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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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定四库全书

格物通卷四      明 湛若水 撰

立志下

汉光武建武五年诏徴处士太原周党会稽严光等至京师党入见伏而不谒自陈愿守所志诏曰自古明王圣主必有不賔之士伯夷叔齐不食周粟太原周党不受朕禄亦各有志焉其赐帛四十匹罢之帝少与严光同游学及即位以物色访之得于齐国屡徴乃至拜谏议大夫不肯受去耕钓于富春山中以夀终于家臣若水通曰党愿守所志所谓不降其志志于隐逸者也若子陵者非志道之士耶故子陵之不受谏议非为髙者也其与鲁两生皆王佐才如用之礼乐其可兴乎是故抱天民之志不可以小成也故逃名以多修多修不可以诡俗同器也故违时以独善独善不可以忘世也故应物以观兆见兆不可以茍从也故全身以遂志是故懐仁辅义崇徳致用道斯修矣道徳以崇礼乐具矣久要同游观由察微叵同器矣物色币聘感其几矣咄嗟谏议兆斯决矣耕钓富春志正终矣其处也龙蛰其出也云游其去也凤翔乐则行之忧则违之独立而不为离羣见世而不为随时彼得汤武之君则伊吕何尚焉图防之惑狂奴之鄙其如礼乐何哉此子陵之所以见几而作乎

晋愍帝建兴二年陶侃在广州无事朝运百甓于斋外暮运于斋内人问其故答曰吾方致力中原过尔优逸恐不堪事故自劳耳

臣若水通曰侃之运甓自励其亦卧薪尝胆之志乎以致夫平定中原之力其志大矣此其所以髙出于王谢诸人之表哉

晋明帝太寜三年陶侃尝语人曰大禹圣人乃惜寸阴至于众人当惜分隂岂可但逸游荒醉生无益于时死无闻于后是自弃也

臣若水通曰人之志励于勤而荒于惰故古之圣人忧勤惕厉不敢懈惰荒寜为志故也晋之风俗惟尚清谈放逹相髙以至风頽俗败祸延国家侃乃慨然以忧勤自厉可谓超然自拔于流俗豪杰之士也哉

晋元帝永昌元年谯王氶曰吾志欲死于忠义岂可贪生茍免为奔败之将乎事之不济令百姓知吾心耳乃婴城固守【氶音拯】

臣若水通曰若氶所谓国君死社稷志士也孟子曰志士不忘在沟壑勇士不忘防其元氶也有焉后之守土者望风而降或力竭势去甘为臣虏亦独何心哉

唐太宗贞观二年六月上曰梁武帝君臣惟谈苦空元帝为周师所围犹讲老子朕所好者尧舜周孔之道以为如鸟之有翼鱼之有水失之则死不可暂无尔臣若水通曰唐太宗自以好尧舜周孔之道似乎有志者矣又以为如鸟翼鱼水失之则死非有志而知道者能为此言乎然贞观之治不能并隆尧舜者何也抑所志者徒区区于尧舜周孔文为之末而不讲于大道故邪孔子曰志于道夫道本诸身行诸人伦而达诸天下者其本则曰允执厥中而已一以贯之而已太宗所志尧舜周孔之文为与梁武所谈之空过犹不及尔故人君有志于学其所志可不讲乎

唐太宗贞观十一年魏徴上疏以为陛下欲善之志不及于昔时闻过必改少亏于曩日谴罚积多威怒微厉乃知贵不期骄富不期侈非虚言也

臣若水通曰语称匹夫不可夺志而况人主乎而况志于道者乎茍志于道则凡迁善改过无一而非为志也夫然后富贵贫贱处之一确乎不可夺矣惜太宗不讲于此而徒以气质用事有时而易矣

唐太宗贞观十一年上赐手诏褒美魏徴曰昔晋武平吴之后志意骄怠何曾位极台司不能直谏乃私语子孙自矜明智此不忠之大者凡得公之谏朕知过矣当置之几案以比韦

臣若水通曰太宗知晋武平吴而志骄而不自知其志渐不克终于治定功成之时者何邪凡以志之不立也其志既立则不变塞焉至死不变何前后衡决邪大抵三代之下人主精一之学不讲而往往假仁义以行之无恠乎其不克终矣虽然韦之喻又后之世主所不及也

贾谊曰志有四兴朝廷之志渊然清以严祭祀之志愉然思以和军旅之志怫然愠然精以厉防纪之志漻然防然忧以愀

臣若水通曰夫志一而已矣何也天理一而已矣天理存于中而为志流动而不居随处而发见在朝廷为清严在祭祀为思和在军旅为精厉在丧纪为忧愀无一而非天理也是故一志立而万善出矣为人君者可不务乎

资政殿学士汝南公范仲淹所学必以忠孝为本其所志则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其有所为必尽其力曰为之自我者当如是其成与否有不在我者虽圣贤不能必此诸葛武侯不计成败利钝之诚心也臣若水通曰所谓志者不可夺之谓也固不以成败利钝而易心矣其可以夺者谓之意气则可谓之志则不可仲淹所志以天下之忧乐为己之忧乐庻几伊尹之志矣頋其不能俾其君为尧舜而无一夫之不获者何邪岂一徳之学未之讲邪使仲淹志伊尹之志以一其徳则以其忧乐扩而充之将与天地万物同体而王道可行矣故君子之学以志道为至

宋徽宗政和五年置太子詹事陈邦光于池州蔡京献太子以大食国琉璃酒器罗列宫廷太子怒曰天子大臣不闻以道义相训乃持玩好之具荡吾志邪命左右碎之京闻邦光实激太子讽言者击逐之

臣若水通曰太子不以蔡京所献琉璃酒器荡其志诚若有志矣惜乎其明知京之奸邪而不能去反聴京以计逐邦光有志之主固如是乎书云任贤勿贰去邪勿疑必百志惟熈之主而后可然则为人君者可不以立志为先务乎

宋孝宗淳熈八年著作郎吕祖谦卒祖谦既卧病而任重道逺之志不衰

臣若水通曰伯恭任道之志卧病而不衰庻乎曾子所谓仁以为己任死而后己者矣独不知其当时所任重者果孔门之所谓仁乎否也虽然世之人君以思得颇牧之心而思得如伯恭志道之流以与之游从讲习亦庻几能引君当道志于仁者矣

元世祖至元十九年杀宋少保枢宻使信国公文天祥初天祥开督府置僚属一时知名者四十余人而遥请号令称幕府文武士者不可悉数然皆一念向正至死靡悔庐陵邓光荐曰天祥奉诏勤王独行其志屡踬而愈奋故其军日败势日蹙而归附日众从之者亡家沈族而不悔虽人心向中国思赵氏亦由天祥之神气意度足以感悟之也

臣若水通曰天祥其古之所谓志士者邪彼其一念恢复之志起而踣踣而复起故其开府南劒而忠义所激虽勤王之师不少得志于元而众志不挫有以也夫观其就义数语孔曰成仁孟曰取义惟其义尽所以仁至盖其所志有素定也宋之人主使天祥得行其志于初年则董宋臣迁都之论必不行贾似道之奸必斥宋之国家岂至乱亡哉宋不出此如久病之人气息奄奄扁鹊望之而走者而使忠节之臣抱志与国同毙不能不掩卷为之太息流涕

宋儒周惇頥通书曰志伊尹之所志

臣若水通曰伊尹之志志于仁者也伊尹耻君不为尧舜一夫不获以为已辜与物同体矣推其本自乐尧舜之道中来也是故君子欲志伊尹之志者当先志于道夫伊尹王佐也人君欲复三王之治者宜求如伊尹之臣同其志而咸有一徳焉可也

张载理窟曰学者所志至大犹恐所得浅况可便志其小茍志其小志在行一节而已

臣若水通曰心之本体与天地同大也君子之学复其初焉尔矣故必见大然后能志大所志系于所见也志于大而局于小者有之矣未有志于小而能大者也故子贡曰贤者识其大者不贤者识其小者孟子曰从其大体为大人从其小体为小人君子小人贤否之别顾其所识所从大小之辨尔故志不可不早定也

程颢上殿劄子有云君道之大在乎稽古正学明善恶之归辨忠邪之分晓然趋道之正故在乎君志先定君志定而天下之治成矣所谓定志者一心诚意择善而固执之也夫义理不先定则多听而易惑志意不先定则守善而或移惟在以圣人之训为必当从先王之治为必可法不为后世驳杂之政所牵制不为流俗因循之论所迁惑自知极于明信道极于笃任贤勿贰去邪勿疑必期致世如三代之隆而后己也

臣若水通曰万化生于心故万善始于志也志定而不能善其事者未之有也志不定而能善其事者亦未之有也故君子定志之为贵一定志而天下之治成矣程子斯言万世人君所当服膺而从事者也

问人有少而勇老而怯少而廉老而贪何为其然也程子曰志不立为气所使故也志胜气则一定而不可变也曽子易箦之际其气微可知也惟其志既坚定则虽死生之际亦不为之动也况老少之异乎

臣若水通曰人有恒言志其帅也气其卒徒也帅欲进则进欲止则止此其机犹非一身也志其心也气其手足也心欲持则持欲行则行在我而已矣故君子养其志而气斯至焉故志立而气随则老少死生不能移矣

程頥应诏上英宗皇帝书曰今言当世之务者必曰所先者寛赋役也劝农桑也实仓廪也备灾害也修武备也明教化也此诚要务然犹未知其本也臣以为所尤先者有三焉请为陛下陈之一曰立志二曰责任三曰求贤今虽纳嘉谋陈善算非君志先立其能聴而用之乎君欲用之非责任宰辅其孰承而行之乎君相恊心非贤者任职其能施于天下乎三者本也制于事者用也有其本不患无其用三者之中复以立志为本君志立而天下治矣所谓立志者至诚一心以道自任以圣人之训为可必信先王之治为可必行不狃滞于近规不迁惑于众口必期致天下如三代之世也

臣若水通曰孔子称为政在人取人以身是故庻政之务本于责任求贤而求贤责任又本于立志立志在于求道而体道在乎诚心志道要矣诚心急焉人君务学以致治可不知乎

真徳秀曰志者进徳之基若圣若贤莫不发轫乎此志之所趋无逺不逹穷山穷海不能限也志之所向无坚不入鋭兵精甲不能御也善恶二途惟道与利而已志乎道则理义为之主而物欲不能移志乎利则物欲为之主而理义不能入尧桀舜蹠之所繇以异也可不谨乎

臣若水通曰真徳秀论志之言可谓切至矣然以为基以为发轫则似若以为始而未究其终者夫志者人道始终之贯也故孔子自十五志学至于不逾矩皆一志之所至也后之学者可不辨志以为终身之地乎

张栻作桂阳军学记有云学者当以立志为先不为异端訹不为文采不为利禄汩而后庻几可以言读书矣

臣若水通曰异端利禄之夺志夫人皆知之也文采读书之夺志虽宿学者未必知之也志立而读书以发于文采犹树木之根发于枝叶花实皆一气之贯尔周惇頥曰圣人之训入乎耳存乎心蕴之为徳行行之为事业程颢谓谢显道曰玩物丧志黄鲁直曰以我观书处处得益夫志立则我立我立则读书文采不能丧志而皆可以养志矣惟圣明留神焉

国朝永乐三年正月壬子先是太宗皇帝命翰林院学士兼右春坊大学士解缙等于新进士中选才质英敏者俾就文渊阁进其学至是缙等选修撰曾棨等二十八人入见太宗谕勉之曰人须立志志立则功就天下古今之人未有无志而能建功成事者汝等简拔于千百人中为进士又简拔于进士中至此固皆今之英俊然当立志逺大不可安于小成为学必造道徳之微必具体用之全为文必并驱班马韩欧之间如此立心日进不己未有不成者古之文学之至岂皆天成亦积功所致也汝等勉之朕不任尔以事文渊阁古今载籍所萃尔各食其禄日就阁中恣尔玩索务实得于己庶国家将来皆得尔用不可自怠以孤朕期待之意

臣若水通曰臣伏覩太宗文皇帝选庶吉士教之于秘阁而进其学先之以立志本之以道徳全之以体用发之以文章可谓知本矣大哉皇言至矣皇教其后诸臣往往事业有可观但未闻以道徳显名者岂亦未尽副圣教期望之盛心乎洪惟圣子神孙法祖立教拳拳于庶吉士之训甚盛典也为庶吉士者宜以圣贤为志以道徳为本以文艺为末庶无负于列圣相传教养之本意也

格物通卷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