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微子篇第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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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1微子去之,箕子为之奴,比干谏而死。孔子曰:“殷有三仁焉。”

译文纣王凶暴残虐,同母兄长微子离开了他,他的叔父箕子被降为奴隶,另一个叔父比干因进谏纣王而被纣王处死。孔子说:“殷商时有三个仁人啊!”

名家注解朱熹注:“微、箕,二国名。子,爵也。微子,纣庶兄。箕子、比干,纣诸父。微子见纣无道,去之以存宗祀。箕子、比干皆谏,纣杀比干,囚箕子以为奴,箕子因佯狂而受辱。三人之行不同,而同出于至诚恻怛之意,故不咈乎爱之理,而有以全其心之德也。”

18·2柳下惠为士师,三黜。人曰:“子未可以去乎?”曰:“直道而事人,焉往而不三黜?枉道而事人,何必去父母之邦?”

译文柳下惠担任鲁国掌管司法刑狱的官员,多次被罢官。有人对他说:“您不能离开鲁国吗?”柳下惠说:“坚持正直之道为人做事,到哪里能不被多次罢免呢?以邪门歪道去为人做事,又为什么一定要离开生育自己的国家呢?”

名家注解朱熹注:“柳下惠三黜不去,而其辞气雍容如此,可谓和矣。然其不能枉道之意,则有确乎其不可拔者。是则所谓必以其道,而不自失焉者也。”

张居正注:“柳下惠是鲁之贤人。士师是掌刑狱的官。三黜是屡遭罢斥。父母之邦指鲁国说。昔柳下惠为鲁士师之官,屡被退黜。”又注:“柳下惠以此解或人之言,盖自信其直道而行,不以三黜为辱也。要之,衰世昏乱,故正直见恶于时,惟治朝清明,斯君子得行其志,是以有道之君于秉公持正者,必崇奖而保护之,倾险邪媚者,必防闲而斥远之,则众正之路开,而群枉之门杜矣!”

18·3齐景公待孔子曰:“若季氏,则吾不能;以季、孟之间待之。”曰:“吾老矣,不能用也。”孔子行。

译文齐景公谈到怎样对待孔子时说:“像鲁君对待季氏那样对待他,那我做不到;我可以用对季氏和孟氏中间的态度对待他。”又说:“我老了,不能做什么了。”孔子便离开了齐国。

名家注解程颐、程颢注:“季氏强臣,君待之之礼极隆,然非所以待孔子也。以季、孟之间待之,则礼亦至矣。然复曰‘吾老矣不能用也’,故孔子去之。盖不系待之轻重,特以不用而去尔。”

朱熹注:“鲁三卿,季氏最贵,孟氏为下卿。孔子去之,事见《世家》。然此言必非面语孔子,盖自以告其臣,而孔子闻之尔。”

张居正注:“夫孔子至齐,本为行道,既不能用其道,而徒拟议于礼节之间,则已虚拘焉耳。盖不合则去,一重道之义也。”

18·4齐人归女乐,季桓子受之,三日不朝。孔子行。

译文齐国送给鲁国许多歌女,季桓子都接受了,鲁君便三天不理朝政,孔子离开了鲁国。

名家注解朱熹注:“归,如字,或作馈。朝,音潮。季桓子,鲁大夫,名斯。按《史记》,‘定公十四年,孔子为鲁司寇,摄行相事。齐人惧,归女乐以沮之’。”

18·5楚狂接舆歌而过孔子曰:“凤兮凤兮!何德之衰?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已而已而!今之从政者殆而!”孔子下,欲与之言。趋而辟之,不得与之言。

译文论穆公霸楚国的狂人接舆唱着歌从孔子车前走过,他唱道:“凤鸟啊,凤鸟啊!你的德行为什么衰退了呢?过去的事情已经不能挽回了,未来的事情还来得及呀。算了吧,算了吧!如今那些从政的人都危险啊!”孔子下车,想和他交谈。接舆却赶快走开了,孔子没能和他交谈。

名家注解朱熹注:“夫子时将适楚,故接舆歌而过其车前也。凤有道则见,无道则隐,接舆以比孔子,而讥其不能隐为德衰也。孔子下车,盖欲告之以出处之意。接舆自以为是,故不欲闻而避之也。”

18·6长沮、桀溺耦而耕。孔子过之,使子路问津焉。长沮曰:“夫执舆者为谁?”子路曰:“为孔丘。”曰:“是鲁孔丘与?”曰:“是也。”曰:“是知津矣。”问于桀溺。桀溺曰:“子为谁?”曰:“为仲由。”曰:“是孔丘之徒与?”对曰:“然。”曰:“滔滔者天下皆是也,而谁以易之?且而与其从辟人之士也,岂若从辟世之士哉?”耰而不辍。子路行以告。夫子怃然曰:“鸟兽不可与同群,吾非斯人之徒与而谁与?天下有道,丘不与易也。”

译文长沮、桀溺两个人一起耕种,孔子从那儿经过,让子路去问渡口在哪里。长沮说:“那位驾车的人是谁?”子路说:“是孔丘。”长沮问:“是鲁国的孔丘吗?”子路说:“是的。”长沮说:“那他已经知道渡口在哪里了。”子路又去问桀溺。桀溺说:“你是谁?”子路说:“我是仲由。”桀溺问:“你是鲁国孔丘的徒弟吗?”子路回答说:“是的。”桀溺又说:“社会纷乱就像滔滔的洪水一样弥漫,谁能把纷乱的社会变革过来呢?与其跟着像孔子这样的避人之士东奔西走,不如跟着我们这样避于世外的隐士隐居不出来呢!”说完继续耕种了。子路回来告诉了孔子。孔子若有所失地说:“人是不能同鸟兽共处的,我不能同这些人相处,还同谁相处呢?如果天下有道,我就不参与政治改革了。”

名家注解程颐、程颢注:“圣人不敢有忘天下之心,故其言如此也。”

朱熹注:“言所当与同群者,斯人而已,岂可绝人逃世以为洁哉?天下若已平治,则我无用变易之。正为天下无道,故欲以道易之耳。”

18·7子路从而后,遇丈人,以杖荷蓧。子路问曰:“子见夫子乎?”丈人曰:“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孰为夫子?”植其杖而耘。子路拱而立。止子路宿,杀鸡为黍而食之。见其二子焉。明日,子路行以告。子曰:“隐者也。”使子路反见之。至,则行矣。子路曰:“不仕无义。长幼之节,不可废也;君臣之义,如之何其废之?欲洁其身,而乱大伦。君子之仕也,行其义也。道之不行,已知之矣。”

译文子路跟着孔子,落在了后面,遇到一位老人,用手杖挑着耕田的用具担在肩上。子路问老人说:“您见过孔老先生吗?”老人说:“你这种人四肢不会劳动,五谷分不清楚。谁知道孔老先生是谁?”说完把手杖放到一边耕田去了。子路拱手站在那里。老人留下子路在他家过夜,他杀了鸡做了黄米饭给子路,又让他的两个儿子来见子路。第二天,子路赶上孔子并把见到老人的事告诉了孔子。孔子说:“这是个隐居避世的人。”并让子路返回去见老人。子路到了那里,老人却离开了。子路说:“不出来做官没有君臣之义。长幼之间的礼节,不可废除;君臣之义,怎么能废除呢?想要洁身自好,却违背了君臣之义。君子出来做官,是履行君臣之义。良好的道德秩序不能实行,我们早已经知道了。”

名家注解朱熹注:“子路述夫子之意如此。盖丈人之接子路甚倨,而子路益恭,丈人因见其二子焉。则于长幼之节,固知其不可废矣,故因其所明以晓之。伦,序也。人之大伦有五: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是也。仕所以行君臣之义,故虽知道之不行而不可废。然谓之义,则事之可否,身之去就,亦自有不可苟者。是以虽不洁身以乱伦,亦非忘义以殉禄也。福州有国初时写本,‘路’下有‘反子’二字,以此为子路反而夫子言之也。未知是否?”

张居正注:“丈人是老人。蓧是竹器。去草叫耘。盖春秋之时,天下无道,贤人隐遁,而孔氏之徒独周游四方,欲以行道济时,故动而见沮如此,可以观世矣!夫子每倦倦接引,各因其明以通其蔽,所以扶世教而正人心者,意独至哉!”

18·8逸民:伯夷、叔齐、虞仲、夷逸、朱张、柳下惠、少连。子曰:“不降其志,不辱其身,伯夷、叔齐与?”谓柳下惠、少连,“降志辱身矣,言中伦,行中虑,其斯而已矣”。谓虞仲、夷逸,“隐居放言,身中清,废中权。我则异于是,无可无不可”。

译文古代的隐者有:伯夷、叔齐、虞仲、夷逸、朱张、柳下惠、少连。孔子说:“不降低自己的志向,不侮辱自己的人格,是伯夷、叔齐吧?”又说:“柳下惠,少连降低了自己的意志,人格受到了侮辱,但是他们的言论合乎伦理之道,他们的行为符合大家的心愿,那也不过如此罢了。”接着又说道:“虞仲、夷逸隐居山野,不再谈论世事,行为廉洁,抛弃了通达权变。我却和他们都不一样,没有绝对可以,也没什么绝对不可以。”

名家注解朱熹注:“逸,遗逸。民者,无位之称。虞仲,即仲雍,与大伯同窜荆蛮者。夷逸、朱张,不见经传。少连,东夷人。”

18·9太师挚适齐,亚饭干适楚,三饭缭适蔡,四饭缺适秦,鼓方叔入于河,播鼗武入于汉,少师阳、击磬襄入于海。

译文太师挚去了齐国,第二餐的乐师干去了楚国,第三餐的乐师缭去了蔡国,第四餐的乐师缺去了秦国,击鼓的方叔到了河内,摇小鼓的乐师武到了汉中,少师阳和击磬的襄到了海滨。

名家注解张居正注:“太师是乐官之长。古时国君每食,必作乐以侑食,故有亚饭、三饭、四饭之名。少师是乐官之佐。鼓、播鼗、击磬都是掌乐器的官。齐、楚、蔡、秦、河、汉、海都是地名。鲁自三家僭乱,歌雍舞佾,私家日盛,而公室反微。音乐废阙宗庙之祭,至不能备八佾之舞,于是典乐之官,皆失其职,散而之四方。有掌乐的太师名挚者,去而适齐,掌亚饭之乐名干者,去而之楚。掌三饭之乐名缭者,去而之蔡。掌四饭之乐名缺者,去而之秦。掌击鼓的官名方叔者,去而人居于河内。掌播摇鼗鼓的官名武者,去而人居于汉中。为乐官之佐名阳与击磬的官名襄者,去而人居于海岛。夫礼乐所以为国者也,鲁失其政,下陵上替,礼坏乐崩,至使瞽师乐官皆不能守其职,而纷然四散。是尚可以为国乎?记者言此,盖伤鲁之衰也。”

18·10周公谓鲁公曰:“君子不施其亲,不使大臣怨乎不以。故旧无大故,则不弃也。无求备于一人。”

译文周公对鲁公说:“君子不慢待他的亲戚,不让大臣怨恨自己、不信任自己。故旧亲友没什么大的过错,就不要抛弃他。不对任何人求全责备。”

名家注解朱熹注:“大臣非其人则去之,在其位则不可不用。大故,谓恶逆。”

张居正注:“鲁公是周公之子伯禽。施字当作弛字,是废弃的意思。以,是用。周家以忠厚立国,故周公训其子治鲁之道,亦不外此。其后周祚八百,而鲁亦与周并传绵远,岂非德泽浃洽之深哉?此为国者所当法也。”

18·11周有八士:伯达、伯适、伯突、仲忽、叔夜、叔夏、季随、季騧。

译文周朝有八个名士:伯达、伯适、仲突、仲忽、叔夜、叔夏、季随、季騧。

名家注解朱熹注:“此篇孔子于三仁、逸民、师挚、八士,既皆称赞而品列之;于接舆、沮、溺、丈人,又每有惓惓接引之意。皆衰世之志也,其所感者深矣。在陈之叹,盖亦如此。三仁则无间然矣,其余数君子者,亦皆一世之高士。若使得闻圣人之道,以裁其所过而勉其所不及,则其所立,岂止于此而已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