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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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定四库全书

格物通卷三十九    明 湛若水 撰

严内外下

汉章帝建初四年夏四月有司连据旧典请封诸舅帝以天下丰稔方垂无事癸夘遂封卫尉廖为顺阳侯车骑将军防为颍阳侯执金吾光为许侯太后闻之曰吾少壮时但慕竹帛志不顾命今虽已老犹戒之在得廖等并辞让愿就关内侯帝不许廖等不得已受封爵而上书辞位帝许之

臣若水通曰以戚畹而与朝宪固非国家之令典亦非外戚之福也马氏三舅辞避不已受封爵而辞位就第盖由廖虑美业难终一念发之也及其享积善履谦之祐亦何负于廖等哉要皆太后德化之所渐染而廖之盛德不可诬也岂若后世以皇戚而肆无厌之求而卒以取败者哉

汉章帝建初八年中郎将窦宪恃宫掖声势以贱直请夺沁水公主园田发觉帝大怒召宪切责曰深思前过夺主田园时何用愈赵高指鹿为马久念使人惊怖国家弃宪如孤雏腐鼠尔宪大惧皇后为毁服深谢良久乃得解

汉章帝建初八年皇后兄宪为侍中虎贲中郎将弟笃为黄门侍郎并恃宫省赏赐累积喜交通宾客司空第五伦上疏曰愿陛下中宫严敇宪等闭门自守无妄交通士夫防其未萌虑于无形令宪永保福禄君臣交欢无纎介之嫌此臣之所至愿也

臣若水通曰前诸马争欲入宫章帝能遂杨仁之严拒而不听其谮今明知窦宪夺沁水之田指鹿为马而不终究及诸窦又得以并恃宫省妄通宾客而不能禁何耶岂前则明于公义后则溺于私爱也欤然而终贻外戚之祸实非忠爱之道也欲严内外者尚鉴之哉

汉章帝章和二年春正月帝崩太子即位年十岁尊皇后曰皇太后三月太后临朝窦宪兄弟皆在亲要之地宪客崔骃以书戒宪曰传曰生而富者骄生而贵者傲今宠禄初隆百僚观行岂可不庶几夙夜以永终誉乎昔冯野王以外戚居位称为贤臣近阴卫尉克已复礼终受多福汉兴以后迄于哀平外家二十保族全身四人而已书曰监于有殷可不慎哉

汉和帝永元九年闰月辛巳皇太后窦氏崩甲子追尊母梁贵人为皇太后追封梁竦为褒亲愍侯封子棠为乐平侯棠弟雍为乘氏侯雍弟翟为单父侯位皆特进梁氏自此盛矣

臣若水通曰窦氏之祸起于太后之临朝梁氏之祸起于三侯之并封可以为内外不严之覆辙矣然和帝以幼冲能诛窦氏之恶而不能禁梁氏之祸于未萌岂欲故害之也溺爱不明尔

汉殇帝延平元年八月邓太后诏告司隶校尉河南尹南阳太守曰每览前代外戚宾客浊乱奉公为民患苦咎在执法怠懈不輙行其罚故也今车骑将军隲等虽怀敬顺之志而宗门广大姻戚不少宾客奸猾多干禁宪其明加检敇勿相容护自是亲属犯罪无所假贷臣若水通曰邓氏此诏虽有感于窦氏之败要亦自读书中来也然称制终身号令自出乱内外之政长诸邓之恶何耶太后徒号读书而不能知内外二字虽多亦奚以为此史氏所以讥之也

汉顺帝阳嘉元年春正月立贵人梁氏为皇后后父商加位特进顷之拜执金吾二年三月封商子冀为襄邑侯尚书令左雄谏曰梁冀之封事非机急宜过灾戹之运然后平议可否六月帝问以当时之敝为政所宜李固对曰宜令歩兵校尉冀及诸侍中还居黄门之官使权去外戚政归国家

臣若水通曰梁氏之权至此始盛左雄李固言之而帝不悟其渐将有不可制者矣如二臣之言则国家无弑逆之祸而梁氏亦无赤族之诛岂不两全也哉

汉质帝本初元年冲帝立尊梁后为皇太后临朝冲帝寻崩复立质帝质帝少而聪慧尝因朝会目梁冀曰此防扈将军也冀闻深恶之闰月甲申冀使左右置毒于煑饼而进之帝苦烦而崩冀迎蠡吾侯志即皇帝位时年十五太后犹临朝政

臣若水通曰梁氏弑君之祸由太后临朝逾内外之礼执累世之权为之也且春秋之义臣弑其君凡在官者杀无赦梁冀弑君之贼法所必诛而朝臣缩舌太后甘心虽頼桓帝诛之然不能正其不赦之罪吁可叹也哉

汉桓帝永康元年桓帝崩无嗣窦后为皇太后临朝防立解渎亭侯宏是为灵帝太后父大将军武谋诛宦官中常侍曹节等杀武迁太后于南宫

汉灵帝中平六年帝崩皇子辩即位尊何后为皇太后临朝后兄大将军进欲诛宦者反为所害后董卓专政迁太后于永安宫为所弑

臣若水通曰后汉皇后纪云主幼时艰必委成冢宰简求忠贤未有专任妇人断割重器汉权归女主外立者四帝临朝者六后莫不定防帷帟委事父兄贪孩童以久其政抑贤明以专其威臣按四帝安质桓灵也六后窦邓阎梁窦何也呜呼既以中壸而预国政又以外家而揽朝权卒之并婴祸败也宜矣尚鍳兹哉

魏文帝黄初三年诏曰妇人与政乱之本也自今以来羣臣无得奏事太后后族之家不得辅政

臣若水通曰太后与政后族辅政二者交济其恶而乱成矣其在春秋毋使妇人预国事魏文无足取者而此诏合春秋之大义保国保家之令典也岂可以人废言哉

梁武帝普通六年魏太后颇事装饰数出游幸元顺面谏曰礼妇人夫没自称未亡人首去珠玉衣不文采陛下母临天下年垂不惑修饰过甚何以仪刑后世太后惭而还宫召顺责之曰千里相征岂欲众中见辱耶顺曰陛下不畏天下之笑而耻臣之一言乎

臣若水通曰元顺之谏可谓切直矣然不以古人男女内外之礼正其出游之非而徒论其装饰女事之末所谓放饭流歠而问无齿决者非耶宜乎不能服后之心也使知内外之礼则防闲严而出幸息妇容之事在所不必论也

梁武帝天监十五年魏胡太后数幸宗戚勲贵之家侍中崔光表谏曰礼诸侯非问疾吊丧而入诸臣之家谓之君臣为谑不言王后夫人明无适臣家之义夫人父母在有归宁没则使卿宁汉上官皇后将废昌邑霍光外祖也亲为宰辅后犹御武帐以接羣臣示男女之别也今帝族方衍勲贵増迁祗请遂多将成彛式愿陛下简息游幸则率土属頼含生仰悦矣

臣若水通曰男女有别而后家道正天下之事可从而理胡后以正位之尊而下幸勲旧之室甚哉其不正也前有元顺之谏而徒慙今有崔光之谏而不悟未几秽德彰闻彼既自贼其子人亦共杀其身而魏之天下因亦乱矣呜呼其可戒哉

隋文帝开皇十一年二月吐谷浑可汗世伏立使其兄子无素奉表称藩并献方物请以女备后庭上谓无素曰若依来请他国闻之必当相效何以拒之朕情存安养各令遂性岂可聚敛子女以实后宫乎竟不许臣若水通曰四夷者又天下内外之大闲也故圣人之教严焉奉职脩贡礼之常也无故献女非礼之诱也故责之以礼则中国尊贪其非诱则外夷慢中外之防孰大于是为人君者不可以不谨

唐中宗神龙元年桓彦范上表以为易称无攸遂在中馈贞吉书称牝鸡之晨惟家之索伏见陛下每临朝皇后必施帷幔坐殿上预闻政事窃观自古帝王未有与妇人共政而不破国亡身者也且以阴乘阳违天也以妇陵夫违人也伏愿陛下覧古今之戒以社稷苍生为念令皇后专居中宫治阴教勿出外朝干国政

臣若水通曰易女正位乎内男正位乎外礼男不言内女不言外故王率公卿大夫士以听阳政后率妃嫔夫人以理阴政中宗每临朝皇后必施帷幔预政是废男女内外阴阳之大闲矣此彦范所以直谏而不避也

唐中宗神龙二年四月处士韦月将上书告武三思潜通宫掖必为逆乱帝大怒命斩之黄门侍郎宋璟固执不奉诏苏珦等皆以为方夏行戮有违时令帝乃命与杖流岭南过秋分一日平晓广州都督周仁轨斩之唐中宗景龙四年四月定州人郎岌上言韦后宗楚客将为逆乱韦后白帝杖杀之五月许州司兵参军燕钦融复上言皇后淫乱干预国政宗族强盛安乐公主武廷秀宗楚客图危宗社帝召钦融面诘之钦融顿首抗言神色不挠帝黙然宗楚客矫制令飞骑扑杀之投于殿庭石上折颈而死楚客大呼称快帝虽不穷问意颇怏怏不悦由是韦后及其党始忧惧

臣若水通曰莫大之祸起于一念之不忍羞恶之心谁则无之中宗不忍于韦后之爱三思廷秀楚客得以出入禁庭而不能制亲为防筹而不知耻及秽德彰闻又不忍私爱而杀月将之直言又不忍听韦后而杀郎岌又不忍遂使楚客等得矫制杀钦融而不问至是徒怏怏不悦而亡身乱国之祸至矣语曰小不忍则乱大谋惟其不忍故弃先王内外之大防一至于此极也呜呼帝之愚惑不足论矣仁轨独非夫人之子欤何其无人心也

唐穆宗长庆四年春正月庚午上疾复作壬申大渐命太子监国宧官欲请郭太后临朝称制太后曰昔武后称制几危社稷我家世守忠义非武氏之比也太子虽少但得贤宰相辅之卿軰勿预朝政何患国家不安自古岂有女子为天下主而能致唐虞之理乎取制书手裂之

臣若水通曰郭太后此言深明先王内外之礼惩戒累朝称制之非真可为万世母后之龟鉴矣唐称贤后孰有过于郭太后者哉

后唐庄宗同光元年前蜀王王衍以文思殿大学士韩昭内皇城使潘在迎武勇军使顾在珣为狎客陪侍游宴与宫女杂坐或为歌相唱和或谈嘲谑浪鄙俚防慢无所不至蜀主乐之

臣若水通曰男女无别乱亡之道也不以为耻而反以为乐岂蜀主果无羞恶之心哉孟子曰乐其所以亡者蜀主之谓也呜呼本心一失其颠倒错乱一至于此史称其有陈后主之风是矣有国家者可不戒哉

宋仁宗天圣七年帝每以岁且冬至率百官上太后寿于会宁殿遂同御大安殿以受朝秘阁校理范仲淹上疏曰天子奉亲于内自有家人礼今顾与百官同列北面而朝亏君体损主威非所以垂法后世也疏入不报臣若水通曰礼家无二主国无二王奉亲上寿者家人之礼也百官北面者朝廷之礼也家人之礼行于家内政也故人子得以伸无二主之敬朝廷之礼行于国外政也故天子得以享无二王之尊仁宗乃欲与羣臣同列上寿太后是二王矣亦岂所以尊太后乎悖经失礼莫此为甚仲淹之言亦不见报仁宗贤君也他尚何望哉

宋高宗建炎三年禁内侍干预朝政诏内侍不得与主兵官交通及馈遗假贷借役禁军干预朝政外官非亲戚亦不得往还如违并行军法

臣若水通曰建炎之令可谓内外人已兼尽者矣禁内侍不得预朝政者所以治内也禁外官不得通内侍者所以治外也治内非病内也使不预政则无败事乃保全其福尔治外非病外也使不交通则无玷行乃保全其德尔内外不乱则朝廷自正而安富尊荣享无疆之休故曰内外人已兼尽者也虽然高宗此令固善矣而使奸桧专制国命杀忠良亏元气而宋祚日以就亡岂减于内侍预政之祸哉

宋儒杨时述曽肇奏疏有曰伏见太皇太后听政以来止于延和殿垂帘视事受契丹人使朝见亦止御崇政殿未尝出践外朝盖外朝天子之正宁太皇太后崇执谦德不欲临御以为天下后世法

臣若水通曰延和崇政非外朝也外朝天子南面以听天下之所也髙太后知内外之分如天地阴阳之不可易不敢以或违呜呼贤哉

国朝洪武十七年七月丁酉敕内官毋预外事凡诸司毋与内官监文移来往上谓侍臣曰为政必先谨内外之防絶党与之私庶得朝廷清明纪纲振肃前代人君不鉴于此纵宦侍与外臣交通觇视动静夤縁为奸假窃威柄以乱国家其为害非细故也间有发奋欲去之者势不得行反受其祸延及善类汉唐之事深可叹也夫仁者治于未乱知者见于未形朕为此禁所以戒未然尔

臣若水通曰内外之防乃天地之大义阴阳之大分不可紊焉者也我皇祖勅内官毋预外事诸司毋通内官虽所以絶觇视杜夤縁振纪纲清朝廷亦所以惩前代内外之祸而欲两全其福禄也夫仁者图治于未乱智者见祸于未形非我皇祖体仁智之至者曷足以及此惟圣子神孙其永鉴于兹哉

洪武十八年九月庚午上御华盖殿文渊阁大学士朱善讲周易至家人上曰齐家治国其理无二使一家之内长幼内外尽其分事事循理则一家治矣一家既治达之一国以至天下亦举而措之尔朕观其要只在诚实而有威严诚则笃亲爱之恩严则无闺门之失善对曰诚如圣谕

臣若水通曰家人者治家之道也在易家人彖曰男女正天地之大义也此我圣祖严之谓乎其九五象曰王假有家交相爱也此我圣祖诚实亲爱之谓乎是则家人之道不在易而在圣祖之心矣夫惟严以涖之爱以结之而后齐家之道尽严爱皆出于心也伏惟圣明体而行之则家齐国治而天下平矣幸甚

国朝祖宗于门禁出入其法最严每四孟享太庙夜间出钥于门隙早朝亦于御前奏知各门监守官及各卫官军遇有出入者必湏有牌面方许其入迨其出也必搜检之其入也不许携寸铁其出也不许带一物臣若水通曰此祖宗严宫禁之良法也夫宫禁之严闺门之约束也闺门之道治化之根本也是故古先哲王防不于斯而致谨焉致谨于斯犹或有秽德乱正者况不严于斯乎此我祖宗宫禁立法之至意也然欲严于此者必严于心心苟放肆无严禁之不弛矣可不戒哉

格物通卷三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