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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他把他的钱袋从窗口扔出去,送给一个扫院子的佣人,一面对他的孙儿说:‘怎么?他们没有教你怎样当亲王吗?”

谢内尔低下头,一言不发。到了晚上,入睡以前,老实的老头子自己思索:在目前人人都受刑事警察管辖的时代,这一类理论是非常有害的;他开始看到了伟大的德·埃斯格里尼翁家族衰败的苗头。

上面我们描绘了拿破仑帝政和复辟时期外省生活的一个方面,没有这段解释,就很难理解这段故事的开头一幕。开头这一幕发生于一八二二年十月末,在古物陈列室里,一天晚上,打过牌以后,那些常来的贵族客人,什么年老的伯爵夫人呀,年轻的侯爵夫人呀,普通的男爵夫人呀,都算清了她们的赌帐。德·埃斯格里尼翁小姐正在亲自熄灭赌桌上的蜡烛,老侯爵在客厅里踱着方步。他不是一个人走着,有骑士陪伴着他。这两个上世纪的遗老在谈论维克蒂尼安。骑士是受人之托来向侯爵开口的。

“是的,侯爵,”骑士说,“令郎在这里浪费时间,消耗青春,你最后总得送他到宫廷里去才是。”

“我常常想,我已经老了,不能够到宫廷里去,而且说句知己话,我到宫廷里去看见那里发生的一切,看着国王接待新的人,真不知道我能够干些什么,我不如送儿子去向陛下致敬。王上一定会给伯爵一些恩典,比如带领一个团队呀,或者宫中的什么差使呀,总之,一些能够让他建立功勋的恩典。我的伯父总主教悲惨地殉难,我一直在国内战斗,没有当过逃兵,跟那些以为他们的责任是追随亲王们逃亡国外的人们不一样,依我看来,国王就是法兰西,贵族们应该留在他的左右。好呀!现在没有人想到我们了,如果是亨利四世,他早就会写信给德·埃斯格里尼翁家族,信里说:‘来吧,我的朋友!我们已经胜利了。’总之,我们家比特雷维尔家族好多了,而特雷维尔家已经有两个人被册封为法兰西贵族院贵族,另外一个当上代表贵族的议员(他把大选举区选民会①当成是代表他所属阶级的议会了)。真的,现在人家一点没想到我们,仿佛我们不存在一般。我一直等待着亲王们到这儿来旅行,可是他们不来找我们,我们只好去找他们了……”

“我很高兴你想到把我们亲爱的维克蒂尼安送到社会上去,”骑士乘机巧妙地说,“这座城是个偏僻的角落,不应该把他的天才埋没在这里。他在这里所能遇到的,不过是些十分愚蠢(他说这句话和后面几句时,拼命模仿诺曼底乡音)、没有教养而有钱的诺曼底姑娘。他要这些姑娘来做什么呢?……做他的妻子!噢,我的天啊!”

①黎塞留任首相时给予大贵族以双重选举权,可以在县选区和省选区各选一次,这里大选举区指省选区,侯爵以为选民就是议员。

“我真诚希望他得到王国政府或者王室的一份好差使以后再结婚,”老侯爵说,“可是还有严重的困难。”

下面就是侯爵所看到的他的儿子踏入社会时所遇到的唯一困难。

“我的儿子,”他叹了一口气停顿了一会儿才继续说,“德·埃斯格里尼翁伯爵不能象个穷鬼似的去见王上,他要有行头。唉!我们不能象两个世纪以前那样,有我们自己的家臣了。啊!骑士,这个彻头彻尾的破坏总是把我带回到米拉波先生在讲坛上敲响第一锤的第二天①。到了今日,只要有钱就行,这就是我看得最清楚的复辟时代所带来的好处。王上并不问你的祖先是不是瓦卢瓦,也不问你是不是高卢的征服者之一,只问你是否缴纳了一个法郎的人头税。我如果没有六万法郎,就不可能把伯爵送到宫廷里去……”

①米拉波(1749—1791),法国大革命时的著名议会演说家,代表第三等级,反对贵族,后来与王室妥协。

“是的,有了这个小数目,他就可以大大方方漂漂亮亮地出去见世面了。”

“真巧,”阿尔芒德小姐说,“我叫谢内尔今天晚上到这儿来。骑士,您相信吗,自从谢内尔建议我嫁给那个卑鄙的杜·克鲁瓦谢那天起……”

“啊!小姐,那真是太不象话了!”骑士喊道。

“不可饶恕的错误,”侯爵说。

“从那时起,”阿尔芒德小姐接下去说,“我哥哥无论要向谢内尔请求什么,都下不了决心。”

“向你过去的仆人请求吗?”骑士说。“啊!侯爵,你这样做是给了他很大的面子,他到死都会感激你。”

“不,”老贵族回答,“我认为这样做不合适……”

“管它合适不合适,有需要嘛,”骑士一边说一边微微地耸了耸肩膀。

“绝对不干!”侯爵反驳,同时作了一个坚决的手势,使得骑士不得不冒险给他来一下重大的打击,以擦亮老头子的眼睛。

“不干?”骑士说,“如果你不知道,让我来告诉你吧,谢内尔已经帮助过你的儿子了,帮助了大约……”

“我的儿子不可能接受谢内尔的任何帮助,”老头子站起来打断骑之的话:嚷道,“他可以向你请求,要你帮助他二十五个路易……”

骑士只顾自己继续把话说下去:“帮助了大约十万法郎。”

“德·埃斯格里尼翁伯爵欠了象谢内尔这样的人十万法郎的债,”老头子叫喊起来,同时表露出非常痛苦的样子。

“啊!如果他不是独子,我今天晚上就让他带着上尉的头衔到安的列斯群岛去!如果是欠高利贷者的债,也就罢了,可以用高利偿还嘛!可是欠的是谢内尔,我们最亲近的一个人!”

“是的,我们可爱的维克蒂尼安吃掉了十万法郎,我亲爱的侯爵,”骑士一边说,一边抖掉落在他背心上的烟丝,”我知道,这不算多。我在他那年龄,我!不过不说也罢,侯爵,过去的就过去了。伯爵是在外省居住,按照外省的规模,这还不算太坏,他很有前途;我从他身上看到一些缺点,这是后来能成大业的人共有的缺点……”

“他还安安静静地在楼上睡觉,一句话也不告诉他爸爸,”

侯爵叹息着说。

“他只不过害了五、六个市民阶级的小姑娘,所以他象一个清白无邪的孩子那样睡得安稳,可是他现在要到手的是公爵夫人了,”骑士回答。

“他会招来王上的逮捕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