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继续航行,第二天就抵达诉讼国。那是一个肮脏、污秽的国度,已被扰乱得破烂不堪,我也难以用什么语言来说它。这是那群到处可见、为所欲为的律师和执达吏糟蹋的后果,他们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岛上没有人请我们喝点什么,或吃点什么,只是一味恭维我们,说只要给钱,要他们做什么都可以。我们的翻译官向庞大固埃解释这些人以一种离奇古怪的方式挣钱养家糊口,这种方式与当今罗马人完全相反。在罗马,有数不清的人是靠刺杀、毒打和谋杀别人过活的,而这些执达吏是靠挨打过日子的。因此,如果他们一直没有遭受皮肉之苦,他们和自己的妻子、儿子都得饿死。
巴汝奇说道:“这种人真是少见。他们是盖伦所说的那种人,不被挨打,那玩意儿就无法翘到裤腰带的。圣提包在上,如果有人这么揍我,那东西早就趴下了,岂能挺起来?”
翻译官说道:“在这个国家,如果一个修士、教士、放高利贷者或者律师想诬陷某一个贵族,便派执达吏到他家里去。这些无耻的执达吏把传票交给他,告诉他某时某刻必须出庭听审,接着就仗势欺人,肆无忌惮地侮辱、骚扰、诽谤那位贵族,只要他还不是头部失去知觉,或是比蝌蚪还聋的白痴,就会忍无可忍地奋起鞭打执达吏的头,或是击上一剑,打断他们的腿,还有更厉害的贵族会把他们从城堡的窗户扔出去。不过执达吏被虐待也是有报酬的,他们至少四个月不愁吃穿了,因挨打是他们的谋生的方式。那些修士,放高利贷者或是律师会给他们一大笔报酬,那贵族也要给他丰厚的赔偿金,有些贵族就因此而倾家荡产,甚至在牢中受尽折磨而死去,就好像他们背叛国王犯下滔天罪行一样。”
巴汝奇说道:“我有一个妙计惩治这些执达吏,那是巴舍公爵使用过的方法。”
庞大固埃问道:“快说,什么妙计?”
巴汝奇说道:“巴舍公爵是一个勇敢、正直、宽宏大量、豪情侠义的人。他同菲拉拉公爵并肩作战,在法国人的帮助下,勇敢抵御残暴的教皇尤利乌斯二世发动的战争。长期征战,艰苦卓绝,这给他赢得荣耀,也带来麻烦。回来之后,他每天都遭受到圣·路昂修道院那个肥教长随心所欲的折磨。肥教长不断派出执达吏骚扰,并穷凶极恶地敲诈勒索。”
有一天清晨,他同家里人一起用餐的时候(他为人平易近人、和蔼可亲),他把面包师卢瓦和他的妻子,还有他那个教区名叫乌达尔的本堂牧师也请过来了,那牧师也是他的酒管(这是当时法国的习俗),并对当场所有人说道:
‘孩子们和朋友们,你们已经看到了,那些恶棍执达吏是如何日复一日地骚扰我的。我已经下定决心了,如果得不到你们的帮助,赶走不了这些害人虫,我要离开这个地方,投靠到苏丹王的账下,我若没这样做,就让魔鬼把我带走好了。从今天开始,不管哪位执达吏再来我的府第,我要你们都准备好。卢瓦尔,你和你的妻子就穿上华丽的结婚礼服,到我的大厅来,举行订婚仪式,而且要假戏真做,应有的程序一个也不能少。我将用一百金币为你们准备服装,我亲爱的乌达尔神父,你当然得在场了,要穿上你最好的白法衣,戴上最好的圣带,还要端好圣水,就像主持婚礼一样。你呢,特鲁东(这是他的鼓手的名字),你也要带上笛子和鼓到场。一旦新郎新娘互赠结婚誓言,吻了新娘之后(按着你的鼓点),我希望你们用拳头互相轻拍几下,做为婚礼的纪念品,这会使你们的晚宴胃口大开。可是抡打执达吏时,就要狠命打,就像摔打青麦子那样,不要停下来,要狠狠地掴,狠狠地捶,狠狠地抽,就算我求你们了。我会发给你们很好的比武用的手套,很沉重的,镶羊皮的。朝他身上四处乱打,不要在乎打了几下。打得最猛的人也就证明对我最忠心,你们不要担心要负什么法律责任,我会给你们每个人承担一切后果。当然你们别忘了我们这里的风俗252,打的时候,脸上要挂着动人的微笑。’
‘我们会照办,’乌达尔问道,‘可是我们怎么认出谁是执达吏呢?在您的贵府里,每天都有来自各地的宾客。’
巴舍公爵说道:‘这个,我已经想过了。你们只要留意来到门口的那个徒步的、或骑一匹瘦马的,大拇指戴一个硕大银戒指的那个人,他就是执达吏。看门人会客客气气地引他入内,并摇铃提醒府内人关照他。听到铃声,你们就准备好,到大厅来吧,上演这出我事先安排好的闹剧。’
就在那一天,真是天意,一个肥头大耳、满面红光的老执达吏果然来访了。看门人听到敲门声,开门一看,只见一个穿着笨重的长统靴的人,他骑着一匹可怜的瘦马,腰带上垂挂着塞满诉讼状的布袋,尤其是左手大拇指戴着那枚大大的银戒指,便知道此人就是执达吏了。于是,看门人恭恭敬敬、有礼貌地将他请进院子里,并兴冲冲地摇响清脆的铃声。一听到铃声,卢瓦尔和他的妻子便穿上华丽的结婚礼服,来到了大厅等候举行婚礼。此时,乌达尔穿上他的白法衣,戴上了圣带。在他走出更衣室时,便迎面碰上了执达吏。于是,他便请执达吏到他的屋子里,端上酒菜,两人对斟。而其他人正乘这一段时间,全套武装,披挂上阵。这时,乌达尔便对执达吏说道:
‘你来得太巧不过了,我们的老爷今天要办喜事,有一对新人要举行订婚仪式,马上就要宴请了。吃的应有尽有,丰盛极了。来,请你也一起参加吧,喝个痛快吧。’
执达吏当然不会拒绝盛情的邀请,毫不推辞地一杯接一杯地喝着。巴舍公爵看大家都已准备好了,便派人请来乌达尔。乌达尔端着圣水走到大厅,而执达吏像跟屁虫、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当执达吏走进了大厅时,他便谦恭有礼地朝大家点头哈腰,脸上堆满笑容,并向巴舍公爵递交肥教长的传讯通知。巴舍公爵很热情地拥抱他,给他一枚金币,又请他留下来参加婚礼,他答应了。
当订婚仪式快结束时,他们便按当地风俗互相赠拳。人们潮水般涌到执达吏面前,笑容可掬,挥起那威猛的拳头,朝执达吏身上猛打,打得他晕头转向,浑身青一块紫一块,一只眼睛被打得像烧焦的黄油,七根肋骨断了,胸骨和两边的肩胛骨都被打裂了,下牙床骨垂了下来,折成三断。见到执达吏的狼狈相,人们都笑得前俯后仰。天晓得在乌达尔牧师那短白衣的袖子下,藏着铁手套。要知道,他可是个了不起的打手。
“执达吏就这样遍体鳞伤,像挂着青一条,紫一条的彩带,宛如一只花斑虎回到布沙尔岛去了,不过他对巴舍公爵可没有半句怨言,而是溢满赞美之辞。当地一位有名的外科医生为他医治,他又得救了,但到底活多久却杳无人知,仿佛他从人世间蒸发了,再没人提起他,他就和葬礼的钟声一起随风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