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二十日 我国石版印刷术之父清水卯三郎殁。
二月三日 文学博士藤冈作太郎[107]殁。
二月二十一日 东京马车铁道[108]创立者谷元道之殁。
三月二日 铫子冲遭遇大风暴,罹难渔夫逾两千人。
四月十五日 第六潜水艇于广岛湾头沉没,乘员全部窒息而亡。佐久间艇长镇定从容,把沉没的经过诉诸遗书。
四月十六日 颁布《出版法》。
五月三日 青森市大火,市场大半焚毁。
八月二十二日 韩国统监寺内正毅[109]与总理大臣李完用签署《日韩合并条约》。
八月二十九日 韩国恢复朝鲜名称。是月霖雨不断,隅田川泛滥,造成东京城内外大洪水。
九月十五日 铁道院高架线吴服桥至上野间山手线贯通。
十月十日 山阴线贯通至出云今市。
十月二十六日 以商船学校教授佐古谷忠为船长的环球航海船从横滨起航。
十一月五日 大戌日(年月日均为戌)水天宫社发放“安产”护身符,发生人群踩踏事件,致重轻伤者数百名。东京人之迷信危乎哉。
十一月二十九日 白濑矗等南极探险家从品川第三台场出发,踏上远征之旅。
十二月六日 文学博士重野安绎[110]殁。
十二月十九日 德川、日野两大尉于东京郊外代代木练兵场正式挑战飞行器试飞。
内山完造二十五岁。读佐久间艇长的遗书,满腔的同情与悲愤,白濑中尉的南极探险则令我亢奋。彼时,南极探险成为世界性的流行,英国人尤其热衷,斯科特(Robert Falcon Scott)、沙克尔顿(Ernest Henry Shackleton)等人相继远征。一九一一年,挪威人阿蒙森(Roald Engelbregt Gravning Amundsen)历尽艰辛,终于抵达前人所未及之地。通过这些人的探险,才知道南极位于海拔三千米以上的高原。而我们的白濑中尉只不过到了南纬八十度五分一线而已。
我对生意很热心。也不知是从哪儿打听来的消息,我在最近的披肩买卖开始之前,曾动念做西阵针织品的拍卖生意,且小有尝试:让西阵织的制造商把商品拿过来,再把商人集中起来,然后叫卖,出售给出价高者。但由于我所做的产品过于高档,自个又太过老实,这一尝试完全失败了。不做不知道,一做吓一跳。原来,这类生意仅限于假货,真格的产品和高档品是“不合时宜”的。那些所谓买主的生意人,也多是无耻之徒。这个集市白天提供一顿中饭,可以让客人先喝上一杯,然后才开始竞卖,可一些无聊的家伙们却专门为吃喝而来。如此,练了三四回之后,只得作罢。
其间,我对迷信的热度也在升温。彼时,一个怪异的男人——名字忘记了——泡在祇园町[111]有名的老艺伎中西君尾的家中当食客,号称“活神仙”,据说“有比对方(指中西)多一倍的功力”。我听说后即刻去见识了一下,却大跌眼镜,立马明白是个冒牌货。我把一个事由写成文字,密封在一个信封里,然后递给他,让他“透视”所写的内容,结果可想而知。我骂了句“无耻之徒”,那家伙便怏怏退下了。
有次,一个制作披肩的熟人邀我,“完造兄,去看一个有趣的地方吧”,我就跟着去了。那家门口挂着一块很大的牌子,与其说是门牌,不如说是看板,上书“玄玄斋哲眼”,字虽谈不上好,但颇招摇。我的好奇心一下被勾起来,想看个究竟。于是登门造访,得到非常亲切的接待,见到了那位号称“玄玄斋哲眼”的人。原来此人以前在伴我同来的人家里干过活儿,是个手艺人——总算明白了之所以被亲切接待的原因。想弄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一看,原来是那时还比较稀奇的、类似今天姓名占卜似的东西:说什么“大隈重信”这名儿可真不错,“伊藤博文”如何如何,说着说着,又扯到了“镰田荣吉”上头,说这其实也是一个好名字。那时候,我刚好想到一个过去在大阪认识的同名同姓的车夫,大概是那种穷了吧唧、吃了上顿愁下顿的家伙。于是便以此为例证,试着反驳了一下。那人说跟出生的月份、出生的时刻等也有关系。其实没啥了不起,无非就是四柱推命似的入门玩意儿,多少心里算有了底。然后对方给我们沏茶,我问像什么“笹山”啦、“桝太郎”啦等日本汉字能不能解,他说当然可以。我又问了句心里话,如果是日本没有的汉字怎么办?他表示因为手头没有《康熙字典》,所以有些为难。其实那个时期,大概是三省堂吧,著者名字忘了,但应该是已经出版了诸如《汉和大辞典》那种翔实的大型辞书。说完这些,我便告辞了。可见彼时的姓名占卜也不过尔尔。还有其他各种神通,不一而足。一听说什么东西很神,简直灵验到不可思议的地步,我就立马过去凑热闹。可每每到头来,占卜明日未来的人好像总爱把来客当死人,总是千篇一律地先说句什么,打一针“麻醉剂”。偏偏人都有自命不凡的一面,明明心里犯嘀咕,也要做出不迷的样子来,而上了此道中人的钓钩。对前来求卜问签的客人,第一句话尤其重要:说“您看上去好像在犹疑不定”,是甚文雅的表达;说“君是在犯迷糊呀”,是对亲密的朋友;“你犯迷糊了”,则明显是把客人当死人。但其实无论如何,结果都是一样。本来就是迷惑不清才来问卜,只消这一句话便足以使人委顿,“真是神仙一把抓啊”。这以后可就惨了。一句“运道不济呀”,先让你彻底灰心丧气,然后看你露出濒死者抓住救命稻草似的表情后,再把救人的网慢慢撒将下去:“不过,倒也不用如此悲观……”眼瞅着好不容易挣扎着上了岸,再来提示转机到来的时间,指出其大致方向。最后再给出一个忠告,“可不能见时来运转就一通胡吃海塞哟。饭要吃八分饱,万不可放纵自己的贪欲”,便适时地打住话头。但是,算命先生的说法,其实是一种主张把救人的网留给遥远的将来,而对眼前的艰辛忍耐熬过的方法。这个没有错,我觉得比起前者来,后者更加实诚。那种说“您的运气是在晚年,晚年得享清福”的说法便是如此。说起来,这是让人忍耐年轻时的艰难困苦,大体是基于人只要在年轻时含辛茹苦,大小多寡另当别论,到了老年都会得享幸福的看法。如此事体也是我自身的经验之一,同时也未尝不是社会这所学校的教科书。有时会被人问及出身的学校,我都会表情平静地回应道:“啊,是社会大学。”可不知我者,多半会以为本人出自同文书院一类的学府。我每每笑曰:“学校问题,可真是一个令人困惑至极的问题。哈哈哈……”直到现在亦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