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时—空与特殊

金岳霖Ctrl+D 收藏本站

五·一 现实的时空是个体化的时—空。

本条实在是一口气说两句话。现实的时间空间虽会个体化,而不必个体化。空间底个体化不必兼是时间底个体化,而时间底个体化也不必兼是空间底个体化。本条底前一部分仅提到分别地现实的时空,而后一部分就接着提到联合的个体化的时—空。此所以本条一口气说两句话。

但是(1)一可能底个体化非先现实不可,不现实不能个体化。(2)一可能底现实即一可能底时间化,这可以从能有出入及其余有关时间的条文即知。(3)即有(1)(2)两项理由,则空间底个体化亦即时间底个体化。这就是说所有在空间的个体也是在时间的个体。从这一方面看来,现实的时空不仅不会不是个体化的时与空,而且不会不是个体化的时—空。

这也许就是现在流行思想中的四积量世界底时—空,也许不是,无论如何照本文底说法,每一个体均有积量,那就是说,它有时间上的长短与空间上的宽窄、厚薄、长短。

五·二 个体化的时—空底秩序以个体为关系者。

这一条也是把两方面底秩序联合起来,时间与空间均各有其秩序。根据上条,这两秩序联合起来成时—空底秩序。这里所说的秩序就是从前所曾经说过的连级的秩序。这里的关系者就是relata,前此我叫它们做关系分子。一方面那名称不妥,另一方面“关系者”这一名称比较地通行,所以现在我改称relata为关系者。连级的秩序是关系与关系者组织成的。本条表示个体是时—空秩序中的关系者。至于关系,本条虽没有明文表示。而我们知道就是时间上的先后,与空间上的左右、前后、上下。

在“现实底个体化”那一章里,我曾表示对于个体,空间有空隙,对于“能”,空间无空隙,时间的情形大致一样;所不同者在我们底经验中,我们也许不感觉时间有相对于个体的空隙而已。但是,无论时间有相对于个体的空隙与否,它总没有相对于“能”的空隙。从能这一方面着想,时—空底秩序总是连续的或没有间断的连级的秩序。

但是从个体方面说,时—空底秩序不是连续的连级秩序。我们其所以要特别地说“以个体为关系者”这句话的道理就是因为我们在经验中所经验的时空都是充满着个体的时—空。我们底经验也是依附着个体的经验。为便于了解起见,为便于提出相对的时空起见,为便于以后注重经验起见,我们要特别注重以个体为关系的时—空底秩序。这秩序不是连续的秩序。

五·三 在个体化的时—空中,任何时间可以渐次缩小时面是这渐次缩小程序底极限。

这里说个体化的时—空就是表示我们从能够经验的时—空说起。个体能经验的时间一空间是个体化的时间一空间,无个体而仅有能的时间或空间也许不是任何个体所能经验的。

在个体化的时—空中,提出一任何长短的时间。(一年、一月、一日、一时等等)我们可以用某种算学方式的方法,例如“日取其半”,渐次把该时间缩小,这缩小底程序无止境而有极限。无止境所以这极限不能达,可是,虽不能达而有这极限似乎是毫无问题。同时无论原来所提出的时间如何的长或如何的短,而极限总是一样。此极限我们叫作时面。

各不同长短的时间底极限虽一样,而它们底缩小程序因原来所提出时间底长短而有长短底不同。例如原来两时间中,一为一点钟,一为一年,则它们底缩小程序前者为比较地短,后者为比较地长。这还不重要,重要点是各时面底位置也不一样。例如今天一点钟与昨天一点钟(假如为下午一点至两点),因原来的时间相等它们底渐次缩小底程序底长短也相等,但是因为原来的时间底位置不同,它们彼此底距离是二十四小时,它们底极限底位置也不同,这两极限底距离是绝对的二十四小时。后面这一层非常之重要,不久就要谈到。

五·四 时面是无时间积量的整个的空间。时间有无量数的时面。

时面之无时间积量是当然的,如果它有时间积量,它就不是缩小程序底极限。可是,为甚么它是整个的空间呢?我们知道民国二十六年(1937)三月十五日北平正午十二点钟不是在纽约的正午十二点钟。但是,这句话底积极根据是北平底某时等于纽约底某时。既然如此,无论北平也好,纽约也好,一地方底一时间总兼是任何另一地方底某一相当的时间。这就是任何一地方底任何时间横切所有的地方。从一地方底时间横切所有的地方这一点着想,任何地方底任何时间就是那时候的整个的空间,因为现实的空间与现实的时间彼此不相离。所以把任何时间渐次缩小,而空间不渐次缩小,相当于那时间的时面(即它底极限)虽没有时间积量而是整个的空间。这就是说时面无时间上的长短,有空间上的宽窄、厚薄、与长短。

时间之有无量数的时面也是毫无问题的。任何两时间之间都有无量数的时面,整个的时间当然有无量数的时面。

五·五 在个体化的时—空中,任何空间可以渐次缩小。空线是这缩小程序底极限。

我们在本条所要说的话同在五·三那一条所说的差不多,不过在那一条说时间的时候,我们把它改作空间而已。

在个体化的时—空中,提出一任何大或任何小的空间,用某种方式,例如在宽窄、厚薄、长短上各日取其半,我们可以把这空间缩小,这缩小底程序有极限。这程序无止境而有极限。程序之有极限似乎是无问题的,程序之无止境也是无问题的。所以虽有极限而此极限终不能达。无论原来的空间若何的大或若何的小,这极限总是一样的。我们叫这种极限为空线。各不同大小的空间底极限虽一样,而它们底缩小程序因原来空间底大小不同而有长短底不相同;例如原来空间中,一为亚洲那么大的空间,一为房子这么小的空间,这两空间底缩小程序中,前者比较地长,后者比较地短。

各不同空间底极限虽一样,而它们底缩小程序,因原来的形式之不同,而有在程序中横断面底形式底不同;例如原来两空间中,一为球形的,一为立方体的,这两空间底缩小程序中的横断面,前者为球形的,后者为立方体的。请注意这里所说的是横断面而不是极限;无论横断面底形式如何,极限仍是空线。

各空间缩小程序底极限虽一样,因原来空间的位置不同,而有不同的位置;例如原来的空间有某距离,它们底极限也有某距离。

这里所提出的几点都很重要,但在本文内,最后一点最为重要,以后有好几条底意见都利用这里所说的位置。

五·六 空线是无空间积量的整个的时间。空间有无量数的空线。

空线之无空间积量,好像时面之无时间积量一样,这是显而易见的。如果空线有空间积量,它绝对不是空间缩小程序底极限。可是,为甚么是整个的时间呢?我们知道这房子今天的空间从北平、亚洲、地球这方面着想,仍是昨天的空间,但是,从太阳系那一方面着想,不是昨天的空间。这一句话底后一部分如果有意义,它底根据是另一句话。那另一句话就是:这房子昨天的空间相对于太阳系是今天的某一空间。既然如此,把空间与空间底关系抽出去,任何一时间的某一空间兼是另一时间的某一空间。这就是说任何一时间的一空间是任何时间的某一相当的空间。这样,任何一空间直削时间底层次,或所有的时间穿过那一空间。所以如果我们把任何一空间缩小,这缩小程序底极限虽无空间积量而与时间同寿命。换句话说,空线虽无空间积量,而有历史,并且它底历史与时间同样的长。时面之所以称为时面,因为它是横切时间川流的整个的空间;空线之所以称为空线,因为它是一条在空间直冲下来的整个的时间。

空间之有无量数空线,也显而易见,用不着讨论。

五·七 任何时面与一空线仅有一交叉点,任何空线与一时面仅有一交叉点。此交叉点,为时点—空点。

本条似乎没有甚么问题,但也许有不清楚的地方,为表示清楚起见,以下的办法或者有点帮助。

图中W,Wn 均为空线,X1 Y1 Z1 ,Xn Yn Zn 均为时面。先从X1 Y1 Z1 这一时面说,X1 Y1 Z1 ,代表宽长厚,W代表一空线。W这一空线与X1 Y1 Z1 这一时面只有一交叉点I1 W。Xn Yn Zn 为另一时面,它与W这一空线也只有一交叉点In W。这就表示任何时面与一空线只有一交叉点。时面与别的空线当然有别的交叉点,但那与本条底前一部分不相干。

图中W为一空线,Wn 为另一空线。前一空线与X1 Y1 Z1 底交叉点只有一个,后一空线与X1 Y1 Z1 底交叉点也只有一个。这就是表示任何空线与一时面只有一交叉点。当然W这一空线与另一时面Xn Yn Zn 有另一交叉点,但那与本条底后一部分不相干。任何时间不仅有时而且有空,任何空间不仅有空而且有时,此所以有量的时空是时—空。时面与空线则不然,时面有空而无时,空线有时而无空。它们底交叉点既无时间积量,也无空间积量。我们名之为时点—空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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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八 任何时面任何空线均有无量数的时点—空点。

任何空线之有无量数的时点—空点是显而易见的。时间无始无终,所以两头无量。空线既是整个的时间所以也是两头无量的线。既然如此,它当然有无量数的时点—空点。时面底问题比较复杂,至少表面上看起来,似乎复杂。在有量时间之内,本然世界不大到不可以有外,也不小到不可以有内,所以在有量时间之内,空间是有量的,在无量时间之内,空间才无量。在此情形之下,无时间积量的空间,即时面,我们可以想到它是有量的空间,可是,它虽是有量的空间,而它仍有无量数的时点—空点。我们只要在时面上提出任何三交叉点,这三交叉点所范围的空间,无论若何的大或若何的小,总有无量数的时点—空点,因为这三交叉点所范围的空间是有量的空间,而任何有量的空间总有无量数的无量小的时点—空点。如果我们注重时点—空点之为无量小,我们会感觉到时面之有无量数时点—空点。同时,时点—空点既为无量小,它当然是时—空缩小程序底极限。

五·九 以任何时间为单位,先于此单位者为此单位之既往,后于此单位者为此单位之将来。以任何空间为单位,对于此单位之外之空间,此单位有所居,对于此单位之内之空间,此单位有所据。

本条关于时间部分用不着提出讨论。普通所谓既往与将来是对于现在而说的。在时间川流中,所谓“现在”总有所指,而所指总是特殊的时间,我们现在不讨论这种特殊的时间上的所指。无论如何,它总兼是一单位,我们可以用单位这一概念去范畴既往与将来。

关于空间的那一部分,也许要多说几句话才行。任何有量的,能作单位的空间都有对内与对外底分别。普通所谓“这个地方”与“那个地方”都是可以作单位的空间,也都是有内外的空间,同时这些都是有所指的空间。我们对于所指在此处用不着提出讨论。在这里我们用居据两字表示能作单位的空间。对于那能作单位的空间底范围之外,我们说那空间有所居,对于那空间之内的空间,那空间有所据。这分别底本身也许是无所谓的,但它有以下的用处,现在暂且不谈。

五·一○ 任何时面据而不居,往而不返,任何空线居而不据,不往不来,任何时点—空点既往而不返又居而不据。

任何时间总是往而不返的。请注意这里所说的是往而不返,已来而未往的情形当然不在这句话底范围之内。一时面是一时间底缩小程序底极限,它底位置就是那时间底位置。原来的时间过去,与它相应的时面也就过去;不仅过去,而且从此以后就不再来。所以往而不返。但时面之所以为时面是因为它虽无时间积量而兼是一时间的整个的空间;它虽无时间上的长短,而有空间上的宽窄、厚薄、长短。可是,它是整个的空间,所以它无外,无外所以不居;任何其余非整个的空间都在它底范围之内,所以它有内,有内所以有所据。此所以据而不居。任何空间均有所据,但是,如果我们把一空间缩小,它底外面增加,它底里面缩小,则这缩小程序底极限有外而无内。空线既是这缩小程序底极限,所以它居而不据。可是空线是无空间积量的整个的时间。既是整个的时间,所以它不往不来。其所以说不往不来,无非是因为我们这里所注重的是“一空线”。把“一空线”当作一整个的线看待(其实也没有别的看法),在任何时间,它没有完全地往,在任何时间也没有完全地来。如果我们把空线分作部分,我们当然可以说有既往的部分,也有未来的部分。但是,这个说法注重既往与未来底分别,既往的部分绝对不是未来的部分,所以这个说法所注重的不是“一空线”。注重“一空线”,它不往不来。

时点—空点最没有问题,它既无时间积量又无空间积量,没有时间积量所以同时面一样,往而不返,没有空间积量所以同空线一样居而不据。

时面不仅在空间上无外所以不居,而且在时间上不能打住,所以也不“居”。空线有外而无内,所以居而不据,但它不仅在空间上有所居,而且本身既是整个的时间,所以没有任何部分的时间底流,因此在此时间上也可以说“居”。

五·一一 任何时面,任何空线,任何时点—空点在时—空秩序中均有至当不移的位置。

我们先从时—空中的时间着想,先假设在时流中,一段一段的长短相等的时间。我们一想就想到如果我们把数目引用到各段的时间上去,顺着时间川流底历程,每一段均有一相当的数目。不仅没有一段是其它任何另一段,而且每一段对于任何其它一段的先后关系与对于其它任何另一段的先后关系完全一致。这完全一致的情形可以用数目表示出来。从各段底排列上说,整个的排列是秩序,从这排列中的任何一段说,它有它在这排列中的至当不移的位置。如果某一段的时间没有至当不移的位置,则某一段的时间不是某一段的时间。任何一段时间在时间川流底秩序中之有至当不移的位置是不能否认的。这当然不是说各段时间不移,这是说各段时间在时间秩序中的位置至当不移。一段一段的长短相等的时间如此,其它不相等的一段一段的时间,分解化后,也是如此。时面是各段时间缩小程序底极限,各段时间既有至当不移的位置,相应于各段时间的时面也有至当不移的位置。

对于空间我们也可以用同样的办法。我们可以把空间分成宽长厚相等的一格一格底空间,用一格作起点把在它前后、左右、上下的一格一格底空间都给以相当的数目。每一格对于其它任何一格底距离底宽长厚的关系与对于其它任何另一格的距离底宽长厚的关系完全一致。这完全一致的情形也可以用数目表示出来。从各格底排列说,整个的排列是秩序。从这排列中任何一格说,它有它在这排列中至当不移的位置。每一格可以缩小,而这缩小程序底极限是空线。各格既有它底至当不移的位置,相应于各格的空线也有至当不移的位置。

时面与空线既均各有其至当不移的位置,它们底交叉点当然也有。用与以上相似的办法,我们可以得时点—空点底排列。此排列为秩序,而在此秩序中,任何时点—空点均有它底至当不移的位置。

这里说的是位置至当不移,既不是说时间不移,也不是说用以表示此位置的数目至当不移。这里数目之与位置有点像语言之与实物。一位置可以用不同的数目表示,可是,如果我们用两不同的数目表示位置,其余位置的数目虽彼此不同,而仍可以彼此对译。这也就表示位置至当不移。

五·一二 绝对时—空底绝对秩序以时点—空点为关系者。

本条一方面表示这里所说的秩序是绝对的,这里所说的时—空也是绝对的。绝对的时—空自然不仅是相对的时—空。手术论的时—空是相对的时—空,用度量于时—空后的时—空是相对的时—空,个体与个体之间的时—空是相对的时—空。这里的绝对不是没有对,它底意义如下:时—空底秩序底根据是时面、空线、时点—空点底位置。这位置既至当不移,秩序也至当不移。位置既至当不移,秩序既至当不移,任何时间空间的距离在此至当不移的秩序中也至当不移。个体与个体之间的时空关系底最后根据是本条所说的时—空底秩序,而本条所说的时—空底秩序不根据于个体与个体之间的时空关系。所谓绝对就是不与个体相对。

另一方面也表示这秩序以时点—空点为关系者。前一方面的思想如上所述,后一方面的意思也要加以注解才行。

绝对时—空底秩序不能以个体为关系者。绝对的时间与绝对的空间均不能以个体为关系者,前者只能以时面为关系者,后者只能以空线为关系者。既然如此,绝对的时—空只能以时点—空点为关系者。也许我们一想就想到关系者一定要个体才行,至少要“体”才行。这实在用不着,这里所谈的秩序根本不是个体底秩序,我们不能以个体之间的秩序底条件移置到一根本不是个体与个体之间的秩序上去。

五·一三 个体化的时—空底秩序根据于绝对时—空底秩序。

个体化的时—空底秩序,各个体在时—空中的位置,各个体彼此的距离(无论时间或空间),从经验、试验、度量、手术方面着想,都直接或间接地根据于个体与个体之间的关系。但从标准、理解、意义方面着想,它们不能不根据于绝对时—空底秩序。这个问题在我论手术那节文章里曾提出一方面的道理。仅有手术论的或相对的时—空,在科学范围之内或者是已经够了,已经不必多求;但在哲学范围之内,手术论的或相对的时—空总是不够用的。罗素好像曾表示过相对论一方面固然是相对论,另一方面也可以说是绝对论。因为要在引用相对论的条件之下,我们在事实上才能找出实在准确的时—空度量。可是,这实在准确的度量底理论上的标准仍是绝对的时—空。既然如此,本条表示个体化的时—空底秩序根据于绝对时—空底秩序。

请注意这里所表示的不必与科学家之所发现有任何冲突。我们用不着说科学家所谈的时—空应该是或应该有绝对的时—空,我们也用不着表示在科学范围之内相对的或手术论的时—空不够科学家本身底用处。个体与个体之间的时—空秩序仍是他们底相对的秩序底根据,仍是他们谈时—空秩序时所谈的最后的对象。如果研究哲学的人们认为科学家在科学范围之内也要用绝对的时—空,他们就跑到他们自己所研究的范围之外去了。同时,如果一科学家不兼是一哲学家他决不至于说在科学所研究的范围之外没有绝对的时—空。

五·一四 特殊是现实之往则不返或居则不兼的可能。特殊是一现实的可能。

本条要注解才行。第一,我们须注意特殊是可能。如果我把本条底前一部分视为定义,它就是特殊这一可能底定义。是可能的特殊当然不是这一特殊那一特殊的东西。在日常生活中,我们所指的特殊大都是个体或个体底现象;我们所想像的特殊也就是个体;但如果我们加以思考,我们会感觉这一特殊与那一特殊之所以同为特殊,就是因为它们各自现实了特殊这一可能。

第二 (1) ,这里所谓特殊也就是普通所谓特殊。普通所谓特殊有两方面的意思。一方面是往则不返,另一方面是惟一无二。这两方面的意思可以分开来,也可以联合起来。如果我们分别地从时间或空间着想,我们可以说在任何一时间内,所有的个体都占惟一无二的空间。在此情形之下,我们用不着谈往则不返这一层。所谓惟一无二就是本条所说的居而不兼。可是,如果我们从空间方面着想,在任何空间,所有的个体在时间川流中都分别地往而不返,无论它们在空间上的位置如何。这就是本条所说的往则不返。所以分开来说,只要往则不返就是特殊,只要居则不兼就是特殊。

联合起来,这两方面的意思是一个意思。一时间不能有同地的两个体,在同一时间内,任何一个体不能兼其它个体之所居。一地方不能同时为两个体所据。在同一地方,任何一个体不能与其它任何个体同往返。任何一个体所经过的以往居惟一无二而与以往时间为一一相应的空间;任何所居的惟一无二的空间与时间一一相应地往而不返。

以上两方面的意思同时并重固然可以,注重任何一方面也可以。每一方面都有它底具体的特殊。特殊是一现实的可能。从往则不返这一方面看来,在任何时间的本然世界往则不返。这当然就是说在任何时间总有具体的特殊。

五·一五 时面、空线、时点—空点都是可能,都是特殊底极限。

时面、空线、时点—空点都是可能,也都是特殊。它们都是可能,因为它们都是可以下定义的,可是,假如它们现实,这些现实也都满足特殊底定义。视为可能,它们都是老不现实或老是成虚的可能。它们既然是可能,当然不是不可能,虽然不是不可能,然在任何有量时间它们都不会有能。它们既然没有能,它们当然没有现实。它们没有现实,所以它们底分子(即这时面,那时面等等)我们只能以数目表示,而不能以任何旁的方法表示。

如果它们现实,则照定义,这些现实也满足特殊底定义。特殊是现实的可能,而且是具体化个体化的可能,所以有特殊的个体。但任何特殊的个体均没有尽特殊底性,那就是说没有达到特殊底极限。在任何有量时间,特殊底极限是不会达到的,所以也是老不现实的可能。我们把这两方面合起来,我们可以看出时面、空线、时点—空点都是可能,都是特殊底极限。

后一层非常之重要。时面、空线、时点—空点既都是特殊底极限,也都是特殊的个体底极限。照以上五·三、五·五两条底说法,时面空线均有与它们相应的特殊时间特殊空间。特殊的时间与特殊的空间,因为时—空个体化都是可以指出来或直接经验得到的。这些特殊的时间空间既可以经验得到,我们虽然指不出与它们一一相应的极限,而我们仍可以用数目分别地表示这些极限底不同的位置。

五·一六 个体底特殊化,即个体底时—空位置化。

个体化的时—空底秩序根据于绝对时—空底秩序,而绝对时—空底秩序又根据于时面、空线、时点—空点底至当不移的位置。这位置都是特殊,所以个体化的时—空底任何位置也是特殊的。既然如此,个体之在某一时某一地也是特殊的个体。所以个体底特殊化就是个体底时—空位置化。个体既有时空,不会不时—空位置化。

但特殊有等级,不然它不至于有极限。所谓特殊底极限就是最特殊的特殊,无以复加的,不能达到的特殊。既有极限问题,当然有等级与程度底问题。设在T时间,甲个体占t1 ,t2 ,t3 ,…,tm ,…,tn ,则甲tm 比甲T更特殊。设在tm 甲个体占t21 ,t22 ,t23 ,…,t2m ,…,t2n ,则甲t2m 比甲tm 更特殊。

我们这里所谈的特殊既是个体化的特殊或特殊的个体,它们底时空上的位置也是个体化的时—空底位置。既然如此,空间上的特殊化与时间上的特殊化一一相应。仍以甲个体为例。设在p空间甲个体在t1 ,t2 ,t3 ,…,tm ,…,tn 上占p1 ,p2 ,p3 ,…,pm ,…,pn 空间,则甲Pm 比甲P更特殊。设在pm ,甲在t21 ,t22 ,t23 ,…,t2m ,…,t2n 上占 p21 ,p22 ,P23 ,…,p2m ,…,p2n ,则甲 p2m 比甲pm 更特殊。这里当然有动或不动底问题,但我们现在不提出讨论。

以上表示个体底时—空位置化。为什么特殊化就是时—空位置化呢?在T时间,甲t1 ,甲t2 ,甲t3 ,…,甲tm ,…,接续地往则不返,在tm 时间,甲t21 ,甲t22 ,甲t23 ,…,甲t2m 也接续地往则不返。同时p1 ,p2 ,p3 ,…,pm ,…,pn ,为甲所居的时候,不能为任何乙个体所兼居,而为乙个体所居的时候也不是甲个体之所能兼居,此所以时—空位置化与特殊化是一件事体。

五·一七 时面上的个体是个体时间特殊化底极限。

前此我们已经表示特殊有两方面的意思,这两方面的意思可以合也可以分。如果分开来,谈一方面已经够了。我们以后特别注重时间方面的特殊化,因为比较起来时间上的特殊化似乎简单得多。同时以时间上的特殊化为主体,空间也有特殊化底问题。而特殊的空间仍可以顾虑得到。

时面上的个体是无时间积量的个体。在定义上时面有空间积量,但时面是特殊底极限,是老不现实的可能,所以它不会有个体,那就是说时面上没有个体。时面上虽没有个体,而个体在时间上的特殊化底极限仍是时面上的个体。个体在时间上的特殊化虽不能达到时面,而仍以时面为极端特殊化底标准。

对于时面上的个体,一方面我们什么话都可以说,另一方面,什么话都不能说,要看我们所说的话底形式或意义如何。时面上既根本就没有个体,不假设主词(当然是说主词所代表的东西,而不是说主词本身)存在的全称命题,只要它们彼此不冲突,似乎都可以说。肯定主词存在的特称命题以及具叙述词的命题似乎都不能说。在某一时面上的某一个体,既是一个体底特殊化底极限,关于这样的个体的命题,如果能有命题的话,一方面根本就无所谓证明,另一方面根本就不能证实,所以是没有意思的话。(请注意这里所说的是某一时面上的某一个体,而不是普遍地谈时面上的个体。)在日常生活中,我们对于许许多多的个体仍可以说出许多的真话底理由实在是因为它们虽特殊,而不是极端的特殊。关于这一点,以后还要谈到。

五·一八 空间底时间特殊化即空间底时间位置化。时面上的空间是空间底时间特殊化底极限,地点是特殊的空间。

我们既把特殊化限制到时间上的特殊化,空间也有特殊化底问题。在这里谈空间有点像在五·一六、五·一七两条谈个体一样。空间与个体当然不同,可是,空间底时间特殊化与个体底时间特殊化有一致的程序。空间底时间特殊化底极限是时面上的空间。如果所谓空间是整个的空间,则它底时间上的特殊化底极限就是时面。如果所谓个体是整个的本然世界,则它底时间上的特殊化底极限也是时面。其余非整个空间在时面上的空间仍是空间。但是它既无时间积量,当然还是不会有能。

个体所占的空间,无论它底时间特殊化底程序若何的高,总是有时间积量的空间,这就是说个体所占的空间虽特殊化而它总不会达到极限特殊底程度上去。这样的特殊空间我们名之为地点。整个的空间除外。地点总是有时间积量的。说一件东西在某一地点,无论指出时间与否,总有时间上的范围。地点总是相对的,说一东西在某一地点,所谓地点总是相对于同时间中个体与个体底种种关系。

五·一九 空线底时间特殊化即空线底时间位置化。时点—空点是空线底时间特殊化底极限。

本文底办法既注重时间上的特殊化,谈时面的机会颇多,而谈空线的机会太少。在本条底注解里,我们要补上几句话。

时面是往而不返的极限,空线是居而不兼的极限。如果我们注重惟一无二,我们也可以特别地提出空线来讨论。非空线的空间当然不兼其所不居,但在它所居的范围之内,它既有所据,所以也兼任何部分空间之所居。任何空线根本就无所谓据,所以无论如何不会兼任何其它空线之所居。可是,它虽不据而它仍有所居,它是空间中绝对的位置。这里所说的绝对的位置也可以说就是惟一无二的位置。惟一无二也是特殊底条件之一,从惟一无二这一方面着想,从惟一无二的空间着想,空线本身就是特殊底极限。

五·一○条已经表示空线不往不来,这当然是就整条的空线说。若不从整条空线而从某一空线在某一时间上说,它本身虽惟一无二,而它底已往的部分也往而不返。把这时间上的距离缩小,这条空线在时间上的特殊化底程度也愈高。可是,这距离无论如何地缩小,它不会等于零,所以空线无论如何地时间特殊化,它总不会达到特殊化底极限,那就是说,总不会达到时面。在时面上的空线就是时点—空点。这就是这里所说的时点—空点是空线底时间特殊化底极限。

空线底位置不是相对的。所谓不是相对的就是说它不相对于个体底位置。这里的意思颇复杂。我们暂且用以下的说法表示,成功与否,颇不敢说。今天十二点钟的太和殿占相对的空间,也占绝对的空间。前者是根据于北京城内其它房子等等个体,后者根据于某某空线所范围的位置与空间,相对于地球,前一项的关系,除动的个体之外,在今天与昨天的十二点钟大都一样。但是,相对于太阳系,太和殿昨天十二点钟所占的位置不是今天所占的位置。相对于其它行星恒星,话更不容易说了。可是,太和殿昨天十二点钟所占的位置,从空线所范围的位置着想,仍是今天的位置,不过太和殿今天是否在那位置上我们在事实上没有法子知道而已。也许从此以后,太和殿不会回到昨天十二点钟所占的空线的位置上去。无论如何,那位置在无量数年之前,已经是那位置,在无量数年之后,也还是那位置。那位置是绝对的。空线穿过所有的时间,空线所范围的位置也穿过所有的时间。这就是说,无论在甚么时间这位置不变,所以绝对。

五·二○ 任何两时间的整个的空间仅有绝对时间上的先后,任何两地点的整个的时间仅有绝对空间上的关系。

两时间的非整个的空间,例如昨天与今天的北平,有两套时间上的关系,一套是相对于地点及个体的时间上的关系,一套是绝对的时间上的关系。前一套是可以度量的。度量费时间。度量底结果,同时期的各不同地点有各地点本身的时间。各地点的时间虽彼此一致,彼此可以对译,但究竟不同。后一套的时间上的关系就是前一套彼此一致,彼此能对译底理由或根据。

可是,两时间中的整个的空间情形不同。整个的空间不是普通所谓地点,它虽有与它相对,或相对于它的个体,而它没有它所相对的个体,因为它无外,它不居。它根本就没有相对的时间上的关系,即令我们一定要说它有相对的时间上的关系,那关系也就是在任何地点上,我们不能不承认其为绝对的时间上的关系。这就是本条底前一部分的意思。本条后一部分的意思与以上差不多,不过把同样的道理引用到两地点的整个的时间上去而已。也许在这一方面,这道理显而易见。即以整条的空线而论,它是整个的时间,整个的时间只有空间上的位置,而这位置不相对于任何一时间上的个体,两地点的整个的时间情形一样。

五·二一 任何两时间的任何一部分的空间,任何两地点的任何一部分的时间都兼有相对的时空关系。

有上面的注解,本条底话可以说是用不着说的,其所以要说的道理不过是要表示相对时空底重要。这当然不是说绝对时空不重要。重要与否本身是相对的。从我们底经验看来,从科学看来,从普通的知识看来,相对的时空非常之重要。我们能够度量的时空,我们能够以手术论的方式去表示的时空都是相对的时空。

这里说兼有的意思就是表示非整个的时间空间不仅有绝对时空上的关系而且有相对的时空上的关系。它们有绝对的时空似乎不成问题,即成问题,前此已经讨论过。相对的时空底秩序根据于绝对的时空底秩序,我们曾经以专条提出。可是,我们要注意从比较狭义的经验着想,我们所经验的是相对的时空,而绝对的时空似乎要在相对的时空中才能得到。这层意思以后再提出讨论。

五·二二 个体虽特殊而特殊化底程度不一。

本条非常之重要,似乎应该有详细一点的讨论才行。我们先从两方面说起,一方面是个体与个体之间的特殊化底程度问题,另一方面是同一个体底特殊化底程度问题。

个体与个体之间的特殊化底程度不一。特殊化之有程度问题从以上讨论特殊底极限就可以知道。特殊化既有极限,当然有程度,有程度,当然可以分层次或等级。个体与个体之间,有些特殊化底程度高,有些程度低,例如我这张桌子与西山。从程度高的个体这一方面着想,程度低的特殊的个体不是同一等级或同一层次的特殊个体,所以在那一等级或层次,程度低的特殊个体不是特殊。笼统一点地说,以程度高的特殊为标准,程度低的特殊个体不是特殊。这句话表面上有冲突,其实没有。

从任何同一个体说,情形一样。五·一六那一条已经表示清楚。最简单的说法就是说一点钟的特殊个体不是一分钟的特殊个体,一分钟的特殊个体不是一秒钟的特殊个体。如果以一秒钟的特殊个体为特殊底标准,一分钟的个体不是特殊,以一分钟的特殊个体底特殊为标准,一点钟的个体不是特殊。

个体之为特殊不是笼统的,说它特殊总有程度标准。我们对于个体所能说的话底多少要靠特殊化底程度底高低。事实上我们也许不提出程度问题,可是,事实上虽不提出特殊化底程度标准,而理论上仍不能没有这种程度底标准。对于特殊化非常之高的个体,我们所能说的话非常之少,对于特殊化低的个体,我们所能说的话比较的多(这里所谓能说的话,是直接或间接能证实其为真的命题)。此所以我们对于极端特殊虽无话可说,然而对于个体仍有话可说。

我们可以利用特殊化程度低的情形推测到特殊化程度高的情形,也可以利用特殊化程度高的情形推测到特殊化程度低的情形。兹以P程度特殊化的甲个体为例。设甲个体底性质关系为φ,ψ,…,则在甲个体特殊化底程序中,比P程度更高的P1 ,P2 ,P3 ,…,Pm ,…,Pn ,甲个体底性质关系大概也是φ,ψ,…。反过来,设Pm 与Pn 程度特殊化的甲个体底性质与关系为φ,ψ,…。则包括Pm ,…,Pn 而比Pm 或Pn 程度更低一级的特殊化的甲个体底性质关系也大概为φ,ψ,…。这里所说的“大概”应有原则以为根据。但在现在,我们不提出此问题。

特殊化程度底高低是非常之重要的问题,我们要重复地提出一下。设以P1 ,P2 ,P3 ,…,pn 代表一特殊化程度由高到低的秩序,相对于P1 ,P2 不是特殊,相对于P3 ,P2 是特殊;相对于P2 ,P3 不是特殊,相对于P4 ,P3 是特殊。其余由此类推。假如在此秩序中有最低的程度,则在此最低程度的个体不是特殊。包括一切的或无时间限制的本然世界不是特殊的个体。

五·二三 任何一个体所现实的可能是一综合的可能。

本条底意思是说任何个体x总是φx·ψx·θx·…这样的命题所能肯定的x。φ,ψ,θ,…就是x底性质与关系。如果这些性质与关系没有现实,它们都分别地是可能,如果它们现实,它们也都分别地是共相。但这些共相既能表现于一个体,它们有共同的能;它们既然有共同的能,它们当然可以有共同的能,这就是说,联合起来,它们是一综合的可能。

这综合的可能与普通的可能有一致点也有不一致点。从它是一可能看,它可以在任何已往时间曾经现实,也可以在任何将来时间重行现实。既然如此,在性质与关系上,在是共相的性质与关系上,两个体可以完全相同。但是,这种综合的可能所包括的简单的可能可以无量。既然如此,它与简单的可能也有不一致的地方,它可以有定义,而它底定义,如果我们说出来或写出来,也可以是无量长的句子。最便当的办法是给这种综合的可能以它独用的名字。

这种综合的可能,既是可能,当然没有矛盾。可是,它虽然没有矛盾,而它仍免不了有冲突。这一点以后谈人的时候非常之重要。我们在本书所要注意的是无论甚么综合的可能都有冲突底问题。各个体既都是一现实的综合的可能,各个体底尽性总有彼此不能兼顾的情形。这种不容易兼顾的情形不但人有,草木鸟兽也有,即无生命的东西也有,关于这一层,三·二二已经提到了一下。

五·二四 任何个体所具的殊相是一综合可能底特殊的现实。

殊相是个体化的可能底个体。这是与共相相应的殊相。个体所现实的共相非常之多,所以相应于这些共相的殊相也非常之多。一个体底共相为一综合的可能,所以它的殊相也是这一综合的可能底特殊的现实。在这里我们要注意特殊的现实。照本文底说法,特殊化就是时空位置化,特殊的现实就是在某某时空位置上的现实。特殊惟一无二,殊相也惟一无二。特殊往而不返,殊相也往而不返。

个体之所以为个体,不仅因为它是具体的,不仅因为它大都有一套特别的性质与关系,也因为它有它底殊相。而它底殊相不是任何其它个体所有的。殊相底殊就是特殊底殊,它是一个体之所独有,它底现实总是某时某地的事体。一个体底一殊相如此,一个体所具的所有的殊相也如此。一个体所现实的共相成一可能,它底殊相也就是这综合可能底特殊的现实。两个体没有或大都没有完全相同的共相;至于完全相同的殊相,则二个体根本不会有,不能有。

不仅如此,即一个体本身在不同的时地也不能有完全相同的殊相。殊相之殊与时空位置之殊是不能分的。因为在一个体底历史中,它底殊相不同,所以它底时间上的横断面(例如五月二日的北平)不是一类底分子,而该个体也不是一类。可是,一个体底殊相虽不同,而它所现实的共相仍可以继续地成一套,所以它还是一个个体。此所以从特殊这一方面着想,对于个体虽没有多少话可说,而自综合的可能这一方面着想,对于个体,仍有许多话可说。

五·二五 相对于殊相上的变更,个体为事体,相对于共相上的统一,个体为东西。

普通所谓东西与事体似乎有非常之坚决的分别;例如我在这里抽烟是一件事体,这张桌子是一个东西。最显而易见的是前者大都要用命题表示,而后者只需用名词表示。其它的分别也许是同样的重要;也许相对于我们底经验,这分别是不能抹杀的。可是,如果我们能够把我们底经验底速度减少到千分之一,我们也许会感觉到我抽烟这样快慢的事体实在是一件东西。如果我们能够把我们底经验底速度增加到千倍或万倍,也许我们会感觉到现在所认为桌子那样的东西实在是事体。经验底快慢,官觉底灵与不灵与时间上的变更是联在一块的。这一点我们现在不必多所讨论。我们要注意的是殊相上的变更减少,共相上的统一增加。从殊相上的变更着想,个体是事体,从共相上的统一着想,个体又是东西。

本条所注意的不是把东西与事体底分别抹杀。这分别对于我们底经验似乎是很根本的。我们所要注意的是从某方面看来,东西是这里所说的个体,从某方面看来,事体也是这里所说的个体。东西与事体虽可以分,也可以合,而我们谈个体的时候,东西与事体都在我们谈论范围之内。

五·二六 现在或现代是已来而未往的现实。

本条可以说是给“现在”下定义。请注意这里所说的现在总是普通所谓有量的时间。如果所谓现在是无量短的时间,则假如它来,它绝对不至于未往。如果所谓现在是无量长的时间,例如整个的时间,则它老来老往,所以根本就无所谓来,也无所谓往。

这里所说的现在虽然有两极限,而我们没有表示它底界限。它可以很长,也可以很短。如果短,它就是我们普通所谓现在。从人类底感觉说,它可以短到心理学所曾经谈过的Specious present。

如果长,它也可以长到并且超过普通所谓现代或近代。

如此,所谓现在也有等级问题:例如“现在”国联如何如何,与“现在”花开得怎样,这两句话中的“现在”底来与往不是同等级的,在时间上,它们不表示相等的时间。

本条不仅没有表示现在底界限,也没有表示在时—空秩序中某一阶段是现在。这里的现在是所谓现在的现在,不是现在所指的某一时间的现实。可是,它虽没有指出某一时间的现实为现在,而现在总是现实的。后面这一点表示所谓现在不是空空洞洞的,它不仅是已来而未往,它也是已来而未往的现实。如果我们把本条视为定义,在“现在”底定义之中即有现实这一概念。

假如我们以某一时间的现实为现在,一方面这现在是特殊的,另一方面它既是现实而不仅是一个体,它所包含的范围非常之广。例如我们说“现在的民主主义不行了”这样的话,我们所谈的不关于个体,或不直接地关于个体。

五·二七 存在的个体是一现在的个体。

本条把存在限于个体,同时也把存在的个体限制到现在的个体,因此也就限制到特殊的个体。第一章“有可能”,“有能”,“有式”的“有”仅有而不实,第二章所谈的共相不仅是有而且是实,现在所谈的个体不仅是有、是实,而且存在。这里当然有用字底习惯问题。各人底习惯很有出入。把存在两字用到可能上去不见得十分不妥当的地方。要紧的不是用字如何用法,而是这里所说的分别。只要我们记着可能底有,共相底实,特殊个体底存,彼此不同,已经够了。

存在的个体是现在的个体。将来的个体在现在还没有存在,已往的个体已经不存在。这是常识。说某个体从前存在而现在不存在就是说在此现在之前,有某时间是那个体存在时候的现在,而某个体是那时间(那现在)的个体,可是,不是此现在的个体了。说一个体从前存在,现在也存在,不过表示它底历史没有中断,并不表示从前的存在就是现在的存在。

存在的个体既是现在的个体,所以总是特殊化的个体。特殊化的个体既是时—空位置化的个体,所以存在总牵扯到时—空。

五·二八 事实是已往与现在的现实。

存在总是特殊的个体。特殊的虽是事实,而事实不必是特殊的,个体虽是事实而事实不必是个体。我底窗外的山涌泉是特殊的个体,中国人大都有黑头发是事实,可是,既不是特殊也不是个体。存在总是现在的,既无已往的东西而现在存在,也无将来的东西而现在存在。事实不必是现在的,将来的事实现在虽不是事实,而已往的事实现在仍是事实。孔子从前存在而现在不存在。但是,孔子从前存在是事实,现在不存在也是事实。

以上似乎是常识上的分别,我们在此处接受此分别,故所谓事实有已往,也有现在,有普遍也有特殊。用本文底语言,事实是已往与现在的现实。

(1)  “第二”为编者所加,疑为原稿遗漏。——编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