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傒斯全集文集卷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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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二

 

○记二

庐江县学明伦堂记 

靖州广德书院记 

广州增城县学记 

陟亭记 

善余堂记 

进德堂记 

常州通真观修造记 

袁州宜春县逢溪山圣寿寺记 

庐陵县丞冯君修造记 

昭勇庙卷雪楼记 

法印寺记 

冲玄观记 

彭州学记 

 

△庐江县学明伦堂记 

庐江县古庐江郡治焉,今隶无为州。东有巢、白、黄陂之浸,西有桐、舒之蔽,前临大江,北界合肥。山高而水深,邑大而土饶,风俗淳古,民习礼让,故易治而速化 【而,原作「之」,依四部丛刊本改。】 。

延佑三年,邑令史伯杲新孔子庙。后九年,邑令张导礼更为神像及礼器。至顺二年春二月,砀山成君克敬继为兹邑,祗谒先圣先师,退即明伦堂,教官以下,以序列坐,历问风俗臧否,吏民所疾苦,古今贤士孰忠孰孝,各以所闻知敬对。起瞻栋宇,摧挠腐败,蹙然曰:「是固出治之本,乃尔而缓乎?」即日出私钱为民倡,合所得缗钱七千五百有奇。三月丙戌即工,秋七月戊子落成。凡为屋六楹,丹墨藻缋,高壮宏丽,始与庙称 【始与,四部丛刊本作「始于」。】 。于是人皆知君所以为治之意,不待教令,日趋于善。明年夏,属舒城宰燮理溥化请予记。

夫明伦之说,具在六经,其要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而已。若尧之敦叙九族 【敦,四部丛刊本作「惇」。】 ,舜之敬敷五教,禹、汤、文、武、周公之所以化民成俗,孔、孟之所以垂世立教,皆是道也。是故君不君则天道乖,臣不臣则地道暌,父不父、子不子则人道绝,其故亦大矣。孔子曰:「斯民也,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也。」以其道治其民,夫焉有古今之间哉!君子受于天 【天,四部丛刊本无。】 ,承于师,备于身,施于家,行之于乡,居一邑则以之治一邑,居一州则以之治一州,任天下之责则以之尽天下之责。不以上不知而慢其政,不以下不从而怠其教。彼方以去礼绝义为悦,我则曰:「天叙天秩,不敢废也。」彼方以殚财毁质为欺,我则曰:「福善祸淫 【「不敢废也」四句:原无,据四部丛刊本补。】 ,不敢诬也。」夙夜孜孜,求夫在我。孟子曰:三代之学,皆所以明人伦也。君子之学也,求以明之而已。君子之行也,求以推之而已。此非独为成君有民社之告,所以为升其堂、立其庭、为师弟子者之告。吾闻邑有文翁者,有周瑜者,有毛义者,虽不足以上方三代盛时之士,然其所以事亲事君之道有能跂而充之,亦庶几焉。

是役也,相其成者,主簿卢廷瑞;董其事者,邑士洪琮、薛兴宗。成君字简卿,盖贤大夫云。

 

△靖州广德书院记 

靖州居楚极壤,洞庭潴其左,巴蜀据其右,伶僚与邻,猿鸟与游,而兵革之所狃习也。然其民好鬬而勇于为义,虽寡学而易感,犹有屈、贾之遗风焉。自魏文靖公窜靖州,士始知学。近来有栗朝仪者 【栗,四部丛刊本作「粟」,下同。】 ,靖之会同之贤者,忧其土地僻陋,去上国遐远,士不典于学,惴惴然恐王化之不流,乃筑书院于居之里,因其乡名曰广德。厚岁币以聘良师 【良师,四部丛刊本无「良」字。】 ,高廪稍以养生徒。凡乡之子弟俊茂者、寠不给者,咸得来学其中。弦歌之音甫作而邻徼警报 【报,四部丛刊本与下「当」字倒。】 ,当大兵督饷道 【道,四部丛刊本无。】 ,学遂瓦解。事定,凡园田进取之务悉置,益广栋宇,丰聚蓄,招徕生徒,由是复振。且欲示子孙毋替厥服,介其友谒文于余。

夫民之降衷秉彝,虽有居天地之外,未能或之违也。故三苗负固,舜舞干羽而来格;越裳、肃慎,去周万里 【周,四部丛刊本作「里」。】 ,慕周德,重译而来朝。至于文翁之在蜀,韩、柳之潮与柳,皆能一旦变文身椎结之俗,千载称文献之邦,盖可验矣。然彼皆大贤之所为,德盛而化溥 【溥,原误作「博」,依四部丛刊本改。】 ,道高而名流,其入于人也易 【于人也,四部丛刊本无。】 。今栗氏以穷邦韦素之士,奋然鼓舞,俄以韩、柳、文、魏之责自任,亦可谓难也已!呜呼,士之居是乡,游是乡,以及栗氏子子孙孙而有违其志 【子子孙孙,四部丛刊本作「之子子孙孙」。】 、背其道、壅文教而不宣,而惟暴弃之,归复何颜以自顾其身耶?可无念哉!

其为屋椽础之数若干,工匠之计若干,自相攸迄成之岁月、廪给之寡伙,咸俾列于碑阴焉 【列,四部丛刊本作「刻」。】 。

 

△广州增城县学记 

入其邑,人民聚,田野辟,学校修,其政可知矣。在国初,广之增城孔子庙火于兵,进士李肖龙刻木主祠于士人郑聪老家。郑遂以宅为学。历五十余年,未有能复之者。

至顺二年,前翰林从事旴江左祥繇广州香山令 【左祥,四部丛刊本作「左江」,误。本集卷五增城三皇庙记云:「至顺二年,旴江左祥由翰林从事、广州香山县尹、潮州路经历......治增城。」可证。】 、潮州经历加奉议大夫尹增城 【潮州,四部丛刊本作「湖州」,误。】 ,得故址城西冲霄门外百八十步,面凤台,负龟山,水萦回如带,始合谋迁之。于是列士输币,羣工效能,顾济、阳复选其材,顾宗兴、张悟道、李寿、李惟佑、郑元善董其役。始是年冬,讫明年秋。

凡为殿六楹,崇四寻有三寸,广六筵有五尺,深如广而去其筵有八尺。堂四楹,崇三仞七寸有半,广十有七筵七尺有五寸 【七筵,四部丛刊本作「一筵」。】 ,深视广而去其八筵六尺有五寸。门之楹如堂之数,崇不及仞三尺四寸有半,广如之,深不及筵二尺有五寸。左右为庑皆十有二楹,崇二仞有一尺,广二筵有二尺 【广,四部丛刊本作「深」。】 。堂之东为乡先贤崔清献公祠四楹,崇二仞有一尺,广二筵有八尺,深如广而去其二尺。内环崇墉,外缭松竹。堂之北有山,又植松五千余株,而亭其上,可俯览一邑之胜 【胜,四部丛刊本与下「乃」字误倒。】 。乃休工息徒 【息徒,四部丛刊本作「休徒」。】 ,以舍菜礼告成于庙。崇儒师,使申其教;复诸生,使修其业;和民人,使获其所;而政声作矣。又因南雄教授李显求刻石之文于余,以着久远。

遂告之曰:学校者,所以明道设教之地也。道非圣人所独得,非有愚智、远迩,古今之间,学则至焉。增城虽僻在岭表,声明文物与中州等,而不能以圣人之学立身,弃其身者也;不能以圣人之治治民,弃其民者也。弃身者殃,弃民者亡。故立身莫先于学,治民莫先于兴学。左君治香山既能以兴学为首务,今又以治增城,弗弃其民矣。二邑之士亦皆能有以立其身矣乎 【亦,四部丛刊本无。】 !

重为告曰:夫子万世南面享天子之礼乐,天下皆知为圣。增城既庙祀夫子 【庙祀,四部丛刊本作「庙礼」。】 ,又祠崔公,岂不以为贤乎?贤如崔公则祀之,况有不止如崔公者乎?君子亦务学哉!至顺三年十月,具官揭傒斯记。

 

△陟亭记 

泰定四年夏六月,余自清江镇买舟泝流而上。未至庐陵二十里,有巨石如夏屋嵌立江右,渔舟贾舶胶葛其下,前挹二洲,人烟鸡犬,出没诞漫。又拏舟前行数百步 【步,四部丛刊本误作「里」。】 ,有小溪出谷中,仰见层峦耸拥 【耸拥,四部丛刊本作「葺拥」。】 ,云木森悦,遂舍舟循溪而入。

越五里,划然开朗。左右环合,风气蓄密,有巨冢隆然在山半。由冢之左又入小谷,有屋数间,题曰陟亭。乃坐亭上,召守冢者而问曰:「地为何?」曰:「为书堂原。」「葬为谁?」曰:「为阮氏。」「何字 【字,四部丛刊本误作「氏」。】 ?」曰:「民望。」曰:「吾知其为人矣。是尝以年十三风雪徒步求书福建宪使出其父于狱者。是尝佐其父连山簿尉摄兵马钤辖抚洞僚有方者。是尝拔俘虏之子于军中以还其友,赎俘虏之母于邑大夫以还淮僧,责名家之女于歌筵以还其夫,且给其家,使改过易行者。是尝为郡曹,又为县都曹,宽海艘之役,罢坑冶之害者。是尝受知滕国李武愍公恒及其子平章公世安、楚国程文宪公巨夫、南台薛中丞居敬、孙御史世贤者。是尝为翰林潘侍读昂霄为监察御史时举为江西宪掾不果用,广东帅答■〈夹刂〉海朝京时,湖广燕右丞公楠为司农时,欲举为掾不就者。」

遂升高而望,青原、夫容、天王诸峯如剑如戟,如屏如帷,如卓笔者,陈乎其前。东山、墨潭、蛇山之属,如骞如倚,如据如伏,如黝如绀者,缭乎其后。飘然如匹素,渺然如白蛇,自天南下千里不息而横截乎党滩者 【下千里,四部丛刊本无「下」字。】 ,赣江也。朝晖夕景,长云广雾,明灭变化,不可殚纪。宜乎孝子慈孙于此兴「屺岵」之悲而无穷也。于是怆然而下,复坐亭上,拊髀而歌曰:「山川信美兮心孔悲,往者不可作兮来不可期。」左右皆欷歔不自禁。

乃就舟,至郡,以其状告知往来者曰:「然,是其仲子清江教谕浩尝庐墓其中,且将葬其父于山之左腋,他日为投老之地者也。」居数日,浩来见 【浩,四部丛刊本作「若」。】 ,戚乎其容,恳乎其言,与语陟亭事,泫然流涕曰:「先子之藏也。」再阅月,乃请记。

夫父子者,人之大伦也。生死者,人之大故也。子虽甚爱其亲,不能使其亲之长存。父虽甚爱其子,不能使其子之皆孝。及夫登高丘 【及,四部丛刊本作「极」,属上句。】 ,临墟墓,覩其亲之所藏 【覩,胡思敬校云:「原缺,以意补。」四部丛刊本作「不必」。】 ,未有不悄然伤怀、彷徨踯躅者,人之至情也。况浩兄弟之孝,临其亲之所藏者乎!然孝于亲莫大于敬其身,敬其身莫大于励其行。虽歌管盈耳 【歌管,四部丛刊本作「管□」。】 ,献酬交错,常如「陟屺陟岵」之时,庶毋负兹亭之所以名也。乌乎!当至元风虎云龙之世,使民望少自损,何所不至,而宁为乡善人以终?抚其山川,天固将启其后之人矣。

民望讳霖,号石峯居士,好学而尚义,晚尤嗜佛、老之书。娶吴氏,有四子,曰均、浩、铎、焕,女四,嫁士族,孙男七人。是岁九月记 【九月,原作「某月」,依四部丛刊本改。】 。

 

△善余堂记 

饶有善人居安仁华蕋峯之西,玉真堂之东,华山之阳,张果峯之北,曰胡君茂卿。治狱多阴德。其祖、父皆好善,乡之长老大夫士相谓曰 【长老,四部丛刊本作「老长」。】 :易大传不云乎,「积善之家,必有余庆」,请以「善余」名胡氏之堂。又购昭文馆大学士李溥光书以遗之。至顺元年,其子式入史馆,与余深相好。又明年,请记于余。

余曰:「夫善人,孔子犹叹其不得见,孟子犹闻之喜而不寐;况治狱平,尤人所难者乎?」茂卿之生,父盖年四十有五矣,甚爱之。未成童,好学孝谨,父愈爱之。我元有天下,所与共治出刀笔吏十九,卿亦起为县曹。然在诸曹中独异。其治狱,情可贷者无不贷之,死可生者无不生之,民亦莫不自输其情,而刑以不滥。县长、贰及同列多嫉怒怨恶之,而不敢言,久乃服其为人。

元贞末,县有盗,捕久不得 【久,四部丛刊本作「人」。】 ,尉辄以疑似捕齐民七人,日搒掠锻炼之,狱具,移县。县长、贰皆喜其得盗 【其,原作「且」,胡思敬校云:「『且』疑衍。」非。此依四部丛刊本改。】 ,立关三木,置狱中。上遣使决,且至,卿入狱语七人曰:「人皆言汝等非盗 【人,四部丛刊本无。】 ,何不自言?」众涕泣,死不敢异。卿曰:「汝第言,当助汝。否则旦夕死 【否则,四部丛刊本作「否即」。】 。」七人遂极言寃状,令怒不听,卿前争曰:「七人,一邑之人皆知为非盗,以为盗者,独尉与令耳。奈何欲杀七无罪以逭失盗之责?失盗之责,亦至死耶?」令默然,竟释之。七人归,皆祠卿于家。

顷之,以郡曹摄县,诸曹长有为县豪主钱谷致富饶者,豪常欲坐以事杀而幷之,未得间。闻与妻前夫女奸,乃大喜曰:「即坐与亲女奸罪至死。」遂白县,治其事。县得重赂,皆许诺。卿亦佯诺之 【诺,四部丛刊本作「许」。】 。及捕治,事有实,然非亲女,故匿不发。豪日求阅其狱,尽如指意无异。狱既具,上府,卿密疏女族姓及祖、父名牍中,府阅狱,见所引女族姓,祖、父名,召谓卿曰:「卿真长者,当为卿成此名。」竟以异姓女杖而出之。卿为德类此者至不可数 【者,四部丛刊本作「名」。 数,四部丛刊本作「敷」。】 ,此其尤彰明较着,人所常道之者。

后生五男子,皆秀颖出羣,曰:「吾父积善,惟吾一人。吾今有五子,天与我厚矣 【我,四部丛刊本作「吾」。】 。」即自免归田里,养亲教子。县长吏就问政事得失,随事诫告 【诫告,四部丛刊本作「诚告」。】 ,不及于他。父年八十一终,卿今亦七十余矣。教五子,皆为儒。阖门雍睦,人取以为法,可谓善人也已矣。

夫善者,天地之心。天之于物,无所不爱,善亦无所不爱,故曰:「顺天者昌,逆天者亡。」昔于公治狱有阴德,高其门闾,令容驷马车,曰:后必有兴者。其度浅矣。然其报不爽如取诸券 【然,四部丛刊本无。 不爽,四部丛刊本误作「不丧」。】 。胡茂卿为吏,治狱平,身未出曹掾之间,得五子即自贬损罢归,若欲以其余遗子孙者,固自有径庭哉!

余尝过善人之乡,问其名则皆喜而对;问其人则莫不且言且颂;望其居则竹树葱郁,禽鸟之声喈喈;及其门则鸡犬不惊,童仆闲暇,皆怡然有自得之意 【怡然,四部丛刊本作「充充然」。】 ;升其堂则尊者不严而威,卑者不令而从。凡如是,其后未有不昌者。有过番君之区,行云锦溪之上,望玉真、华蕋诸峯,求善人胡氏之家,其居人有如是者,必其处也。至顺三年八月日记。

 

△进德堂记 

彭氏之堂曰进德,立训也。上念乃祖之令德,下悯时俗之日替,将纳其子孙于善也。初,彭氏世居武夷,宋之时,其祖蔚与李丞相纲同学,李丞相贵显,即谢不见。李丞相镇江西,书数往,乃肯来。徘徊东湖上,因留不去,然终不应其辟,遂隐居郡之新吴山中。其七世孙敬则以文学宦游四方,观四方之俗,强相幷,众相陵,智相倾,卑尊易序,疏戚易位,废礼义、违政教日甚。懔然惧曰:「吾子孙亦将有一于是乎?」乃归作是堂以示训。故去华就朴,以教俭;高廉重阶,以教严;岁时奉烝尝,以教孝;序尊卑,以教敬;存孤弱,以教慈;合宗族,以教和;谭礼乐,敦诗书,以教学。又惧近之弗察,远之弗明也,属余疏其义以广其训,刻石屋漏 【漏,四部丛刊本误作「满」。】 ,朝夕俾观省焉。

余乃言曰:俭者德之节,严者德之制,孝者德之本,敬者德之基,慈者德之爱,和者德之顺,学者德之聚。俭则财用足,严则上下辨 【严,四部丛刊本作「廉」。】 ,孝则仁义生 【生,四部丛刊本误作「坐」。】 ,敬则礼让兴,慈则恩惠长,和则九族亲,学则万世明 【万世,四部丛刊本作「万善」。】 。德虽美,非俭无以定其制,故为训之始。德虽备,非学无以约其礼,故为训之终。由之则昌,舍之则亡,不可须臾出乎训之外。故表名以着远,服之若华衮,佩之若琼琚,嗜之若膏粱,处穷约而弗滥,履贵盛而弗泰,蹈危难而弗慑,仰不愧,俯不怍,然后可以充乎德之实,以进乎君子之域 【以,四部丛刊本无。】 ,而为彭氏贤子孙。夫如是,岂惟新吴之俗将化之,推而施之四海而准 【施,四部丛刊本作「放」。 而,原作「之」,依四部丛刊本改。】 。国家之求忠臣良士,必集彭氏之门矣。敬之哉,毋忝乃祖!

余闻彭氏之先出籛氏,固盛德之胤也 【「敬之哉」四句:四部丛刊本无。】 。夫德盛者必有后,以李丞相之贤而不能屈乃祖之高,是必在后之人,余于斯堂卜之矣。夫作堂以立训,述训以发德,本乎忠也 【忠,四部丛刊本作「志」。】 ,故不着其岁月始末及楹础筵几之类 【楹础,四部丛刊本前衍一「筵」字。】 。蔚字子华,自号石溪先生。敬则字静中云。

 

△常州通真观修造记 

保和通妙崇正真人徐公懋昭住常州路宜兴州通真观之十有八年,重建三清殿。又十有三年,为皇庆元年,建玉皇阁。阁崇十二寻有半,其材皆出于江东故山。其始也,材大而匠弗胜;其成也,不二纪而栋已挠。延佑七年,龙虎山道士张君德隆嗣主观事,乃量岁之入,节浮缩滥为东西方丈以翼之,使危有持而颠有扶,以永徐公之绩;为三门以蔽之,使内益尊而外益固,以严神明之居。财用既足,经制既定,会玄教大宗师特进吴公入奉内祠 【特进,原误作「时进」,依四部丛刊本改。】 ,请以郡之天申宫都监陈景懋提举观事以董之。凡钱谷之计,一听其出入焉。大宗师从之。

于是陈君惟大宗师之教是承,大宗师惟张君之托是重,趋事赴功,夜以继日,涉时历月,遹溃于成 【遹,四部丛刊本作「道」。】 。内则阁遂其安,地効其灵 【効,四部丛刊本作「仪」。】 ,重轩洞户 【重,四部丛刊本误作「车」。】 ,严邃深靓,冬无烈风之忧,夏无熇日之苦,谈经论道,坐以忘疲。外则高甍崇阿,巍巍堂堂,入者心动,过者额手,廉陛不加而峻,面势不改而雄。而徐之功立矣。大宗师乐其有成也,进陈君提点以昭其勤。张君亦再被玺书,赐号冲真明远玄静法师,以重其山。

夫阁虽高,有翼焉,则不扶而自正。宫虽闳,有蔽焉,则不守而自固。吾于是得治国之要焉。观得徐公而地以兴,徐公得张君而业以隆,张君得陈君而志以成,而又得大宗师旌善报劳而继者知所劝。吾于是又得任人之道焉。是役也,一举而众美具,斯亦足矣。

阁之前有井,极甘冽,相传吕洞宾尝浴丹于此 【吕洞宾,四部丛刊本误作「李洞宾」。】 。井之上有二古柏,高十丈,大数十围,一夕飞去。观始于陈太建中,额曰弘道 【曰,四部丛刊本作「由」。】 ,三锡为今名。天历二年六月二日戊子记。

 

△袁州宜春县逢溪山圣寿寺记 

袁之宜春有逢溪山者,以逢溪禅师得名。或曰:「逢」本作「蒙」。传灯录失之。山有寺曰圣寿,即逢溪禅师所建也 【蓬溪,原「溪」字无,据四部丛刊本补。】 。名与萍乡之杨岐、南源相伯仲。初,马祖以佛法振江西,逢溪禅师与杨岐、甄叔、南源、道明同事之于八十四人之中,故归皆建坛场以阐其师之道。唐武宗废天下佛寺 【唐武宗,四部丛刊本无「唐」字。】 ,独逢溪寺以圣寿名获存。

入国朝,郡之南泉山慈化寺僧主之 【郡之南,四部丛刊本前衍一「多」字。】 。至顺元年冬,寺灾,长老妙愈即日发公库钱,鸠工度程 【工,四部丛刊本误作「上」。】 ,斩大木,伐坚石,大改作之。再岁而毕,视旧有加焉。愈闿疏敏给,亦南泉普莲宗主明照慧觉圆应大禅师慈昱之徒也。普莲建造为天下最,故愈亦称能事云。请着其事于碑。辞曰:

有蔚逢溪,马祖之徒。实开此山,数百载余 【百,四部丛刊本误作「不」。】 。杨岐、南源,鼎足以居。堂堂愈师,是缵是图。郁攸降火 【降火,四部丛刊本作「降灾」。】 ,忽焉为墟。愈顾而叹,激烈奋扬。畚焦辇烬,正位定方。经工程力,攻坚择良。罔敢或易,罔敢不臧。乃基乃构,乃指乃授,孰前孰后,孰左孰右。殿堂门廉,庖庾库廐。高者云覆,深者谷授。栉比鳞次,壮丽完厚。焕若天作,俨若神造。世尊穆穆,列卫肃肃。逢溪有觉,是顾是复。愈帅其徒,载祈载祝。天子万寿,庶民五福。山增其高,水益其深。逢溪有觉,是顾是临。愈帅其徒,载祝载钦。天子万寿,庶民一心。

 

△庐陵县丞冯君修造记 

吉安于江西为剧郡,庐陵于吉安为剧县,古号难治。急则怨,缓则怠;怨则身危,怠则政弛。日惴夕惕,仅免于戾。然亦未尝无名守令也。

延佑六年冬十月之望,监察御史部行至郡,视故医学前直嚣市,傍切狱垣,以为非宜,谕郡亟迁之 【谕,原作「喻」,四部丛刊本同。胡思敬校云:「『喻』,当作谕。」是。因据改。】 。十有二月 【十有二月,原作「十有二年」,误。延佑无十二年。此依四部丛刊本改。】 ,郡曹上言 【曹上,四部丛刊本误倒。】 ,故庐陵县治夷衍爽垲,可迁。初废其地以为纹锦院机络之局,而县寄栖郡治之西五万仓。至是乃命增筑纹锦院以处机络,而以其地为医学 【医学,四部丛刊本无「医」字。】 ,徙县治旧学而复故仓。三役并兴,悉以县丞冯君克敏董之。君慨然受命而不辞,曰:「吾弗为,必有病吾民者至矣!」会是岁君当督输,即风输者出力佐之,得楮币数千缗,遣吏市木 【市木,四部丛刊本作「治木」。】 ,诸县皆与木返币。木石既集,乃择廉敏吏任其事。

明年春正月,新纹锦院堂、廉坊局及诸傍舍余八十楹。二月己未,局乃迁。是月建医学,为开天之殿以祠三皇,六楹;为两庑以列从祀,皆十有三楹。门十楹,外为灵星之门,以备制度。殿之后为讲学堂六楹,及庖库之次十有八楹。西为教官之署,凡为屋十有二楹。秋八月戊申,学乃迁。是月建庐陵县,为听事之堂四楹,两荣左右有次 【两荣,四部丛刊本作「有有荣」。】 ,皆四楹。为两庑以居六曹,皆十楹。门八楹。其东为都曹之署,凡为屋廿楹。冬十有二月庚午,县乃迁。

凡三役,工徒之费出于寓公大家及寮佐之所助者万二千缗有奇,不足皆君自更之 【更之,胡思敬校云:「『更』疑『任』。」】 。自经始以迄于成,或完旧而益新,或更剏而改作,一木一石,必量其材而用之;一钱一粟,必度其宜而给之。宽不至弛,猛不至残,调其燠寒 【燠寒,四部丛刊本作「寒燠」。】 ,时其饥渴,吏无奸欺,民不告劳。故其成,功敏而无怨言。

夫为政不难,毋轻民力而已。传曰:「不伤财,不害民。」又曰:「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夫节用,故不伤;以时,故不害。惟君力行之,故其为政平易明信 【明信,四部丛刊本作「民信」。】 ,民歌颂焉。大德中,金华胡君长孺分教旴江,摄录事,视其屋,懔将压,曰:「是将病吾民矣!」不踰月而新之 【不踰月而新之,四部丛刊本作「不喻月新之」。】 。或曰:「此非摄职也。」君笑而不言。嗟乎!惟君子为能忧民之忧,乐民之乐,况冯君身居其任者乎!虽然,有二君之心之才则可;不然,均为怨府矣,岂必庐陵哉!

医学教授严君寿逸,刚正人也。美其事,请书于石,以示后之为政者,且以见郡之能使人也。君字彦达,濮人,历宜春、高安、彭泽三县,皆有名。

 

△昭勇庙卷雪楼记 

吴折冲将军西陵太守宁既与周瑜、鲁肃、吕蒙、陆逊之徒并立大功,世庙食兴国之东六十里,富池之口,龙光山之下。后千余年,宋有天下,录前代忠臣义士,复赐将军爵,一命而公,再命而王,七命而数物备,号其庙曰昭勇,门曰表忠,而将军之灵以益着。自始封百七十有八年而建楼于庙之北,名曰卷雪。又百十有二年而毁于景定元年之兵。又六十有三年,为皇元至治之二年,祠官九宫山道姜守先与里人刘舜元及其徒子如渊爰谋爰度 【姜守先,四部丛刊本作「姜守夷」。】 ,筮日庀事 【庀事,四部丛刊本作「他事」。】 ,即楼故基为屋八楹,中为重屋六楹,崇七寻有半,仍命曰卷雪之楼。

左顾舒蒲之渚,右据黄龙之湾,前俯大江,后控衡、庐,北望长淮之外,以天为际。方其惊风忽起,白浪昼立,天低地昂 【天低地昂,四部丛刊本作「天地低昂」。依下「川谷吐吞」句法,当从四部丛刊本。】 ,川谷吐吞,则思将军之在吴也,威名动山岳,谋虑出鬼神,奋百骑而曹瞒夜惊,战孤军而张辽早却,临夏口而黄祖授首,搤益阳而关羽退师,指皖城而朱、张擒,入夷陵而曹仁破,何其忠且勇也!及夫风霁浪弭,上下一碧,长空冥冥,白鸟孤没,则思将军之既没也,三国为墟,五运迭兴,南北纷纭,或离或合,将军犹以余忠遗惠,阴骘下民,冯大江而扬灵,俨南面以顾享,又何仁也!登斯楼也,岂不念曰:以区区之吴而有江表数州之地,仅足以抗蜀、魏,将军一输其忠而庙食百世,况戴天履地,美衣丰食,倓然臣子于今之世者乎?故君子立功立事,必思以显当世而垂无极。斯楼之作,亦非徒欲观涛浪、穷胜概而已,盖所以劝忠也。以三子兴复之心而属余记,不可以不书。

神姓甘氏,字兴霸,巴郡临江人。累号为昭毅武惠遗爱灵显王云。

 

△法印寺记 

丰水之东,凤池之西,有寺曰泉林,宋治平三年改赐法印。木有豫、章、枫、槠、松、柏之茂,水有钱唐、美泉之注。修竹万个,崇墉百堵。自江禅师至济 【至济,胡思敬校云:「『济』下疑有脱字。」】 ,十有二传而中微,自觉升至心日,十传而复振。

初,升偕其徒德之、广慈,抚废墟,图前规,起嘉泰,讫开禧 【讫,四部丛刊本无。】 ,力复旧贯。德再传曰继澄,始买饭众之田十亩有奇。澄之徒慧明复得田二十亩,以为长明灯供。宋律:寺观毋买民田。而明以高行绝学善为方主翰林学士徐公经孙、礼部尚书雷公宜中,故得请。长明灯至于今不废。明之徒永庆。庆之徒祖荣,复广四百亩,而寺之计益滋。又三传是为心日。

心日既嗣,百废修举,效献力者 【献力,胡思敬校云:「『献』字疑衍。」】 ,争尽其用。大德六年,重复佛殿,祠后土殿东,先师及诸长者殿西。明年,重复三门。又明年,两庑及库庾庖湢皆撤而新之。皇庆元年,建法堂四楹,中奉观音大士。延佑六年,楼于堂之北东,上庋佛书,下列僧寮。明年,又楼于堂之东南,虚中以为斋堂,其东以馆宾客。若三门 【三门,四部丛刊本作「山门」。】 ,若悬钟之楼,方程材度地而申为之。自大德以来,凡所修营,或资于人,或出乎己,皆日之孙福权之力也。权既能尽瘁以成其祖及其师圆照之志,而权之徒惟胜复能屈身贸易佐匠计;胜之徒弘易,日诵华严,归质田以相权之功;是皆儒门所谓孝子慈孙者也。方今上自京师,下逮郡邑,致崇极于佛者,莫不因物产之盛,凭国家之力,犹恒若不及,况泉林不仰县官,不资常住,振法基于未坠,绍宗绪于无穷者乎?宜为刻辞,着在金石。其辞曰:

佛入中国,余二千载,厥象伊皇。高视六合,横敷四海,其流汤汤。河汾著书,佛乃圣人,教则四方 【四方,四部丛刊本作「西方」。】 。明明我朝,并建三氏 【建,四部丛刊本作「见」。】 ,奄有万国。列剎相望,照地烛天,前无古昔。割腴锡衎,跨州连县,宝衣玉食。式召休祥 【召,四部丛刊本作「名」。】 ,保合太和,孰臻其极。懿此泉林,扶颠持危,僻在东湖。毕力殚虑,祗率乃事,有抗厥初。广殿重楼,高壮邃严,弗俭弗踰。浏浏清泉,落落长松,乐是幽居。有诜其徒,有秩其仪,趾德济美。羣经在几,钟鼓在簴,以祝天子。永遵其道,传灯继祖,以作教轨。

 

△冲玄观记 

皇庆二年春二月,始作冲玄观。夏六月,观成。实在富州之南第三十七福地丰山之阳五里所雕峯之下,因黄氏之故祠也。

西南维黄氏世盛。宋庆元初,朋党论起,朝奉郎干办行在诸司审计司瀛进谠议十二篇,历诋外戚韩侂冑蠧国乱政,天下诵其名。嘉定初,以寿终。其子通直郎知衡州常宁县直方葬于峯之南双井原,因建祠曰双井庵,命始丰之仙林观道士灵宝大师赐紫欧阳某奉祠事 【大师,四部丛刊本作「大禅师」。】 ,且约世守之。未几,常宁之夫人徐氏卒,葬峯之东白竹原,亦建祠曰白竹庵。皇庆二年,常宁四世孙征东儒学副提举可自双井庵延礼聂爰静主之。师至即撤旧祠,辟地为观,不数月而工毕。

飞殿壮丽,高广雄深,门庑端直,庖廪完固。飞云之楼矗其西,黄氏及后土氏之祠翼其东。文梁藻井之制,云房斋庐之次,煌扈于其内;钟鼓之声,笙磬之音,镗■〈革答〉于其外 【于,四部丛刊本作「乎」。】 。于是昼雾出楹,夕溜殷砌 【夕溜,四部丛刊本作「夕淄」。】 。古柏拒冬 【古柏,四部丛刊本作「帨柏」。】 ,长松无夏。神君仙人,倐忽往来 【往来,四部丛刊本作「来往」。】 。山川不改其旧,而十倍故祠矣。请名曰冲玄之观。又尝与其师欧阳惟新买田五顷有奇 【欧阳惟新,四部丛刊本作「欧阳维新」。】 ,至是尽归于观,以养学徒,奉厘事。君子曰:惟不贪,故能忘其利;惟不私,故能成其功。忘利而有成功,非信道而勇于立者不能也。使聂君不为老而为孔氏,得志当世,所至宜何如?黄氏其知人矣。

延佑七年春,征东之子尚敬、尚忠请伐石纪功,因推道德之端,极内外之辨,而为之辞,以授其徒黄晞平、孙诚则等刻之。其辞曰:

猗欤邈哉,五千之文。上探无始,下酌黄轩。达性立命,执经御权,刚柔存亡,进退后先。糠粃天下,道德之源,玄门既辟,道教滋盛 【道教,四部丛刊本误倒。】 。水旱疾疫,祷祠禳禜。一呼一吸,一动一静。奔走雷风,鬼神受令。上好下效,此求彼应。乃道之文,匪道之性。志士长往,独善其身。炼形制魄,守精驭神。蝉蜕宇内 【宇内,四部丛刊本作「守内」。】 ,飞翔天津。匪道之隆,乃道之屯。孰行罔至,孰用罔治?萧曹以臣,汉文以帝。慈俭为宝,敦朴是贵。虽惭三五,终迈七制。迨于我元,总揽万国。国既殊俗,治亦异术。既尊素王,亦兼老释。或齐以礼,或道以德。化成天下,立治之极。豫章南境,丰城故邑,崇崇始丰,神明所集。跂彼雕岑,云蒸雾湿。有屋渠渠,有址岌岌。伟哉聂君,有此骏功。黄氏以祠,老氏以宫。居有所养,学有所宗。敬哉学人,罔或不恭!执德之恒,守道之中。祈天永命,万世攸同。

 

△彭州学记 

蜀彭州孔子庙学毁于兵九十余载,有司备位,因弊承简,春秋有事,绵蕝行礼,治具弗张,民习于野。至治中,太守刘隆畏上威德,思本政教,爰谋爰度,乃复其旧 【乃,四部丛刊本作「迪」。】 ,而教养之道犹阙。今太守则曰:「兴学而不知教养,与无学同。」于是缩滥节浮 【滥,四部丛刊本作「溢」。】 ,举俸称贷,月计其息,垦废辟荒,时值嘉谷,岁取其入,以具祭养,以为经常。合凡民子弟之俊秀者三十人,立师以教。故入其庙则栋宇雄丽,礼乐备举,圣师洋洋,不动而应。入其学则堂宇修洁,弦诵洋溢,民吏观感,不令而化。其文学生某沿牒京师 【生,四部丛刊本作「姓」。】 ,请纪金石。

乃告之曰:惟蜀与宋终始,声教沦洽,民心固结,故国朝用兵积数十年,乃克有定。土著之姓十亡七八,五方之俗更为宾主,治者狃闻袭见,以遗风旧俗为可鄙 【遗风,四部丛刊本作「道风」。】 ,前言往行为可陋,至有鸿儒宿学,林潜谷逝,其道莫闻,况复有知学校哉!故学校与道兴废,上不知学则失其教,下不知学则失其政。学校废,政教失,治道微矣。而彭前守克兴,后守克承,继善趾美,作民父母,诸生其有思乎?

夫蜀,学有扬雄,文有相如,治有文翁、诸葛,下迨唐、宋,羣儒迭兴,徽言懿行,着在简册。舍疵取醇,使合孔子之道,父以教子,兄以教弟,朋友相讲,里巷相习,以翼圣人之治,则蜀之人,父父、子子、君君、臣臣,剑阁无所用其关,瞿塘无所用其险,必自彭始。诸生勖之,毋负诸守之意与圣天子之望。元统二年八月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