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學士文集七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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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友鶴軒記  【 庚午】

蘇子瞻作放鶴亭記謂山林遁世之士雖荒惑敗亂如酒猶足全其身而名後世南面之君雖清遠閑放如鶴好之則亡其國故隱君之樂雖南面之君未可與易也然而鶴之為物固不為非常可喜之觀如金珠犀象之可悅世俗得珍重然丹珠其頂潔其毛羽馴而善飛又能舉其翼高下起舞稱適人意雖世俗之徒鬬雞走狗雖俠馳騁之暇或一見之亦未有不折然嘆者也然終無篤好而畜之者每思於山林之野逸夫山林野逸之士豈誠篤好哉不知者以為篤好彼陶潛嗜酒皇甫士安嗜書以至啇山竹林之徒莫不名為有所好是豈真有聲色臭味足以窮心志極嗜欲也哉寄情於物不拘於物也新淦黃君伯原自謂友鶴翁未及識其人觀諸君子所以稱道之者則其人固清真冲散不騖於外者非友鶴也有鶴者也莊周甞稱莊丈人曰其釣莫釣非特其釣有釣者也吾故以云

○巢雲軒記  【 庚午】

神仙不可謂無也然謂其與天地長存者亦誣也節飲食服藥少病引年多或至竹歲或数百歲此理有之不可誣也故善學仙者為冀其理之所有不善者冀其理之所無為其理之所有則有優游恬淡之樂冀其理之所無則有艱苦沉溺之憂但於其煉丹服食起處亦可以觀之矣金川黃氏宣器有煉丹之室而名之曰巢雲軒也其能有樂而無憂者其殆庶幾乎且吾宣器好古博雅而不溺於玩物有才不施而不溺於近名則必不溺於死生者也是以開軒煮鼎不為誕妄薰蒸光景炫耀丹砂伏而芙蓉秀此其軒曰雲巢也鉛水流而白雲爛此其軒曰雲巢也閱簡編而興亡之迹如夢謝名利而富貴之不嬰夫何如其崇高以清也天何如其真固以安也不為風雨之摇動不為鬼賊之隄防不為塵俗之羈紲以其學道至無拘無累故曰雲巢因其近似以自名也豈若愚夫道士泥九還之法以絕粒為能貪與天地存而反為服食所??吳者且德比倫哉若夫其軒居之勝金川玊笥暝晦萬狀獻奇納秀與其堦蘭庭竹騰芳襲羙又與雲巢相稱也他日歸榮遇宣器而為之賦焉

○南唐黃氏廬陽書屋記  【 庚午】

朱文公在□康其白鹿洞書院當時學者大抵皆四方之士其出於南康者甚少然余竊怪其陶彭澤之高風在前劉凝之壯節周濂溪之道學相望而起居於其間而又有若南軒張公相繼守茲土而作新之而尚不能與它郡比隆於茲非可??密歟豈非欝積於山水之間清淑之氣將久而後發歟抑地僻而民少歟不然與天游者人莫窺其際故不屑於名物莫能與之爭故其後益競歟白鹿洞書院在元猶盛先外大父灞雪高先生甞為南康推官以名進士喜為古文歌詩時出其所作以動諸生其間好者亦甚少後五十年為洪武庚午敕賜予歸省其親阻風廬山下識黃君重羙於學宮予至其家得拜其尊公知其家南康甞為白鹿洞學先生外大父倡為古文歌詩時其善之尤者老而益勤為余誦其詩予時尚少不能因以識其中之所存然甚自嘆其識之之晚也重羙請為作廬陽書屋記余輒肆筆為之今十有六年重羙調官淮安出余舊作自視蕪謬為之愧赧然改作之亦不能毫末有加於前也獨余甞與重羙遊廬山栖賢諸佛寺過壯節亭登臨  瓦礫丘墟榛莽彌望而白鹿已無徑可通往黃子賢父子其家書尚自若也非其中之所積者厚而物莫能與之爭也焉能至於是哉今重羙尊公已矣仰其學行如見尊公也尊公非所謂與天游者歟數椽之瓦萬卷之藏奕世彌昌雖與廬阜爭高可也

○周氏蘭菊軒記  【 辛未】

慎初周仲魯氏奉親之暇讀書鼓琴退掃閑軒尤喜種蘭菊謂蘭取其國香菊取其晚節是二物者春風百卉不能與之爭高霜摧萬彙不肯與之俱瘁是皆出類而拔萃者也士生天地間與瓦草木等亦何用有生也哉予以見仲魯立志之高遠也予甞以古之人擬之皋夔稷契唐虞之蘭也夷齊屈子陶潛皆當時之菊也雖一花卉之微而臭味廼有相似者仲友豈非得尚友古人之義歟余甞過之見其培灌此二物而與之相忘於賓主之其隆師取友一念拳拳然不忘 翁吳先生所以啟迪之者其有所源流哉予請以蘭菊名其軒非若塲師圃人躭溺於是之比也他日歸鄉復過吾仲魯能以其餘芳惠及於我乎系以詩曰

郁郁芳蘭春風澹如菊有黃花秋雲粲如匪紉匪佩匪咀其英如賓如友實陶我情我節之真我德之馨不在於物而在於人我謌朂爾心無外馳樂哉素履永保期頤

○行素軒記  【 辛未】

位之有不同時之有不一曰時與位不同耶而道則一也蓋時之泰可以進矣然君子有濡其首而止者時之否可以退矣然君子有賁其趾而行者故在易曰素履往無咎是知古之君子不係乎時之與位而貴乎行有素也使時之泰而進然處富貴而能安其素抑未甞以不泰此予於吉文趙君   名其軒曰行素予不可不記之

好讀書嗜儒雅恂恂樂易有長者之風廉介自持無慕外之意是以平日視富貴未甞有歆豔之色視貧賤未甞有頻蹙之容此據其素履之間直能履道坦坦而有幽人貞吉之象也昔子思子曰素富貴行乎富貴素貧賤行乎貧賤此   名軒以是是知正心修身以致夫樂天命之實也歟趙天潢之族為吉世家勳庸爵祿其家之所素有衣冠禮樂舉世之所素知今一旦子孫而又能安於其素非賢而能之乎

○彭氏祠堂記  【 辛未】

漢司空長平侯彭亘世家淮陽子聖孫業嗣賢遭王莽而廢其後或居隴西安定或居河間或居江右安定之顯者曰樂北齊封陳留王河間之顯者曰景直事唐中宗為禮部侍郎江右之顯者構雲玄宗三遣使安車召之終不肯仕歸隱宜春號曰彭徵君生茲為進賢令始居廬陵吉水生三男曰伉曰維岳皆進士曰倜為宜春令始隱居隱□今廬陵山口也葬鐵芒巖二子曰輔曰霽輔為信州長史霽亦中進士第信州生玕是為吉州刺史檢校大尉事見唐史有子十一人其諱彥昭者事吳為靖江節度使加少保賜第居永豐之沙溪有予十五人其諱師?者字元卿生德顒字子昂復歸于隱源五子曰吉曰壽曰堯曰嘉曰喜吉宦金陵遷鄱陽因□□其後顯者尚書汝勵知衢州汝方制置使大□□□□□□□字德夫南唐廣陵節度使七子分居□□□□□□□岸章□□□豐溪福塘白珏顯者曰齊□□□□□□□□□□□□其孫聞明瀛州推官堯之□□□□□□□□□□□□詩人生思永為御史中氶□□□□□□□□□□其後居歷陽嘉之後居永豐喜字□□□□□□□□□源□家豐溪後有諱中孚者與□□□□□□□□□□中□子孫三世同登進士第人以□□□□□□□□□□父子相繼登甲科而方迴試南□□□□□□□□□□豐溪視諸族至今為尤盛舊有□□□□□□□□□□干畝每歲首聚其族之少長謁于□□□□□□□□清明日會族上墳收其田之入以具牢□祭畢而宴以敘情歲以為常洪武甲子喜之十三世孫庸簡庸禮庸遜紹初一寧議以方塘地僻陋有紫霄觀地據高爽觀本彭氏所建一寧又寄迹其間迺榮於觀南偏東向為祠凡族之顯者皆合祠之取古之人敘爵之意且以為子孫勸其用心亦廣矣庸簡之從孫彥彬為歸善令來請記予因名其譜系俾刻于祠堂之石其他傳訛異說無惑焉且譜稱壽之子亦居豐溪□豐溪之族固有兩派而其源初不異也

○吉水東門解氏新修觀音閣記  【 辛未】

吉水東門鑑湖上解氏祠堂之左舊有觀音閣宋宗室趙某甞刻石像祀之蓋元初也其後里中胡氏治隱居山後為遊觀之所又將為閣以祀觀世音於是輦石像寘亭上已而閣因循弗果為先大父竹梧先生每過之見其像風欺雨駁慨然曰為何輦至此而又弗能閣之也蓋心許之而不言及至正乙酉擢進士第便道養親得仕為安福州判官即與至舊祠而閣覆之元李之亂閣火于兵石像巋然獨存先君子欲為閣覆之而力弗能也甞曰是故解氏祠也祠後地高爽宜為閣以居石像其下為祠以祀我先精神往來其間也嗚呼又十餘年於此矣而縉蒙恩得還鄉里乃以上所賜金新其閣而先君子之志其下為祠畫先大父與先君子其中於戲神之靈也不以祀不祀為人禍福故大父先君子未甞以禍福千之而惟循理以求助蓋祀之理如是也被若甞於其無聊不平之中呌號求請無所不至及稍得志外為剛悻抵斥以欺一旦遇禍則又恐恐然自訟其過冀以自免有幸不幸或怨或悔者曾豈知事神之聖哉而凡其禍福之倚伏者夫豈神之所為哉然則有所求望而希神之助者抑視其理之可否其所否者抑非神之所能助也

○王氏攬秀軒記  【 壬申】

淵涓綫瀚山?泉截車巒藍輝練白黛照虹霏盍?豐倏爍而清華潤溢也茲秀色也非沃非鬻非漚非噓非涅非鑢非練非織非入方之能為自然景采神幻所謂山川之韶潤天地之精英扶輿間氣也而亦非可牽而狎之執而薄之地王氏原鯉居文水之西曰九江一門群從好學而甚文覽山川之奇藹然而凝粹然而濚充丹府之華英締岡巒於一致士大夫咸作攬秀軒之詩而詠歌之原鯉襟懷瀟洒不合流俗其結清而攬秀也由其壯觀四方聞見益廣退而安適於茲軒也高明華敞稱其襟懷若其名義之深遠微著也則不可無記也用是為之記曰有浚滌之心者無塵凡之汨賦冲澹之情者多玩適之陶九江在吾邑有名節義文章之里秀出於東山文水之間磅礡掩映迴洑曲折潭淵匯而林木縈帶也流至茲軒之下泒分磧隱可數為九由是得名非一日矣借以比之匪廬九江之秀清華潤溢一而已夫何歉哉且匡廬九江之秀千載之間惟李太白一人有攬結之懷然為永王逼脇流竄竟不如志又豈若原鯉之逢時自適哉或曰秀可攬乎應之曰固非可牽而狎之執而薄之也而但融於心目之間者坤乾積秀入生其間最秀而靈山川之儲發賢哲之挺生一是秀也原鯉一門不怠於學亦謂之覽秀可也隆師取友好賢樂善謂之覽秀亦可也名軒之義充之無往而不可也豈獨山川之秀乎

○溪山讀書處記 【 壬申】

吉水縣東行七里永豐江上鳳凰山勢翔動有釣臺瀑布與嚴陵君隱居無以異也其隔岸陂陀平衍風氣迴合於人居尤宜先曾祖姑令子巽湖湖隱君為別墅焉有溪山風月樓在元盛時大夫士之詠歌至矣隱君令子仲芳為余娣妹少時甞往還顧瞻裵稟以為便有書數卷臨清流蔭佳樹登山而望俯潭而漁雖酌清水飯脫粟擷園蔬而雜之亦曰樂哉千駟萬鍾何足道哉此予之夙志也予甥宗訓少從予游聞予言甚熟於是優游奉親讀書二十餘年予以所願慕而不可得者宗訓厭飫而深得之也豈若予之勤勞鞅掌哉雖然書不可不讀有不必讀者有不可讀者方外異端之書不必讀妄誕迂怪之書不必讀駁雜之書不必讀淫泆之書不可讀刻薄之書不可讀余少時無所不讀是以舍溪山之樂而從事於外至今欲為山林之樂不可得也而後知昔之所讀有不必有不可而今始欲取六經正文端誦而求之也宗訓迺以溪山讀書請為記前以為之銘又以此語復之宗訓果能有得於聖賢也將以溪山樂處銘焉銘曰

予甥胡宗訓氏所居其先人之別墅也在里之釣臺鳳山之間豐水環之如帶舊有溪山風月樓宗訓有溪山讀書處請予銘溪流無窮山色不改體物容眾尚慎積下闕

○竹林書舍記  【 壬申】

子路使子羔為費宰子曰賊夫人之子子路曰有民人焉有社稷焉何必讀書然後為學子曰是故惡夫佞者夫豈子路之本意哉聖人不斥其非而但言其佞蓋深慮夫後世之彌文也然則書誠不足讀歟非也讀書以窮理以修身勿為□□而見於實用此廼聖賢之讀書也後世之讀書務餙口耳為文章以于利祿所言非所行所行非所言則曷若子路之論之為愈乎故趙抃之折王安石亦曰稷契皋陶何書可讀有□而云耳不知上古之墳典卦畫未甞非文字也稷契臯陶豈有不讀書也哉吾卿陳氏秉獻秉哲兄弟友愛出入必偕連歲授徒于某地鄰壁相輝絳帳相接且曰吾在鄉有竹林之樂甞扁其絃誦之所曰竹林書舍矣而安往無此君也哉豈可一日無此君也哉盍以名吾兄弟之寓處且以清直之節自勵焉其可乎哉求正於予曰善哉書以為記且以讀書之論先焉

○仁山書舍記  【 壬申】

文水北流十五□数隋吉州治山水迴合洲渚棊布江中舟行東上五里東山吉陽峰挺立如植圭壁又如神人曳裾負劍而冠雲也峯下有山方廣左斜銳側立右橫平如兩几望之布置相橫縱畫宛然仁字也故名曰仁山其下劉氏世居其劉君惠庭本太史文節公族采蘇劉氏每有建書院淑來學之志延至時和曾先生成己子貞二藍先生伯兄經綸先生相継為學者師曾先生以老病見退處杜門不伏接人事成已去終學官子貞為都御史其著述翰墨猶有存者讀之可為一記嘗往視伯兄遇夏日方永列廣座長林中引澗水汨汨道几席下秋月丹桂香十餘里冬時梅花盛開松晴雪吹墮簷間或橫經論道煎茶賦詩取酒共酌不知日之夕也暇則出左右臨眺仁山下三峯突起當山頂大石林立五色錯雜每日初出霞相映或雨霽濕光相射燦芙蓉也又多石龕向東南下半嶺寺樓殿基趾相締構泉流出池清徹可愛竹子紫荊異花奇葉循山趾而北西為官道道邊老樹退露出池上枝幹偃蹇葉茂如大羽蓋惠庭壘石為座其下賓客來樹下風四面來崇臺廣榭不與易也不幸惠庭捐舘子兄弟皆出仕子齡亦為家事所累各慨嘆於風塵歲月之荏苒而仁山之勝固在也子齡來京師欣然請於予曰吾於先人書舍之前構屋數楹以為賓客之舘左右為軒牎聚古今圖書以待來學者其前泉為池雜植花卉錯間竹石以為燕休之適而吾子亦知大父子矣幸茲大平之暇君與胡君皆早得謝事以休于家時復追思舊遊與後進之士講道著書往來於此淑其人亦庶無茲山先人之志可少成於地下子齡或亦得聞其緒餘亦少償  吾不孝之罪亦吾子之所不棄也盍為記之且請扁揭於其楣余與故君合辭而復之子齡曰吾志也扁之曰仁山書舍以俟後來予復歸鄉與胡君光大數人者來遊復對床語達旦不寐繼又從解空寺步深林中東山絕頂由仁山以歸時時與子齡約未嘗不欣然赴之也未幾而余去胡君又皆出而仕又數年於此矣

○金灘劉氏氷壼記

氷壼者清潔之至也君子對之不忘乎清夫洞徹無瑕澄空見底當官明白者有類是乎故內懷氷情外涵玊潤此君子氷壼之德也玊本無瑕氷亦至潔方圓相映表裏皆澈喻彼貞廉能守其節凡今之人就列稱臣當官以刻□為務在上以財賄為親何異夫象之有齒以焚其身魚之貪餌以曝其鱗故君子讓榮不憂辭滿為珍以備其德以全其貞與其濁富寧右清貧吳隱酌泉龐恭致氷席波洗幘縕被空裏雖釣清人而所去遠矣嗟爾在位祿存官尊固當徙廉勤之節塞貪競之門氷壼是對煙戒猶存以此清白遺其子孫

○福田翠竹記  【 壬申】

福田正覺梁寺也在雩都縣西其山蜿蜒而東來水田環之澄江帶之青峯照之城廛張之土墳沃膏其於植也竹固宜而又邊於南也其種良翠膚而玊理延林挺竿在中州華地金買膄加而不能得者而此不待功施不以貨得燕處雍容坐而享其供悅也宜乎寂滅離倫之士往往循遊而不反漠然而忘中州華地之樂也非其故歟今福田明覺院後翠田則又有甚右祥者初竹林光翠殊常而一竿特巨又翹出其林間唐季有僧吳伽慧佛也常放浪于寺午夜釗扣其巨竹歌吟達旦寺眾未知其佛也怒而昔?斤之有芝產其橜五采相宣異香馥鼻久而不滅眾始異焉未幾舉林枯死已迺復生澤有加焉故號吳僧翠竹及吳僧化後有巨竹笋其床下不數日穿其屋瓦欝然霄漢色澤大加也蓋竹一二變而加異人共神焉中經喪亂荐就蕪焚洪武壬戌寺僧了盟秋月始命為僧會竹以漸苞今十餘年茂而加舊較之色澤不凡矣於是邑之奇俊若雲咸集贊嘆秋月因營繕之餘功治為方丈朝夕對之凉□風而曝冬日賞晴暉而詠秋月霜晨雪夜聲冷然而耳為之聦色凝然而目為加慧引領俯觀動與心會若是非其僧之靈微與禪師之福善而若是耶余來縱觀師引予坐其間時夏方半相與煎茶說佛洒然不知炎暑之煩囂忽然不念中州之華地夫然後知方外之遊有可樂者如此也時在坐者孫君思遠倪君本直郭君季政萬壽院僧南溟余鄉善詩談論切理尤與竹宜學官彭君子信啟予記之

○樂志堂記  【 乙亥】

雩陽有山川之秀青山黛環巧比疊削城屋壯麗地大以延可列萬家尚有嬴隙以為園池遊憩之所宜隱者君子之所樂至裵稟而不能去也西昌郭君善敷嘗作樓居以臨山川密邇市喧志不樂也其令子季政謀改卜于今所在縣治之北地勢迴環而邑之水縈抱焉徑通窈窕市隱■〈氵靚〉靚深陶然不知闤闠之紛拏泰然而有山林之佳趣也於是遠不離倫近不昵市清華宴適兼而有之此固善敷之素志而季政克成之樂其志也非善養歟雖然善敷之志隱者也季政舉荿才為天子儲養待用翔于京邑登于廟廊行有日矣而豈志善敷之所志歟抑將志阿衡周公之所志歟蓋有之矣處則承親之志一樂也出而行己之志亦樂也出也處也是或一行道也於是季政將無往而不樂也蓋為善而後可樂若夫志於富貴則富貴得而憂之志於功名則功名得而累之祗見其憂未見其樂者惟能超乎富貴之中伸乎富貴之上而駸駸乎道德之微處則志伊尹之囂囂然於畎畝出則几几然於周公之廟堂也則其所樂之長由其志之大也彼何人哉希之則是予固喜季政之善處矣他日達施則此是望焉善敷儒者老成若梁演劉嵩練高胡行簡揭平仲諸公皆莫逆季政學固有淵源也

○雩陽孫氏奉親堂記  【 乙亥】

仲尼稱閔子騫之孝曰孝哉父母昆弟稱之猶曰私耳人無間言信矣哉聖人所以善成人之羙光明萬古日月行天召哉不可磨矣孟軻說曾子與之孝曰可也無過分者而分內幾乎盡矣孝子心無自足也軻之言參之心耳韓愈稱董生之孝被於犬雞人事天理一至於此哉予觀本朝兩制名卿之稱孫思遠辭榮歸養徵諸京師京師無間言徵諸江鄉而江鄉無間言難矣予於子信彭君為近戚而思遠又與子信為厚善也知其構堂以居而曰奉親也有旨哉人惟知奉其身耳膏梁極味之奉其口也繡文極緻之奉其體也雕椽刻桷極奧以奉其居也與凡可以奉其身者無不至也不知身者親之遺體也微吾親身曷從有哉其凡悖逆者雖不知其親無不知奉其身也噫嘻亦愚矣未有以吾說告之者奉其身蓋即所以奉其親而不知所以哉則未有不背施而逆持者矣昔楚人有兄弟二人者其一人者富貴阪赫享獻窮欲奉其親而卒以禍其身其一人貧賤非其力不以食非義不以享養其親數十年卒以無禍此豈極意奉親而反不若率意而奉其親者之無禍哉義不義云爾也奉之云乎捧持之洞洞屬屬然兢兢業業然仁義以奉其身則孝敬以奉其親矣飲食供奉云乎哉予雖不識思遠子信為予言蓋知所以奉其身矣閔子騫曾子輿董子者豈皆三釡五鼎供奉者哉若問曾之奉親可以勉之

○仁山堂記  【 乙亥】

德莫大於仁萬物由是以生而天地所以為天地聖賢所以為聖賢皆不外是也言仁愛之理天地聖賢萬物之所同有也天地合之為天地之德聖賢全之為聖賢之德萬物有全有不全是以有仁有不仁之異也聖門教人諄諄以仁諸子務學孜孜為仁觀之論孟所載何其詳且著哉孔子未嘗輕許人以仁亦未嘗輕絕人以不仁或言仁之理或言仁之事或言仁之道有全體之仁有一偏之仁言為仁矣而又言近仁或曰如其仁或曰焉得仁誠可謂詳且著矣而門人復記之曰子罕言利與命與仁豈其相謬戾歟不然也今論孟所載雖粲然畢備然在當時得聞仁道而相與難疑荅問者無幾人非及門之高弟弟子則列國之賢君卿大夫也後之學者見其粲然列於簡編習以為常而不知察其所以然全其有生之理哉章句之儒且視此為常談矣余所以深喜張氏宗瑀名其奉親之堂而曰仁山也其父子仲仁盡慈愛之道宗瑀盡孝養之禮著其親之德期其親之壽而父子共為仁也宗瑀好禮賢士少從予遊其取重於鄉里者其能慕古聖賢之言仁也比於章句視為常談者豈不遠哉又按吉水縣志云東山下有仁山或謂以形似名或謂吉水素多君子有淳厚之俗而以為里仁人之表宗瑀居縣中茲由截然朝夕在望是所以名其堂尤親切而有深義也後之子孫升斯堂者仁愛孝弟之心有不油然而興者乎

○恒齋記  【 戊寅】

仲尼曰日月得天而能久照四時變化而能久成聖人久於其道而天下化成恒之時義大矣哉大哉恒乎請言其細大伯仲雍言子游之鄉有雄文粹學英雄恬退之偉人曰王恒齋先生寓河州指其齋居於予曰是恒齋也余曰先生松江之上有居乎曰有曰何齋曰恒齋也彼恒齋也此恒齋也出恒齋也處恒齋也動恒齋也靜恒齋也隱恒齋也顯亦恒齋也夫是曰恒齋也我恒齋也子亦恒齋也我知之矣物不可恒而理可恒齋不必定而心則定事有不窮之變而心有不易之主故曰得曰變曰通至不恒也而乃所以為恒也桑樞蓬戶而甕牗蓽門圭竇而穴穿丹楹刻桷而峻宇山節藻梲而雕墻儉奢一喪顛倒何恒昨日之榮盛而今日之凄凉今日之凄凉而復為前日之榮光此忽來而忽往者一居室之細也而不恒如是粵若稽古帝堯之苰茨諸葛孔明之草廬伊尹之??幸野齊宣王之雪宮與陶彭澤之環堵與先生之恒齋也疑若不同矣不恒矣而想其在茅茨也在環堵也在莘野畎畝也在雪宮也坐也立也偃息也飲食也古今彼此動靜出處隱顯之間未嘗不同也不恒也先生盍所以反其同而變其異乎齋居之奢儉興廢固不可恒而人之一心一動靜之頃尤乃有大不可恒者處富貴而思淫佚當強盛而逞克伐處貧賤而思富貴厭安閒而慕權寵動久思靜靜久思動忘其心之恒而逐乎物之變也宣王以其國削也而况於草廬乎况於環堵乎宜乎草廬環堵之人莘野畎畝之人與茅茨土堦之大聖人皆有其恒而不恒之變無所動其間也故能與天地常存也王先生之恒齋將推以同乎聖賢可也先生家居力學時當繁華恒以恬退仕州郡繁冗恒以勤敏晏然如家居時寓河州老貧賤不能移勵如州郡時誘人以善不倦雄文粹學英雄恬退之偉人也推而倣之於聖賢可也然則於伊尹孔明陶彭澤若是班乎曰幾矣陶之環堵不恒矣其悠然則可恒如先生也其瀟然則可恒如先生也莘野畎畝不可恒矣其囂然則可恒如先先也然則囂囂然者時當大平將不可變而幡然矣乎是不可恒皆恒也先生忻然而嘆曰有是哉有是哉吾且東矣先生名維臣以中其字鐵崖楊廉夫高弟子云

○浪事記  【 庚辰】

平浪侯姓晏氏清江鎮人也為人壞偉羙鬚髯質實耿介重然諾家業治??戒線隸臨江軍文錦局里有喻公者得道術有靈徵鄉人立生祠方畫像于壁拊侯背曰若聦明正直能助我乎侯誥之俾啚其像于左越三年偶歸自文錦局無疾而逝人以為尸解時父母二弟皆在數自外遣人通書餽送不絕叩之無不應者張真人遇風呂梁侯救之得免真人為章奏帝命提點九江八河國朝洪武中征雲南軍中人人見神在空中擊賊梘其旗□字也雲南平諸將咸以為言詔封平浪候不一歲中廟祀遍天下歲戊寅己卯予謫居河州家問不通時遇侯神降輒為言鄉中寄書事皆騐後予被徵起侯豫呼之促裝其神有如此者鳴呼豈非正直之氣塞乎天地故歟而予所親被其靈應如此者蓋予時親老在堂旦夕思慕誠與之合也豈謟溺僥倖求之之所能得歟凡後之人徼福於神者蓋亦思誠之所至而有考於斯歟

○三槐堂記

夫兩間秀出公卿者莫過三槐之王也宋大祖高皇帝乾德年間王祜植三槐于庭後丞相赫赫然于朝其孫淹任吉州判十居高唐也吉水仁壽三王惟高唐華冑派清縉紳獨顯炳大江之西諸王氏豈敢等哉我朝君臨大寶萬邦畢臣都于吁咈賡歌戒梯山航海雍熙大和之治安平康樂之域而子舟兄弟卓然禮樂紬繹古今名登仕籍政餘歸乃構堂仙峯翠微之下扁曰三槐堂皇帝八年秋微予記之余曰三槐者翠光碧黛紫華金粟陰翳滿堂托紅日之炎來清風之雅綠影扶疏煇煌閶闔蓋玻璃萬珠之琉張翡翠一軒之幙至若玊于清秋香風扊扅金花炓煇是以登高科擢巍元舉子奔忙槐陰之下而子舟兄弟登筵槐堂之上槐風馥馥清颷郁郁宜彈琴琴聲清切宜歌詩煌煌者華萃衣冠之褒慱敘天倫之樂事而王氏積善餘慶十世之功名唐宋車蓋始祖德齋振纓大化珠玊子女含英咀華燦然膏梁文綉及舟之祖父□愽學君子孜孜仁義道大德重繼之者而子舟子武兄弟輩十餘人皆以文學發身仕顯大者光於前烈者矣廣廈阡陌依然乾德年之間風是以三槐堂之有作也嗟乎非五雲臺閣排空挹漢烏可及也至於苦寙山林後生之輩豈可倫也三槐之堂非三槐也積德彌深天地儲靈而子舟兄弟承先世佳慶至於後世豈無三公者乎書曰天聦明自我民聦明王氏兄弟風虎雲龍顯于

天朝豈不復有作興者矣余而為之記

○永思堂記  【 辛巳】

工部侍郎宋君大本洛西永寧人也與予相知二十年每念其親未嘗不泫然以泣而其言出於誠未嘗不感動人也蓋初為大學生從事栢府時余為御史家庭具慶兄弟咸在歲一歸省則為余泣曰吾父之棄我也久而歲時不得視其松楸母之念我甚切而朝夕不得遂其溫青均是人子也而何其不得於天也未幾而君擢為山西提刑按察司僉事則又為余泣曰今茲衣繡西行道經故鄉上先人塜松栢蕭然迎母以安往顧膽依依視人之具慶者又烏能無感痛耶予亦為之惻然及予既失二親西遷河湟遇君為陝西按察司僉事予方大戚幾欲無生而君慰之曰君之於親生者既不遺其憂而沒者亦既少慰其志而今但思所以持其身以為顯揚也若余於沒者既不能少慰之於生前存者又橎遷東西而恐貽其憂也此尤所不堪者而豈可以死傷生耶予收亦泪而謝之後予歸京師而君為刑部郎中遇聖天子龍發擢為禮部侍郎君迎其母來就養未幾遂擢今官名其所居之堂曰永思取前國子助教陳南賓所為其父哀辭一通寘于壁間朝夕諷誦且以示其子曰奉觴上壽以慰其母慈而來請記於予予謂昔之所以思其親所以告我慰我者皆是也而君之先人賢令也故秦隴之人至今祀之君嘗涉萬里來父遺駭而秦隴之人與君爭者君之先人何以能得此哉君當致其思也君之先人位不稱德而止一縣令故天以君進六卿將成其志也而非徒食其報也是君當致其思也君之母慈淑壽考享有祿奉非以君為榮所以榮君也尤當致其思也夫惟位不稱德則子孫思之黎民思之如德之不稱其位則豈黎民忘之雖子孫或不思也君宜致思焉君位重矣思所以顯揚甚不易也若夫思其居處思其笑語此則思之近者不足為君勉焉與予交久故不以頌而以規於是君曰唯唯書之以為記焉

○永懷堂記

同知吉安府周氏均福敘州人少失父母氏鞠之以長為大學生授衞知事于廣寧廣寧拯邊地植立不易而能抗摧貴人遂改授京師府衞經歷初用薦得超擢今官自敘州吉水道塗險惡湍悍將千里者六七母氏老未能至就養也均福作堂於私第扁之曰永懷蓋自其為大學生懷時朝夕養不可得為廣寧極邊時欲迎養不可得及其在京也遣使迎養冀可必得矣而不可得者道路之阻修也王事之鞅掌也歸省之期未及也十年之欝于懷而不釋者往來朝夕信乎其不能忘也而斯堂之扁使民咸曰貴如周君而不逮飬其父未見其母也然則憂思之深如此吾凡有父母者可不知所以孝飬如周君之他日懷之又若何可動民之志歟先王設之庠序學校而習以詩書禮樂所以教民孝而為教之本凡有民社者皆當身任其責也耆艾思藿一味之需不能遂其欲建功樹槐一事之措不能如其志者感物而興懷者豈可忘於朝夕歟如徒事其名而實之不然也又豈斯堂之扁能使其心之忘歟周君當務其實而推斯心老吾老以及人之老也銘曰

睇彼視用悠悠其永君子有懷未免歸省惟孝克誠上通于天魚鳥之子金石匪堅煥如之堂謹思勿濫一念辱親百神所監奉迎有期歸榮居鄉邦人來觀錦衣在堂  錫類具慶  邦人視效辰也不忘

○養志堂記

林平南直字正德蒲田之世家也今為廣東人其尊君在元季遊學濂泉書院遇亂隱居入國朝即遣直為縣學生每歸必諄切訓誨服用稍侈正色餙之直舉進士為吏部文選郎中出尹長沙調平南蓋二十年來其尊君告戒之書未嘗逾於三月之間也無一語及其私直嘗積俸祿購衣服寄還為養尊君馳書戒之曰吾家舊業足供衣食無仰於汝惟盡心奉職慰老懷足矣輕煖非吾志也直嘗三復於斯祗懼惟謹団壽母年逾七十康強如少壯人間嘗告歸省因尊君之志構堂而奉安居以命其家子與婦代之養焉至是士大夫聞其父子之慈孝也名其堂曰養志且賦詩以為其尊君壽正德不敢辭也且謂昔之舉進士也先君子筠澗先生寔主考試求予一言以增益之余惟正德父之所以能教正德正德之能從教也誠可謂之能養其志之大而有子代定省之敬侍飲食之間祖孫相樂深愛婉容而又有以成其志之小也士大夫所以名堂之意不惟以羙正德而又將有以教其子之孝也余何以增益之哉但今聖人以孝治天下侍養褒封皆著在令典正德既敭歷中外之司無忝尊崇之寄尚日孜孜於慈訓茲眾羙進位公卿希聲簡冊豈不尤足成其志之大而慰悅其親之心也哉余將為正德重賦之先君子亦與有榮焉

○周氏慈愛堂記

余兄朋來嘗授徒周氏之舘愛其所居有山林泉石之勝景德又喜士好學多畜圖書談咲壼觴易以終日乃以其暇作松風賦示余讀之惟恐不即其舘也繼而携以趍京師京師諸文章家繫節嘆賞謂文固善矣亦可以想見景德之為人有此主而後有此賓矣景德以愷悌之資享優游之福而又得如解先生者為之師友必相與講明聖賢之道雖擷藜藿而羹炊脫粟而飯酌清泉煮茗荼而味之亦足為人間之至樂而何得哉而不知景德內有奉親之樂也今年貽書翰林檢討劉君宗平曰景德有老母年垂九十幸康徤歲時獻壽致賓客旦暮升堂具甘旨數十年如一日未嘗蹔離也所以得此者皆母氏慈愛所及也方其少也教以知書史然輒曰學求聞道非以干名譽也教以通農啇然輒曰業以資身非以豐財利也故學不致於穀用不致於貧不為名所溺不為利所狥陶然天地之間者母氏慈愛所及也因以名其堂且因敘右來請記其書事以實之

○愛敬堂記

昔者言子游問孝夫子規之以能敬子夏問孝勉之以色難孟孫問孝而告之曰無違何也愛逾於敬不可也嚴威儼恪非所以事親也生事以禮可也葬祭而禮闕焉其可乎非聖人所以盡敬事親之道乎鳳陽吳侯山輝其大人金吾公捐棄之早而大夫人康寧在堂也同產十人孝友溫恭朝夕承事士君子喜而樂告之善也乃以愛敬名其堂而求記焉頌羙之而規益之是本於聖人之教之意歟金吾公之沒也既象賢而嗣 壽考室而非器 慕之於歲時而賁之於泉壤者聞既有于時矣則其於夫子之告孟孫者達矣但婉容愉色施朱傳粉之 下氣怡聲妖謌慢舞之褻也則豈逾於敬而非小失也吳侯戒之承家主器有整齊專治之心馭眾使下有便安資肆之氣也吳侯戒之蓋古人有親在堂叱咤而之聲不至於犬馬防閑有道潛消默奪而不至觸於幾微將順委曲盡誠感格而後於色難之道為能庶幾乎故曰嚴威儼恪非所以事親也此之謂也抑聞之父曰嚴父母曰慈母父非不慈也而有嚴之道為主焉母非不嚴也而有慈之道為先焉亦陰陽之義也人曰母愛人曰父敬父非不愛也而有敬之道為主焉母非不敬也而有愛之道為先焉亦陰陽之義也陰陽合德所以生也愛敬合德所以為子也慈嚴合德所以為父母也父父子子之倫也吳侯於斯堂也又將推之以教其子也夫子曰資於事父以事母而敬同資於事母以事父而愛同此之謂也且吳侯之同產十人六男子二女弟有孫焉有甥焉進趨起跪於綺席燕樂懽忻於俎樽以朝昕定省於慈顏也天下之親孰有親於此者乎天下之樂孰有樂於此者乎吳侯推愛敬之心以及其妻子妻子孫甥有不愛敬於吳侯者乎吳侯推愛敬之心以及於同產則凡同產有不愛敬於吳侯者乎其有愛而不敬者乎其有敬而不愛者乎蓋世俗之言兄弟者但知愛弟也豈知所以為敬者乎愛而不至於褻慢敬而不至於嚴厲怡怡如也非君朋友之切切偲偲也如是為能推愛敬之心以及其弟也如是為能愛敬其親也善乎詩之辭曰妻子好合如鼓瑟琴兄弟既翕利樂且躭夫子讀而贊之曰父母其順矣乎非聖人所以教盡事親之道乎吳侯勉焉余故述以為愛敬堂記焉

○蔣山高氏愛敬堂記

子游聖門高弟也然余嘗疑其節文委曲於心或有所畧蓋其言曰喪致乎哀而止又曰與同志講難大學之道自洒掃應對一切皆易之故疑其簡易多大畧也至其問孝於夫子而夫子告之曰今之孝者是謂能養至於犬馬皆能有養不敬何以別乎讀者又疑焉子游之學文也夫子何以重言之至此子游其將何以聽之吾恐其心有戚戚而顧回又詳味其旨未甞以犬馬指父母此蓋指夫養孝之人與養犬馬之人耳故曰能養曰有養者以甚言今之孝不如古所以微示子游而未嘗斥其過也蓋子游於禮之節文或有未備非若世之狎恩恃愛而恭敬之禮蕩然無識如愽奕爭道而以瓜葛為辭者比也甚言世俗之大壞以警子游之小失吾嘗因言以求意而後知聖人未甞迫切也善乎先儒之言曰直恐其愛逾於敬使知考其心術之微或有偏勝之過發之于一辭或貴則與世俗無幾矣故事親如事天而必主於愛敬愛而不敬者常有之未有敬而不愛也余嘗聞給事中金幼孜為言親凎蔣山高氏系出歸仙今其曰宗舜宗益兄弟二人讀書能孝作堂以奉扁之曰愛敬蓋習於禮而篤於敬惟恐其或流於世俗之貴也其亦嘗味乎孔子之告子游之語歟不然何以揭之扁而又告其友而請之歟必其婉容愉色盎乎問安羞饋之節和氣順承乖戾不生宗舜兄弟之養而能敬必其母慈之愛而善教懿行之誠豈無本歟尚日勉焉而不淪其家慶未可得而擬量也

○水西黃氏辭老堂記

周任戒止孔氏戒得知衰遲之已倦遂卷懷而適安斯無榮辱於紏紛而直從容於遐福也聖賢之言豈欺我哉吾鄉自水之西多連山長陵溪林蔚清風氣綿厚其人多賢而不矜壽而克安元宋之間非可具舉迺若誠齋先生辞榮高蹈老於林泉不與伌冑之亂此鄉恬退之師表也洪武丙子余登黃氏某之堂耆年康樂子孫順怡昕夕無抑欝之懷舉止皆愉容之地於是周任孔氏之言為尤信而又以見鄉之多君子也某常以語如京師公卿大臣皆願推轂之且其溫厚而不浮也某以老不任紏紛固辭以還故其堂扁曰辭老者此也夫人未嘗無老而嘗不願其老強為而務得冐險而驅馳雖有高堂賢俊之任其不能一日安於其家者吾見亦多矣故辭榮者人情之最難而逸老者又賢知之所務辭爵一事物之微辭榮辭老此節晚之全人也其易得乎斯堂之構夫人豈無能如是者其易得乎

○萬安賴氏源流記

江西廬陵人尚故家否者雖盛富貴不尚也故家又名以忠孝相尚否者雖故不尚也蓋風俗然也是以故多君子而忠厚相承者故家亦自得若廬陵郡南百里邑萬安藍田賴氏自唐五季自宋及元積以文武顯亦廬陵之難得者也賴始居虔之寧都自都兵公宦遊歸舟次萬安遂立家焉都兵生料院料院公愛韶口之藍田嘉山水蓋嘗觀遊一日大雪單騎來死焉死所氣溫獨無雪馬踣土掩其半走還悲嘶於庭料院之父都兵大驚隨是馬去之藍田馬伏死料院之屍在焉都兵嘆曰是吉地天也其衣冠就葬以是馬狥且營築室聚族而居遂以義馬名其坑至宣義公嘗於所居前澗見夜有火光鑿其處得石如珠爛然宵炳人以為祥光先是地名南乾易名藍田職此故也宣義家富鉅萬環數十里無外属既大而賢禮訓益生祀田祠宇公所創也於是萬安故家以忠孝相尚纔四姓而賴居其一傳至將仕公至迪功郎至統領公隆祐后南奔舘焉付以奇寶多讓不受至宣教公嘗造海舟役重家稍落失萬萬不為意至金紫光祿大夫尊老先生兄弟三人判為三族居塘畔曰塘畔族居下西  為下西族居嶺下為嶺下族尊老二子翰林校勘臞山先生國子學諭孝則皆以文鳴與承相信國公友善丞相幼時曾隨其父受業教藍田子弟止其家為大書尊老臞山學諭書院等字又題其杜曰聚乾坤清氣爭日月光輝則西澗葉先生之詞也初丞相舉進士時歸見尊老坐堂上旗鈴適至群兒聞皷聲爭走前視之丞相戲曰何視也尊老曰視天下狀元後丞相果狀元及第臞山有集行于世若唫邊先生亦以詩鳴至秋霖先生兩舉進士至東窓舉進士未節即棄志不仕至振宗季章季隆皆有文行祀祠虔潔以隱德終季章子佐才益樹其家法祠祀之禮有加焉且與振宗議立石於祠以輝先德而垂無窮元季之亂廬陵故家悉為義旅佐才子所立奮曰吾家自唐宋號稱忠義豈忍坐視梟獍之毒吾郡耶即披甲上馬一呼鄉民畢集帥千人前扼大江與賊戰屡破之終元季之亂賊不敢犯藍田是為總管作霖先生也先大祖高皇帝兵至九江即間道來歸為鄉導以定江西戡陳氏公有力焉洪武初召之京師自嘆曰吾老矣不能將也子彥和率其眾附先大祖皇帝御奉天殿授世襲百戶吟邊曾孫進德兩舉進士登冑監桉治山東行監察御史事洪武戊寅作霖季子九經迎侍彥和東歸善道友祥先生之子子恭以隱德弗耀有光先世嘗念祖德之膏流撫宗家之榮盛詩書之習益隆忠厚之傅而忝又將篡其世系建祠立石以遺後世嘱求記之予嘉九經子恭之用心仁矣賴氏之興未有涯也故序其大畧為之記云

○徐氏孝友堂記  【 癸未】

吉水徐氏大族也其先金陵人元初有字平遠者揭文安公稱其明達軒偉親賢好士周人之急或防以政迎辨理解大德初活飢民官橫浦隆鹽法利害上府議有織金文綺之賜開新塲以便民民甚懷之其母年九十餘辭榮歸飬終喪改官富州屢攝州事大治百姓頌其羙上官薦其能其家世以尚書傳授故達於政事使之通顯當不在漢黃丞相下文安公富州人也即今之豐城公得其實故常自負以為確論於是郡大守率鄉人士題其門曰好義之家而表其所居之坊曰普惠時元仁宗皇慶壬子也平遠諸子皆克肖而孫城南書經學有名又講於雪臞高先生高先生故宋儒有節槩城南學行銏進遇亂與先公筠澗於文水之西日為歌詩更唱迭和傷時撫事自視雖屈平杜子羙不其相遠也城南子學皋尤為鄉里所敬服令子叔通謂其家世好善本於孝友之緒餘所謂親親而仁民也其弟叔遜叔迪合口一辭推原是意名其所居之堂曰孝友來京師請予記之予觀世之為善者其用心誠偽不可知亦觀其所咸登何如以知之矣自予耳目之所及鄉之人自大德以來以活飢民得官者亦有矣求如平遠得人稱道至以黃丞相比之則未之有也有為善之名而富貴一時者又多有之求如平遠數世之後子孫益盛而推廣其志則未之有也蓋其活人之心重以周而得祿之心輕以少而富貴之福其躬者又未極其報宜有其譽於當世而有傳於後世本其好善之誠也不然自皇慶壬子距今九十餘年徐氏之好義如一日而子孫之孝友彬彬出其門也此豈人力也哉継自今登斯堂而無媿於門者固不可以自負不益當有所勉其有媿於心者即不可以自懈而尤當有所懲蓋或有愧於其心者不幸者也豈可以甘於自棄而無悔也哉此敘通名堂之意也或曰言孝必言友何也曰上堂具甘旨而飬其親其同胞失所父母食之且不能下咽以即一事而觀之孝者必友不友者必不能孝也又曰言好義而必本於孝友何也曰人有散金帛慷慨赴人之急而與兄弟爭錐刀之末有喜聲名結賓客而親族流離曾莫之恤其至其親亦漠然者則其好義皆偽而已予甞從徐氏父子兄弟與其賓客故人宴飲於茲堂之上而頫仰無愧者皆非世俗之所能比也

○熊氏孝友堂記  【 癸未】

吾邑熊氏為舊家少時識性字與先君子往來篤厚人也其嗣于建克肖其父與予往還今二十年間相継物故不可復得矣然固謂其當必有賢子孫也乃聞子建令嗣宣行宜恭奉其母慈克自樹立兄弟自相友愛宜恭尤穎敏嗜學從師授經恂恂然儒者其祖父之積累而未享其榮者豈不在於茲歟又不出予之望外不能不為之深喜也宜文以事來京師宜恭實從之行將歸乃俱見予寓舍且以孝友堂記為請曰願有勵吾夙心也余為之益喜方子建之亡也諸孤藐然故人視之為之嘆息而今皆卓然知所學學而知所務固非口耳之呫畢而識聖賢之指歸視聞過庭之訓者乃有所不及豈不重有可羡歟舜之所以為舜者孝友而已推是道也以之治身以之治天下國家安往而不在哉彼有兄弟者以情欲利害之私啟妻子讒邪之間家之不和身且不保者吾見尚多也由不念其親而親而致然也然固有孝於初而或變於暫或淪於久者又在其心幾微之聞耳宜恭兄弟所當知也

○雙璧堂記  【 癸未】

文與行或不兩成名與位或不兩得草木之生同本者或不兩榮而藝之精者或不兩能故凡事之羙者必不得兩全而物之羙者必不兩相似尾生孝已又稱於文學蒙莊鬼谷或失於荒唐隨光無位而名立齊景無足稱焉東西枝榮悴之不同兌之戈不能為和之弓也事之羙至於兩全物之羙至於兩相似而莫能優劣之非天下之至難遇者歟有人於此文行名位精藝無不兩得者是一人之身未足以為難也若嘉禾之異畝同穎賢人之異體同氣並出於一時盛世以為上瑞豐家以為奇祥始以為至難者謂和氣之鍾而積善之度也金川有裵氏忠厚之家兄弟之賢曰子彥子俊子彥今年以孝感丞考續來京師其弟就省之過論故舊之間嬉遊登覽之際觀其言行之可信容止之可敬怡愉而不狎眤直義而不詭隨□同心孝事其母有聞於時人皆曰裴氏兄弟非所謂雙璧者歟非所謂難其兄難其弟者歟其清華潤澤溫栗可嘉又豈若彼羙姿儀為交友同車共載謂之連璧者有虞之盛稱元愷周室之隆稱伯季皆兄弟之並羙昭昭於簡編今當重其人而敬之者裴氏雙璧之羙者皆當稱道之在當時以為風俗之勸獎在後世以為簡策之光輝與虞周並隆不亦韙歟於是吾友侍講金君幼孜名其堂曰雙璧為子俊彰厥善而子彥之羙益著中書舍人吳君平仲為篆書之而予亦不辭而記之

○胡氏壽安堂記  【 癸未】

蕪湖之塔塘鄉故家胡氏世業儒術其字景濂名湜者今為給事中曰均與先生名錫者其尊君也今年七十有四矣長子景聲友順于家既盡其孝飬而景濂夙夜孜孜以啚無忝以啚顯揚以飬其志焉宜乎均與耳目聰明而其身無不安意氣悅豫而心無不安鄉之老者肩隨論接而安其儀刑少者孝慈間業而安其教誨又咸樂先生之壽而安而且以名其堂也於是先生一己之安亦由二子之安先生父子之能安鄉人長幼因之而舉安也必將相率而勸曰先生坦夷不為溝渠自幼而老吃而顛危子之居者無拂戾而仕者有忠志鄉人為之喜樂而莫或為之妬忌則豈無其故哉本乎先生家世儒者必有得於傳心之妙一心泰若甚微而其效之大至於如此而不可禦則継自今先生之學與壽俱長而未已既安且成求至乎極□將及夫子孫一家一鄉皆學為先生之壽安也無髦荒之虞無戒得之累其大不將尤大矣乎給事君求予記予故推以告之

○師菜堂記  【 癸未】

金華距城三十餘里曰白沙新溪其地壤沃良田朱士安兄弟失父賴母氏鞠育教訓之至于成立士安常仕為河間府同知與仕真甚相友也今母氏七十餘矣改築室為定省之所歲時宴喜奉觴家人父子稱壽賓客致問以為徤羡閭里縱觀以為歆豔以為勸率咸曰曷不如朱氏兄弟之善事其母也於是余友翰林王君文英其同郡人也名其堂曰師菜而請予記焉夫世之稱老萊子者皆言其老猶斑衣與升堂兒啼以娛其親謂足以見其孝者此亦烏知老萊者哉夫常人白黑髮至白首應事接物是非萬變皆自外來非從已出朝暮之間有不可數者若老萊子能保其身於父母之膝下終身不異其孺慕之娛嬉想其一舉足不敢忘父母於戰兢惕勵於六七十年之間曷嘗有湏臾之間而能然哉是其為人曾子輿不是過也文英之善擬倫士貞士安之善朵必有見於斯非若世人之以淺觀之以抑又聞老萊之辭楚聘也其妻能與夫同志則一家又皆有可師法者文英名堂之意尤不可以工觀之歟

○永思堂記  【 甲申】

蔣君用文揚之儀真人父櫟軒先生諱宮有文章元季擢進士丞蘭陽以沒母魏氏宋參知政事文山先生六世孫有賢行後蘭陽君四年卒用文能世其家當遷官而以兼知醫理用為御醫思其親之不逮飬也築室奉祭如生如存名堂其曰永思而自王公名卿大夫之能言者翰墨文章光輝互映所以為光榮而盡勸勉者既無不備也余素多病蔣君輒能念之今年春余方有公事不家食而兄弟皆病于家余又不得扶持也微蔣君幾危余深德君欲稱述其事為謝君辭曰曷不記吾永思堂也且吾先君子力學成家時命不保常恐無以顯揚萬一冺沒為大戾先妣家世大傳常誨用文不辱其門俾人謂蔣氏有子魏氏有甥也言猶在耳而敢忘即而謂一藝成名為已足耶余為赧然自咎知君之淺也君之意不忘其親日進於道而將以訓其子孫也其為思也不亦永乎其為志也不亦大乎若永思之義則閩人吳曾客嘗有言為善必果思為親榮見惡必避思為親辱當食而思當寐而思終其親思之不廢者庶幾近之然猶未也蔣君於此審其幾焉

○建陽王氏尊仁堂記  【 甲申】

建陽有隱君子王君祐字彥真所居為堂列其世譜以時會其族人而名之曰尊仁示欲尊所從出以仁其族也且奉其族諎來京師求予記予愛而讀之知其出故閩王審知與五代史記諸書合曰嗟乎古今天下富貴利祿或有可以勢力之能為而求者惟子孫之盛與其民思之沒世而不忘則非勢力之能為也余嘗南至嶺表見俗所謂白馬廟者歲時歌舞享獻不絕蓋閩王云史稱王與其兄潮起固陵入福州多惠愛常乘白馬軍中因以號至今廟中望白馬儀衛若其平生時小夫稚子皆喜說之此豈勢力之能為哉余固知其必有後也今觀彥貞譜稱審知其先出自周靈王大子晉十八世孫武成侯離之子元避秦亂居瑯瑘審知以故在唐進封瑯瑘後改閩王審知沒後諸子延翰延鈞延義繼王及延政遭李景之禍族遷金陵延政有少子沙富王繼修所生母抱之匿民間皆曰吾君之子也相與共覆護之得免因家建陽其孫宜保擢進士第因名所居里曰唐科累官知易州沒謚文安諤宗初典禁兵建節鎮江入拜右羽林將軍兼御史大夫進封瑯瑘侯謚忠獻歸葬千邑之南林次子銘夙以孝聞廬墓而終其後為南林族曾孫雲壽舉進士為御史生三男長濳御世家湖南為潭州族其季孝子羙世家唐科隱德德弗仕自號菊陂道人宋朝淳祐間晦庵朱夫子為扁所居曰君子堂五世孫仲孫有行義稱于鄉以園池花竹自娛喜延名士大夫而尤愛其族人彥真之尊君也彥真名堂之意固本其尊君之意而其先自閩王之能施仁於建州也是以有後之不絕如此若徒恃其先王之尊而安食其前之所積吾恐其非所以尊先王也誇譽而稱羙奔競於名利餙文章為膏馥求富貴而光華皆非所以尊祖之道也俟其有飢者而食之寒者而衣之有窮困而後扶持之有放僻而後教訓之皆非所以仁其族之道也諄切於告教之辭純粹其敬愛之實先寒而使之得衣先飢而使之得食凡事先戒而預防之不以俄頃忘其先生也始於名堂之義殆庶幾焉不然但揭譜圖敘先德假文章為稱譽計貧富為親疏貴賤為榮辱者其於名實為何如也凡登斯堂者或纣有取於余言先閩王所以後嗣不絕而廟食無窮者夫豈一時勢力之能為也哉

○博文齋記  【 甲申】

翰林編修朱君文冕方舉進士來京師予識之稠人中容貌詞氣望而知其博學君子也後當廷對予為受卷官見君所對策浩然切於理于時百餘人如君之文者甚少予又竊自嘉其識之稠人中者不謬旨既而君果登甲科為給事中于時翰林侍讀學士高君遜志喜古文詞數與予言君之文且曰吾之予鄉曲也嘗知之乎余嘆曰先生知其文亦嘗知其為人乎公曰何為不知之非斯人亦不能為斯文也又竊嘉知君者非特予一人也後與予同修國史擢今官朝夕共事者數年又居相邇也間嘗與出游啇確古今甚有增益君飲酒未嘗醉與余言未嘗狎有聞焉不知者鮮矣而君歉然自以為未至也乃以博文齋記為請而謂予有增益之也嗟夫予少而讀六經之說諸佛之傳訓詁未能博而歸之於經也天文曆數推步考騐之法觀變玩占之事禮樂制度得失之宜未能博而一之於道也日用動靜聽言處事之機未能博而歸之至當也細而萬物之理大而鬼神幽顯之情外而異端之所言舉未能博其書窮其所失而悉歸之正也予日夜之所孜孜也蓋以為學顏子以至孔子者必從事於斯初喜朱君之博學而未及問其所以學今因名齋之意益喜江鄉之學源委固在而朱君之果與予同志也雖然近世有論知行者或謂先知而後行先行而後知皆不當有先後言要以知行兼進為務天之高地之厚星辰之遠也豈有憑陵九宵顛倒溟渤而後能窮其所以然之故哉求之吾心有可以包天地之外而無不知也此顏子所以誦其德於夫子而必繼之以約禮也不然幾何其不汗漫希夷徒慱而終無所歸宿如彼荒唐之徒歟此又予與君之所當勉也

○周氏思誠齋記  【 甲申】

或謂司馬文正公之學曰誠自不妄語始可謂之能誠乎知其所謂不妄者果盡出於天理之公而無一毫人欲之私歟未可知也及觀公平生有疑孟之作有論性之篇當國之際設施措置未能大有當乎人心者恐亦未能至於誠者也又謂荊國王文公之學曰誠與覺俱至是將入於異端者乎曰未然也其所謂覺者亦庶幾誠明之意是其初亦未有不善者也故其平生凡事執而不變守而不易自信甚專安知其不以為自論甚切安知其不以為明則其所謂不妄者固不免於人欲之私而於天理之公有間矣是豈能至於誠者歟原二公之為無不同其立心無少異其賢否之譽雖不同其不能至於誠則一也患在擇之不審而已矣故今之學者欲從事於斯也其可不審思之歟廣信貴溪周旭鑑氏青年有羙質其志甚遠迺以思誠齋記為請夫思者不可泛而不切善可執而不通不可□而無所主也思其至善之所在即其至善之所在所不妄語者皆天理之公所不妄動者自無一毫人欲之私矣書以為記旭鑑勉焉毋若二公之失焉且時之好名者能從事於斯或鮮矣旭鑑其不有可嘉也夫毋若好名者之從事焉

○雙清軒記  【 甲申】

錦衣衛鎮撫劉君即其舍開軒樹松竹於前題其軒之扁曰雙清而嘗語予曰余嗜好澹泊而玩物適情因物感懷自勵以崇德未嘗役至於物也聞取松之穉弱者畚土而築之培灌之未幾而其枝幹條達濃葉蓊鬱蒼翠之色承霜雪而愈鮮葳甤之影動日月而常清也余公退之暇對之如接佳賓如待益友忘其鄙吝消其膠擾如在千巖萬壑之中清風颯然清響冷然吾心泰然亦莫為他嗜好之所移也既而思之屬辞比事可以審幾引物連類可以窮理將求夫是松之比未過於竹者也則又取而種之及其長也二物甚宜風雨之朝霜月之夕端人正士之相語以去就也廉夫節行之相朂以赴義也而晴日閑舒之際又如直清之朋相與共立於朝也余因二物之相樹吾前也蓋不敢有怠心是非惟二物者之相宜也而又甚與余相宜也劉君之言如比是不幾於道歟然余聞寓於物者不留於物清於濁者不激其濁謝其濁必自持以為清其清可易而撓也留於物者其患尤甚也劉公宦達敭歷中外抗情物表對松竹之頃嗜欲澹然一劉君也議論樽俎之間敷奏大廷之上公清直亮嗜欲澹然一劉君也高懷雅量又豈拘拘然係於茲軒之內也哉吾知君之深有得□茲道也君名某字某鳳陽人嘗官閩中至今閩人喜道君之清節非韋布士所能及云

○赤城霞氣軒記  【 甲申】

輕窮約者而後能甘窮約輕富貴者而後能超富貴蓋輕窮約則不為衣食之所累薄富貴則不為爵祿之所移皆輕在外者也重道德者而後知道德之懿重問學者而後知問學之宗重恬淡者而後知恬淡之趣重在內者也今觀夏君廷簡之名其讀書之所曰赤城霞氣軒也飬其清明重恬淡矣安居弦誦重學問矣隱顯一致重道德矣歷官二十年而存衣蕭然妻子無不足之意非可謂能薄富貴而輕窮約者歟且夫以霞氣之霏翔日光之隱映朝暮有異而赤城之山截然屹立玊石內膄光景外煥窮萬世而不異也夏君之重在內輕在外者謂非有得於斯歟或曰自君之先祖愛赤城佳山水因徒居焉然君之家學其淵源不其遠歟不然彼之學書者觀雲而感觀驚沙而悟者其何足為君之比方也歟赤城之山其猶君也富貴窮約霞氣之往來也哉曰君赤城之所鍾是亦其台然也詩不云乎維岳降神生甫及申君尚考求以副之

○龍潭曾氏蓮竹軒記  【 甲申】

廬陵曾氏避新莽之亂來自魯國蓋千餘年而學士益初巽初兄弟以文學行誼名天下鄉里兒童皆能道其姓字其家在龍潭自其父宋兵部侍郎東軒先生始分於吉水永豐之間其鄉曰遷鶯則自其先始在南唐登甲科時賜名也然龍潭之溪山環合九峯白覆連延其後如屏帷高陂曲澗綺錯虹繞余嘗謂其人與居相宜也巽初之曾孫棨間嘗種竹於庭植蓮於池開軒臨之以自怡而請予記予扁之蓮竹而本其家之故事而為記焉其家在宋宣和中有諱閔者與其弟民瞻並舉進士其所植竹一本兩竿蓮二花共幹而民瞻擢甲科至大官遂以雙秀名亭二百年於此矣今子棨所植始秀榮甚其將復為祥為休趾羙前修有必至之理也但其暝色朝芳舒霞立玊亭亭靜娟千紅萬綠或微颷之奏林忽殊祥之動目千娃萬枝豔不綺縠群賢聚止味不梁肉狎暱之愛莫嬰而真淑之情至是比之亂淫哇而溺汗瀆者天壤懸隔昭昭矣故凡一世之聲色有足乎人之觀聽者子棨必不能以此而易彼也雖然是二者一物也有嗜始必溺心惟觀物可窮理易稱震為龍為篬筤竹為蕃為旉艮於木為堅多節竹於龍顏也故其發榮滋長朝夕丈尋者與凡草木不同也出乎震齊乎巽成言乎艮震艮竹之始終故貫四時而不改柯易葉也巽為木為白離於木也為科土稿乾為塞為金為木果巽蓮木也根於金故已榮於巽華於離離色赤蓮之花者其正色也金白蓮之本白者其實與本同也科上稿者其為房蔤也的中意味苦離也性寒乾也故其芳以潔剛柔合德也皆非草木之比也子棨觀物而悟理窮則如竹之於冬日也使人以為難達則如蓮之於夏日也使人皆悅之則庶幾無累於物也若於其榮悴 落裁培傾覆為祥為不祥屑屑然塲師圃人之為則又深為物之所累者吾知子棨之無是也

右記一首予十年前所作子棨今為狀元及苐同官翰林出其舊卷乃誤數字因為重書之余文視舊作無分毫勝處至於書則點畫之間微覺有異不知何也因并識焉

○獨秀山房記  【 甲申】

魯王府紀善王君可貞請予為作獨秀山房記自述其事曰貞世家溧陽樊川之上逶迤其前如帶然東濱洮湖不二三里而近西望三茅瓦屋諸山近一舍許樊川水北折而南至於遫江以達于震澤而傍皆入洮洮濱有山卑小地志所不載故老相傳曰獨秀亦不知其何所始也九世祖宮教君在宋開寶間居于此為堂曰平遠復湖居士飬真蘇公見於賦曰矣三百年而堂燬于兵先君子復其堂於故趾名曰遠山亦以承先志也貞又即堂西偏營數椽為讀書之室題其楣曰獨秀山房蓋先宮教公與先君子名堂之意皆三茅瓦屋金壇諸山而於獨秀之卑也則無獨焉貞則以為諸山之高不及數十仭周圍不及八千里而近不出雲雨興寶藏以利世澤民聚篁灌木紛然雜植大者不足充棟梁小者亦不足為木?矣桷之用茲山直塊然培塿而已宜郡志之所不載而貞獨取以累己故以名其室而尚慊然於獨秀之名實不相符也但嘗讀書之暇則携足弟友生步而涉其極焉下視平湖汀莎岸柳風帆出沒煙波蒼茫一覽而盡得之又環視諸山雲煙浩渺金碧交映浮嵐爽氣在我襟袖顧瞻徘徊而不能舍則先宮教與先君之樂又兼得之今而幸際  盛時智術淺鮮奔走宦途竊祿無補將老而衰病及之又甚有似于茲山而且有終焉退休之志矣宜某拳拳於茲山不能忘者願先生有以述之貞雖不足道庶以慰茲山之得名也可貞之所述如此是固足以傳也謙虛止足之懷高明廣大之意豈惟可貞足以自淑其身而已哉是固可推以訓其子孫者也餘不能加毫末於是備述之以為記焉

○永豐睦岡羅氏松筠軒記  【 甲申】

彥節羅氏之良也青年羙質善學而好文其事親孝處兄悌好宗族蕃以睦其家永豐之睦岡十餘世矣其繞屋多長松修竹因開軒扁曰松筠奉親之暇絃誦其間甚自得也翰林修譔曾君子啟與人有連請予為之記余謂其長松修竹皆彥節所種也抑固有之耶抑彥節於二物也其性之所好耶曰否二物之生固自然暢茂條達也軒楹之開偶然相值非因松竹以作軒也雖因松竹以名軒非有所溺於物也而亦未嘗無所取於物也彥節以身為松筠軒主人以松筠為賓友庶有資以成其德也旨哉曾君之言乎松竹之無聲也風雨激之蕭蕭颼颼非竿非瑟非若姬歌窈窕足以娛人也松竹之色蒼蒼諒諒非翠非采非若粉白黛綠妖豔足以移人也松竹之無香也雨溫風和薰蒸芳烈非麝非蘭非有奇異襲裾而通體足以悅人也筍甘花膩輕黃嫩白雜之蔬果之筵供於醉飽之後一賞而已足蓋亦可有可無而不足以動人者也是二物者之聲色味臭皆非世俗之所甚好也而亦未嘗蔓生易長不擇地而出如浮莒之當車飛蓬之塞路紛紛然與人相隨也彥節之隱處似之名軒之義是固不能無取歟若其曰貫四時而不改柯易葉者是彥節之心有所同然者固非有取於外也

○吳山書院記  【 甲申】    蘇州人

吏部侍郎兼左春坊左贊善許思溫吳郡人也少時躬稼奉親讀書吳山出登大學為御史歷職憲副遂擢今官於予有同寅之好乃請為文記其吳山書舍予平生足跡半天下恨不得一至吳中靈巖虎丘天平之雄峙湖江海潮之奇漫四方人物之都會每讀昔人之文未嘗不為之慨然大息也且夫世人之於讀書也高談道學者指以為喪志近務事功者棄以為無用於乎是豈嘗知讀書之理也哉自怠而厭其勤苦者託辭以飭非自昧而不達其義理者謗言以獲短故例以儒生為迂濶而以文籍為陳言耳究其心亦未嘗不知之也故有因其心而直曉之有不赧然而愧者蓋鮮矣是故文字之作聖人開天闢地之機行乎陰陽而通乎鬼神造化萬彙之所不能違者也而豈出乎此理之外哉而豈可指而謂之喪志而無用也哉六經聖人之書也諸史歷代之書也諸子百家凡能言者之書心下至啇賈技術莫不有書擇其善者而行未有不善也自天文律曆地理農田水利風俗人才學校選舉塩鐵細務皆有書皆所以集事成功者也自昧而不通者而可謗之哉六經所以正心修身治國平天下而為道學之本也自怠而厭勤者而可假喪志之言以飭其非歟喪志之云為不精專者發耳不專志而務誇多鬪靡以為人也則又反不讀書之為愈此有激而云者而豈可謂書之不必讀也哉余生民以來觀未有不知書之聖人者予嘗以為流俗嘆也許公之意與予合故仕顯矣既請為之記其書舍以為子孫後世勸而使之有興起於讀書也為之記而系以詩

天開象緯日與星辰靈川嶽萬彙形□書奎畫河洛呈萬世照耀傳六經賢傳羽翼眾喙鳴愽通貫一量重輕譬猶作室矩度程群材咸萃無奇嬴曲可使直陂可平指顧左右集大成吳山吃立大古青書舍臨高疏牗櫺紫雲紅霧棲前楹萬家玊樹森在庭牙籤歷歷黃金縢萬軸架插明星熒斗牛午夜虹光頳天官早歲嘗躬耕飬志餘力篝火燈布帷黝黑積暈成秋囊或貯山下螢有草如帶似堯蓂隱德自是通山靈時來九萬隨風鵬橋門壁水揚華英鐵冠珥筆胡承明繡衣持斧白玊京從龍天飛掌銓衡春官侍從鴛鴦停乃知讀書功修能萬事轉圜無滯凝他年有待懸車榮錦袍山下濯冠纓買舟相送誠一登吳中俊彥來相仰歡呼共覩賢公卿鄉人子弟博頌聲重作吳山書舍銘

○楊氏重修祠堂記  【 甲申】

宋楊忠襄公以大義死建康聞於天下其族属先後皆有節行蓋楊氏建家于吉自門下侍郎知吉州輅始侍郎善待士唐末五季之亂士大夫多依之以居迓宋之平吉之名族視古為盛真宗大中祥符八年侍郎諸孫丕擢進士甲科仕至屯田員外郎知康州以清謹與鄉人蕭侍郎彭大博齊名真宗御宸翰書于殿柱曰江西三瑞仁宗皇祐初著作郎純師以文章顯蔡京之柄用也洪州通判存抗以直言格其請託卒為所擯卓然之行倡於忠襄之前至文節公萬里以寶謨閣學士致政家居聞韓伌冑專權誤國草諫疏畢憤惋不食死子長孺仕至安撫使直義之化沾濡蠻越擊豪強不避近烕捐俸入七十萬餘代輸民租不持一錢去凜然之節繼於忠襄之後又若安撫使炎正與吏部侍郎孜皆見稱於世不辱其家稽之史編古未有也於法皆當祀以表節行勵風俗故元盛時楊氏之賢同知崑山州事學文始即文節公故居為祠規制廣於前而田益加多歲久弗治田蕪宇傾予先世與文節公有連少知讀其文見與益國周文忠公及晦菴朱文公卿之諸君子過從觴詠想見一時之盛徒步謁祠下江東諸山如畫屏列於前地據高爽宋崇陵御書誠齋字揭文安公所撰祠記刻石具在喬木蒼然挺秀為之佇立顧望興懷低面而不能去者久之永樂二年甲申八月初吉楊氏之賢季琛以舊臣膺京兆之舉作令南海次修祠之顛末授予而請記焉蓋經營於元年八月以今年五月訖工季琛實倡率其族人因其故六楹及餘材可用者益以新木凡三百四十有奇磚甓五百有七增設始祖吉州公及屯田清謹公二龕諸小宗顯宦序昭穆從祀廢像設用木主刻世宗祀田祭器牲幣酒數儀節科條于碑陰祭用冬至立春子孫緣歲轉直祠祀祠宇壞漏輒飭母怠罰如科條所以奠祖而垂後可謂遠也已可謂詳也已於乎豈為楊氏而已哉

○劉氏墨莊記

宋丞相劉公冲之少時學於余家後貴顯來謁有相儒僊客化龍棲鳳之咏至今人猶誦之是時吉水富溪劉氏與之通譜冲之為之作序知其與遷鶯灞上同所自出蓋世族也今其裔孫仲選遣其子久常來京師請予記其墨莊且曰祖宗以來惟事詩書以淑于子孫墨莊劉氏之故實也幸弗辭讓而遂記之予曰昔靜春先生嘗以是請朱子為記言劉氏自國初名所與通書記事皆儒先長者顧熹何人而敢度越眾賢上紀茲事不當如是靜春與之別五年致書以十數未嘗不以此為言而後不得已而為記焉今予又豈可遽為記歟雖然慕富貴功名者未必得富貴功名惟慕夫忠厚之傳詩書之習以淑其子孫者有必得之理也靜春之意亦曰府君大人與先子之本意曰耕道而得道何在夫熟之而已不知者謂出於青紫車馬之間誠切病焉是則墨莊之記有種斯獲有來斯得而的然不在於富貴功名之求也仲選固靜春之徒歟是不可無記以告其子孫及夫世之不知者也况夫靜春與朱子倡明道學天下所知者也家本廬陵後居清江晚年積書構屋歸老螺川之上今財二百年而無大不感者矣此理之有不然者殆亦天之未定也仲選教其子孫以仁義為菑畬也墨之種必有豐年固將趾羙禾川有虎廬陵而藏興衰得喪係於天者豈仲選之所慮乎吾所志者所必之理而已以待夫天之□而已毋以不知者言為吾輕重也

○廬陵城西玊虛觀

廬陵郡以山得名謂螺岡形如屋廬也而城西之山尤峻拔可喜望之嶷然神歲者五岳也世傳西晉時江夏黃輔紫庭與二好於此學道仙去鼎劍丹竈存其故廬人號其處曰黃真壇學仙之徒往往依之至宋祥符天禧中道士徐保凝以次修其屋宇始名三官院治平三年彗見于壁復見于昂保凝詔禳之彗入于張以沒真宗大挩賜勞之甚厚敕賜所居院曰玊虛觀山故有五岳祠俗以其山而并呼為五岳觀蓋自是而盛於前矣政和五年省劄許披戴十有八人有曾守靜者得道尸解遂列仙籍主治朱陵洞天玄劉羙成者見夢吉郡守風送其舟達郡啟棺如生望像祠之守靜在時辟穀導引弟子甚眾分為四寮至元兵亂幸而不燬至國朝而復盛今項如師者為郡紀來京師請記詰其所以興廢者皆不能道也予惟廬陵故長沙分野地去茶陵郴州境土皆一日程自軒轅皇帝以來属車之音在人耳目其所源流遠矣至漢武帝詔天下名山備巡幸而玉笥山有避秦人何君六人者於此仙去遂表為洞天晉許遜葛洪之徒接迹於斯而俗視仙者如常人傳其節食服藥之法以致康少病者比比而是也故廬陵之人方拔丹鼎之說皆不足以惑之嗚呼此此所以多淳龐壽考歟然則所謂學仙者之居以為恬淡□息閑靜而嬉遊亦不可得廢也宜其代有興葺之歟為之記而繫之以詩曰

廬陵城西有黃壇五岳秀拔當天關黃君昔年此煉丹瑞霧倏爍霞采殷龍光騰騰霄漢間井水玉液溫可飡丹成白日遊區寰陡降珮玉聲珊珊餘光下燭疑可拔星冠雲集振鷺班棟宇金璧垂雲爛祝釐祈祥夷險艱福慶大來何若山稽首上帝不違顏五風十雨如循環

○溪山萬狀圖記

余有溪山之僻少時見日出東嶺朝霞絢映草木奇秀每乘興獨往過水光湍瀨傾巖瀑布與流溪津渡處漁家艇釣輒不勝喜微吟縱觀不知日之夕也或朋舊過從携壼命奕為登山臨水之觀髮不及櫛屨不及繫衣帶不及盡理欻然赴之每至月出久之徜徉而歸未嘗厭也後來經涉世故拘牽行役不得自由顧瞻溪山如舊親朋濶別之懷形於夢寐蓋嘗以為物生之地不同氣質之性亦異江湖之魚不樂於宮沼山林之馬不羙於天閑貧賤之習不適於富貴閑曠之情不堪於掠束也溪山之遊觀豈有聲色臭味之足移人也哉予本溪山之人拘於氣質之偏習於聞見之迹而學問之功淺未能超乎事物之外也嘗自知其僻焉余友蔡君學淵為言吳興李華甫氏亦若余之僻且以溪山萬狀圖求為之記展之盈數尺而所謂萬狀者固不出乎其筆墨之外玩適之餘庶有超然而得乎僻者可以兩忘幸因蔡君而命之也

○畫記  【 乙酉】

右蕫源畫一卷卷首畫古松泉石松節處作點盤錯蕭森樹木五株可愛來者三人一人扶笻且前一抱琴隨之一以篙插舡將陡岸藂雜麓濃淡二人扶杖去濱水茅簷下頫視一人若手指器物者渡橋一騎驢者狀畏怯僕童擔右手顧其後一人牽學巨網一舉小網小罩撈網中三艇泊岸下一艇釣一橛其艇負魚登岸過蘆葦中隱隱有小屋數椽作平沙無岸草木藂薄倒懸作風雨勢三艘舉颿坐舡屋一人有快然自適意樓觀高出樹杪古杉細泉雲霧吞吐一人持雨蓋走沙際風揭其蓋力持之厓下有居室雉堞隱隱若江城者一人簑笠而輓輅前曳後推之栢聚生泉下瀑橋渡一扶笻一騎驢者纔數點人離情狀具層樓出山峽間林下阪杖而下者有艱難匱乏意兩浦水亭一杖傴僂且登一帳而旴衡疑皆閑老人也兩岸下挺相往來疑歌相和者茅亭泉上修竹掩映行者幅簉若聞其語咲樹林高下煙橫抹之隱顯有無勢入平野岸絕樓閣雲霧中蘿下垂拂江石疑若動者漁舡店泊青帘白屋鴈陣縱橫忽不可數疑若燎喨山石瀟洒丁杳枝亞淡波倒侵微茫平遠縱筆肆意畧無雕鐫愈玩愈覺其精到令人忘倦渾然天造霄壤丹青蓋源畫無疑他人不能至也畫四十餘尺無所脫畧眾休備焉噫人之學問亦若源之畫亦庶幾哉

○望雲樓記

京師天下之都會也極耳目之玩窮水陸之產既莫不可得見而有力者皆可指取至於富貴聲利亦有求而得之者也得於此必忘乎彼得於今必忘乎昔有得於心者至忘其身以求足乎其心者有之也而况其桑梓之恭故舊之念與其鄉里一人一壑之所嘗游雲煙景彩倏忽朝暮大動心於悵望而興感者乎宜其愈久而愈忘之漠然曾不入乎夢寐者也然試與之論其疇昔而悼其舊故則未有不為之慨然者而至於其父母存殁之懷子孫賢不肖之感則有動其心至有嘆息流涕而不能已者此人心之理所以常存不昧而有所陷溺者未嘗無時而覺悟也使其每有所覺悟則無所陷溺雖富貴利聲之徒常懷仁義忠厚之心必有長顧卻慮之憂而無冥蹈瞽趨之失所謂一舉足而不敢忘其父母焉則所以持守其身者不容不謹亦所謂雖蠻貊之邦行矣况為京師都會之觀也哉余卿其家凎邑凎本隸廬陵金川玊笥襟帶其間亦天下之奇勝其僑居  京師數年慨然以為一日之居陿陋不足以豁其心意乃撤而新之為樓若干楹集鄉之朋舊而落之張君子英金君幼孜請余名且記之余惟於某二親有存感之殁悵望乎桑梓之間俛仰乎定省之際陡屺陡岵之詩歌之而欲無歌也北山之石蓼莪之篇賦之而欲無賦也鞅掌之隙少興其懷時與賓客故人飲酒於斯也其所思者遠矣請名之曰望雲是樓南嚮而故鄉之雲物在望也凡吾鄉之人有桑梓之思而不能引去者登斯樓而一望亦無幾其少仰也

○川上亭記

吉水以東山為鎮山勢自東而南屹然數峯隱映一縣其北一攴至上槎兩峯離立如萬馬前馳而騎兩後殿也又曰指其形槎然曰上槎也余嘗以季秋逐桂香循溪水而入兩山如峽時復開豁有野田竹樹之觀可數里至其源山勢拔起水石相激微波縈迴浸為平地居民康豫池可漁山可樵圃可蔬水田可畊稼而後死梨粟殽蔬之供具充定余婣家鄒氏示貴自新淦來歸連世為士元季之亂先公子鼎梅翁問閔義旅共歷險難継而惟遜元英叔□從先公學于鄉校後予女兄歸于源深予往來上槎之□相接而鄒氏亭舘之勝屢形于醉醒夢寐之間至于今不能忘也今年元英以景陵丞考績稱最朝于京師以上亭記為請且曰先祖嘗自號川上作亭於溪水之濱余嘗欲請記而以菲薄入仕內廷継復外補此心不能一日忘也茲新其亭他日幸比歸榮相與道古今而宴樂之追思世契亦足為草木之光華也余然其言書以記之

○三峯嵓真寺重修法堂記

吉水縣北行六十里至玄潭富溪之間舍舟而上十六里入嵓真寺唐定光佛貶汀洲時駐錫之地也後倚東山如列畫屏鰲山當其前北華出其右初入寺時複峽周迴若門戶然數折迺至其三峯拔起閒靜而深秀嘉花羙竹茂樹蔚然石泉冽以甘土壤麗而沃為田以稼可歲稔為場而樹果無不宜者是以自唐迄今數百年土木之工有煥無朽凡所以奉佛庇像而待賓客者未嘗乏焉今山釋有常者姓周氏富溪之舊族也尤能振起其教出典藏拜□之四峯禪剎即諸禪伯聲譽燁然里中故家桑園周氏世為寺檀越往年先君子之友故元東宮說書雪江先生之沒也葬于寺中之近先君子送葬還為吉寺中之勝有常之師峻極尚在而有常已知名當時矣予時尚少未能至其寺也洪武庚午余歸自翰林雪江從子子用與予往遊前進士艾先生元暉為撰碑記子用出石請予書留連幾月餘有常脫去邊幅物我兩忘飛觥奕棋起舞合樂歌聲流雲列石響振巖谷合予與子用携兩家子弟賓客故舊數十人騶從駢填相與譁嘆星月下猿鶴為之驚訝賦詩論文誠一時之盛哉于時法堂藏殿有緒未就也有常曰俟其成重為我記十有七年於此矣有常奉詔來京師修備禋祀畢將歸因周編修崇述孟簡兄弟敘其修造自洪武辛未迄今綵繪藏殿太士古佛應真塑像山門白雲関藂林兩重臥雲室為安息之所巖主地藏閣讀書玊華堂與法堂院其徒碧既叶贊成又念鄉之離相興國二寺皆法門分派中為豪右攘奪不一歲悉取而歸之興造起廢軼其舊觀皆能不私於己而有所成立皆可記也而予從子禎期與兄子壻周恂買一石礱而施之寺曰以刻茲記雪江之孫仲舉擢進士而歸曰當求善工俾刻焉遂書以與之先是有常畫艾先生與予相送迎狀于壁如蘇子瞻佛印故事明年予又歸鄉復為茲寺增一畫壁與此記俱可傳也有常先歸以俟詩曰

嵓真之峯青插天中有佛寺盤之圓佳花羙竹秀以娟豔豔嵓窟開金蓮大雄樓殿龍騰騫禪伯歌嘆雲裏□昔年曾此書石鐫當時賓客向駢闐即今一十有七年梵宇咸備施周垣矧有餘力及福田離相興国危復存兩賢高誼古所敦仁愛吾儒將赧然天龍守護鬼物跧坐閱滄海思綿綿

○興福院修造記

吉安泰和縣西三里有奧福院相傳始建於吹塘每晨夕鍾聲獨震動于西溪若相應者咸以為地靈遂謀遷之即今所也宋遭兵燹蕩盡所存元豐甲子井闌石記而已嘉定壬午永豐曾煥仕為大理少卿為大書其敕錫之額至元丙子寺僧彌綸始造法堂廊廡啟玄修藏殿鄉之豪曾佑甫修山門及鍾樓劉和甫修前藏殿一時好事者翕然助而新之壯麗宏偉視前有加元季復燬于兵所存者法堂藏殿而已弥綸之徒宗海慨然有志於興復節其衣食之餘積好事者之所施儲材石百用之所需不憚風雨寒暑殫其勞力其徒惠真與寺僧自圓克恊其志當洪武戊寅之春始作西廊望諸佛羅漢像金碧焜煌棟宇嚴翼崇信樂施眾功垂就而宗海遽捐舘舍惠真繼成其事親至元丙子興造復無愧矣昔予歸自詞垣嘗坐宗海之居坐談於松風凉月之下語予興造之意而求記既諾之而未果為後十餘年為永樂乙酉予復忝詞垣惠真不遠千里買船至京師謁予泣且言吾師宗海以永樂紀元之先一歲十二月日疾革呼惠真告之曰吾重僧寺記嘗求於翰林解公已諾之而未獲也吾且死若能畢吾志死不恨矣言訖而逝惠真不肖先師之志有可閔者予為悲之且無以卻也惠真請之甚勒蓋逾半年始克為之嗚呼世之士大夫家襲禮義之教荒墜弗嗣者吾見亦多也宗海以浮屠之學異姓之師弟子而能汲汲於繼其師彌綸之業而惠真間関遠道致敬盡禮致宗海臨沒深悲之言以畢其志可不謂賢乎哉且世之言浮屠者為其善幻能以禍福動人故塔廟之建人往往趨之予見宗海及惠真皆淳謹不事智術而人亦樂助之興造豈非其行誼自足有所感動歟若院之始建與其由宗海與其故老皆不能道也其或傳以為今九百餘年計其歲月在陳隋之際未可知其必然也

○生春翰墨之隙記  【 丙戌】

六世祖號生春諱谷傳劉靜春之學篤行而惡近名嘗曰近世聚徒著書者多禍道學之名召之也由是及門講學者皆能篤信終身未嘗有叛去者淳祐己酉君舉于江西漕司明年南省試及等當庭對以病免歸與弟龍翔子孔晹及群從子姓杜門讀書講學為樂累世自唐至德以來畜圖籍甚富家亦饒財即所居之東因高丘為臺臺下為屋窓戶顯敞園池交映東望則東山為吉水之鎮山連峯參差秀麗雄傑嵳峩倚天青翠如渥其溢出為大平山如後猫蹲伏正直屋上每初晹絢麗其色正紫望之郁然實所居高丘山脊之連延也北望虎丘甘露兩山盤迴有人居先世者嘗建書院其上遺跡宛然西郥南宋思陵所居鑑湖一曲故為大池唐末有書望其上即劉丞相沆少時受學處既貴重游有相儒仙客之詩今傳于世後其傍道院屋梁上懸兩鍾自相擊一夕地陷遂為湖今益平淤多芙蕖花每盛時綠陰隱映鳥鳴上下不啻如春晹之月也南望巽袖一峯卓然如玊筍獨立於青空之下傍無蔽蘙芙蓉天獄諸山勢與章江文水驀然下馳虹霄雨霽捲簾坐觀不啻如丹青圖畫也蓋居當山水之會林花澗草騰芳獻秀與寒暑絕異而又與城市相去甚遠清時游賞驩娛絃管之奏與彈琴讀書之聲相聞燈火相接無窮愁寂寞之感者亦其居使之然也於是府君之友丞相信國文公大祥大書生春翰墨之隙六大字揭其齊而且以生春為府君號謂當不忘靜春之意府君曰吾志也遂書生春而文公復為之記今一百五十餘年矣中更離亂瓦礫丘墟至大叔父季通先生首闢草萊欲重構之而未果叔父原壁纘承父志為屋以居追惟信國文公之書與記皆失之命縉為文且述其事且為書六大字將刻之叔父以為不欲創為羙名不求文他人而属之縉者惟欲紀其實以示後之人是亦府君之志也嘗聞信國之記有曰君家藏書有萬卷芸香玊潤群從子弟數十人言溫氣和或臨池學書見風輕雲淡之時或振笈發籤即傍花隨柳之興又時紛利俗塵勞膠擾舉無累於其問吾安得不名之曰生春翰墨之隙耶味斯言也其所從事固當有道學之實而無道學之名歟叔父景前修之芳躅服先世之遺訓縉敢不服先世之格言效起予之往軌叔優游自樂於桑榆之景子孫綿延相繼?瓞之餘或由斯記也豈曰小補之哉上猶府君竟以隱德稱平生讀書好學今我既貴贈上猶尹龍翔以寶祐丙辰進士及第仕終歸葬于折桂之韓桓嶺季通於縉為高祖叔父為曾祖叔父今見族中玄孫則茲事流傳今又九世矣

○螺陂蕭氏祠堂記  【 丙戌】

螺陂蕭氏祠堂者唐八葉宰相之後宋殿中侍御史工部侍郎廣陵侯定基所建以祠其先也在螺陂之原倚山臨溪廊廡寢室高門崇牗規制嚴肅周以外垣樹以名木至今四百年世有顯庸修咡弗墜元季之亂雖暫廢弛逢今理平撤而新之視前益偉其仕有名者皆祔廣陵之室而廣陵與始祖武寧君俱為變世不遷之祖武寧君偉霽家本長沙宰相復之子儉所出也其舅侍郎楊公輅知吉州依居廬陵之膏澤上書□□□□仕為武寧長官沒後遺言子孫必徒螺陂雖非始居螺陂之祖然其志也亦其澤也祠之為始祖宜也武寧□□而廣陵始大甘家二弟世基化基皆仕有官子孫榮□□□宜公汝諧長興公汝器祁陽公汝士將作公汝賢大理公汝勵汝□在慶曆初科與弟汝霖同年汝諧繼之汝器登嘉祐第而公廠以紹聖繼之繼公廠者子厚也嘉定之淵與元豐之服相望而起為御史為提刑曰綱曰澥皆擢甲科其曰興者以武功至武翼大夫顯名當時其他不可悉數皆列祠之可敬可羡也况其子孫歲時瞻仰孝思之忱其所感發當何如哉余先也晚不及拜蕭氏前聞然因祠堂尚有典刑顧膽肅穆為書之碑蕭氏之祠雖百世祀可也且以江鄉重也

○遊馬當山記  【 丁亥】

馬當山在小姑十餘里隸江西彭澤縣連岡趾頂皆石蜿蜒騰躍自北而南江西正山之北厓俯臨湍水不測之淵魚鳥結巢棲息其間以萬数人跡罕至亦莫得而害焉故見舟上下眾呵叱之不為動迴翔俯瞰磔磔然有聲甚目樂也余少讀載記感王孛?攵禱祠下事切慕神之靈且好文也二十年間往來經此常欲一造其上而不果永樂五年丁亥二月余自祠坦出臨桂藩將妻子歸江西十六日道出祠下時雨初霽湍瀨甚急舟人極其力操舟乃得至小麓小徑從東委曲而上巨石森列古木蒼然有虎石狀與虎無異進拜祠下望像蓋唐人衣冠而宋石刻已稱水官廟不知其何以云也唐宋碑碣無一存者石上題字亦多漫可見者唐大和中某及宋皇祐六年奉敕禱雨者某官而已廟祀姓萬謂言舊有半山亭馬跡亭石上宛然云昔神人之遺余亦徘徊之乃登舟從余遊者男山呼婁金

○重條崇仙觀記  【 丁亥】

吉文水西白沙九江之上有觀曰崇仙肇自宋景定庚申元季始燬于兵至國初復以次完葺今永樂五年殿堂門廡岡不咸備垣墉塗墍罔不咸羙昔予嘗遊於茲覩其溪山迴合樂其道流文雅焚香鼓琴賦詩飲酒醉臥于茲不知其幾朝夕予與遊者賓客騎從旁午觀中之人未嘗厭也其始與予交者吳玄虛為道官復於京師為文送之歸鄉数與相見忘情爾汝而觀之旁多大家世族若螺陂蕭氏湴塘楊氏山原羅氏前修後進輩行相望來游來歌必於此觀觀之創始者道士黃志林玄潭之髦俊蕭氏之甥也蕭氏自柳州通判聯堂先生施捨田地創立觀塲及為屋以祠先王既而謂不可無住持者以主之因命其甥以供祭祀是為志林迺能闡大其教遠近附之至今遂為叢林志林之才有過人者而微蕭氏則亦莫能興也按蕭氏自定基御史得三瑞齊名厥後子孫接武而盛終宋及元未嘗落莫近年蕭氏祠堂復完予既為之文而今觀中復來請記是豈非相為盛衰者歟其與志林同時至者嚴紹永劉可山皆有道行國朝復興者道士郭楚川羅道田孫嵩高陳椿年周謹瑜也椿年為神樂舞生二十餘年篤厚甚文玄虛之徒也今玄虛死久矣予至神樂觀與□年話舊其徒劉忠樂在焉志樂之徒戴九霞遇建金籙加恩亦度為道士將與志樂南歸余於是又有感焉為之記于碑外詞曰

匡山有祠靈應彰  上麗斗極通文章

故家主者蕭公綱  晚有羽服騰分芳

琳宮璇題金璧光  歷年興起無顛僵

鬼神呵禁驅不祥  祝釐覃福世道昌

世與右族相頡頑

○後樂堂記  【 戊子】

聖天子尊臨大寶紀年永樂臣縉當筆署詔奉天殿中聖天子若曰永與民同樂此朕志也其以署詔紀年□□聖言身修思永樂以天下二帝三王之盛心也斯世斯民萬世一時之遇也昔者二帝三王以是存心一也其臣皋陶稷契伊傳周召下至嗇夫版尹皆同心至于海隅蒼生庶類凡有心者雍熙泰和上下一體何其盛哉亦感應然也聖天子作於上寧無翕然應於下者乎北京刑部尚書黃公山東昌邑人洪武甲子舉于鄉入冑監事大祖高皇帝歷官至工部侍郎聖天子首擢工部尚書調今官永樂四年師征安南受命先次廣西鎮調饋餉給乏絕明年安南平總治交阯而政按察司又明年盜起海上師復來征兵民事劇叛服情變撫摩帖抑應對周旋于以體聖天子之盛心平安輯之俾同其樂無異於圻甸之中輦轂之下也是以竭其心思勞其耳目盡言而極論早作而夜思揣摩盜賊之情而惟恐一事失其機度量任使之器而推恐其一事失其當身體黎庶之艱而惟恐一物之失其所此其心無時而不憂也迺以後樂名其所居之堂而謂予記之且曰予有慕乎范文正公之言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也嗟乎文正公之以使相出鎮立功西郵而仁宗未究其用故上視周召有所未及者今聖天子所以任公者過於仁宗遠矣而公豈惟慕於文正者乎雖然其言即周召之意也其心即周召之心也公慕之宜也令茲南交尋復綏靖公歸朝廷雍容廟堂聽都俞之聲睹干羽之舞公之樂也以卿相之榮有庭闈之慶里門下車命服稱壽亦公之樂也夫是之謂後樂也若夫世俗之所嗜好而矜誇者豈公之所樂哉然則所謂樂以天下憂以天下而庶幾聖賢之樂者歟是將以名其家居之堂也豈不可以垂示其子孫哉公今所寓廨舍也亦將大書揭其間俾後之人知其樂之所自而詠歌聖天子氶樂之治於千萬年

○劉氏誠心堂記  【 戊子】

成湯一言雨數千里宋景公一言熒惑退舍韓愈一言而開衡山之雲天人之相懸絕如此而感通若此何哉惟其心之誠而已苟為不誠言與心違行與思異雖勞心焦思作偽揜之亦將日著其拙矣况望其能感通於天地也哉邑人劉道成氏以誠心顏其堂其亦有見於斯歟今夫萬斛之舟制於数尺之柂人之一身制於一心行於州里行於蠻貊邇之事親遠之事君誠為之主安往而不感哉舟行而不制於柂卒然而遇風波且不得為全舟矣孰可無主於內哉道成與其子獨清皆好善志之所尚如此為之銘曰

人之大體曰惟心耳動以言宣行由義起方寸之間萬物攸干惟誠與偽善惡之関登斯堂只思誠其意尚慎勉旃慎終如始

○張氏孝友堂記  【 戊子】

吉水城西張氏原良原傑原偉原倫兄弟四人皆早孤奉其母能以孝聞而兄弟之間怡怡如也原倫尤好學喜從事於儒者余友劉中書長謙名其所居之堂曰孝友而求予言以朂之夫原良兄弟孝友之實本具天性之真而非由外鑠之也他人之同有是心者聞之寧不為之感動耶有是心而或有間之者又寧不大所媿悔耶善夫中書之所以名其堂也或曰二字之義甚大母乃未足以當之歟曰不然也其名雖盛善其義雖甚大而本心之同有不以聖愚而加損焉但能存之即無可愧一或間之其於人之名即有所不副也何也世之不孝不友而可謂之人乎或者又曰孝則灰矣而友豈足為之比乎曰是孝者之先務也觀吾夫子贊棠棣之詩而命之矣故失之曰人能和於妻子宜於兄弟如此則父母其安樂之矣孝而不友傷其父母之心豈為能孝乎今原良兄弟之相愛本其母氏之慈母氏之甚愛其子本其嚴父之情也一堂之上奉觴戲綵而母子兄弟夫婦存殁之感頫仰一世悲喜交集有至情之所能言者而豈有一毫相惡之情間之哉而可使人得而譏之哉原良兄弟勉之哉尚致思於他日與閨門妯娌之和也

○具慶堂記  【 戊子】

自庚関而北數百里山還水紆如綰綺縠抱璜珥風氣之鍾發為俊彥而又多淳仁壽考華趾景貺和同溥博連鄰比屋懽忻榮盛者常多憔悴悲離無幾而且於人殷物聚溪磯扶淑之所則行其重而識犁眉欵其門而敬黃髮扶携驩聚大非他郡之能度潔者也此固山川風氣之常然若南陽之菊潭翁源之葛嶺而亦聖朝仁惠之所命應之金川玊峽之間玊笥之峯駢萃秀麗而數百里之秀水又夾於兩山之間人殷物聚若水東黃氏憲武二親在壽考康寧之□兄弟如金耀玊映之祥綵衣焜煌白髮逾耀謂之具慶孰不曰斯名之稱情也哉夫慶出於天善由於人觀憲武之具慶則其善可知矣然何謂之具哉有是安矣無是齊眉壽不可謂具也有是父母無是子孫非具也某惟思具大善伐日之慶宜乎其具矣

○友恭堂記  【 戊子】

詩云兄弟既翕和樂且躭而孔子曰父母其順矣乎至哉孝子之情見其兄弟昭昭也舜忘謨蓋之讐而俱知富貴其弟斯弟也瞽叟之所愛也泰伯文身而不用讓季歷以為君季歷者大王之所賢也申生不詳驪姬之讚而辭或者之言曰君安驪姬是我傷公之心寧死而不忍傷其父之心如姜肱不忍其弟蚤孤王覽不忍其兄之同父皆本於愛親一念之誠推之耳季安英偉人也嘗構堂以居未幾捐舘長子原某綜其家原達弱冠原德尚幼相與升堂而念親之不可見也曰吾父之作斯堂固以驩聚余兄弟而豈料其遽止於是吾兄弟可以一毫利不利生嫌隙哉死而有知不孝孰大焉由是相愛益篤為弟者愉愉而敬其兄未嘗有違其兄為兄者怡怡而愛其弟未嘗計其弟之宜恭此其能久而益篤將白首無變若夫兄而視弟恭之以為友弟而視兄之友以為恭交相責望兄施之株而弟報之兩弟之尺而兄與之分一飲食衣服芥蔕於其意一語言進退計較論量其間鎖鎖焉屑屑焉視人之交易鄙夫之計與稱裒引度沾沾焉其至參啇心可坐而待矣此豈得為友恭也哉原達兄弟相視如一體而人爭譽之曰友恭且以其堂非其意也強而後從予遂從而歌之俾其同風  歌曰倚嗟鞠子之歌兮念父母及兄弟予信兮况妻子之好合兮宜兄弟之俱兮樂怡怡且孺兮令綽綽而裕兮視鶺鴒之於急難兮瞻鴻鴈之嘹唳兮感歷山之號泣兮與荊蠻之逃避兮雖吾生之庸兮猶成授之大器彼聖賢之重誼兮視天下其如寄矧瑣尾之私利兮粉冥頑兮絆示聆漢謠於春粟兮 感鄭莊之投餌宜人類之不為兮彼欣然而得計噫昏昏其流俗兮斯明明於當世堂赫赫以弘構兮聯璧璫其瓊珶棣鞠兮復承杜湑兮附麗琴雍雍而瑟如兮箎□□而塤逓尚油油其引類兮庶斯民之攸意

○積善堂記  【 戊子】

仲尼曰積善之家必有□□□釋□之初爻履霜堅氷至義也蓋事必從微而至著君子當務其微事必自幾而至成君子當守其幾必自始以至□君子當保其始故又曰善不足不足以成名小人以小善為無益而弗為也以釋噬嗑之終互相發明以示人之善之當積也夫自一念之善至一事之善以至百千萬事之善自一日之善至一時之善以至百千萬年之善自一人之善至於一家之善一家之善至於一國大下之善為百千萬年後世之善善之所積慶之所餘也一念之善有一念之慶萬念之善有萬念之慶百千萬年之善有百千萬年之慶也必其善有餘然後慶有餘未有善無餘而慶有餘也亦未有善有餘而慶無餘也善外無慶慶外無善君子但覩其善之積而不期其慶之餘他人但見其慶之著而不覩其善之微故知積善者豈非君子傳心之妙歟鄱陽大舟許氏宗由其先來自樂平之銘口盛宗也□□善名其堂而遺其令子正印來求記其有味於仲□之訓也其得傳心之妙也危微精一所以積也四端萬行所謂善也凡壽考康寧富貴福澤之來者皆所不求而自至也其於以名慶餘堂者有間其知本矣其自銘口之宗所積盛矣而大舟之積又可見矣其父祖以上不待言矣其父子子孫之積容有間乎雖然其請記也非欲有增益於此乎則聞曹武惠王方冬不忍移其瓦甓慮傷蟄虫宋正獻公少時見群螘墮水編橋渡之此皆小善而出於至誠無所為而為之者推類充之貞積力久善之所及庸有既乎是可以為斯堂之記乎

○秋堂記

湘潭隸長沙府為属縣地有山林之勝民樂樵漁之業有史姓居是世為豐家其字彥明者才質溫粹樂善汎愛而與物無競間於所息之處名曰秋堂因予親友徐君叔遜之歸吉水且属來請記予□未與彥明會又恨未獲登斯堂以覩夫山川奇崛之勝但重叔遜之請姑以諗夫秋之為說曰夫名堂以秋者豈樂夫時之遂歟且物之春生夏長秋遂□成四時之序有不可易者而惟秋之氣物受其變而能遂其性人之生於憂患而死於安樂者則亦以經變而能保其常此古人宜於老圃秋香而為之諷誦彥明之堂而名秋者豈是歟况彥明之父之仕朝兩為司牧則平易近民載掌刑獄而治化為允以是險夷一節而始終不踰至彥明雖隱處鄉邑聞聲譽焯焯然如前時而彥明之雅操堅持誠又有得於是矣宜彥明之今日開三徑以培植秋花之盛具百壼以招邀久要之人酣歌擊節追古人於千載之上如屈原如賈誼懷沙鵬賦忠奮激烈凜凜乎尚與秋乎高於一堂之上又何古今之間哉此彥明之志又豈尋常之可窺余故重叔遜之請姑以是為記他日能歷其地而目擊其勝尚當泚筆書之

○東皋草堂記

草微物也春而生夏而長秋而霜降則槁而偃貧者無以貨陶瓦則取以茨其舍故謂之窮□蔀屋亦有隱者君子輕富貴而甘窮約郥又居之以為高亦非有鄉曰文昌多聞人望族溪山之所縈鬱草木之所暢茂友人劉子植與其第九江司訓子素居之自其先吾不知其幾世矣心有顯德如子植所謂隱者君子為人謙退不慕榮利歉然常若有不建者所居有東皋之勝因作屋焉予未之見也訊之則曰與所居相邇廣不數步高不數尺因山之竹樹以棟宇因其草以茨之山光雲影風雨晦冥吞吐之間幽閴不可具狀於是歌於是息於是游焉凄風苦雨聽于其下有瀟瀟颯颯之聲虹銷雨霽觀於其外有氤氳之氣嚴霜凍雪巡檐而嬉有鏦錚之響無舟艧之施采綠之餙中邊左右無一足以動人心目者至其清風徐來明月方皎萬籟俱寂足以忘塵勞融心神觀大鈞亦草屋之一奇勝也予聞而高之為之言曰若不聞程先生云嘗受學於周茂叔每令尋仲尼顏子所樂何事引而不發寥寥窮壤間□實從事於此莫非利祿之有以動其心也而易其志也子植兄弟可與語道者抑以為孔顏之樂誠在簞瓢陋巷之間乎亦隨寓而安不係於是乎若必從事於是旦旦而念曰今日之簞食安知他日之不千鍾今日之草屋安知他日之不渠門桓圭袞裳視□□為何榮廣土眾民視草屋為何安是固右動其心而易其志□然孔顏豈不欲有是哉亦不遇於□□□□□□□□□□□照出也處也是或一道也

○一經齋記

吾鄉嶺口□□□□□□□□□□□□林立親姻和會而賓客輻□□□□□□□□□□□□禮賢先生先季大父觀我主其□□□□□□□□□□易迺扁其齋曰一經中更亂離齋□□□□□□□□□何恨而一經齋之名固在也龍氏之□□□□□□□昌運復其故居構一經齋而使其□□□□□□□□□祖賜名也不可辭夫自漢唐一經取□□□□□□□□有皓首而不能窮者矧易之為書經□□□□□□□□豈易言哉嘐嘐然曰五經五經者竪□□□□□□□少讀五經正文通大義於易也傳焉而不敢試迺以書擢進士第二十年來常欲求大夫之門人學者而與之講明也今來請記何幸如之設卦觀象繫辭焉聖人之情見矣耳易口易心易學者之情見矣不知翁何擇乎此耶得聖人之心者其亦知進退存亡而不失其正也通乎是者安知五經之非一耶□啟以予言復之造是齋而重講焉

○望華堂記

元季兵興從祖山泉先生兄弟避地于鄉之鵝田弟子賓客多往從之其大族羅氏季華一門群從彬彬有逢迎之樂於是以華峯稱之至洪武辛酉從祖門人莫子淳甫復過之則華峯死久矣其孫尚禮為堂於居之西徧而請名焉莫公取華峯之意而名之曰望華尚禮深以為慊而莫公為之記且謂其指顧之間寶華中華南華七華嵩華諸山 皆可望而思焉今去之又幾三十年而尚禮與莫公皆不可作矣尚禮之子文昌原昌早世孫崇桂崇杞崇憲兄弟卓立什襲詩章詠思祖考之德未嘗頃刻忘焉可不謂賢子孫歟環山積翠感霜露之沾濡善慶芳華將歲月之俱長持之以行能輔之以詩禮將見華袞簪笏之出於茲堂也不徒望思而且為人之望也

○崇節堂記

忠孝人之大節也能無愧於斯二者使後世有述焉其人蓋亦有数耳然人孰無忠孝之心哉或哀於妻子或迫於利害見善而不能遷聞義而不能勇是以鮮能無愧也苟能銳然立志不以私勝不以利昏聞義而勇為見善如不及雖死生患難之際凜然而不變何古人之不可及哉是本人心之所固有也昔在宋季丞相江公萬里自少以孝友聞及為吉州守創鷺洲書院祠周程夫子與郡之人士講求忠孝大節風俗翕然興起後人居鼎鉉扼於權臣□車告老不忘朝廷襄樊之圍六年而上不知乃為書數千言極道其事黜居鄱陽城陷之日從容就義此其忠孝皆無愧者後世述之而吉之人士猶景慕者其流風餘韻有在也江氏思遠以崇節名其堂蓋景慕之尤深者而抑詩云豈無他人不如我同姓之意思文豈惟以忠孝自勉將遺其子孫以遺鄉之人勸也登堂者能無感歟

○悠然齋記

吉文水西下四十餘里鷓鵠山之西麓有地名迹符云昔許旌陽治蛟蜃焚符空迹之至此地故以名蓋神仙所遊奇勝之境而富俗云積聲之訛也予親戚??手綱朱君世居其地其所居之對則南山也望之如屏障予先祖在唐至德中始居于此至今猶曰解洲蓋予於朱君近有親戚之好而遠有鄰曲之雅每過之裵稟不能去甚有愛於南山也君之齋名迺曰悠然蓋君抱磊落之才抗浮雲之節胷次悠然與彭澤蓋異世而同符者就而論之比於陶之所遇殆將過之乎蓋其悠然也何方陶公之出而從事也蓋料晉祚之移而其解印而歸也而亦豈其初志也哉是則陶公未歸隱之先固有不悠然者矣使其亦悠然處之吾恐其有楊子雲之失也今吾??手綱則不然少逢亨嘉之運長無盛衰之感席祖考之世德遨遊江海讀書窮理夙有高世之志以為聖人在上群賢滿朝大小之任各有人則亦自適而已安能以高世之志而為下人之屈哉充其操也雖唐虞之巢許何以過之哉且予嘗謂夫人涉難而後悔歷險而後懲遇□□□□□□之不可食者皆凡人之見也惟先事而知先機而應不罹于咎不陷于憂愁窮困之域所謂鴻飛冥冥者是豈凡人之所可及哉若吾??手綱是已然則招南山之白雲挹南山之爽氣歌南山之詩而與之賓主日相對而不倦者不知天壤之間若吾??手綱者幾何人哉予以凡人之見出而仕者二十餘年精神念慮皷舞思倦矣會當乞身于朝歸營數椽尋鄰曲之雅以與??手綱往還亦將無不悠然也姑為之記以俟

○素位軒記

余自洪武乙亥歲客游贑城季大父山泉先生之門人高君汝南為郡學官由是寓學中久之盡得交其學生橫經論難情好漆密若今之興安縣周君鳳祥其一也周君傅高先生易經學貢京師有名聲于冑監既而選試獨一人高等擢今官予復與相見十有五年于茲矣昔也少壯而今且班白矣然於初見時情懷論議皆不異焉蓋人之常情方其未仕也有爭名躁進之心及其既仕也有希高望遠之意仕未崇顯而衰病及之未有不嘆老而嗟卑者也故其在學校一舉足而望仕宦及其仕宦一舉足而望卿相其身所處之地其心無一息之安也而何望其有及於物也哉為學官者無心於其教子弟為民牧者無心於愛其百姓憧憧然何暇於日用之間哉周君之學問故不如是蓋有得於易之通而異乎常人之變也故其情懷論議無所動於外而窮達出處隨所寓而安且以素位名軒而求余為之記焉余覩周君在郡學時安於郡學故學成而充貢在大學時安於大學故名立而登仕今其為令一縣也安於為令設心措慮唯在於令之所當為也其惠澤之施及於物可知也興安當路於交廣湘灕渠水之所發源山林沮洳蒙昧險阻之間居民財二千餘戶以應府司大藩之供億周君為政三年勉勉循循撫字而勸相之趨事赴功未嘗敢后由周君之心在乎此而無外慕之私也予觀自古之循吏往往皆入為卿相為三公號知大躰不為爵位所動者非飬之有素其能然乎故其位三公不以為泰由其為守令不以為勞也守令其可易而視之哉周君勉之將由此為卿為相為三公亦安其心處之惠之及物也秪見其益多耳周君勉之母忘舊學焉為之記而系以詩曰

君子之學用心於內思不出位不願乎外見在所居隨寓而安俯仰無愧心廣體胖貧賤夷狄富貴患難物有萬變蚊虻過前昔者大舜耕稼陶漁若將終身與大石俱及其登庸百暌時敘歷試諸難納麓弗迷被???皷琴若固有之亦有周公受遺負扆一沐三握一饋十起流言居東赤舄几几仰瞻聖哲有訓于經居易俟命素位而行彼或小人行險徼■〈彳幸〉撞撞其思胡能有定勒銘于軒致羙周君依乎中庸與天其旋變而有常時則乘之存乎其人自天祐之

○富溪堂記

廬陵熂下羅氏為大族其柝居富溪者今歷五世尤以詩禮相尚富溪發源帽嶺縈紆而來環匝其居乃下出于五渡東入于文江夾岸多藂篁茂樹隱映葱蔚信里仁之□勝也羅君允泰又富溪之傑者元季之亂舉義兵保障鄉井屢殄賊兵鄉人德之年七十餘乃卒其子三人曰賢德賢佐賢達賢達間從余上湘江渡桂嶺導灕江而南凡百餘日請於予曰予家于先祖源清始居富溪即以名其堂曰使吾子孫與溪之源流俱永長也幸為之記庶惠我兄弟且詔其後之人也蓋無日不以為言余不得辭而於允泰之風流可槩見富溪之盛可徵驗賢達之意為深可尚也嗟夫富溪之源出於帽嶺以注于茲不知其幾千百歲也而未嘗竭焉則由其有本故也若羅氏之在廬陵数百年子孫蕃衍隨寓而隨盛非其祖宗之積德以為之本安能至於是乎為之子孫者誠能益浚其源母竭其流亦若是溪焉乃無愧於名堂之意也而亦豈有甚高難行之事乎源泉有本不壅塞之則其出無窮世德在人不冺滅之則其盛也莫禦是故思祖考之忠厚也則不可以刻薄思祖考之謙抑也則不可以奔競思祖考之能學問也則不可以怠荒思祖考之務勤儉也則不可以驕奢思祖考之惠其鄉鄰睦其姻族也則不可以乖爭不竭其流能浚其原如是溪也必將入江轉海昭回兩間於與河漢俱為榮光也賢達兄弟子姓可不重勉之哉余世家文水之上與羅氏為世交喜賢達不墜其先業也於是樂為之記以遺之

○南麓齋記  【 己丑】

季琛楊先生令子民服述其先南麓齋居之所以作而請記於予曰先待制忠襄公所居里曰楊家莊由莊之西行四五里南山秀出曰鹿峯傳俗有老父乘白鹿於此飄然獨去近之不見故以名云或曰以其形似也故又曰鹿角峯其前衍為平疇兩山對峙圓如覆釡曰金魚峯皆可愛賞山下有澗深倍尋丈比溪之水自旛竿嶺東南注之疊石為崖其流直下望之如瀑布噴珠擁雪聽之若鳴雷若震皷若驟雨至聲遠益清若鳴珮環若琴筑然先高祖學睡翁少傳劉靜春之學通詩書易春秋天文曆數靡不研精著五經辨疑曆法五行論等書行世在宋大學與諸生上書斥賈姒道之姦已而嘆曰水火怒文明將食此天道人事將代易時也盖歸乎哉中齋鄧光薦信國文公皆為詩贈之故曰學睡者寓迹陳國南之意時皆稱學睡先生始築室茲山之麓而題其扁曰南麓齋四方學者爭造其門以經學授清江范德機是為大史文白先生以曆法授習古翁而習吉至今用之以天文數學授臨川鍾朗而南麓之學遂行天下至先曾祖文川翁又結交虞文靖公揭文安公歐陽文公中齋桂隱二劉公李業於范公之門范公嘗贈之詩有曰始我南山居與子共朝夕服事子尊君恩義藹夙昔而文安公稱之曰范公之詩清江傅若金得其神廬陵楊伯允得其骨天下以為確論而文川不自以為至也退居南麓弟子彌進若渝川黎應物廬陵劉粹中里族揚撝謙皆知名當時元末之亂齋毀于兵亂後先從祖濟川復闢舘于茲以授學者洪武中家君始為堂宇繚以周垣高明壯宏有加於前聚書數千卷俾黻與弟翼講習其中而求得前中書舍人詹公孟舉大書南麓齋三字揭之朝夕思惟繼紹前烈未幾而家君出仕為令海隅調官山東貽書丁寧付黼兄弟凜然孤陋無與講明者昔先生嘗辱顧之願一言以自勵焉余三復其詞而嘆焉予惟始遊南麓時民服尚少然已奇之不謂其能文辭如是也且自學睡翁至今百有餘年國家代遷陵谷俱變南麓一齋絃誦之聲相續豈可以尋常盛衰視之哉百餘年間經濟道統之學所以維持人心世道者皆出於是也今之世濟其羔者豈非天之意歟民服兄弟勉焉毋以俗學文辭自滿無患講明者之不至也尊君清修偉節所至著聲循良他日入為卿相歸休田里著書立言與功業益弘乃祖之風烈可期也余亦世家南山下泰為鄰曲異時亦得乞身於 朝與民服賢父子往來講習於茲亦可期也書于齋居以俟

○清潭集虛觀記

新淦玊笥山自秦時有九人者避徒役來隱于此後稍稍散去數百里之間名山勝迹皆其所□若吉水清潭集虛觀其一也觀額自唐乾封元年道士高士寧所奏請前白覆之峯常有白雲覆之瀑布垂虹亦傳有白雲仙者於此得道自觀中出而望之如玊笥然觀後東山綿延如列屏障世傳山頂晉時有楊仙於此冲舉石上履迹宛然余嘗遊而見之雖好事者之為然亦未必嘗有此人也觀之左有北華山之秀其右則清潭白沙登江如練有漁人數家瀨濺濺如鳴琴長松覆之鷗鷺並集於其間雖畫圖之□有不能及也但觀相傳為危仙煉藥之所而觀前有亭曰南陽以為鄧仙而設余嘗觀玊笥何君六石有大史黃庭堅詩云九仙同日上龍湖盡是驪仙所送徒惟有鄧君留不去松根榰鼎煮菖蒲亦但云鄧君九丹竈之墟亦皆其所遺也而石又獨云何君與詩不相應又疑鄧乃何字之誤抑二君固在九人之列歟夫所謂仙人固能往來人間又以清潭集虛山水之清華若此安知九仙者不常往來而至於斯歟觀之興造在宋猶盛殿堂樓閣巖巖翼翼長廊曲徑與複壁重門相為掩映誠齋楊文節公題字具存余嘗過之未嘗不周回觀覽而慨然弔古於斯也其諸老宿若歐陽紹先黃通言李道一劉如雲皆能修葺觀宇以為其徒庇依入 國朝住持道士周若川班首若愚知觀李希白郭尚陽皆能自樹立觀為藂林東西道寮之盛又有過於前者而未有記也永樂五年某徵為神樂觀舞生以記為請余未暇也又明年而成之奉詔來 京師循禋事異將歸其觀之始末復以請乃為之記而系以詩曰洞天郁郁仙所都避秦亦有驪山徒九仙同日上龍湖世傳此事應糢糊漢皇永仙溫詔敷築壇除道通蜀車玊笥天降仙冠裾環山百里草木??夸清潭上有丹鼎爐危山陡降來此圖有唐中葉誰所廬大寧高君起集虛白沙翠竹相縈紆瓊林瑶樹枝扶疏文節大書照金舖為停鵠峙霞采俱塑像儼若天神趨觀者起敬生愉愉祈靈集禧災害除上應列宿牛斗墟萬歲永奠東南隅

○時敏齋記

怠荒學者之賊也時敏學者之方也不敏未有能學者也聖人猶然也孔子好古敏以求之是也弓矢機張非敏不發輪輿斲削非敏不成攫獵馳驟非敏不獲分爭辨訟非敏不勝文章政事非敏不妙不凝雖曲藝凡事猶然也矧夫學聖人者豈不然也堯兢兢舜業業皋贊贊禹孜孜湯日新文王乾乾雖聖帝王猶然也說曰遜志務時敏是也有如不及之心與力而或有間之怠與荒中道之畫也山溪之寒也前功廢而徒敏也可不戒哉世之爝明血勇之士一且為功名文明之雄歆豔其中忽焉企而赴之效之則之介然之頃初心之發火燄燄水羕羕未嘗不甚銳且敏也取卷書手閱目透若將吞噬大聲琅然未数紙若三軍之敗甲委卷顧後而奔糜也猶脅於威而忍也竟数帋■〈塌,口代土〉然心力俱困昏然喟舍火水而息者甚多也其他肆筆點青黃當筵論禮樂忽然雷鳴忽然電馳忽蛙然息者雖外慕猶然也矧夫聖人之道非能有歆豔其人者哉則一飯思堯舜置七筯而莊蹻一觴慕孔子酒下咽而費貨者何恨也烏在其為學哉故學在敏敏在時無道不敏無時不敏無時不處而不敏斯惟學者之方也可以一息怠荒賊之哉余平生無不敏之時以力敏事則事就以心敏志則志成心與力俱敏也知道以來十餘年聖人之所志洋洋焉未窺其際也勉勉未能罷其力也此豈一朝夕之敏求可志哉郭君某以時敏名其齋也固將以求聖人自勵也予喜與俱從事也請因是說記于壁冀如朝夕相講切也齊在居之西僅完葺仰有山俯有泉左右琴瑟書史盡器皆麄足玩適而已家自宋居東梅後隸吉之吉陽門系出汾陽忠武王三十六世孫云

○贑州壽量寺中興修造碑記

唐末盧光稠保虔韶頗著惠愛而塔廟之建在處而有若今贑州壽量寺其一也始有僧道誠隱居雲泉之無憂山夙著苦行會光稠闔宮疾疫醫樂禱祠弗愈或云道誠當治之迺禮請至對云即曰法華經可愈光稠如其言遂騐欲贈謝之辭曰得一袈裟地足矣光稠迺捐東宅花圃建寺始名盧興延壽以此也尋易為聖壽宋祥符中始賜今額紹興中修造尤盛增塑佛釋丞相益國周文忠公嘗所遊息有祠存焉至元壬午圯于水元貞丙申塑像者僧如一也至正庚寅修造者僧智就也荐毀于兵洪武中以賦役訢于 朝得委民佃僧眾以寧者今住持僧榮安也榮安以推舉童典藏當寺僧蕩柝之際去而之四方豈不甚易且樂西崎嶇陳乞瀝膽呌閽以復其役以息其徒而又積累修造至於如此之盛豈不可以為賢乎且予儒者道不同迺於患難之際相恤如是篤於交友之誼與古人等不賢而能之乎是不惟於其徒能有所勸其行誼可嘉於人心世道未為無所補也故其修造翕然而人之泛未必不由於斯歟國朝置僧綱司治景德寺寺又亦圯榮安始蒞官即修治之迺治之量其用心廣大豈不又可見歟信榮安之為賢也為之記而系之以詩曰

空洞之山高嶙峋章貢二水城夾闉欝孤堂前氣氛□異人感化通明昏盧氏花果真祗園珠林靜鎮廛市□一彈指顧五百載苦竹特立志孔仁度超刼灰敢呌閽精神有格回天鈞錙衣寂靜樂復臻矻立砥柱注何津金舖獸闥昡錦新庶士趨拱來如雲視仰聖世宗華勛萬歲日月同朝曛萬歲表揭大史銘時永樂庚寅正月也

○觀瀾軒記

天下之羙觀未有過於水者江河之浸溪澗之流方其安行而無齟齬也滔滔湧湧貼然而莫測其際聒然而莫知其所至寂然而不聞其鳴聲及其風與之爭而石與之聞也則其聲發焉如鼓雷霆震天地其勢必下而歸移於東也於此觀之有似乎君子當無事之際處常行之安便焉或無甚異也及其臨大節而不可奪當死難而不苟免鍧鏗炳朗震動天地不二其操與水之萬折必東何異哉此一觀瀾之一端也若夫道體之妙由其靜而有本故能漙漙而無窮其往者過非有所逐也其來者續非有所迫也可以觀此理之通而致誠之德焉林平南有觀瀾軒有圖一卷書其說記于左圖之工拙則余所未解而軒之作所未悉而亦平南之所寓意云平南名直字正德廣東人

○鄭氏白雲菴記

先生姓氏宗法甚明廟祭威儀禮盛具備而喪葬有棺楟衣衾至尽卜宅兆為安厝猶甚備也余嘗疑秦漢之際因其情之近而獨隆於墓舉廟祭之威儀姓氏之宗法反忽而不講此後之儒者所以群起而譏其非古歟余嘗以為本末不具而輕重失倫則有矣以為非古而妄為失禮而過舉則後儒之論又益不足信也何也示法既廢而無以合攴庶之分廟祭不具又無以辨昭穆之序歲時族属之禮或缺而喪葬宅兆至於下落乃因循不怪至欲舉區區之葬祭而并之是先生所以維持族属人心者蕩然而本末俱已也可不可哉然其恨於人心發於至情終非避儀所得而移者吾耳目所及江南世家右族多本其始遷之祖丘隴所在為之祠庭有圭田之守以為合族之機庶乎於先王之典存什一於千百者也樂清鄭敏政氏自其先有諱祖常者登進士第擢知青田於樂清為近愛其佳山水因徙居焉自祖常在敏政之高祖小山曾祖介鄉原德與友属徙葬者十六墓皆在蓋竹山距所居五里而近有菴其間負山面海其扁有白雲兩大字宋大史黃文節公庭堅書也菴之前有亭焉敏政曾叔祖孝友先生神道之碑元大史黃文獻公溍鄉之所作也敏政之父宗範葬于蓋竹之陽曰金山距菴三里而近有墓田若干畝歲時祭掃因以序昭穆于茲菴也蓋自敏政之先世祖常入國朝叔父貴中同知楊州府貴權知麻城縣而敏政之弟驥僉四川按察司事里俗又咸謂其先宅兆之吉蓋竹靈秀之鍾而敏政亦自喜其族人之盛如此謂是菴不可無記也吾想其居者望白雲之歸也如玊之溫如青之凝如雲母之重與肉芝之秀又如退夫逸士謝軒冕衣布素而休也曰吾家之出有似於斯也其無愧於吾祖宗乎其仕者望白霊之飛也如綿之舒如系之不紊如神物之綣□奇峯之翠如四皓之衣冠偉如入朝而趨珮玊瓊琚也曰吾宗之處而出者有似於斯也其無愧於吾祖宗乎是菴在於變化而出與處者皆將有所顧瞻咨嗟也敏政來 京師求余記似欲以繼夫兩大史公之文刻之菴中俾鄭氏子孫有攷也敏政之慮遠矣後之讀予文者窹寐先王之意破儒者之所惑乎

○私淑齋記

有唐張文獻公之遠裔曰希顏生三十年而後從事於學志甚篤而堅守甚力而固以私淑名其齋索余記焉君顧名思義希顏者也而又喜孟子余豈可以無記哉孟子嘗舍顏淵而學仲尼矣君又舍顏淵而學孟子無乃戻乎昔者王塤悅孟子韓退之告之曰求觀聖人之道必自孟子始若沿河而下以至于海沿而不止雖有遲疾必至焉賢希聖孟子可以學仲尼士希賢學孟子以求至于顏淵孔子不難矣希顏力學堅固吾知擇善廣矣今一其所以名齋也又知其擇善不騖於泛遠而工於切近也豈不真可為善君子哉夫人有身人□愛之也愛而自私凡可以取諸人者無往而不盡其力□□其目私人之文繡好色以悅之愛其耳私人之管絃音聲以樂之私凡天下之物可奉悅其身者萬方致之以為愛其身也不擇是非不量可否甚者至為盜賊皆自以為能奉其身而不知反以禍其身者皆是也惟聖人之道在人未遠非如芻豢而可以適口非如聲音采色而可以足耳目之私非如文繡錦縠而可以華其身也取之而無與禁私之而無與爭也有之而終莫之奪也任意所私而人不怒任情所求而人不惡如深夜求水火而人無不與如穀種之物得而生之在我有餘用之而不窮也近易而且無禍如此人惟不是之私而惟私其遠且難者其可指而取也如此人惟取其徼倖而不可必得者吁此誠可為斯民長大息也希顏家田心匡坐一齋二十年餘傍無諠譁其書滿家朝思夕諷得於□之人者甚少而得於古之人者甚多味性命道德之言如目擊古人考成敗是非之由如目擊古事而時出以騐之於今駸駸乎自源徂流未有極也是以飯蔬自飽而不願人之膏梁縕袍自安而不願人之文繡絕意於榮名利達之求而惟善言懿行之是則曰庶幾乎淵之拳拳軻之自反豈不真知愛其身知所取四意求而無禍哉於人之求其遠且難者與其徼倖而不可必得者豈不賢之遠哉余所以樂為之記也然孟子幼被三遷之教長資參伋之徒游梁適齊轍環千里之間其有得於見聞之頃日進於聖神之域其必有斍其進如孔子之自名非但謙詞而已也故猶以孔子之澤未冺而已得其傳為幸也於斯時也中庸其作矣然豈有軻書之七篇著明深切如今之不待於求人也哉是又使聖人之澤自五世而萬世軻之功也希顏今得以端居一室而私淑其身不忘孟氏之功宜矣茲非幸歟然以孟氏之賢去聖人未遠七十子猶多存者而凡載道之器未火于秦也孟子猶以為幸而得之則凡不幸而失之徒知私於物以禍其身者如今之人亦豈少哉今又去聖人若是之遠而淑艾之道邈乎無傳吾道惟一端而異端百家雜出其間希顏而私淑也其可恃其幸而不思其不幸之大歟誠非百倍其功千萬其能不可也何也聖人之喻道也曰水哉水哉其自警也曰日新又新淑艾之功豈苟然而可哉艾之為治既有斬絕自新之義而淑之訓善亦有疏濯澄汰之功江河淮濟映徹萬象涵天地而虗明鑑纖塵之可指其湛然澄瑩而若是也而後謂之清淑也潢汙行潦其本非不清也查滓未融而澄汰之功未至也曾可謂之淑也哉人之為善何以異此希顏於潢汙行潦也能不凜然懼於江河淮濟也能不惕然厲乎善其身而於賢聖似易而實難也而亦非在於高遠也惟希顏而後可與論此可與為此記也其惟日新哉又日新哉又何記哉

解學士文集卷之七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