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这不是S吗,你要上哪儿去?”
“啊……没有啊……”
“你怎么这么憔悴,那件事还没解决吗?你最近很少来上课,我本来正打算今天去你家找你呢,你要去哪里吗?”
“不……倒也不是要去哪儿。”
“那,你是出来散步啰。不过,你怎么摇摇晃晃的?”
“你来得正是时候,陪我走到前面好吗?我们边走边聊吧……
“看来,你还在烦恼什么是吧,连学校也不来了。”
“我已经不知如何是好,连思考能力都丧失怠尽了。简直如同身在地狱,我不敢待在家里……”
“凶手还没查出来,还是你仍怀疑哥哥?”
“关于这件事,拜托你不要再说了,我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
“可是,你一个人继续苦恼下去也不是办法。你试着说出来看看,说不定我能想出什么好建议。”
“就算叫我说,那种事也不知该从何说起。明明是一家人,居然互相怀疑。四个人待在家中,连话也不说,只是彼此大眼瞪小眼。就算偶尔说话,也像刑警或法官,试图套出对方的秘密。这样还算是骨肉至亲吗?更何况,其中一人还是杀人凶手——是弑亲,或者杀夫的——凶手。”
“你说得太过分了,怎么可能有那么荒唐的事?一定是你脑子不清楚了,也许是神经衰弱造成的幻想。”
“不对,那绝非幻想,虽然我还真希望那不过是幻想。”
“……”
“也难怪你会不信,换作任何人恐怕都无法想象,在这世上竟有这种人间地狱。连我自己也觉得仿佛是噩梦。身陷这般绝境的我居然因为涉嫌弑父遭到刑警跟踪……嘘!不要回头,刑警就跟在后面。这两三天来,一旦我出门,他们一定会跟在我后头。”
“……这是怎么回事,你是说警方怀疑你?”
“不只是我,我哥和我妹都被跟踪。我们全家都有嫌疑,更严重的是,自家人也互相怀疑。”
“这真是……难道出现了什么新事证足以令你们互相怀疑?”
“没有任何确切证据,只是怀疑。原本警方所列的嫌疑犯都被排除嫌疑了。接下来,除了怀疑自家人外别无他法。警方天天来我家报到,还把家里每个角落都彻底搜查一遍。上次,从衣柜找出我妈沾血的浴衣时,警方的士气为之大振。不过你放心,那根本不是什么重要的证物,那是案发前一晚我妈被我爸用杯子砸伤时拿过来包扎伤口用的,沾上的血还没洗掉。我这么解释后,天真地以为没事了。岂料,这反倒提醒了警方,他们摆出一副认定既然我爸这么暴虐,那么自家人就更有嫌疑的态势。”
“上次,你好像很怀疑你哥……”
“拜托你小声一点儿,不能让后面的家伙听见……我哥跟我一样,他也正怀疑着某人。而且他怀疑的,好像是我妈。我哥曾装作若无其事地问过我妈:‘妈,你的梳子是不是掉了?’我妈一听似乎很震惊,当场倒抽一口气反问我哥怎会这么问,就只是这样。换个角度想,其实不过是平凡无奇的日常对话。可是,我当时却浑身一颤,看来,上次我哥用腰带藏起的一定是我妈的梳子……”
“……”
“从此,我密切注意起我妈的一举一动。这是何等不堪啊,做儿子的居然监视起母亲。整整两天,我像蛇一样擦亮毒眼,躲在角落监视着她。真可怕,我妈的举动,怎么看都很反常,她总是鬼鬼祟祟、坐立不安的。喂,你能想象这种心情吗?怀疑自己的母亲杀死自己父亲,那是何等无奈的事……我真的很想直接问我哥,因为他或许知道更多我不知道的事。可是,不管怎样,我还是无法提起勇气问那种丢脸的事。而且,我哥也很怕我问他问题似的,最近老是躲着我。”
“真是令人难以置信,连我这个旁观者都无法忍受了,更何况是你这个当事者,势必更加郁闷。”
“我早已熬过了最郁闷的阶段。最近,我觉得这个世界似乎变得迥然不同。看到人们走在路上时一脸的悠哉与泰然,我总是感到很不可思议。我会不自觉地暗忖,别看眼前的他们一副坦然自若的样子,实际上他们一定也杀了老爸老妈……已经离很远了,那个不时跟踪我的家伙,一旦路上人流稀少,他就会隔着一町的距离远远尾随。”
“不过,我记得你不是说过,你哥的手帕遗落在你父亲遇害的地点吗?”
“没错,可以说,我对我哥的怀疑并未完全消除。其实就连对我妈,我也不能确定她是清白的。说来可笑,我妈也好不到哪去,她也正怀疑着某人。全家人简直像在玩鼬鼠游戏[两人将手掌交互叠放在对方的掌上,引喻双方都在重复无意义的行为],却不是出于好玩,而是出于某种难以言喻的不安……就在昨天傍晚,当时天色已暗,我漫不经心地从二楼楼梯走下,突然发现我妈就站在檐廊上,仿佛正在偷窥什么似的,眼睛闪着异样的光。一瞥见我下楼,她吃了一惊,旋即若无其事地走进房间。她的反应实在太过诡异,我不由得走到我妈原先站的位置,朝她之前凝视的方向看。”
“……”
“你猜,我看到什么?前方有一丛幼杉,树叶之间隐约可见祭祀谷神的小祠堂,在那祠堂后面,有样红红的不明物体忽隐忽现。细看之下,原来是我妹的腰带。她在做什么?从我这个角度只能看到腰带一端,根本看不到更多的名堂,但依常理推论,不可能有什么事必须要在小祠堂后面才能处理。我差点儿就要出声喊我妹了,但,我倏然想起我妈适才的反常举止。还有,当我望向祠堂的期间,仍一直隐约感到母亲投注在我背后的目光,我觉得这非同小可。难道说,所有秘密都藏在祠堂后面吗?而秘密目前就掌握在妹妹手中,我直觉这么认为。”
“……”
“我当下说服自己前往祠堂后面一探究竟。从昨天傍晚到刚才,我一直在等待机会,可惜就是找不到。先不说别的,我妈的眼神不时警觉地跟随着我,就连我去厕所出来后,我妈仍守在檐廊上不动声色地监视着我。或许是我自己多心,我也希望一切都只是我多心。问题是,那真是偶然吗?从昨天到今天早上,凡是我所经之处都有我妈的视线紧跟着不放。最令人难以置信的就是我妹的举止……
“你也知道,我经常翘课,因此就算这一阵子没去上课,也没有人会觉得奇怪。可是,我妹那丫头居然质问起我为何不上学。她从未问过这种问题,自从出事后,同样的问题她已问过两次了。而且,问的同时她的眼神会不自觉地流露出一股了然于胸的神情,仿佛小偷同党狼狈为奸时互递眼色,一种通过眉目传达的暗号,无论怎么想都只能解释为:我会谨守所有秘密,你放心吧!妹妹显然是在怀疑我,而且她的眼神不时地散发出某种光芒。等到我好不容易躲过母亲与妹妹的监视踏进院子,不巧的是,哥哥正从二楼的窗户探头往外望。就这样,我迟迟找不到机会到祠堂后面一窥究竟……
“纵使有机会,要检查祠堂后方也必须鼓起极大的勇气。到了紧要关头,也许我会吓得正眼都不敢瞧。无法查明到底谁是凶手固然令人难以忍受,可是,要去确认骨肉至亲中的某人就是凶手同样令人畏惧。唉,我到底该如何是好?”
“……”
“只顾着胡言乱语,不知不觉地走到这陌生的地方,这里到底是什么町啊,我看我们也该回去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