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一 担架过宽,门又过窄,带来了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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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西步步紧随狄安娜,蒙梭罗善意的微笑使他能自由自在地呆在狄安娜身边,他当然不会不加以利用。

多疑善妒的人都有这种天性:他们经过浴血奋战,死死守住了自己的财宝,而对涉足他们领地的偷猎者却又无计可施,只好听之任

比西对狄安娜说道:“夫人,我真是世上最不幸的人。我一听到他的死讯,就力劝亲王和他的母后重归于好,返回巴黎。他答应了。而您呢,却仍然要留在这里。”

年轻姑娘用纤细的手指紧紧握住比西的手,说道:“唉,路易,您怎么敢说我们是不幸的?我们一起度过那么多美好的时光,一起分享难以形容的快乐,至今我一想起这一切,我的心就好像在战栗。您把这一切都忘记了吗,您?”

“我没有忘记,夫人,恰恰相反,这一切都牢牢刻在我的脑海中,因此眼下要失去这幸福,我真感到惋惜。如果我不得不返回巴黎,同您天各一方,您理解我将会忍受多么巨大的痛苦吗,夫人?我的心碎了,狄安娜,我太懦弱了。”

狄安娜看着比西,只见他的眼睛里流露出无限忧伤,她不由得垂下脑袋,陷入沉思。

比西两手合扰,等了一会,目光里充满期望。

狄安娜突然开口说道:“好吧,您到巴黎去吧,路易,我也去。”

比西叫道:“怎么?您离开蒙梭罗先生?”

狄安娜回答说:“就是我要离开他,他也不会离开我。相信我吧,路易,最好是让他跟我们一起走。”

“可他身受重伤,半死不活,绝不可能!”

“我跟您说他会去的。”

说完,她放开比西的手臂,向亲王走去。亲王心绪恶劣,正在敷衍蒙梭罗。里贝拉克、昂特拉盖和利瓦罗等站在担架旁边。

一见到狄安娜,蒙梭罗伯爵的满额愁云立即烟消云散。不过,这瞬息间的平静并没有持续多久,只像暴风雨间歇中的阳光一样转瞬即逝。

蒙梭罗见狄安娜走近公爵,立即紧蹙双眉。

狄安娜对公爵嫣然一笑,说道:“大人,我听说亲王殿下酷爱花卉。请跟我来吧,我要让殿下观赏一下安茹地区最美的鲜花。”

弗朗索瓦立即殷勤地向狄安娜伸出臂膀。

蒙梭罗焦虑不安地问:“夫人,您要带爵爷到哪儿去?”

“到温室去,先生。”

蒙梭罗说道:“啊,好吧!把我也抬到温室去。”

雷米不禁自言自语说道:“我的天,现在我相信我没有杀死他是做对了。感谢天主!他自己会折磨死自己的。”

狄安娜向比西莞尔一笑,示意他等着瞧吧。

她轻轻地对他说:“别让蒙梭罗先生察觉到你们要离开安茹,其余的事我来安排。”

比西说道:“好!”

比西趁蒙梭罗的担架在树丛拐弯的时候,走到亲王身边,说道:“大人,千万注意别露出口风,让蒙梭罗那家伙获悉我们就要同意的和解。”

“为什么?”

“他会将我们的意图转告王太后,以博取王太后的欢心;而卡特琳夫人一旦知道我们的决定,对我们就不会那么慷慨啦。”

公爵说道:“你说得对,你已经有所怀疑了吗?”

“怀疑蒙梭罗?那还用说!”

“哈!我也不信任他;我觉得他实际上是故意装死。”

“不会,我发誓!他确实在胸口上吃了一剑。雷米那个蠢货把他从地狱里救了出来。他一度也相信蒙梭罗已经魂归西天了。事实上,蒙梭罗的生命力太强了。”

说着,他们已来到温室前面。

狄安娜向公爵露出了从来没有的妩媚笑容。

亲王第一个进入温室,后面跟着狄安娜。蒙梭罗想随他们而入,可是当他的担架来到门口时,人们却发现根本不可能将他抬进温室。这扇尖拱门的风格是高而长,宽度至多像个大箱子一般,蒙梭担架却有一米多宽。

蒙梭罗看见门太窄而担架太宽,不由得怒吼了一声。

狄安娜走进温室,并没有在意丈夫灰心绝望的表示。

比西早已习惯于从狄安娜的那双明眸里看透她的心灵,此时见她频频向自己颔首微笑,心里豁然开朗。于是他留在蒙梭罗的身边,十分平静地对他说:

“伯爵先生,您这样固执是无益的。这扇门太窄了,您绝不可能从这里进去。”

蒙梭声嘶力竭地叫起来:“大人,大人,别到这间温室里去,那里面有一种令人丧命的气味,一些怪花散发出有毒的香气,大人!”

尽管弗朗索瓦生性谨小慎微,但这回他握着狄安娜的手,感到心荡神迷,因此对蒙梭罗的话根本不理。他在绿树葱宠的曲径上消失了。

比西一再劝慰蒙梭罗忍受痛苦,尽管如此,该发生的事仍然发生了:他昏厥过去。

在肉体方面他像钢铁般坚强,能忍受痛苦,至于精神上的折磨,他却无法承受。

雷米再次行使医生的权利,他命令将受伤的伯爵抬回房间。

雷米问比西:“现在我该怎么办?”

比西回答:“哟!你不是开了个好头吗?继续干下去说是了:留在他身边,治好他。”

然后,比西找到狄安娜,告诉她蒙梭罗已经昏迷过去。

狄安娜立刻离开安茹公爵,向城堡走去。

她从比西身边擦过时,比西问她:“我们成功了吗?”

她答道:“我挺有把握。不管怎么样,我会让热尔特律德来找您,您没见到时别离开这里。”

公爵之喜欢赏花,只是因为狄安娜与他同行,因此狄安娜一离开,他立即就想起蒙梭罗对他说过的话,马上就走出花房。

里贝拉克、利瓦罗和昂特拉盖紧紧跟在亲王左右。

这时,狄安娜已来到她丈夫身边,只见雷米正在让蒙梭罗闻嗅盐。

伯爵很快睁开了眼睛。

他的第一个动作就是挣扎着要起身,雷米早已料到了,伯爵被他叫人缚在床铺上。

他不由得咆哮了一声。他朝四周一望,看见狄安娜正站在他的枕边。

他说:“啊,是您,夫人,见到您我很高兴,因为我要对您说,今晚我们立即启程回巴黎。”

雷米高声惊叫起来,但蒙梭罗此时已根本无暇顾及雷米,好像他根本不在场似的。

狄安娜仍像平时那样,平心静气地问道:“您这样想吗,先生?您的伤怎么办?”

伯爵说道:“夫人,我才不在乎什么伤。我宁肯去死,也不愿意忍受这种折磨。哪怕我会在半路上一命归天,今晚我们也要动身。”

狄安娜说道:“那好吧,先生,既然这样做能使您高兴,我遵命就是。”

“是的,这样做能使我高兴。请您去收拾一下行装吧。”

“我的行装很快就会打点完的,先生。不过,我能知道是什么原因使您突然作出这个决定的吗?”

“这个嘛,夫人,等到您没有什么鲜花请亲王观赏,等到我重建所有的门,把它们加阔,以便我的担架到处都能去,那时我自然会告诉您。”

狄安娜顺从地鞠了一躬。

雷米说道:“可是,夫人……”

狄安娜回答:“这是伯爵先生的意愿,我理应唯命是从。”

雷米发现年轻女子作了一个手势,示意他别再妄发议论。

他沉默下来,但又咕咕哝哝地抱怨说:“他们会把他弄死的,然后又回过头来说是府医害人。”

这时,安茹公爵准备离开梅里朵尔。

他对男爵的盛情款待表示了谢意,然后,翻身上了马。

热尔特律德来了,她高声对公爵说,她的女主人要照看丈夫,无法前来为公爵送行。接着又悄悄低声对比西说,狄安娜今晚动身。

他们走了。

公爵的脾气变化多端,任性到了极点。

狄安娜的冷酷无情使他寒心,因而促使他离开安茹。可狄安娜妩媚的微笑,又使他心痒难熬。

他对犬猎队队长的决定当然一无所知,所以一路上,不停地在思索他要是轻易就屈从于王太后的意愿将会给他带来多大的危险。

比西早已洞悉公爵的内心活动,正盘算着利用他一心想留下来的大好时机。

公爵说道:“瞧,比西,我已经考虑再三。”

比西问道:“好啊,大人,结果如何?”

“我认为立即向我母后的游说竖起降旗并不是高招。”

“您说得对,否则照目前这样,她已经认为自己是个极其高明的政治家了。”

“你看,要是我们向她提出给我们一星期时间,或者是我们干脆拖上一星期,组织几次盛会,请来所有的贵族,向王太后显示一下我们雄厚的实力。”

“您真是言之成理,大人,不过,我好像觉得……”

公爵说道:“我要在这里耽上一星期,在这期间,我能向母后争取到新的让步。我可以向你保证。”

比西似乎深深地陷入了沉思。

然后他说:“大人,争取吧,您尽管争取新的让步吧。不过,千万别因此而坏了您的大事。比如国王他……”

“嗯?国王怎么样?”

“国王并不清楚您的意图,会火冒三丈。国王是个脾气暴躁的人。”

“你说得对,我必须派个人去代我向我哥哥致意,并向他通报我将重返巴黎;这样我就能赢得我需要的一个星期时间。”

“是的。不过这位使者却要冒极大的风险。”

安茹公爵又露出了他的狞笑。

他说道:“是不是怕我万一改变主意?”

“嘿!尽管您一时应允与您哥哥和解,但一旦情况有变,您仍然会为自己的利益改变主意,对吗?”

亲王说道:“当然!”

“好极了!这样一来,您的使者就会被扔进巴士底狱。”

“我们让他带封信去,不让他知道信的内容。”

比西说道:“不,正相反,不要叫他捎信,而且告诉他信的内容。”

“可这样干的话,就不会有人愿意承担这个使命了。’”

“不见得。”

“你知道有谁愿去吗?”

“是的,我知道。”

“谁?”

“在下,大人。”

“你?”

“对,我去。我喜欢进行棘手的谈判。”

公爵叫道:“比西,亲爱的比西,如果你真去的话,我对您感恩不尽。”

比西露出一丝微笑,他深知亲王所说的感恩根本不值一文钱。

公爵以为他犹豫了,于是加了一句:

“我给你一万埃居作为这次使命的报酬。”

比西说道:“好了,大人,不要财迷心窍!难道这种事也能用金钱来报答的吗?”

“那么,你准备去了?”

“是的”

“去巴黎?”

“去巴黎。”

“什么时候?”

“天哪!您愿意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

“越早越好。”

“对。那么几时呢?”

“那么……”

“今晚,如果您愿意的话。”

“好心的比西,亲爱的比西,那么你真的答应啦?”

比西说道:“我是否答应?唉,您知道,为亲王殿下效劳,我不惜上刀山下火海。那么就一言为定!我今晚动身。而您,您就在这里快快活活地过日子吧。再替我向王太后谋一个富裕的修道院归我管吧。”

“我已经想到了,朋友。”

“那么,再见吧,大人。”

“再见,比西!啊,有一件事可别忘记!”

“什么事?”

“向我的母亲告辞。”

“我将十分荣幸地去做。”

比西比一个听见下课铃声的学童还要敏捷,还要轻松愉快,他拜见了卡特琳,然后就一心等梅里朵尔送来动身的信号,就立即启程。

信号延至翌日清晨才到。原来蒙梭罗在情绪剧烈波动之后,感到身心衰竭,连他本人也断定他需要休息一夜。

将近七点钟时,上次送来圣吕克的信的那个马夫来告诉比西,说伯爵不顾男爵老泪纵横,也不顾雷米的一再劝阻,执意躺在担架上,启程向巴黎进发,狄安娜、雷米和热尔特律德骑马跟随左右。

担架由八个人每隔若干公里轮换抬着。

比西单等此讯。他立即跳上从昨天晚上起就已备好鞍鞯的马,沿着同一条路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