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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我早已承认你在选购家具方面很有鉴赏力,气派很大;可是那女人是谁?”

“啊!我不认识她,大概是我内人的朋友吧。”

“或者是你的情妇,你这老滑头。”

“不是,真的不是!只有德·贡德维尔伯爵夫人才会邀请一些谁都不认识的人。”

话虽很尖刻,但是矮胖男人的嘴上却浮着微笑,因为胸甲兵上校的猜想使他内心得到了满足。上校在旁边一堆人里又找到了审查官,这一位正在那儿忙于打听有关陌生女子的情况。上校抓住他的胳臂,在他耳边说:

“亲爱的马夏尔,你当心点!德·沃德勒蒙夫人瞧着你有好几分钟了,那种专注的神情真叫人担心。她这个人,只要看你嘴唇的翕动就能猜到你在跟我说什么。刚才我们的眼睛已经太能说明问题了,她已经发现,而且在朝我们目光注视的方向看。我想,她现在比我们俩还更关心那个蓝衣女人呢。”

“你耍的是调虎离山的老花招,亲爱的蒙柯奈!再说,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和皇帝陛下一样,已经得到的东西就再也不放弃。”

“马夏尔,你这么狂妄,叫人真想教训教训你。怎么,老乡,你已经有幸成为德·沃德勒蒙夫人心目中的丈夫,这寡妇才二十二岁,每年有四千金拿破仑①的收入,还送给你那么漂亮的钻石戒指,”他补充说,一面拿起审查官的左手,这一位很乐意地任他抓住自己的手,“而你还想当洛弗拉斯②,好象你是上校,要靠你维持军人的声誉似的!去你的吧!考虑考虑你这样做会有什么样的损失。”

①有拿破仑头像的金币,每枚值二十法郎。

②洛弗拉斯,十八世纪英国小说家理查逊(1689—1761)的书信体小说《克拉丽莎·哈洛》中的人物,一个勾引妇女的能手。

“至少不会失掉我的自由。”马夏尔强笑着反驳道。

他向德·沃德勒蒙夫人投去热情的一瞥,德·沃德勒蒙夫人却只回报了一个不安的微笑,因为她看见上校端详审查官的戒指了。

“听着,马夏尔,”上校又说,“假如你在我的无名女子周围转来转去,我就想法征服德·沃德勒蒙夫人。”

“悉听尊便,亲爱的胸甲兵,不过你是得不到她的。”年轻的审查官说,一面将光滑的拇指指甲在上颌一个牙齿下弹出一声轻微的、嘲弄人的声响。

“别忘了我还没结婚,”上校说,“我的剑可以为我赢得荣誉和财富,而且,你这样激我,等于让坦塔罗斯①坐在一桌筵席前面,他会吃个精光的。”

①希腊神话中宙斯的儿子,因他欺骗众神,泄漏天机,被罚永世受饥渴之苦。

“得儿……!”对上校的挑战,审查官没有回答,嘴里只发出一连串的辅音,表示嘲讽。在走开之前,他很有兴趣地把他的朋友打量了一下。按照当时的风尚,男人在舞会上必须穿白色克什米尔薄呢裤和丝袜。这种漂亮服饰突出了蒙柯奈的完美体型。那时他三十五岁,具备帝国卫队胸甲兵应有的高大身材,十分引人注目,那身骑兵服益发衬出他的威武。

他看上去还挺年轻,虽然由于长年骑马有点发胖。他有着一张典型的军人面孔,额头广阔,鹰钩鼻,嘴唇红润,黑色的胡髭更使他的面庞显得开朗坦率。由于一贯担任指挥,他的举止带上了某种高贵的气派,凡是不想把丈夫变成自己的奴隶的聪明女子,准会喜欢这种风度。上校一面微笑,一面也看着审查官,他中学时代的好朋友。审查官个子矮小纤瘦,上校看他时不得不垂下眼睛,他以友好的目光回答了朋友的揶揄。

马夏尔·德·拉罗什—于贡男爵是个年轻的普罗旺斯人,很受拿破仑器重,看来有希望被任命为驻某个大国的公使。他之所以能得到拿破仑的欢心,是凭他意大利人的殷勤,耍权术的天才,社交集会上的口才,以及处世为人的艺术,后面这两种本领往往很容易代替脚踏实地的人的优点。他虽然年轻活跃,但脸上已经有一种白铁般死板的光泽,这是外交人士必不可少的特点之一,能帮助他们掩盖自己的激动,伪装自己的感情,当然,如果这种不动声色并非说明他们内心已不会再激动和不再有感情的话。我们可以把外交家的心看成一个无法解答的命题,因为当时最有名的三位大使正是以持久的仇恨和浪漫的爱情而引人注目的①。不管怎样,马夏尔属于这样一类人,他们在纵情享乐时还能盘算自己的前途。他已经对世界作出了评断,他注意到,那些不大会引起主子妒忌怀疑的人晋升得非常快,于是他用养尊处优者常有的自命不凡来掩盖自己的野心,用平庸来掩盖自己的才能。

①可能是指法国外交家塔莱朗(详见本卷第143页注①)或法国作家兼外交家夏多布里昂(详见本卷第163页注①),也可能是指奥地利外交家梅特涅(详见本卷第519页注①)。后者对阿布朗泰斯公爵夫人的爱情,是当时传为佳话的浪漫爱情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