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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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现在在哪儿?”

“教士先生现在在教堂,他到三点钟才回来呢!”

“我这舅舅,他什么都不想着。他难道不应该叫你上市场去吗!玛丽埃特,快去吧!当然不要乱花钱,可是也决不要节省,有什么好东西、好吃的、精巧菜,都买回来!到公共马车站那儿去问问,怎样才能搞到肉糜?我还想要亮河小水沟里的螯虾。现在几点了?”

“九点还一刻差①。”

①请注意,她把“九点差一刻”说成“九点还一刻差”。

“天哪,玛丽埃特,千万不要絮絮叨叨说话浪费时间了,我舅舅等的那个人可能说到就到。要是还得给他开早饭,我们可就开心了。”

玛丽埃特朝浑身是汗的珀涅罗珀转过身去,看了雅克兰一眼,那神色似乎在说:“这回小姐可要逮住一个丈夫了!”

“若塞特,咱俩来吧,”老姑娘接着说道,“因为还要张罗德·特雷维尔先生睡觉的地方。”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是怀着怎样幸福的心情!张罗德·特雷维尔先生睡觉的地方,这句话里包含着多少心意啊!老姑娘心中充满了希望。

“您想把他安置在那个绿色的房间里么?”

“主教阁下的那间么?不,那间离我的卧房太近了,”科尔蒙小姐说道,“对主教阁下很合适,他是一个圣人。”

“那把您舅舅的住房给他吧!”

“里面光秃秃的,没什么家具,可能不大象样。”

“天哪,小姐!叫人火速在您的小客厅里安一张床,那儿有壁炉,不是很好吗!莫罗的店里肯定能找到一张床,与那间屋子的帷幔质地差不多!”

“若塞特,你说得对!那好,快到莫罗那儿去!跟他商量商量都要做些什么,我授权给你。若是德·特雷维尔先生到来时,莫罗也来了,今天晚上床(特雷维尔先生的床)就能装好,德·特雷维尔先生又毫无查觉,那我很同意。若是莫罗不能保证,那我就把德·特雷维尔先生安置在那间绿色卧房里,虽然这样德·特雷维尔先生离我很近。”

若塞特刚走了两步,女主人又将她唤回。

“把这件事给雅克兰说清楚,”她满怀惊惧地扯着嗓门大叫,“叫他到莫罗铺子里去!我还没换衣裳呢!要是德·特雷维尔先生来了,撞见我这副模样,我的舅舅又不在,不能接待他,那可怎么得了!啊呀!我的舅舅,我的舅舅!若塞特,来,给我换衣裳吧!”

“那珀涅罗珀谁管呢?”若塞特不小心冒出一句。

有生以来第一次,科尔蒙小姐的眼睛射出狂怒的火光:

“总是珀涅罗珀!珀涅罗珀这个,珀涅罗珀那个!家中女主人是珀涅罗珀吗?”

“可是这牲口浑身是汗,还没吃燕麦呢!”

“叫它死掉好了!”科尔蒙小姐大叫道。“可是,叫我嫁人吧!”她心中想道。

这句话对若塞特来说,无异于说杀人。她听了,目瞪口呆半天。后来,女主人向她作了一个手势,她才冲下台阶去了。

“小姐简直着了魔了,雅克兰!”这是若塞特的另一句话。

就这样,这一天,一切都相互配合,以便产生那剧情的突变,决定科尔蒙小姐的一生。伴随着科尔蒙小姐匆匆归来的,有五种严重情况,一是瓢泼大雨;二是珀涅罗珀疾驰飞奔,气喘吁吁,浑身是汗,两肋下陷;三是时刻大早;四是各种包裹杂乱无章;五是老小姐那惊恐万状的奇特表情。全城已经陷入一片混乱之中。待到玛丽埃特闯进市场,见什么买什么,雅克兰来到距离教堂只两步远的塞镇门大街阿朗松的主要软垫家具商店里,要买一张床的时候,显然证明情况已经十分严重。人们在林荫大道上,在散步场所,议论着这奇异的意外事件。这件事占据了每个人的头脑,甚至阿尔芒德小姐也不例外。德·瓦卢瓦骑士当时正在她家中。前后只差两天工夫,阿朗松全城受到如此重大事件的连续冲击,以致有几个老太婆说:“世界末日到了!”这条最新消息,在每一家都概括成下面一句话:“科尔蒙家出了什么事呢?”德·斯蓬德教士走出圣莱奥纳尔教堂时,本来打算和库蒂里耶教士一起到林荫大道去散步。有人很巧妙地向他发问,他头脑简单地回答说,他正等待着德·特雷维尔子爵驾到。这位子爵流亡国外期间曾为俄国服务,现在要回来在阿朗松定居。于是,从下午两点到五点,一种嘴唇旗语在城里大起作用,告知全体居民说,科尔蒙小姐通过书信来往终于找到了一个丈夫,她就要嫁给德·特雷维尔子爵了。这里,有人说:莫罗已经将床做好。那里,有人说,这张床六尺宽。在羊圈街,格朗松太太家,说那张床是四尺宽。杜·布斯基耶正在杜·隆斯雷家吃晚饭,那里的人说,那是一张简单的休息的床。小布尔乔亚们说那张床花了一千一百法郎。人们普遍都说,“这是打的如意算盘”。再过去几步,有人说鲤鱼已经涨价了!因为玛丽埃特闯进市场把样样东西都抢购一空。在圣布莱兹街上首,人们说珀涅罗珀大概已经累死了。在税务局长家里,人们对珀涅罗珀的死亡则持疑问态度。然而省里已经尽人皆知,说这头牲口,因为老姑娘叫它狂奔快跑,一拐进科尔蒙公馆大门就咽了气。塞镇大街拐角上的鞍具商,大着胆子来打听是不是科尔蒙小姐的马车出了什么问题,以便了解珀涅罗珀是否已经死掉。从圣布莱兹街上首一直到羊圈街末尾,人们都听说,多亏雅克兰的精心护理,珀涅罗珀这个女主人放肆无度的无辜受害者还活在世上,不过看上去是有了毛病。在整个布列塔尼大道上,人们都说,德·特雷维尔子爵是家中幼子,一文不名,因为佩尔舍的财产属于他的哥哥德·特雷维尔侯爵,法国贵族院议员,有两个孩子。这桩婚事对于这个可怜的流亡国外的人来说,真是交上了好运;对于科尔蒙小姐来说,子爵正是她需要的人。布列塔尼大道上的贵族都很赞成这桩婚事,老姑娘的财产实在不能派上更好的用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