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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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现在不再佩戴荣誉勋位勋章了。”路易胆怯地回答,他谦卑地一直站着。

吉讷弗拉被他父亲的傲慢无礼刺伤了,她把一张椅子拉上前来。军官的回答使拿破仑的老部下深感满意。皮永博太太瞅见丈夫的双眉恢复原状,想活跃谈话,便说:

“这位先生的长相同尼娜·波尔塔象得惊人。你不觉得这位先生有波尔塔一家的相貌吗?”

“那是理所当然的,”年轻人回答,皮永博亮闪闪的眼光落在他身上。“尼娜是我的姐姐……”

“你是吕依吉·波尔塔吗?”老人问。

“是的。”

巴托洛梅奥·迪·皮永博站了起来,摇摇晃晃,不得不靠在一张椅子上,瞅着他的妻子。艾丽莎·皮永博向他走过来;然后两个老人一言不发,互相挽着手臂,走出了客厅,丢下他们的女儿在那儿惊惶莫名。惊呆了的吕依吉·波尔塔瞅着吉讷弗拉,她的脸色变得象一尊大理石雕像那样苍白,两眼盯着她父母走出去时经过的房门:在这缄默和退场之中有着某种庄严肃穆的东西,也许是生平第一次,恐惧的情感渗入了她的内心。她合着手,使劲互相顶着,嗓音激动得只有情人才能听清,说道:

“在一个词里包含着多少不幸呀!”

“看在我们爱情的份上,告诉我:我说了些什么呀?”吕依吉·波尔塔问。

“爸爸从来没有向我谈起我家悲惨的历史,”她回答,“我离开科西嘉岛时太小了,所以不知道。”

“我们两家大概有世仇吧?”吕依吉颤抖着问。

“是的。我盘问过妈妈,知道波尔塔家的人杀死了我的几个兄弟,烧了我家房子。我父亲又灭了你们一家。他以为在放火烧你家房子之前,已经把你绑在床柱上,你是怎么幸免于难的呢?”

“我不知道,”吕依吉回答。“我六岁时被带到热那亚一个叫柯洛纳的老人家里。我家的事他压根儿没告诉我。我只知道我是孤儿,没有财产。这个柯洛纳就算我的爸爸,我用他的姓一直用到入伍为止。因为我需要有身分证,证明我的来历,柯洛纳老人于是告诉我,虽然我很弱小,几乎还是个孩子,但已有了仇人。他让我只用吕依吉的姓,好逃过仇人的毒手。”

“你走吧,你走吧,吕依吉,”吉讷弗拉喊着,“不,我应该陪你走。只要你在我父亲家里,你丝毫不用害怕;但你一走出我家,就得小心提防!你每走一步都会有危险。我父亲有两个科西嘉人听他使唤,威胁你生命的要不是他,就是这两个人。”

“吉讷弗拉,”他说,“这个冤仇还要在我们之间存在下去吗?”

少女忧郁地微笑着,垂下了头。她马上又傲然抬起头来说:

“噢,吕依吉,我们俩的感情要非常纯洁真挚,我才有力量走我要踏上的这条路。这关系到我们一辈子的幸福,是不是?”

吕依吉以微笑作答,捏紧了吉讷弗拉的手。少女明白,此时此刻只有真正的爱情才不屑于作那些俗气的保证。吕依吉的镇静自若和深思熟虑的表情,可以说表明了他感情的力量和持久。这一对情侣的命运于是这样决定了。吉讷弗拉已隐约看到所面临的残酷战斗;而抛弃路易的想法,这个也许曾经在她脑子里转悠过的念头,却全然消失了。她决计要永远属于他,便霍地拽着他,使劲把他拖到外边,一直把他送到赛尔万为他租下的简陋住房,方才分手。等她回到家里,早已成竹在胸,满脸泰然自若:一举一动看不到丝毫不安。她的父母正准备吃饭,她小心翼翼地、充满柔情地抬眼望着他们俩;她看到,她的老母亲哭泣过,眼皮都哭红了,一时间她心动神摇;但她藏起自己的激动。皮永博仿佛忍受着剧烈的、竭力压抑着的痛苦,不是一般表情所能反映的。仆人上饭上菜,却没有人去碰一碰。怕进饮食是一种征象,反映了心灵的巨大危机。三个人都一声不响地起身离席。走到阴森森的庄严的大客厅,吉讷弗拉坐在父亲和母亲中间,皮永博想开口,但说不出话来;他想走几步,却浑身无力,他回来坐下,拉了拉铃。

“皮埃特罗,”他终于对仆人说,“你去生个火,我觉得冷。”

吉讷弗拉打了个寒噤,忧虑地望着父亲。他内心的斗争必定非常激烈,所以容颜大变。吉讷弗拉知道威胁着她的危险有多大,但她并没有胆颤;而巴托洛梅奥向他女儿偷偷瞥了几眼,看起来他这时怕的是他亲自培植的女儿的烈性子。他们两人之间,本来什么都是爱走极端的。因此,男爵夫人确信父女两人的感情有可能发生变化,她的脸越发显出恐惧。

“吉讷弗拉,你爱上了你家里的仇人。”皮永博不敢正视女儿,终于开口说。

“不错,”她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