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奇怪的节日(完)

阿兰·傅尼耶Ctrl+D 收藏本站

黑夜之中,一行马车已经开始慢慢地向木栅栏方向行驶,领头的是个穿山羊皮袄的男人。他手里擎着一盏马灯,拉着缰绳赶着最先套上了车的马匹。

莫纳急于想找到一个愿意负责带他走的人。他急着要走,原因是内心深处害怕突然会孤单单地一个人待在庄园里,害怕自己的欺骗行为会被人发觉。

当他到达主楼前面时,赶车的把式正在平衡最后的几辆马车上的乘客。他们叫所有的乘客都站起来,把座位向前或往后挪挪;包着头巾的姑娘们尴尬地站起来,旅行毛毯滑到脚下。人们可以看清靠近车灯的姑娘们低着头愁眉不展的面容。

莫纳在一辆马车里发现刚才提出愿意带他走的那个青年农民。

“我能上来吗?”他喊着问。

那人已认不得他,回问:“你上哪儿,我的孩子?”

“往圣·阿加特方向。”

“那得到马里坦的车上去找个座位。”

于是,这个已长大成人的学生在那些迟迟尚未出发的旅客之中寻找这个素不相识的马里坦。人们指给他说马里坦还在厨房里和喝酒的人一起唱歌。

还有人告诉他马里坦是个玩世不恭的人,到早上三点钟他还会在那儿喝。

莫纳一度想到了那位忧心忡忡的姑娘,想到她焦虑不安、郁郁寡欢,将听着这些醉醺醺的农民在庄园里唱歌,一直闹到深夜。她究竟在哪间屋里呢?这些神秘的房间中哪扇窗是她的呢?但是再拖下去也是无济于事的,应该出发了。回到圣·阿加特后,一切都将会比较清楚;他将不再是逃学的学生;那时他可以再次想到来找城堡的女主人。

马车一辆一辆地驶去,车轮在大路的沙地上发出嚓嚓的响声。黑暗之中,人们看见这些车辆满载着裹得圆滚滚的妇女和包着头巾、已经昏昏欲睡的孩童,拐了弯就消失不见了。一辆乡村大马车,接着又是一辆带座的马车,上面的妇女接踵并肩,驶了过去。莫纳站在楼房的门槛边,不知如何是好。但他没有等多久,一辆由一个穿罩衣的农民驾驭的轿式马车驶了过来。

莫纳向他一解释,他就对莫纳说:“您可以上来,我们往这个方向去。”

莫纳很费劲地打开破车的车门。车窗玻璃颤动着,门咯吱咯吱地响。车厢一角的板凳上有两个幼儿—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睡着。他们一听到声音,一接触到冷风就醒了过来,伸伸懒腰,睡眼蒙眬地瞧瞧,然后哆嗦着,又缩到他们的角落里重新入睡……

老破车已经启程,莫纳更加轻手轻脚地关上车门,小心翼翼地在另一个角落坐下,然后他如饥似渴地竭力想透过玻璃认出他马上就要离去的地方和他来时走过的道路:尽管是在夜里,他还是觉得车子穿过院子和花园,经过他房间的楼梯,驶出栅栏门,离开庄园,进入了树林。人们隐约地看到古老的杉树的树干沿着车窗后遁。

莫纳心里突突地跳,他对自己说:“可能我们会碰上弗朗兹·德加莱。”

突然,在狭隘的路上,马车往边上一闪,避开一个障碍物。黑暗之中人们根据它笨重的外形可以猜出这是一辆差不多停在马路正中央的有篷车,这辆车大概也是来过节的,停在这儿有好几天了。

这个障碍物一过,马儿就奔驰起来。莫纳感到看得有点累了,再想看清周围黑暗中的环境也已经不可能了。但突然,在树林深处一阵闪电,接着一声响雷,马儿开始狂奔,莫纳不知道穿罩衣的车把式究竟在使劲地勒着它们的缰绳呢,还是相反地在催它们快跑。他想打开车门,但是门的把手在外边,他想把玻璃放下来,摇晃它,但没有成功……孩子们惊醒了,相互挤得紧紧的,一声也不响。当莫纳把脸贴着车窗玻璃的时候,蓦地瞥见路的拐弯处一个白色的人影在奔跑:那就是节日活动中眼神呆滞、疯疯癫癫、穿着奇装异服的吉普赛人—比埃罗。他手里抱着一个人,紧贴在他胸前,然后一切都消失了。

这辆飞奔疾驰在黑夜之中的马车里,两个大孩子又睡着了,不可能向谁倾诉这两天遇到的神秘的事件。他久久地在脑海中重温他的所见所闻。他疲惫不堪,心情沉重。这个年轻人也如同一个忧伤的孩子,终于进入梦乡。

马车在大路上停下来的时候天还没有拂晓。有人在窗玻璃上叩击,吵醒了莫纳。车把式吃力地打开车门,吆喝着。夜里的朔风直透学生的骨髓。

“得在这儿下车了。天快亮啦。我们要抄近路走了。你离圣·阿加特已经很近了。”

莫纳半弯着腰,照他的吩咐做。他迷迷糊糊,毫无意识地伸过手去找他的制服帽子;这顶帽子已经掉在两个睡着的女孩子的脚中间,也就是说掉在车厢最阴暗的角落里。然后他低着脑袋下了车。

车把式重新坐上自己的座位,说:“再见吧!您只有六公里路了。瞧,地界石就在那儿,在路边上。”

莫纳尚在朦胧之中。他拖着笨重的脚步,弯着腰向前,一直走到地界石上坐下。他叉着双臂,低着脑袋,好像又要睡着了。

“啊!这可不行!”车把式叫道,“您不能那么睡,太冷了。快站起来,走两步……”

大个儿莫纳两手插在口袋里,缩着脖子,晃晃悠悠地像个醉汉,慢吞吞地走上圣·阿加特的大路。奇怪的节日最后的一点痕迹—破马车离开了沙砾公路,逐渐远去。它在寂静之中歪歪扭扭,拐进长草的岔路里。人们只看见车把式的帽子在篱笆的上面弹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