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如何猜到真相的,简?”
马普尔小姐没有急着回答这个问题,她若有所思地看着面前的两个人——愈发瘦削脆弱的卡莉·路易丝,令人不解的是,她看上去似乎没受什么影响。还有一位老先生,他笑容可掬,满头白发,他是克罗默的主教加尔布雷思医生。
主教握着卡莉·路易丝的手。
“这一切太令人伤心了,我可怜的孩子,这个打击太大了。”
“是件令人痛心的事,不过算不上打击。”
“没错,”马普尔小姐说,“的确是这样的。人们都说卡莉·路易丝生活在与这个世界不同的另外一个世界里,说她脱离了现实。可实际上,卡莉·路易丝,你面对的才是现实,不是幻觉。你从来没像我们中的大多数人一样被幻觉所欺骗。当我突然意识到这一点时,我发现我必须按照你的想法与感觉去做。你确定没人想毒害你,你无法相信这件事。你这么想非常正确,你是对的!你从来就不认为埃德加会伤害刘易斯,这一点你也是对的。他无论如何也不会伤害刘易斯。你确信吉娜只爱自己的丈夫不爱别人——这也是事实。
“因此,如果以你的眼光来看这些事,许多看上去是真实的东西只不过是幻象。有人制造幻觉,就像魔术师一样,欺骗观众。而我们正是那些观众。
“亚历克斯·雷斯塔里克发现了真相的蛛丝马迹,他有机会从另外一个角度——从外面那个角度——来看这件事。他曾和警督站在车道上观察这幢房子,发现了从窗户出入的可能性。他想起那天晚上听到的脚步声,警员的计时让他意识到要干那件事需要的时间非常短。警员气喘吁吁的样子让我想起那天晚上打开书房门时刘易斯·塞罗科尔德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他刚刚剧烈奔跑过,你知道……
“可对我来说,埃德加·劳森才是一切的关键,我总觉得他不太对劲。他所说所做的一切都符和人们对他的设想,可他本身却很不正常。事实上他是个扮演精神分裂症患者的正常人——只是总是演得过于夸张,显得很戏剧化。
“这件事肯定得保密。克里斯蒂安上次来时刘易斯就意识到有什么事让克里斯蒂安起了疑心,他十分了解克里斯蒂安,知道如果他对什么事产生了怀疑就一定会紧追不放,他要证明自己的疑心是否有依据。”
卡莉·路易丝有些激动。
“对,”她说,“克里斯蒂安就是这样的。沉稳而有毅力,且十分聪明。我不知道什么事让他产生了怀疑,但他开始调查,并发现了事情的真相。”
主教说:“这都要怪我,我是个不太负责的受托人。”
“谁也不该指望你会懂财务。”卡莉·路易丝说,“那本来就是吉尔弗里先生管的,他去世后,刘易斯在这方面的经验让他完全控制了财务上的事,这也是我们早该想到的。”
说着,她的两颊又泛起红润的光泽。
“刘易斯是个了不起的人,”她说,“他很有远见,他坚定地相信用钱可以完成他想干的事业。他不是为自己挣钱——至少不是那种贪婪低俗的对钱的追求——他要的是钱所带给他的权力,他要用这个权力去干许多事……”
“他要成为上帝。”主教说话时声音很严肃,“他忘记了人类不过是上帝意志的服从者。”
“所以他贪污了信托基金吗?”马普尔小姐问。
加尔布雷思迟疑了一下。
“不只是这个……”
“告诉她吧,”卡莉·路易丝说,“她是我多年的好朋友。”
主教说:“刘易斯·塞罗科尔德是那种会被人们称为金融奇才的人。在他从事对技术要求很高的会计工作时,醉心于设计不同的方法,诈骗一些相当保险的资金。那时这不过是学术研究,但当他意识到真的可以弄到一笔巨大的钱财时,他便把这些方法付诸行动。你知道,他手下有些一流的人才,他从这些年轻人中选出一小部分优秀的,带来这里。这些孩子生来就有犯罪倾向,爱找刺激,智商非凡。我们还没弄清全部事实,但显然这个秘密团体行为诡秘,受过特殊训练,后来都身居要职,完成刘易斯的指示,修改账目,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大笔钱财转移走。行动的细节十分复杂,查账人员得用好几个月才能弄清真相。不过结果很简单,就是刘易斯·塞罗科尔德通过不同名字下的银行账户私吞了一大笔钱,他想用这笔钱在国外建立一个殖民地,作他理想中的实验——他想让青少年罪犯拥有并管理那片地方。这可真是个离奇的梦想……”
“这个梦差点儿成真。”卡莉·路易丝说。
“对,差点儿变成了现实。但刘易斯·塞罗科尔德采取的是不正当的手段,还被克里斯蒂安·古尔布兰森发现了。他十分生气,并十分担心这个发现,以及日后针对刘易斯的起诉可能对你造成影响,卡莉·路易丝。”
“这就是他问我心脏好不好的原因,看上去他对我的健康深感担忧。”卡莉·路易丝说,“当时我根本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后来塞罗科尔德从北方回来,克里斯蒂安在屋外遇见他并跟他讲自己知道这件事了。刘易斯表现得十分冷静。两个人都认为尽量不要让你卷进来。克里斯蒂安说要给我写信请我来,作为一个合伙受托人来讨论这个问题。”
“只是,”马普尔小姐说,“刘易斯·塞罗科尔德早为这件事做好了准备,全安排好了。他把那个扮演埃德加·劳森角色的年轻人带到了家里。当然,确有埃德加·劳森其人,以防警察查看他的履历。这个假埃德加十分明白自己该做什么——扮演一个因迫害而得精神分裂症的人,为塞罗科尔德提供极其关键的几分钟作案时间。
“下一步他们也早就谋划好了。刘易斯编了个故事,说你被人下毒慢慢谋害。想到这件事,人们只能认为是克里斯蒂安告诉他的,刘易斯在现场等警察时还往打字机上的纸上加打了几句话。往补药里加砒霜很容易,对你也不会构成危险,他只要在场确保不让你喝药就行了。巧克力的事不过是画蛇添足——当然,巧克力最初并没有毒,毒是在交给柯里警督之前才放的。”
“亚历克斯猜到了。”卡莉·路易丝说。
“对,这就是他为什么收集了你的指甲,指甲可以证明人体是否处于长期砒霜中毒中。”
“可怜的亚历克斯——可怜的厄尼。”
两人沉默了片刻,他们想到了克里斯蒂安·古尔布兰森,亚历克斯·雷斯塔里克,还有年轻人厄尼,想到了谋杀会迅速地把人的生活变扭曲。
“有一件事是肯定的,”主教说,“刘易斯说服埃德加成为他的同谋,这冒了很大的风险——即便他掌控着他……”
卡莉摇了摇头。
“不完全是掌控着他,埃德加对刘易斯十分忠心。”
“对,”马普尔小姐说,“就像伦纳德·威利和他父亲一样。我不清楚他们是不是……”
她犹豫了一下。
“这么说你发现他们的相似之处了?”卡莉·路易丝问。
“你一直都知道这件事,是吗?”
“是我猜的。遇见我之前刘易斯曾热恋过一个女演员,他跟我讲过。这没什么大不了的,那人是个淘金者,并不怎么在乎他。但我坚信埃德加其实是刘易斯的儿子……”
“对,”马普尔小姐说,“这就能说明一切了……”
“他最终为他献出了生命。”卡莉·路易丝看着主教,像是想为丈夫申辩,“他这么做了。”
沉默了片刻,卡莉·路易丝继续道:“事情这么了结我挺高兴的……他为了救自己的儿子而死……很好的人会变得很坏。我早就知道刘易斯是这样的人……可是,他很爱我,我也爱他。”
“你——怀疑过他吗?”马普尔小姐问。
“没有,”卡莉·路易丝说,“毒药的事把我弄糊涂了。我知道刘易斯绝对不会给我下毒,可是克里斯蒂安的信上明明说有人在给我投毒,所以我认为我对人的一切认识都是错误的……”
马普尔小姐说:“在亚历克斯和厄尼被人杀害以后,你起了疑心,是不是?”
“是的,”卡莉·路易丝说,“因为我认为除了刘易斯没人敢这么做。我开始担心他下一步会干什么……”
她微微颤抖了一下。
“我很敬佩刘易斯,我敬佩他的——可以说他的优秀吗?可是我也知道,如果你是个好人,你必须谦和一些。”
加尔布雷思大夫轻声说道:“卡莉·路易丝,这正是我一直崇敬你的地方——你的谦和。”
那双可爱的蓝眼睛由于惊讶而睁大了。
“可我并不聪明——也不优秀。我只是崇拜别人身上的优秀之处。”
“亲爱的卡莉·路易丝。”马普尔小姐轻声呼唤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