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 大娘和老太婆关于病人的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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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在合掌礼拜似的洗着手指尖头的大娘,和回过头来用浮石洗着脚后跟的老太婆,正说着话。这老太婆有一个口头语,老说“的呀,的呀”,又专喜欢诉说辛苦。

老太婆:“大娘,怎么样?你们家里的人都康健么?”

大娘:“是的。俗语说,有抛撇的神,也有帮忙的神。家里的死了之后,也还是这么那么的,至今在吃着饭哩。”

老太婆:“那是很福气的。请你听吧,我们家里的呀,老头儿嘡的躺倒了,简直是十死一生。起初像是现今流行的那风瘫病的样子,近来的呀,你知道,慢慢连独自坐立都不成了,所以拉矢撒溺都要用马子了。哎呀哎呀,身子都要磨得成粉啦!”

大娘:“啊呀啊呀,那可真正是了不得的大病了呀。”

老太婆:“因此他更是加倍任性,麻烦的要不得。”

这个大娘有一种毛病,喜欢在无聊的地方加上比喻的俗谚:“那么是,你知道,这说是哭的孩子和地藏,是拗他不过的,所以你就任凭病人怎么说,照着他做吧。说是一寸延长,也就是延长八尺,耐过了寒天可以好起来吧。人家说生产比起担心还容易,想不到的快快医好,也会有的。一寸前头就是阴暗嘛。这病也就不会得那么定了的。蚂蚁的想头也通到天上,只要专心的看病,不见得就没有好阳光来的日子了。总之,请你信仰神佛吧。说是鳑的头也因了虔心,会有灵验。请你听着吧,这样的事情也是有的。我们的头儿进出的那人家的主的事呀。正如俗语三岁孩子的心魂直到一百,从小时候起,任性任意的长大的,到得大了起来,还是瞎蛇什么都不怕嘛。你想,财产什么都不管的那么花用,说是地狱也听银子使唤,听人家的奉承觉得有趣,终于把大家私都用得精光,成了百贯的抵当只是一顶箬帽了。而且在这上边,又生了坏毛病,真是二进三进都是不行啦。俗语说的好,兄弟是路人的起头,虽然是有着好些兄弟们,都是马耳朵上的风,全然音信不通。那么什么办法都没有,宝贝只是身边的物事,剩下来的工具一切全都卖了吃药,卖了吃药,可是前后三年的长病嘛,你知道那是没有法子可想了。说是抛弃儿女的树林子虽是有,抛弃自身的树林子可是没有,只有一个女孩子送给了别人,剩下了夫妇两口子。那媳妇儿虽然也很爱惜吧,可是到底比起背着的小孩来还是抱着的家主公要紧。背脊是换不了肚皮的,只好把小孩给了人,自己干那没有做惯的佣工。从前是一出门都坐轿子,跟随的人带上五六个,现在却是拿着马尾罗去买豆腐,早晚的看病到管吃食,裁缝的余暇还干佣工的事。这不是稀松平常的事情呀!又是凭了那媳妇儿的诚心,每天早晨去叩拜浅草的观音菩萨,一年间精进洁斋,这样办了——那是可怕的事情啊!那么样的大病渐渐的好起来了,近来是完全复了原。所以凡事专心的干去是很有力量的。你那边也去虔心信仰,看病着看吧。虽然说是尊贵的寺是从山门起,可是只有医生却不是可以貌相的。住在后街的穷大夫中间,也会有很高明的人。把药纸放在袖底里,自己带了药来,这第一是省事,在穷人也是有利的嘛。去取药要花费半天工夫,在人手少的人家真是为难极了。”

老太婆:“是呀,大夫现在是第九个了。这回的医生是,那个,豕右卫门呀,那个人得了风瘫,一个时期老是拖着,后来治好了,说是很高明,所以请了来看。只有头一次,坐了轿子来了,以后是每隔一天,派副手来看罢了。”

大娘:“啊,在大夫那方面,副手也就算了吧,可是在外行的看去,那是不能够放心呀。”

老太婆:“正是呀,全信托着大夫本人嘛。还有的呀,此外又加上妹子阿糠生病,从公馆下来了。儿子呢又是儿子,发了便毒,哼哼的躺在那里。近时不凑巧生意也是清淡的呀,零用也发生困难,说不上多少,也就是当呀典呀对付着过日子。而且这上边的呀,阿姊的阿糟又是在那夫家说出来呀回来呀的有了纠纷,家里弄得个乱七八糟。年纪老了耳朵里听不到好事情,真是的,真是的,活得久了出丑也多,大娘,这的确说得不差的呀!对了阿糟,我是这么说的。嫁了自己所喜欢的男人,所以此后要当心不可再有什么麻烦,只要能够这样就由你去搞好了。不要爹娘给她嫁的那个男人,这是自己弄好的家主公,照道理讲不应该再有什么事情了。总之是自己醒悟得太迟了嘛。大娘,这是准没有错的呀。”

大娘:“是啊,那孩子是搞的很不好。说是女人聪明了牛怎么样,女人伶俐是没有好处的。”

老太婆:“总之是由于情的可怕,所以有这些事情的呀。真是的,为什么这样辛苦着的呢,想起来全都是为了儿女的缘故嘛。世间的爹娘有了儿女,能够享福,我这里正是个大反对呀。这边也不想要享福,只是想这些辛苦减少一点罢了,此外别无什么愿望。前几天寺里的师父来说要建立大般若经,请随意捐助。我们因为平常对于寺里的募化不大出,所以也想多捐些子,可是不能如意。而且,你知道,从乡下来了吃闲饭的人。逐日捐出的钱,每天金毗罗老爷啦,成田老爷啦,江之岛啦,大山啦,鹿岛会啦,汤花会啦,这个那个的,总要一贯二三百的支出哩。这不是一件轻松容易的事情呀。要怎么样才得舒服一点呢的呀,大娘?嗳,南无阿弥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