有,从那些最初的基督教隐士和僧侣到十三世纪意大利的自我鞭挞的苦修者。在十四世纪和十五世纪传播到欧洲的绝大部分地区。

[120] [那些麻风病人们……得以治愈]指耶稣对麻风病人们的治疗。见《路加福音》(17:11—19),也参看《马太福音》(8:1—4)。

[121] [为她作最后的膏油礼]为她做好死亡的准备;给予她最后的待遇,终结。在天主教的教会里临死之人得到圣油的涂抹,或者在忏悔或者圣餐礼之后抹油。

[122] [要用来描述她的话……是夏娃诱惑了亚当]指向结婚典礼的仪式,根据这仪式,牧师要读:“上帝对那男人说:你既听从妻子的话,吃了我所吩咐你不可吃的那树上的果子……”[牧师所读的句子是出自《创世记》(3:17)]。在婚礼上所说的只是间接地提及是夏娃诱惑了亚当。

[123] [对她说的话……她将顺从她的丈夫]指向结婚典礼的仪式,根据这仪式,牧师要对女人读:“你们做妻子的,当顺服自己的丈夫,如同顺服主。因为丈夫是妻子的头……妻子也要怎样凡事顺服丈夫。”[参看《以弗所书》(5:22—24)]并且继续对女人说:“你必恋慕你丈夫,你丈夫必管辖你。” [参看《创世记》(3:16)]

[124] [说:要生养众多]指向结婚典礼的仪式,根据这仪式,牧师要读:“神就赐福给他们,又对他们说,要生养众多,遍满地面,治理这地。”[参看《创世记》(1:28)]

[125] [命令她对我忠贞]指向结婚典礼的仪式,根据这仪式,牧师要对女人说:“你愿与他共同生活,不管是顺境还是逆境,在全能的上帝赋予你们的福中如一个婚姻中的妻子所应当做的,与自己的婚姻中的丈夫生活在一起吗? ”

[126] [责定我对她忠贞]指向结婚典礼的仪式,根据这仪式,牧师要对男人说:“你愿与她共同生活,不管是顺境还是逆境,在全能的上帝赋予你们的福中如一个善真丈夫所应当做的,与自己的婚姻中的妻子生活在一起吗? ”

[127] 原文为拉丁文procul o procul este profani(离开、离开,呵,不洁的东西们)。

[procul o procul este profani]拉丁语:“离开、离开,呵,不洁的东西们”,维吉尔《埃涅伊德》六,258。

[128] [一个得到了解放的女人]见前面的注释。

[129] [愿敕令天空里大地上的所有力量]指向关于巴尔德的死亡:奥丁的妻子弗丽嘉跑遍世界各地,请求万物发下誓言不可伤害自己的儿子巴德尔。但是她忘记了让槲寄生(mistletoe)也发誓。洛基看准了机会就把一支由这纤细的植物所做的箭交给盲眼的霍德尔,而使得他杀死了自己的兄弟巴德尔。这神话成为诸多解说的对象。从斯诺日的《艾达和巫女预言》(Snorres Edda og Vølvens spådom)经萨克索的《丹麦人事迹》[Saxos Gesta danorum (ca.1200)]和艾瓦尔德的歌剧《巴德尔之死》[Johs.Ewalds syngespil Balders Død (1773, 1775)]直到欧伦施莱格尔在《北欧诗歌》中的神话悲剧《善者巴德尔》(Adam Oehlenschlägers mytologiske sørgespil Baldur hin Gode i Nordiske Digte, Kbh.1807)。

[130] [这女罪人诸多的罪……获得赦免,因为她爱得极深]指《路加福音》中的故事(7:36—50),关于那生活在罪中而探访耶稣的女人,她的眼泪湿了耶稣的脚,她就用自己的头发擦干,并把香膏抹在上面。耶稣这样说她:“她的许多的罪都赦免了,因为她爱得很多。”

[131] 原文为拉丁文in abstracto(抽象地,在一般的情形)。

[132] 原文为拉丁文in concreto(具体地,在具体的事件上)。

[133] [出拳打空气]见前面注释。

见《歌林多前书》(9:26)保罗这样写关于他自己:“我斗拳,不像打空气的。”

[134] [敕令……所有力量]见前面注释。

弗丽嘉请求万物发下誓言不可伤害自己的儿子巴德尔。但是她忘记了让槲寄生(mistletoe)也发誓。洛基看准了机会就把一支由这纤细的植物所做的箭交给盲眼的霍德尔,而使得他杀死了自己的兄弟巴德尔。

[135] [在它的无限性中有着“那审美的”……无法被有限化]对于黑格尔,“那美的(Das Schöne)”本质(“那审美的”)就是在“那有限的”(“那感官性的”)之中被创造出的“那无限的”(那理念):理念的感性表象——das sinnliche Scheinen der Idee。参看黑格尔《美学讲演录》。

[136] [环绕束系]也可以考虑宗教的关联,见《诗篇》(18:32):“惟有那以力量束我的腰,使我的行为完全的,他是神。”

[137] [婚姻是被建立在天堂里的]也许是指向结婚典礼的仪式,根据这仪式,牧师要对新婚夫妇说:“……这样,我宣示你们为正式的婚配,既是在上帝面前也是在人面前,以圣父、圣子和圣灵之名!阿门。由全能的上帝所接系在一起的东西,任何人都不应去拆散。”

[138] [让唐璜保留那座凉亭]指歌剧《唐璜》第一幕第十三场和第十八场。在第十三场的舞台指导中说:“唐璜的院子的花园。带凉台的房子前。在一片带有凉亭式木房子的灌木林旁(……)。马塞托在前面心烦地绕走着;泽尔丽娜在后面跟着他。黄昏。”马塞托躲在灌木里。在第十八场,泽尔丽娜想去灌木丛躲开唐璜,但是他拉住她并唱道:“你愿意听我的请求吗:远在小树林里,马上消失,我把它托付给你!”然后唐璜把泽尔丽娜拖向灌木丛,但是,马塞托出现了,让唐璜吃了一惊。

[139] [让那骑士保留夜空和星辰]指歌剧《唐璜》的第二幕第十五场。司令官的石像出现,要报复,石像唱道:“在星辰之上,公正坐在它的权柄上!看它的复仇之剑,杀人犯!向你刺出了!”

[140] [在圣坛前向一个男人伸出手去]指向结婚典礼的仪式,根据这仪式,在新婚夫妇各自对牧师提出的三个问题作出了肯定的回答之后,牧师要对新婚夫妇说:“于是相互给对方你们的手!”

[141] [心灵挂在他的最初的爱上]在斯可里布的喜剧《最初的爱》第八场中林维尔的终结台词。

[142] [不同球体发出的和谐共鸣]对应于“天体音乐”,由希腊哲学家和数学家毕达哥拉斯(约公元前580—前500)提出。他断言,星体在自己的轨道里生发出一种声音,因为我们习惯于这声音,所以无法听见这声音。

[143] [教堂……怀疑地看着第二场婚姻]保罗不仅仅允许(参看比如说《罗马书》7:2),并且也推荐[《提摩太前书》(5:14)]第二场婚姻,如果配偶的一方死了的话。相反“旧教会的道德伦理学说,正如天主教的道德伦理学说,带着或多或少的严厉,不赞成第二场婚姻”,比如说,雅典那哥拉(Athenagoras)就将之视为奸淫。

路德追随保罗,并且弃绝对鳏寡者再婚的鄙视。在虔信派中有这样的一种倾向,把重点放在《提摩太前书》(5:5—6)。

[144] 这个先天性(Aprioritet)概念源自“先天(a priori)”概念。

[145] 这“放任”(Hengivelse)中包含的意思有“献出自己”(在宗教的意义上)、“听任……决定”(在与他者的关系上)、“奉献、献身”(爱情方面)、“放纵、放弃自我控制”等等,在这里主要是指放弃对自身的控制并投身于什么事物中。

[146] 这个“它”是指“那宗教的”。

[147] [内在的无限]作为“那坏的无限”的对立面,“那内在的无限”被设定出来。

[148] [运动法则]一种辩证发展的必然性。

[149] 其他Andet,德语是Anderssein。有时候我也将之译作“第二者”。在哲学上本来是译作“他者”,但因为在这里上下文的关系中可以更通俗一些,所以译作“其他”。

[150] [在另一次生命之中……对立面将被取消]也许是指向《马太福音》(22:30)中耶稣的话:“当复活的时候,人也不娶也不嫁,乃像天上的使者一样。”

[151] [婚姻……其自身之中有着其目的论]关于婚姻的内在目的论,就是说,自在的目的或者意图自身,德国哲学家费希特(J.G.Fichte,1762—1814)在《自然法权基础》[Grundlage des Naturrechts (1796)]中这样写道:“婚姻是一种由对立性别的两个人以性驱动力为基础的完美结合,它有着其自身的目的”,然后继续写道:“婚姻在其自身之外没有任何目的;它是其自身的目的。”

[152] [那个……歌唱师巴希尔]指巴希尔的一句台词:“既然结婚在所有严肃的事物之中是最可笑的,那么我想——”《费加罗的婚礼》第一幕第七场。

[153] [向他们指定出来作为跳舞地点的罗得斯]指谚语“这里是罗得斯,就在这里跳吧。”黑格尔在《法哲学原理》中用拉丁文和希腊文作了引用——.Hic Rhodus,hic saltus。

在黑格尔自己用了这谚语之后,黑格尔把原先谚语中的说法改变掉,换上“跳舞”这个词:“这里是罗得斯,就在这里跳舞吧。”(Hier ist die Rose,hier tanze)

希腊语的说法是出自《伊索寓言》第33。讲一个人吹牛说自己曾在罗得斯跳出了不可思议的记录的五项全能运动员的故事,在这人吹牛后,一个听者对他说:“这里是罗德岛,你跳吧!”

[154] [《精灵们》中的校长……新的谎言吧]校长曼那格林的台词是:“于是我就得请求给我另一个谎言;因为这个不起作用。”

[155] 原文为德语aber(但是)。

[156] 原文为法语enfin(简言之)。

[157] 原文为德语Generalmarsch(全队整装进军)。

[158] [粘西比]苏格拉底的妻子,许多记载都将她写作一个泼辣暴躁的女人,常常将咒骂倾泻在苏格拉底身上。关于与她的共同生活,据说,苏格拉底曾说:如果他懂得了怎样与粘西比打交道,他也就能够去适应别人。

[159] 也可译作:

但是在一个人有意愿要这样做的时候他能够这样做;因为这“有意愿”就是那伟大的灵魂,而那“爱着”的人有意愿。

[160] [爱是恒久忍耐……凡事忍耐。]《哥林多前书》(13:4—7)。

[161] [主的使徒之一]保罗。

[162] [每天都有自身的烦恼,但也有自身的祝福]参看《马太福音》(6:34)。

[163] [一个人结婚——是为了有孩子]在《非此即彼》的一个版本中,克尔凯郭尔为这段文字作了这样的注脚:“芝诺说:智者结婚,并且把获得孩子作为婚姻的目的”,并加上出处,是出自腾挪曼的《哲学史》卷四。在“芝诺的哲学”这一章中,腾挪曼写道:Der Weise heirathet, und macht die Erzeugung der Kinder zum Zweck der Ehe.

[164] [国家……那些生了大多数男孩的人们]罗马帝国在奥古斯图皇帝的时期给所有有三个孩子的人们分发出一定的好处。

[165] [基督教在……与此的对立]来源无法确定。

[166] [我们的时代……没有孩子的婚姻]可能是指向海贝尔的《为一种审美的道德所写》。在之中海贝尔写道:“小孩子们和成人一同坐在桌前,以一种方式吃喝,就仿佛这些东西倒他们的胃口,并且通过他们的胡言乱语来参与对宁静和谈话的打扰。你最后从桌上站起来,带着一种空虚而迷惘的感受,就像是在一个捣磨坊或者铜匠反复的敲打声之后的感觉,仿佛灵魂聋掉了。不管怎么说这还是一种幸福,因为你至少满足了身体上的食欲。”

[167] [那些最优雅的国家里……被安置在寄宿学校等]也许是考虑到英国上层社会中的情形,在那里男孩子的寄宿学校很普遍,而女孩则被送到女子寄宿学校——尤其是在瑞士,如果要真正高级一点的话。针对“让孩子在家庭圈子外受教育”的贵族老传统,在启蒙时期,在一些贵族和平民的阶层里出现了一种反向运动,这运动一致于卢梭关于自然性的各种理念,比如说强调通过喂奶和其他肉体的接触来确立一种孩子和父母间的亲密的感情性的纽带,这种关系对于十九世纪的核心家庭是很典型的。

[168] [要生养众多,遍满地面,治理这地。]参看《创世记》(1:28)。

[169] [上帝建立婚姻,因为单独生活对人不好,所以给人一个伴侣]见《创世记》的第二叙述,上帝说:“耶和华神说,那人独居不好,我要为他造一个配偶帮助他。”《创世记》(2:18)。

[170] [从一开始就“把男人扔进堕落”的伴侣]指在《创世记》3中的关于罪的堕落的叙述。

[171] [因为在女人做了……牢固起来]是指在《创世记》中,夏娃带着亚当去吃了上帝禁止他们吃的知识树的果实,由此他们两个都变得有辜,并且正因此男人要统治女人。《创世记》(3:6及12—13及16—19);参看《提摩太前书》(2:14)。

[172] [神赐福给他们]《创世记》(1:28)。

[173] [使徒保罗……保持宁静]参看《提摩太前书》(2:11—12),在之中保罗写道:“女人要沉静学道,一味的顺服。我不许女人讲道,也不许他管辖男人,只要沉静。”也参看《哥林多前书》(14:34)。

[174] [她将因为生孩子而得救]参看《提摩太前书》(2:15),之中说:“她必在生产上得救。”

[175] [常存信心爱心,又圣洁自守]《提摩太前书》(2:15)。

[176] [theologisk Attestats]本来是证书考试凭证;神学并且考试(根据1707年的条令)。

[177] [塞涅卡……作为自己的医生]这一说法尚未能够在罗马作家塞涅卡(公元前4—65)这里找到。也许可以看塔西佗编年史(6:46),之中谈及台比留皇帝:“他习惯于嘲笑医生们的艺术,嘲笑那些在三十岁之后仍然需要别人的建议来认识‘什么对自己身体有益’和‘什么对自己身体有害’的差异。”

[178] [那些要在这样的场合被说出的神圣言辞]《创世记》(2:18.21—24); 《以弗所书》(5:25—31.22—24);《创世记》(3:16);《创世记》(3:17—19);《创世记》(1:27—28:31);《箴言》Ordsp (18:22)。

[179] [首要段落]见前文。

[180] [那个段落]在草稿中,克尔凯郭尔继续写道:“这一段落,我以为是在《以弗所书》或者《提摩太前书》中。”这是《以弗所书》(5:25—31.22—24)中,婚礼仪式中读出如此:“你们作丈夫的,要爱你们的妻子,正如基督爱教会,为教会舍己。要用水借着道,把教会洗净,成为圣洁,可以献给自己,作个荣耀的教会,毫无玷污皱纹等类的病,乃是圣洁没有瑕疵的。丈夫也当照样爱妻子,如同爱自己的身子。爱妻子,便是爱自己了。从来没有人恨恶自己的身子,总是保养顾惜,正像基督待教会一样。因我们是他身上的肢体。为这个缘故,人要离开父母,与妻子连合,二人成为一体。你们作妻子的,当顺服自己的丈夫,如同顺服主。因为丈夫是妻子的头,如同基督是教会的头。他又是教会全体的救主。教会怎样顺服基督,妻子也要怎样凡事顺服丈夫。”

[181] 原文为法语impromptu(即兴地)。

[182] [这个意图是内在的(immanent)]见前文。

[183] [出离了其平衡]altereret,见前文。

[184] 在餐座上把孩子从一个人手上传给下一个人,一个人吻了孩子之后再让下一个人吻,就这样环绕着桌子把孩子传一圈,以便每个人都吻孩子。

[185] 原文为德语hell-dunkle(光明—黑暗的)。

[186] [霍尔堡的亨利克……义务]指霍尔堡的喜剧《新生婴儿间》(Barselstuen)(1724)第一幕第一场中仆人特若伊尔(而不是亨利克)说:“我尽我的义务每年会做50个这样的孩子,再也没有比这更大的奇迹了。”

[187] [圣诞树被公开亮出]挂有各种装饰物的圣诞树被展示出来。德国人的家庭把圣诞树的传统带进丹麦。在丹麦第一棵圣诞树在1811年被点亮。

[188] [在摇篮里放一件礼物]指这样的一个习俗,在孩子受洗后,父亲在教堂里把一件礼物放在孩子的胸前,或者把一件摇篮礼物放在孩子的摇篮里。这里说到“在天上的上帝不曾忘记……在摇篮里放一件礼物”,也许是指受洗仪式,根据这仪式牧师向上帝祈祷道:“……我向你呼唤,在你的这个侍者之上的你,他祈求你受洗的礼物……并且正如你所曾说:祈祷,你们就会得到,寻找,你们就会发现,敲门,门就会为你们打开:那么现在就给这个祈祷的人你的礼物,为这个敲门的人打开门,让他能够在这天堂的沐浴中得到永恒的祝福……”

[189] [精神的世界并不置身于虚妄之下]间接联系到《罗马书》(8:20):“受造之物服在虚空之下。”

[190] [宫廷与城市法庭]一般司法系统中的初审,这之中所处理的案子有诸如离婚和父亲资格等等的民事案。这名称在1916年被改为哥本哈根的城市法庭。

[191] [Assessor]本原是一个法庭中的旁坐观察员,法官助理,就是说一个由法官顾问委员会构成的法庭的成员。在1909年,这头衔被改为dommer(当今丹麦语的“法官”)。

[192] [四个座位的霍尔斯坦马车]开放的、有弹簧的、舒服的马车,有着四个松动的座位,带有靠背,挂在车厢边柜间的皮带上。

[193] [弗莱斯贝尔]弗莱德里克斯堡。弗莱斯贝尔是哥本哈根的发音。直到1852年人们因为拆除工事堡垒将划分线移到哥本哈根的诸湖内,之前的弗莱德里克斯堡一直是一个田园风格的乡村区域,住房很分散。在1840年居民人口是2304人。

[194] [维也纳马车]精致双座马车,带有车篷。

[195] [使得奥林匹斯山颤抖]参看荷马《伊里亚特》。其中对宙斯的描述为:“高大的奥林匹斯,他会使之颤抖。”

[196] [中国谚语……会知道你欠你父母的是什么]无法确定当时的来源。类似的中国谚语在后来被记录下来的有:

You must rear children yourself to understand your parents' love, W.Scarborough A Collection of Chinese Proverbs, revised and enlarged by C.W.Allan, Shanghai og London 1926 [1875], s.199.

[197] [我们洗净自己的双手]参看那关于彼拉多的叙述。他在对耶稣的审判过程中当着人众的面洗自己的手来表明:在耶稣之死上,他把自己看成是无辜的。《马太福音》(27:24)。

[198] [水獚狗]一种猎狗,作为衔回猎物的犬被用于探报鸭子和其他水中的猎物。

[199] 一个看护病人或者产妇的女人。

[200] [礼拜天式庄重的语气]庄严的高昂激扬或者修辞性的回避,与“日常平凡的”正相反。

[201] [那富人……在事先把他们的那一份用掉了]指富人和拉撒路的比较。拉撒路生前讨饭,死后被天使送进亚伯拉罕的怀抱,但富人死后在阴间受苦。他向亚伯拉罕求告,但亚伯拉罕说:“儿阿,你该回想你生前享过福,拉撒路也受过苦。如今他在这里得安慰,你倒受痛苦。”《路加福音》(16:25)

[202] 原文为拉丁文item(同样正如)。

[203] [那调子:告诉我,珍妮特]摘引自德·兰贝尔的《红帽子·三幕抒情魔术剧》第一幕第十场:“告诉我,珍妮特,为什么这么久,/我们在我们的地方想念你,/在我们间你会来什么别的地方/在笛声中跳一场舞?/现在你逃避开青春的喜悦/寻找那些孤独的地方:/告诉我,为什么?”

[204] [总是把笑声带到你的这一边]见上卷。

[205] 我吃不准这个“翻了三倍的哀伤团体”来自什么典故。也许我们就只从字面上来理解:这样一个哀伤团体,人数是一般的哀伤团体的三倍或者哀伤程度是一般哀伤团体的三倍。

[206] 中文文字取自天主教旧约《圣经》之《德训篇》。中文版《德训篇》(36:26—28)。

[耶稣·西拉……寻找居所的人]Jesu Sirach。丹麦文1740年版旧约中收有《德训篇》:Sir 36,24—26 (GT—1740)。

[207] [英格兰的女王有一个丈夫]指维多利亚女王(1819—1901),她从1837年起直到她去世统治着大不列颠和爱尔兰。1840年她和她的表兄萨克森—科堡—哥达的阿尔伯特王子结婚,王子虽然是一个低调的角色,但仍然有着一定的政治影响,诸如在北美内战时。

[208] [女奴……她和孩子一同驱逐走]指夏甲,亚伯拉罕之妻撒莱的埃及女奴。因为撒莱无法生育,她把夏甲给亚伯拉罕为妾。夏甲生下以实玛利。在萨莱后来生下以撒之后,她请求亚伯拉罕赶走夏甲和以实玛利,因为她不想让以实玛利和以撒一同继承产业。亚伯拉罕按她的请求做了。《创世记》(16:1—4.15—16);(21:8—14)。

[209] 原文为法语Entrechats(芭蕾舞空中交叉跳跃)。

[210] [连睡觉都像尼希米那样武装着]参看《尼希米记》(4:17)。讲述了尼希米和他的人们在重建耶路撒冷的城墙时都手持兵器以防敌人进攻。

[211] [在男人的享受中……之环节]费希特也有同样的想法。见费希特的《自然法权基础》。

[212] [用一种古怪的语言来说话]一个对此的众所周知的例子是拉贝克(Kamma Rahbek,1775—1829)为许多到她家的艺术家和知识分子们所起的名字。在她那里明斯特主教(biskop J.P.Mynster,1775—1854)被称作“约伯叔叔”。

[213] [无限地柔韧……盘绕着腰围]指丹麦诗人欧伦施莱格尔(A.Oehlenschlägers)在《弗伦杜尔神话》中对弗伦杜尔的剑的描述。诗中写道:这剑“如此柔韧,以至于他能够将之绕缠在自己的腰上,而如此锋利,以至于它砍山石如泥。”

[214] 原文直译应当是“陌生人和外国人”,但是为了与《希伯来书》的中文版相吻合,改译为“客旅和寄居者”。

[在这个世界是客旅和寄居者]《希伯来书》(11:13),也参看《以弗所书》(2:19)。

[215] [飞翔的荷兰人]死亡航行者,或者鬼船船长,他因为亵渎神明而遭天罚,令其在自己的鬼船“飞行的荷兰人”号上航行直至永远。

[216] 原文直译应当是“陌生人和外国人”,见前面的注脚。

[217] 原文直译应当是“陌生人和外国人”,见前面的注脚。

[218] [家神……放在前厅]那些家神(lares privati或者dii familiares)的石头、金属或者木头形象置于罗马人的家庭里的各个不同地方,有的是放在一个特别的殿里,有的是放在卧室,有的是放在前院的前厅(atrium,这也是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饭的地方)的壁炉旁。

[219] [更愿意在一个乞讨的僧侣……那里领圣餐]在中世纪,许多到处漫游的乞丐僧侣常常获得作为神父出场的特权;人们更愿意在一个偶然走过的僧侣那里忏悔——并且顺带也上圣坛(领圣餐),来取代他们自己的教区牧师。

[220] 原文为德语:

Mein Herz ist wie ein Taubenhaus

Die Eine fliegt herein, die Andre fliegt heraus

[Mein Herz … die Andre fliegt heraus]德语:我的心像一只鸽舍/这一只飞进来,那另一只飞出去。摘自《巴格森德语诗作》(Jens Baggesen's poetische Werke in deutscher Sprache)中“混合诗作(Vermischte Gedichte)”中的“磨刀人史诗(Scheerenschleifer-Epopee)”。

根据德语老歌谣有:Die eine fliegt hinein, und die andr' hinaus.

[221] [有福了,那些息了他们的作为的人]是对《启示录》(14:13)中“我听见从天上有声音说,你要写下,从今以后,在主里面而死的人有福了。圣灵说,是的,他们息了自己的劳苦,工作的效果也随着他们。”和《希伯来书》(4:10)中“因为那进入安息的,乃是歇了自己的工,正如神歇了他的工一样”的混合。

[222] [尽管它是无足轻重的]从苏格拉底开始起,在希腊思想中“适度节制”一直属于那些主要美德(正如道德洞见、公正、勇敢、敬神)之一。在奥古斯丁那里以及在基督教传统中,这些美德都被接受下来并且加上了信仰、希望和爱。

[223] 在这里因为用到的是丹麦语的动词at hvile 和名词hvile,所以我都用“静止”。因为这个词(不管作为名词还是作为动词)在丹麦语中都有“静止”和“休息”的意思。如果不考虑到前后是同一个词的上下关联,那么,这句就可翻译成:你肯定不是离开你的作为而去休息,静止对于你是一个诅咒……

[224] [一根得到了祝福……硕果累累]参看《约翰福音》(15:1—6)。耶稣把自己比喻成真正的葡萄树而信者们是枝条,并说:“我是葡萄树,你们是枝子。常在我里面的,我也常在他里面,这人就多结果子。”

[225] 原文为法语au niveau(同水准于)。

[226] [它的仪式]婚礼仪式。

[227] [那基督徒……的信仰]参看《彼得前书》(3:15):“有人问你们心中盼望的缘由,就要常作准备,以温柔敬畏的心回答各人。”

[228] 原文为拉丁语in casu(在这一事例中)。

[229] [一种对于人类之形成的概观]按照新婚仪式,牧师在结婚过程中朗读两段创世故事,第一段是来自《创世记》(2:18、21—24),后面是来自《创世记》(1:27—29、31)。

[230] 原文为德语es ist eine alte Geschichte(这是一个老故事了)。

[es ist eine alte Geschichte]德语:这是一个老故事了。引自“一个少年爱一个女孩”,是德国诗人海涅的诗集《歌之书》中《抒情插曲》的第40号:“这是一个老故事了,/然而却总依旧是新的”(Es ist eine alte Geschichte, / Doch bleibt sie immer neu)。

[231] [端庄……少女]“端庄的某某少女”。这一表述是指向十八世纪的丹麦语言。

[232] [前面所提及过的]见前文。

[233] [带回到那最初的父母那里]就是说,亚当和夏娃。参看《创世记》(1:27—29、31)。(在婚礼中要读出的),其中说:“神就赐福给他们,又对他们说,要生养众多,遍满地面……”

[234] 原文为拉丁文in abstracto(一般意义上的)。

[235] [罪通过婚姻而进入世界]参看《创世记》(3:16—17)。(在婚礼中要读出的)关于亚当和夏娃违背上帝的话而去吃知识树的果实。

[236] [教堂宣示罪之惩罚……服从自己的丈夫]这是在婚礼朗读中表述出来的,一部分是来自《创世记》(3:16):“我必多多加增你怀胎的苦楚,你生产儿女必多受苦楚。你必恋慕你丈夫,你丈夫必管辖你。”一部分是来自《以弗所书》(5:22—23):“你们作妻子的,当顺服自己的丈夫,如同顺服主。因为丈夫是妻子的头”。

[237] [一个孩子在罪中被生出来]参看受洗仪式的序,在此之中这一解读被如此表述:“这个孩子,在罪中入孕而在孽行中出生”。这一解读的来源可参见《诗篇》(51:5):“我是在罪孽里生的。在我母胎的时候,就有了罪。”

[238] [一切与人的生命有关的东西都归于罪的定性之下]参看受洗仪式的开始:“既然罪因为人而进入世界并且死亡因为罪而进入世界,并且死亡渗透向所有人因为他们都行了罪,因而现在这定罪因为一个人的堕落而覆盖到所有人。”

[239] 辜(Skyld):(英文相近的词为guilt),Skyld为“罪的责任”而在,字义中有着“亏欠”、“归罪于、归功于”的成分——因行罪而得辜。因为在中文没有相应的“原罪”文化背景,而同时我又不想让译文有曲解,斟酌了很久,最后决定使用“辜”。中文“辜”,本原有因罪而受刑的意义,并且有“亏欠”的延伸意义。而且对“辜”的使用导致出对“无辜的”、“无辜性”等的使用,非常和谐于丹麦文Skyld、uskyldig、uskyldighed,甚至比起英文的guilt、innocent、innocence更到位。

[240] [在圣经中如此表述:她有着更多的辜]也许是指《提摩太前书》(2:14):“且不是亚当被引诱,乃是女人被引诱,陷在罪里。”因而他们违背了上帝而吃了知识树上的果子。

[241] [并且,上帝说我会为亚当造个配偶]参看在婚礼中被朗读出的《创世记》(2:18):“耶和华神说,那人独居不好,我要为他造一个配偶帮助他。”

[242] [男人要离开父母并且守护住自己的妻子]参看在婚礼中被朗读出的《创世记》(2:24):“因此,人要离开父母与妻子连合,二人成为一体。”

[243] [他要在汗流满面中吃他的面包]参看在婚礼中被朗读出的《创世记》(3:19):“你必汗流满面才得糊口。”

[244] 蜜月。丹麦语“蜜月”直译是“小麦面包日”(Hvedebrøds-Dage)。

[小麦面包日]在1800年前后,这个表述方式在通常还被用作“节日”的意思,在节日里人们吃比较贵的小麦面包来代替平常吃的燕麦黑面包。

[245] [向他提出一些问题]婚礼仪式以三个问题开始,首先是向新郎提出,然后向新娘。

[246] [它问……咨询过你的朋友和相识吗]婚礼上的第一个问题是:“你咨询过在天上的上帝吗,然后咨询过你自己的心吗,之后也曾咨询过你的亲戚和朋友吗,你是要娶这个站在你这里的诚实的女孩,张三,作你的婚妻吗?”

[247] 媒婆,在原文中是“婚刀基尔丝顿(Kirsten-Giftekniv)”。

指那种热衷于安排婚姻的人,尤其是女人的专门表达语。

在霍尔堡的喜剧《消失的新郎》[Den forvandlede Brudgom(1753)]中有一个这样的人物名字叫Kirsten Gifteknivs,她是为她所做的事收费的。

[248] [在他们的感谢中无疑已经将他们的爱指派给了上帝]这样的一种感谢在婚礼仪式中并没有得到表达。

[249] [教堂获取一个许诺]指在婚礼仪式中的第二个问题,牧师问新郎:“你愿与她共同生活,不管是顺境还是逆境,在全能的上帝赋予你们的福中如一个善真丈夫所应当做的,与自己的婚姻中的妻子生活在一起吗? ”相应的对于新娘的问题只是一些对象上改动——如“一个婚姻中的妻子所应当做的,与自己的婚姻中的丈夫生活在一起吗?”对此要回答的是“是”。

[250] [运动法则]见前文。

[251] 原文为德语An-sich(自在者)。

[252] [直接性]见前文注释。

[253] [更年轻的人们]也许是指比黑格尔更年轻的丹麦的知识分子:马滕森(H.L.Martensen)在对海贝尔的《在皇家军事高校为1834年开始的逻辑课程所作的序言讲座(Indlednings-Foredrag til det i November 1834 begyndte logiske Cursus paa den Kongelige militaire Høiskole)》(Kbh.1835, i Maanedsskrift for Litteratur bd.16, Kbh.1836, s.518)的评论中写道“怀疑是智慧的开始”。教区牧师罗特(W.H.Rothe)则在《三一性和救赎的学说,一次思辨的尝试》(Læren om Treenighed og Forsoning Et speculativt Forsøg)(Kbh.1836, ktl.746, s.516—518)中强调:哲学体系应当建立在这样的老原理上——“敬神是智慧的开始”,而不是像新的哲学那样立足于选择语言“怀疑是智慧的开始”。海贝尔在自己的杂志《珀尔修斯,思辨理念杂志》(Perseus, Journal for den speculative Idee)(juni, Kbh.1837, ktl.569)第一期上发表了一篇全面的关于哲学和神学间关系的文章《回顾罗特博士先生的三一性和救赎的学说》,在其中的第30页写道:“怀疑是(……)哲学体系的开始,在这样的意义上也是智慧的开始。”

[254] [法国革命中的恐怖人士们]革命党,雅各宾俱乐部在1789年成立于巴黎;渐渐地温和革命者们离开了俱乐部。在1794年处决了丹东(丹东曾发动人们攻占国王住宅杜伊勒里宫)之后,罗伯斯庇尔(1758—1794)实行“恐怖统治”,不择手段地集中权力和镇压共和国的内部敌人。罗伯斯庇尔自己后来被捕并被处决。他是卢梭的“人民主权”和“理性神圣崇拜”思想的追随者。

[255] 原文是拉丁语de omnibus dubitandum(一个人要怀疑一切)。

[de omnibus dubitandum]拉丁语:一个人要怀疑一切。根据法国哲学家笛卡儿(1596—1650),工具性怀疑的基本原理是哲学的出发点。

克尔凯郭尔自己在1842—1843年写了一部未完成的《约翰纳斯·克利马库斯或者De omnibus dubitandum est》。但在这里可能是针对马滕森(H.L.Martensens)的论文De autonomia conscientiæ sui humanæ以及他在《文学月刊》上对海贝尔《为1834年开始的逻辑课程所作的序言讲座》的书评中说的“de omnibus dubitandum est,这一要求不是像它被说出来那么容易满足的,因为这里没有要求任何有限的怀疑,不是那对此对那的流行性怀疑,通过有限的怀疑人们总能够收藏一些什么不让它被置于怀疑之下。”

[256] [一种科学的怀疑]根据这一段落的草稿,这是针对黑格尔在《精神现象学》中对科学的怀疑的推荐。

[257] [斯多噶主义]宣扬品格坚定,不以苦乐为意的淡泊。在古希腊由芝诺(约公元前340—前265)创立,在公元一世纪由塞涅卡、爱比克泰德和马可·奥勒留传入罗马。

[258] 原文是拉丁文divide et impera(分割并统治)。

[divide et impera]拉丁语:分割并统治。据说是马其顿霸权的奠基人菲律浦二世(公元前382—前336)的话。但是在后来,意大利的马基维利(Niccolò Machiavelli,1469—1527)也这样说;同时法国国王路易十一(1423—1483)以法语Diviser pour régner(为统治而分割)形式表达出来。

[259] [相信自己有能力移山]参看耶稣对信徒所说的话。《马太福音》(17:20):“耶稣说,是因你们的信心小。我实在告诉你们,你们若有信心像一粒芥菜种,就是对这座山说,你从这边挪到那边,他也必挪去。并且你们没有一件不能作的事了。”

[260] [到处走动施展奇迹]也许是想到一种对使徒保罗的错误模仿。关于保罗,据说在他的传道之行中,上帝让奇迹发生在他身上。参看《使徒行传》(19:11—12)。

[261] [长串地背诵它的奇迹]也许是指耶稣关于伪先知的警告。参看《马太福音》(7:22—23):当那日必有许多人对我说,主啊,主啊,我们不是奉你的名传道,奉你的名赶鬼,奉你的名行许多异能吗?我就明明地告诉他们说:“我从来不认识你们,你们这些作恶的人,离开我去吧!”

[262] “学用据有”,也翻译作“吸取”。

[263] [在忍耐之中获取自己]参看《路加福音》(21:19):“你们常存忍耐,就必保全灵魂。”

[264] [运动法则]见前文。

[265] 其他(Andet),德语是Anderssein。有时候我也将之译作“第二者”。在哲学上本来是译作“他者”,但因为在这里上下文的关系中可以更通俗一些,所以译作“其他”。

[266] [一切礼物都是好的,如果这礼物被带着感恩地接受]指《提摩太前书》(4:4):“凡神所造的物,都是好的。若感谢着领受,就没有一样可弃的。”

[267] [像乌戈尔斯庇尔那样地]乌戈尔斯庇尔是一个轶事集《乌戈尔斯庇尔》的滑稽诙谐的主人公。可查的最早的版本是1515年印于斯特拉斯堡的版本。

克尔凯郭尔自己有从德文译成丹麦文的《关于梯尔·乌戈尔斯庇尔的怪异而离奇的故事》(Underlig og selsom Historie om, Tiile Ugelspegel)。

[268] [kryptogamiske]秘密婚姻的。植物学用语,是指表面上没有花的植物,通过孢子再生。比如说蕨类植物。

[269] [phanerogame]公开婚姻的。植物学用语,是指开花的植物,通过种子再生。

[270] [Posito我设定]也许是相对于那出自让·保罗(Jean Paul·Johann Paul Friedrich Richter的笔名)的表述Posito, geseßt。

[271] [马上……一切又消失了]指向欧伦施莱格尔(Adam Oehlenschläger)的《宝贝发掘者》(Skattegraveren)。出自《诗集》。

儿子问父亲是不是有那地下精灵给出来的宝贝。父亲回答:“是的儿子!在鸡叫的时候/那时就该去找它,/但如果你说一句话/它就又消失了!”

[272] Inderlighed,在这里我译作内在性,但是在一些地方我也将之译作真挚性。

[273] [在脖子上只有一颗头]指卡利古拉皇帝所说的:“难道罗马人民只有一个脖子吗!”就是说,它的头能够被一刀砍掉。

[274] [有一个疯子……窒息而死的危险中]指罗马皇帝图密善(Domitian)的故事。在他执政的第一年,他每天好几个小时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只顾抓苍蝇,他把抓住的苍蝇串在锥子上。有一次有人问克里斯普斯,有没有人在里面和皇帝在一起,他诙谐地回答说:“不,一只苍蝇都没有。”

[275] [一个人要付钱给牧师……一个政府官员]按过去的做法,人们要向新娘所属的教区的教区牧师付一笔费用(一种献祭),当时有文件确定这一点。同样,人们也要向新娘所属的地区的教区执事付一笔钱,当时也有文件确定这一点。最后,哥本哈根人要给哥本哈根城库交婚礼费。根据1814年5月31日的法令,婚礼费的最高额是4个国家银行币——差不多相当于一部《非此即彼》在1843年的书价。

[276] 原文为法文Douceur(赏钱)。

[277] [吹上整个仪仗队的节目]从1661年到1848年,传令员和骑兵卫队所组成的仪仗队(在旧时是用来通报国王与国会间的会议)在3月份的第一个星期四都要在最高法院门前列队行进。

[278] [用钱来使自己得免于……身份]根据1824年4月30日的法令,人们能够通过皇家许可而达到的免在布道台上被公开宣示婚姻关系;这样的一个许可是要付钱得到的,而在1815年的法令文件中则写有不可以要求这方面的费用。

[279] 原文为拉丁文Clerus(神职人员之集体)。

[280] [在神职任命仪式上……将手置于神职候选人的头顶]指牧师就职仪式,根据1685年的《丹麦挪威教堂仪式》(Kirke-Ritual for Danmark og Norge),所有参与任命仪式的牧师在任命主教念主祷文并为新牧师及其职位进行祷告的时候都要把手放在就职候选人的头上。

[281] [教团之吻]见《帖撒罗尼迦前书》(5:26):“与众弟兄亲嘴问安务要圣洁。”和《彼得前书》(5:14):“你们要用爱心彼此亲嘴问安。”

[282] [将他们搞成一对夫妇是不是教堂的教令]指婚礼仪式。据此,牧师要对新郎和新娘说:“既然你们相互同意并且许诺了对方要共同生活在神圣婚姻的国度里,并且这同样的事实已经公开为上帝和这一教区集会所知,接下来你们相互向对方给出你们的手,于是我以圣父、圣子、圣灵的名,既是在上帝也是在人的面前,宣告你们为真正的夫妇!”

[283] [一种平静的婚姻]不带庆祝的婚姻,平静中的婚礼。根据1683年3月13日的法令,人们可以申请在家里进行教堂婚礼的皇家许可。在哥本哈根,这是在1800年5月23日的法令中被确立的(§15),这一许可可由哥本哈根的市政机构发放,在任何情况下都必须交一笔手续费。

[284] [在上帝和这一教区集会面前]根据婚礼仪式,牧师说:“这同样的事实已经公开为上帝和这一教区集会所知。”

[285] 原文为德语Sprödigkeit(清高,超然,一本正经)。

[286] [布道坛公开预告……婚姻]根据1685年的《丹麦挪威教堂仪式》,牧师要连续在三个礼拜天在布道坛上公开预告:某某打算与某某结婚:“第一次为某某和某某作预告。/高高在上的上帝祝福这些人,他们的基督教的计划可以很好的开始,幸福地推进并且在恩典之中使他们终结于对于自己的良心的安宁和对于别人的好例子和榜样:/如果有人在此中有什么反对的话要说,他就该准时地说出来,否则就在从此后沉默。”第二和第三次预示也是与此类似。

对婚姻的预告是法定的义务,由1683年的《丹麦法律》所确立出来的,在1824年4月30日通过以法令确认。

[287] [布道内容为他们留下的印象就全被消灭了]婚姻预告是在布道之后进行的。

[288] [歌德的一句……提供材料]也许是指歌德的小说Die Wahlverwandtschaften。在之中的第八章谈论关于dem Publikum (…) das ohnehin in der Ueberzeugung steht, alles was geschieht, geschehe nur dazu, damit es etwas zu reden habe。

[289] [在所有天使面前承认]参看《马太福音》(10:32):“凡在人面前认我的,我在我天上的父面前,也必认他。”以及《马可福音》(8:38):“凡在这淫乱罪恶的世代,把我和我的道当作可耻的,人子在他父的荣耀里,同圣天使降临的时候,也要把那人当作可耻的。”

[290] [让我们在爱中与那些脆弱的人们交往]也许可以参照《罗马书》(15:1):“我们坚固的人,应当担待不坚固人的软弱,不求自己的喜悦。”也可参看《罗马书》(14:1):“信心软弱的,你们要接纳,但不要辩论所疑惑的事。”

[291] Tilblivelse:(名词)是动词“at blive til(成为、进入存在)”的名词化。有时候我也将之译作“成为”,看上下文而定。这个词在克尔凯郭尔著作中是一个重要概念。

[292] 原文是拉丁文communio bonorum(对财产的共同拥有)。

[communio bonorum]拉丁语:对财产的共同拥有。在草稿中有着对这句话的加长:“在上帝因此通过夏娃而给予亚当伴侣时,看来那复杂冗长的婚姻性的社交是无法由此得到证明的;因为,夏娃没有随身带上一大群女友。”

[293] [留下一个十字]作为抵挡邪恶、抵挡事故和滥用、使得各种东西神圣化的保护物,作为对于特定事件的回忆。

[294] [为自己的身量购得一份小小的增值]见《马太福音》(6:27):“你们哪一个能用思虑,使身量多加一肘呢。”

[295] [不是在哲学的意义上]影射黑格尔式的哲学表述:在黑格尔的逻辑中从什么东西中走出来并且走回到什么东西中。

[296] [像一个狩猎羚羊的猎人那样从一个尖端跳向另一个尖端]也许是指向席勒的戏剧《威廉·泰尔》,其主人公是阿尔卑斯山的猎人;在第三幕第一场,威廉的妻子黑德维希说:她带着恐惧想着他怎样像羚羊一样从一座悬崖跳向另一座悬崖。

[297] [厅里的墙是镶在玻璃]也许是暗示德国作家施莱格尔(Fr.Schlegel)引起轰动的关于爱情和婚姻的小说《卢辛德》(1799)中丽赛德的小间,小间里面的所有各面上有着巨大而昂贵的镜子。

在《论概念反讽》中,克尔凯郭尔转述了这一描述。他用的是另一个版本的《卢辛德》。

[298] [那么一大堆文字]指丹麦教堂仪式书中的一长串文字,在此之中每个星期天和其他节日都附上一段福音书文字,这是牧师们每年要布道用的。

[299] 原文为拉丁文toral conjugale(婚姻卧室)。

[300] [想要让自己的身量有一肘之增值]见《马太福音》(6:27):“你们哪一个能用思虑,使身量多加一肘呢。”

[301] [只有那失去了一切的人才是赢得一切的人]也许是指《路加福音》(17:33):“凡想保全生命的,必丧掉生命。凡丧掉生命的,必救活生命。”

[302] [使用费耐纶的话……它给予一切]费耐纶(François de Salignac de la Mothe-Fénelon,1651—1715)法国大主教和作家。克尔凯郭尔有德语版的费耐纶生平和智者格言(Herrn von Fenelons kurze Lebens-Beschreibungen und Lehr-Sätze der alten Welt-Weisen, Leipzig 1741, ktl.486),并且在1844年拥有了两个不同版本的费耐纶著作的德语版本。引文出处尚无法确定。

[303] [我们的主给予每一对夫妇一整个任他们为所欲为的世界]婚礼仪式中所朗读的《创世记》故事:“要生养众多,遍满地面,治理这地。也要管理海里的鱼,空中的鸟和地上各样行动的活物。”

[304] [在瓦尔哈拉……死亡中恢复青春]在北欧的神话中,死去的武士们在瓦尔哈拉——死亡大厅为奥丁所接受,然后作为瓦尔哈拉的居民艾恩赫尔耶尔继续生活下去。他们每天都相互搏斗、死亡,然后再复活,到夜晚喝由澳定的婢女瓦尔基里们所斟的蜂蜜酒。

[305] 原文为法文bon-bon(夹心糖)。

[306] 原文是拉丁文Pretiosa(价值贵重物)。

[307] [应许了去与她同甘共苦]指新郎和新娘要回答“是”的问题。“你愿与她(他)共同生活,不管是顺境还是逆境,在全能的上帝赋予你们的福中……”

[308] 原文为法文eh bien(那么,好啊)。

[309] [像波将金一样知道去把一整套内容用戏法变出来]王公波将金(Fyrst G.Potemkin,1739—1791)是沙皇卡特琳娜二世的情人。作为她在南俄地区的最高顾问,他领导俄军征服了克里米亚并且建立了黑海舰队。据俄国传统说法,在1787年女沙皇在一个地区旅行的时候,波将金以人工制造的布景式繁华景象来装点这地区一些城市来蒙骗女沙皇。

[310] [到此为止不能更远]参看《约伯记》(38:11):“你只可到这里,不可越过。”

[311] 原文为拉丁语Fatum(命运)。

[312] 那“我在人间生活中的最温柔的关联中与之共同生活的存在物”,就是说,婚姻的配偶。

[313] [在墙上……投影的图像]见前文。

[314] [哔齐、哔叽、鼻子,故事结束]我把“Snip, Snap”转成“哔齐、哔叽”。这是一种故事结束的形式,在英语和德语中也有如此形式。在《丹麦民间传说》中有这样的结束形式:“哔齐、哔叽、鼻子,我的童话结束了,嘀嗵、托嗵、大桶,另一个就要开始!”

[315] [磨坊的轮子克立克拉、克立克拉地转着]可能是指格林兄弟所收集的一个童话《桧树》(Van den Machandel-Boom)中的描述:它飞了很远很远才来到一座磨坊,磨子正在“轰隆隆!轰咚咚!轰隆隆!轰咚咚!”地转动着。磨坊里有二十个伙计正在劈着一块磨石,伙计们用力地“咔嚓!噼啪!咔嚓!噼啪!”地劈着,磨子的轰隆隆、轰咚咚与伙计们劈磨石的咔嚓、噼啪声交织在一起,难听极了。

[316] 德语:快活,喜悦的状态;晴朗。

[317] [这命令就是:在汗流满面中得以糊口]指《创世记》(3:19):“你必汗流满面才得糊口……”这一段在婚礼中被朗读出来。

[318] 原文是法语Divertissement(戏剧幕间的短暂歌舞表演)。

[319] [在歌德的《有择之亲和力》(Wahlverwandschaften)中……而这则又是沉默造成的]指歌德的小说Wahlverwandschaften中的情节。

男爵埃德瓦尔德和他的妻子夏洛特邀请他的朋友奥托和她的侄女奥提丽娅来庄园里住。埃德瓦尔德和奥提丽娅相互爱上了对方,而夏洛特和奥托也相互爱上对方。埃德瓦尔德考虑不用对他的妻子坦白说这事,但她很快就留意到他对奥提丽娅的钟情。埃德瓦尔德和夏洛特都因为自己的新恋爱关系而想要离婚;但是,这对夫妻的小孩子由于奥提丽娅的不小心而被淹死,奥提丽娅觉得自己有辜责,她退出并且死去。稍后,埃德瓦尔德也死去。

[320] 这个“它们”就是指“婚姻性的爱情要去进行斗争、要去克服的那些麻烦”。

[321] 在丹麦语中,“诗意的”——digterisk——也包含了“虚构的”的意义。

[诗意许可]是指“licentia poetica”,拉丁语中的名词,用于随意地看待文学规则并且不按照各种实际关系来发挥的诗意自由。

[322] [贸易与航海的萧条]在拿破仑战争结束后极其严重的经济危机。哥本哈根在1807年被英国人轰炸,并且英国人也打掉了丹麦舰队,1813年,丹麦国家银行破产,并且在之后一年挪威脱离丹麦并入瑞典。丹麦在这一期间失去了世界上第二大的贸易船队和相当大部分过往贸易。在1828年之后,借助于对工业发展后的英国的不断增长的出口,丹麦的经济才恢复过来。

[323] 八毛钱。原文中用的当然是丹麦的价值单位。原文中所用是“一磅面包价值8ß”。

[一磅面包价值8ß]价值八个斯基令(ß是通用的对skilling的缩写)。

在1840年,一磅黑面包的价钱是2到4个斯基令。

[324] [在沃鲁夫·饥饿王……丹麦钱]沃鲁夫·饥饿(Oluf Hunger)丹麦国王(1052—1095),他的外号是因为在他统治时期丹麦的大饥荒。虽然饥荒也影响到其他欧洲国家,在丹麦这一糟糕的物价极高的时期被看作是上帝对1086年人们在欧登斯杀死克努德国王的惩罚。

树皮面包:部分地或者全部地用树皮粉取代面粉的面包。

[325] [跑尽了当跑的路]参看《提摩太书》(4:7)。

[326] 原文为德语weinerlich(泪汪汪的)。

[327] [贯穿那不幸之洞窟进行一次这样的漫游]指德国作家斯比斯(Chr.H.Spie,1755—1799)的《我的贯穿不幸之洞窟和悲惨之宅的旅行》(德语版是1796年出版的。在丹麦由L.A.Hjort翻译为丹麦语, bd.1—4, Kbh.1802—1803)。斯比斯在丹麦为人所知是因为其感伤的强盗小说。

[328] 原文为拉丁文os rotundum(圆嘴)。

[os rotundum]拉丁语:圆嘴。就是说,以美丽构型的句子带着和谐的动听之声没有阻碍并且优雅地表述自己的能力。这一表述渊源于贺拉斯的《诗艺》(Ars poetica 323)。

该表述以os rotundum的形式被用在海贝尔(J.L.Heiberg)和欧伦施莱格尔(Adam Oehlenschlæger)间的争论中。

[329] [一条有力的手臂]也许是指保罗·马丁·缪勒(Poul Martin Møller)《为丹麦欣悦》(1823):“耕耘丹麦土地的穷人/从自己家的树上摇下苹果,/有一条有力的手臂、一个聪明的额头,/田野里的谷子、桶里的牛奶/小母牛半跪在草地上。”

[330] 丹麦语Helte同时意味了主人公和英雄们。

[331] [常常低着头]也许是指那关于该隐的故事。上帝只接受了亚伯的牺牲祭品而没有该隐的,为此该隐低头不乐,《创世记》(4:5)。

[332] [上帝按自身的形象创造出来]参看《创世记》(1:27)。

[333] 原文为法文larmoyante(泪汪汪)。

[334] [许多恩典礼物]指《歌多林前书》(12:4—11)中保罗列数出一系列恩典礼物,比如说,智慧的言语、医病的恩赐、能作先知、能辨别诸灵等等。

[335] 原文是拉丁语sub specie poeseos(在诗歌的视角下)。

[sub specie poeseos]拉丁语:在诗歌之视角下。影射斯宾诺莎的表述sub specie æternitatis在永恒之视角下。

[336] [路德……一个基督教的人死于饥饿]引文为:“人们至今还从来没有看见或者听说过这样的事情:一个基督徒死于饥饿。”源自路德在复活节后第七个星期天关于《马可福音》(8:1—9)的布道。

[337] [Transsubstantiation]本质变化,重造,从一种实体到另一种实体的变化。在天主教的神学中被用于(在领受圣餐时)面包和葡萄酒被变成耶稣的真正肉和血的变化。

[338] [诸神也不会不取任何代价地出售那伟大的东西]也许是指向赫西奥德的《工作与时日》这一表述:“在那美德之前,由那些天上的永恒权力设定了/苦劳:一条险峻而漫长的小道,通向那美德。”

[339] 丹麦语的“婚姻(Ægteskab)”是由形容词“真正的(ægte)”将上后缀“……本身(skab)”构成的。丈夫(Ægtemand)这个词则由“真正的(ægte)”和“男人(mand)”合成的。

[340] 原文为德文Stilleben(绘画中的静物)。

[341] 原文为德文Einerlei(千篇一律,单调)。

[342] “自然”和“本性”是同一个词:natur。

[343] [第二自然]参看罗马演说家和政治家西塞罗(公元前106—43)的说法consuetudo est altera natura(拉丁语:习惯是第二自然/本性),出自《论最高的善和恶》(De finibus bonorum et malorum)5, 25 (74)。

[344] [莱布尼茨……没有什么东西是完全一样的]见莱布尼茨《人类理解新论》。

[345] 这个“吸收(tilegner sig)”,我有时候译作“居有”或者“学用居有”。

[346] [处女腰带尚未解开]指口语说法“解开一个人的腰带”,和一个女人性交,尤其是在这样的意义上说:夺取一个年轻女人的处女身份。参看荷马的《奥德赛》中对波塞冬的描述:“他狡猾地松解那腰带”并且把“自己的情欲之爱的动力”完全施展在提洛身上。

[347] [交互作用的范畴]指向《轮作·对一种社会睿智学说的尝试》。见上卷的注释。

“交互作用”是黑格尔哲学的一个基本概念,可参看在《逻辑学》的关于交互作用的章节。

[348] [再生产的瞬间]奇妙的处境在幻想中寻求被保存和被重复的各种瞬间。

[349] [被向聪明通达人隐藏起来的秘密]参看《马太福音》(11:25),在此之中耶稣赞美上帝,因为他“将这些事,向聪明通达人,就藏起来,向婴孩,就显出来。”

[350] “自然”、“本性”和“天性”是同一个词:natur。

[351] 就是说:伟大不是先天的禀赋,而是后天的开发。

[352] [祈祷和禁食]也许是指《路加福音》(2:37),之中讲到年老的先知亚拿,她“禁食祈求,昼夜侍奉神”。

[353] 或者说“本性的人”或者“天性的人”。

[354] 在这前后文字中所用到的“艺术”这个词,常常是指视觉艺术。尤其是在“艺术”这个词与“诗歌”并列在一起的时候。

[355] 这里译者参考英文版译者Hong所作的注释而加注(H&H,EITHER/OR 第二卷,第480页,第152个注释):

比如说可以参看莱布尼茨的《关于形而上学的对话》。

[356] [那无限多的天体们……全部在那里]参看《创世记》(1:14—19)。上帝在第四天一下子创造出日月星辰,并将之置于苍穹之中。

[357] [那历史的道路就像是法庭打官司的路]参看巴格森的一个表述:“因为法庭打官司的路就是非常漫长。”

[358] [承担着全世界的罪]参看《约翰福音》(1:29):“看哪,神的羔羊,除去(或作背负)世人罪孽的。”

[359] Moment这个词在描述时间的意义上是“刹那”、“片刻”的意思,而在思辨哲学中作为相对于整体发展的部分,这个词这时的意义就是“环节”。

[360] 丹麦语中Mod是勇气。但是勇气的这个mod作为后缀用,-mod就是心情状态。比如说,忍耐Taalmod就是“忍受、受得了”加上“心情状态/勇气”,长久耐心Langmod就是“长的”加上“心情状态/勇气”,忧伤Vemod就是“痛”加上“心情状态/勇气”,等等。

[361] [未发酵的面包只有牧师可以吃]以色列人在安息日在寺庙中摆出“在主的面前”的未发酵的面包,只有祭司们可以吃。见《利未记》(24:5—9)。也参看《马可福音》(2:26)。

[362] [“那审美意义上的美”的发展过程]艺术的发展过程。在这里以及后面的讨论中有许多地方是指向那相关于时间空间问题对艺术类型之发展所进行的讨论,一部分是在《那些直接的爱欲的阶段或者那音乐性的—爱欲的》中的《无谓的前言》中,一部分则是在《剪影·心理学消遣》中的《即兴致辞》中。

[363] [谢林早先在这方面所指出的]指德国哲学家谢林的《论绘画艺术与自然的关系》。

在黑格尔的美学中,艺术类型的历史性运动——从“在空间里扩展”(雕塑、绘画)发展到“在时间里作用”(音乐、诗歌)也是一个重要的关键。黑格尔为“音乐优越于油画”所给出的依据是“从空间到时间的进步”。参看黑格尔《美学史》。

[364] Æsthetiken是名词形式。按理我可以将之翻译成“美学”,但是为了避免引起困惑,我翻译成“审美”。但是我有必要提醒读者,作为名词,“美学”和“审美”是同一个概念的不同翻译法。作为人身名词“美学家”和“审美者”或者“审美家”是同一个概念的不同翻译法。作为形容词,“美学意义上的”和“审美的”或者“审美意义上的”是同一个概念的不同翻译法。另外,“从美学的角度看”和“审美地看”是同一个概念的不同翻译法。但是,在这相关用词被译作“……审美……”时,主要是强调这是人生实践中的具体关联,而不是一种学科理论上的说法,因为用到后者,更好的翻译则是“……美学……”。

在克尔凯郭尔的著作中的“审美的人”和“审美的阶段”就不宜翻译成“美学的人”和“美学的阶段”,正如“伦理的人”和“伦理的阶段”不宜翻译成“伦理学的人”和“伦理学的阶段”。

[365] [由神圣创作出来的戏剧]指谢林的《先验唯心主义体系》。

[366] [在忍耐之中获取自身]见前文注释。

[367] [这样的一个理想的丈夫……却是高度审美地生活着]也许是指德国作家施莱格尔(Fr.Schlegel)的小说《卢辛德》中对那“诗意的”生活的讨论。

[368] 在丹麦语中,“消磨时间”就是at slaae Tiden ihjel,而这一惯用语的字面直译就是“杀死时间”。

[369] [听见客厅里的钟敲打着]指这样的一种观念:永恒是那总是在场的时间,而现世中的时间性则是不断地被给出并消失的时间环节或者时间之片刻的持续过程。

[370] [老故事中的处境……一个永恒]来源无法确定,但是在一本1836年的笔记本里,克尔凯郭尔写道:“挺奇怪的,我不知道是摘自什么地方的一个段落;但有着内在的印痕像是一种可以说是以整个民族的嘴巴说出来的表述。一个绝望的罪人在地狱里醒来并且大喊道:几点了;魔鬼回答,‘永恒’。”

[371] [在罗曼蒂克学派……想要去生活体验]指德国作家施莱格尔(Fr.Schlegel)的小说《卢辛德》中的尤利乌斯。

[372] [它是忠诚的……快乐的]可对比保罗在《哥多林前书》(13:4—7)中对爱的描述:“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爱是不嫉妒。爱是不自夸。不张狂。不做害羞的事。不求自己的益处。不轻易发怒。不计算人的恶。不喜欢不义。只喜欢真理。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

[373] [不是带着外在的标志到来]也许是指《路加福音》(17:20):“神的国来到,不是眼所能见的。”

[374] [风声扑翅声的富裕鸟]在《丹麦民间传说》中有“富裕鸟带着风声到来/带着扑翅声到来/在山峰和山谷之上!/你看见吗,你这只贫穷鸟!/我的翅膀多么夸耀?”

在这里引文指向欧伦施莱格尔的诗歌《大黑鸦》:“富裕鸟带着风声到来/带着扑翅声到来/在山峰和山谷之上!/你看见吗,你这只贫穷鸟!/我的羽毛多么夸耀?”

[375] [宁静精神的不可侵犯的本质]参看《彼得前书》(3:4)。

[376] [那些耶稣会教徒……行使他们的婚姻义务]耶稣会。1534年由西班牙人,罗耀拉城的依纳提创立的团体,在十七世纪主要传教于亚洲、非洲和南美。在1610年在巴拉圭建立了自己的国家,一直持续到1768年。

[377] [那个西班牙骑士]堂·吉诃德。

[378] [Accedens]非本质事件。在亚里士多德派经院派的传统中accidentia是事物的一种非本质的或者偶然的性质,而对立面就是事物的essentia。

[379] 原文是拉丁语decies repetita placebunt(即使再重复十次也仍然令人愉快)。

[decies repetita placebunt]拉丁语:即使再重复十次也仍然令人愉快。引文出自贺拉斯的《诗艺》。

[380] [一类是那些大体地……生活在回忆中的人]针对A在《那最不幸的人》中对希望着的个体人格和回忆着的个体人格的描述。见上卷文字。

[381] [在瞬间的音符上打上一个叉]在音乐中,如果一个音符被打上一个叉,它的调子就升上半音阶。

[382] [黄金时代……黑铁时代]参看赫西奥德的《工作与时日》(第109—179页)。

[383] 原文为拉丁语Terminus(概念)。

[384] 丹麦风俗,三十岁仍然是单身的话,人们就会把胡椒瓶(罐)作为生日礼物送给他。Pebersvend这个词渊本意是胡椒店员。过去从德国汉莎商业联盟城市中派出的胡椒调味品商,有着保持独身的义务。后来在丹麦就成了标示三十岁以上老单身汉的名词。

[385] 原文为法文Changements(变化、转换)。

[386] [欧伦施莱格尔]亚当·欧伦施莱格尔(Adam Oehlenschläger)(1779—1850)诗人,1809年,名誉教授,从1810年起任美学非常教授,他这一代的诗坛上的无可争议的领袖。

[387] [为了让情欲之爱……然后是无邪的清白]摘自欧伦施莱格尔的《北方的诸神·一首叙事诗》中的《弗莱亚在泉边的歌》。

[388] [主子埃里克]指Mester Erich,在霍尔堡的喜剧《山上的耶伯,或者被变化的农人》(Jeppe paa Bierget, eller Den forvandlede Bonde)(1723)中,那是一根妮勒用来鞭打她丈夫耶伯的藤条的名字。在第一幕第一场,妮勒讲述道:“他(耶伯)唯一害怕的东西就是主子埃里克(那我管它叫藤条)”,然后她喊道:“喂,耶伯!你这个笨狗怎么还没有穿好衣服?难道你还想再和主子埃里克交谈上一次吗?喂,耶伯!给我进来!”

[389] 原文为拉丁文volens(自愿地)。

[390] 原文为拉丁文nolens(不自愿地)。

[391] [爱驱逐畏惧]参看《约翰一书》(4:18)。

[392] 丹麦语中“应当(at skulle)”也常常被作为将来时的助动词来使用。

[393] 亦即,“对义务的贬低和对它所具的权威的剥夺”。

[394] [你所最喜爱的理论……对这两者你都会后悔]见上卷文字。

[395] 原文是拉丁文quantum satis(适量)。

[396] [他想要尽自己的整个灵魂……自己的所有能力]参看《申命记》(6:5)。

[397] [普罗特斯]普罗特斯是希腊神话中的一个海神,知道一切,但是为了避免人家来问他不断地任意改变自己外形。

[398] [在那精神的世界里……和谐和智慧和连贯]也许是在暗示费希特《人的定性》中的类似表述方式:die Ordnung der geistigen Welt、die Harmonie des Ganzen和die Harmonie der Geister。

[399] 原文为法文eh bien(那么好吧)。

[400] [传道书]旧约中的这一篇常常(并非是完全合理地)被看成是一本悲观的书,刻画出了人类生存的一幅疑难而无告的图像。之所以这样,尤其是因为它的开首:“传道者说,虚空的虚空,虚空的虚空。凡事都是虚空。”(1:2)而在快结尾的地方重复:“传道者说,虚空的虚空,凡事都是虚空。”(12:8)而在第二章中所说:“我心里说,来吧,我以喜乐试试你,你好享福。谁知道,这也是虚空。我指嬉笑说,这是狂妄。论喜乐说,有何功效呢。”在内容和语气上都很像A的Διαψαλματα。

[401] 原文为拉丁文Collegium(权力部门)。

[Collegium]拉丁语:权力部门。在丹麦君主专制政府的下面,那中央的政务部门的以及部分的司法和执法的权力由各个“权力部门(Collegium)”代管,直到1849年的6月宪法被各个“部(ministeri)”代替。

[402] 原文为拉丁文divide et impera(分割并统治)。

[403] [天职义务]属于一种职业或者职位的义务。可参看诸如Balles Lærebog。在标题“论各具体阶层的义务”下:一般的义务是人们所必须注目的,只要他们是人;除了这些一般的义务之外,也有一些特别的义务是根据人们所在阶层而定的各种特殊性,以及上帝所赋予他们的天职,而指派给相关人们的。

[404] [荒野和沙漠]参看夏杜布里扬的格言“伟大的激情”。

[405] 原文为拉丁文impressa vestigia(足迹)。

[406] 原文为拉丁字母拼写的希腊词Heautontimoroumenos(自扰)。

[Heautontimoroumenos's]希腊语“自扰”,指向罗马作家非洲的特伦提乌斯(Publius Terentius Afer)的喜剧《庸人自扰》(Heauton timorumenos)。

[407] 原文为拉丁文Dixi et animam meam liberaui(我说了,并且卸下了我灵魂的担子)。

[Dixi ...liberavi]拉丁语:我说了,并且卸下了我灵魂的担子;一种基督教的说法,从《以西结书》的拉丁语翻译中引发出来,常常被认作这样的形式:“Dixi et salvavi animam meam.”(我说了,并拯救了我的灵魂,就是说,拯救了我的良心。)

[408] [respiratio,这个词的意思是:那首先是涌流出的东西的一种返涌]拉丁语的构词re-和spiro,“再”和“吐或吸气”。在谢勒尔(J.J.G.Scheller)的《德语拉丁语词典》中解释为“回吐吸气,亦即,重新让气吐出或者排出”。

[409] [塞尔维亚人有一个民间故事……足够他们两个人吃的了]出自哈根(Fr.H.v.d.Hagen)所出版的《故事和童话》中《熊孩子·塞尔维亚民间童话》。在哈根出版了这书之后,克尔凯郭尔在一本手记(1836)中提及熊孩子的童话。

[410] 原文为拉丁文Dixi et animam meam liberaui(我说了,并且卸下了我灵魂的担子)。

[411] 原文为拉丁文instar omnium(来代替所有别的)。

[412] [在我的门外,我在我扫地的时候]游戏于两句成语的说法:“在自己的门前扫地”(纠正自己的缺陷和错误)和“每个人都在自己的门前扫地,这是好事” (纠正自己的缺陷和错误而不是忙于去关心别人的毛病),反过来也有一种说法“在别人的门前扫地,结果忘记了自己的门前”(指责别人而忘记自己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