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关于思辨的和实践的两种天赋原则的一些其他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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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原则中的观念如果不是天赋的,则原则亦不是天赋的——以天赋原则教我们的那些人们,如果不曾笼统地把那些原则拿来,如果曾经分别地考察过组成那些命题的各部分,他们或者不会贸然来相信那些命题是天赋的。因为组织那些真理的诸观念如果不是天赋的,则由这些观念所组成的那些命题亦不能是天赋的,而且人们对这些观念所发生的知识亦不是与生俱来的。因为观念如果不是天赋的,则一定有一时候,心中没有那些原则,因此,它们亦就不是天赋的,而是由别的根源来的。因为观念本身如果不是天赋的,则由观念所发生的知识、同意,以及心理的或口头的命题,都不是天赋的。

2 各种观念,尤其是属于原则的那些观念,都不是与生俱来的——我们如果仔细考察新生的婴儿,则我们便会看到自己没有什么理由来相信,儿童在生来就带有许多观念。因为他们在胎中,虽或对于饥饿、干渴、暖热和痛苦,有一些微弱的观念,可是我们完全看不到他们有任何确定观念的样子;至于说到能与普遍命题中的名词相应的那些观念,能与天赋原则中的名词相应的那些观念,当然更是没有的。人们都看到,他们的心中如何逐渐可以得到各种观念,并且可以看到,他们所得到的,都是由于他们经验到观察到亲身所经的事物来的。这一层就足以给我们证明,它们不是在人心上所印的原始标记了。

3 如果有所谓天赋的原则,则“一件事物不能同时存在,而又不存在”的这个原则一定是一个天赋的原则。不过人们能想,或者能说,“不可能”和“同一性”是两个天赋的观念么?它们是一切人所具有,是一切人所生来就有的么?它们在儿童中是最初发现,而且先于一切后得的意念么?它们如果是天赋的,它们一定是这样的。不过儿童在未得到“黑”、“白”、“甜”、“苦”等等观念之时,他会得到“不可能”和“同一性”的观念么?他知道了这条原则以后,才来断言说,ru头上擦上艾草以后,则与他一向所感的味气不一样么?他真正是在知道了“一物不能同时存在而又不存在”以后,才能分别他母亲和生人么?才能爱惜母亲而逃避生人么?人心能用它所不曾具有的观念,来规范它自己以及其同意么?理解能从它所不曾知道不曾理解的原则,得出结论来么?“不可能”和“同一性”两个名词所代表的观念,不但不是天赋的,或生来就有的,而且我们要需要极大的细心和注意,才能在理解中把这些观念妥当地造成。它们不但不是我们生来就有、不但不是儿童们所有的思想,而且我相信,在一考察之后,我们还会看到,有许多成年人亦并没有这些观念。

4 同一性不是一个天赋的观念——如果“同一性”(专举这一个观念来说)是天然的印象,而且特别清楚,特别明白,使我们在摇篮中就早已知道了它,那么我很盼望,一个七岁的人或七十岁的人给我来解决一个问题,就是说:人既然是由身体和灵魂组成的一个动物,那么在他的身体变化以后,他是否还是那一个人呢?如果幼福博(Euphorbus)、毕达哥拉斯(Pythagoras)具有同一的灵魂,可是他们所生的时代又不同,则他们是否是一人?不但如此,如果一只公鸡亦具有同一灵魂,则它是否与他两人是相同的?由此看来,同一性的观念 似乎是不很确定、不很清晰、不配称为天赋的,因为那些天赋的观念,如果不是十分清楚明白,如果不是普遍地被人知道、自然地被人同意,则它们便不能成为普遍而分明的真理的成分,而且会必然地引起不断的疑虑的。因为我想,各人的同一性观念和毕达哥拉斯及其信徒所有的同一性观念并不一样。那么哪一种观念是真的呢?哪一种是天赋的呢?这两种差异的同一性观念都是天赋的么?

5 人们并不要以为我在这里关于人格同一性所提出的问题,只是一些空洞的思辨。(不过纵然这些问题是空洞的思辨,这亦足以证明,人的理解中没有天赋的同一性观念。)人们只要稍一反省复活问题,并且一考究神圣的公道要在末日审判人们,按其在世时所做的善恶,以使之在来生受福或受苦;则他们一定会觉得自己不能解决,究竟所谓同一的人是什么样子,或所谓同一性是什么样子?而且他们还一定不会再冒昧地想象,他们自己同别人以及儿童们都对于同一性自然有一个明白的观念。

6 全体和部分不是天赋的观念——我们可进而考察“全体大于部分”的那个数学原则。我想人们一定会认这个原则为天赋的原则。并且我相信,如果有别的原则可称为天赋的,则这个原则亦一定配称为天赋的。不过人们都会知道这个命题不是天赋的,因为他们都会知道:这个命题所包含的“全体”和“部分”两个观念完全是相对的。能适当地、直接地包含这两个观念的积极观念,不外广袤和数目,所谓全体和部分就是这两种性质中的关系。因此,全体和部分如果是天赋的观念,则广袤和数目一定亦是天赋的;因为要想有一个关系的观念,我们总得观念到关系所寄托的所依据的那种东西。至于要问人心上是否自然地印有广袤和数目的观念,那我可以让主张天赋原则的人们来解决好了。

7 礼拜的观念不是天赋的——“上帝是应当礼拜的”这个原则,可以同人心中任何伟大的真理立于相等的地位,而且在一切实践的原则中,值得占首要的地位。不过“上帝”和“礼拜”两个观念如果不是天赋的,则这个原则也就不能说是天赋的。“礼拜”一词所代表的观念并不在于儿童的理解中,亦不是在人心中原始所印入的一个标记。这一点,我想人们是容易承认的,因为他们会看到,即在成人亦很少对于这一个名词具有清楚明白的观念。要说“上帝是应该礼拜的”这一个原则,是儿童们所有的天赋原则,可是同时他们又不知道自己的责任,不知道“礼拜上帝”作何解释:那乃是最可笑不过的一件事。不过我们且不提这一层。

8 上帝的观念不是天赋的——如果我们可以想象有任何天赋的观念,则我们可以根据许多理由说,上帝的观念 更可以说是天赋的。因为我们如果没有天赋的神明观念,则我们便不能设想有任何天赋的道德原则。因为没有立法者的观念,我们便不能有了法律的观念,便不能有遵守法律的义务。古人在史传上所贬斥的那些无神论者不用说了,即在近代,自航海以来,人们不是曾在色尔东尼(Soldania)海湾,以及巴西(Brazil)、布鸾岱(Boranday)、嘉里伯群岛(Carribee Islands)发现了整个的国家,没有上帝的观念,并且不知道宗教么?尼古拉(Nicholans del Techo)关于开孤路(Caaiguarum)族的归化,曾经写道:“我见这个种族,没有表示上帝和人类灵魂的字眼,他们没有神圣的教仪,亦没有偶像。”我们不但见有许多国家,蛮性未除,没有文字和教育的帮助,没有艺术和科学的进步。此外,我们还见到有许多国家虽然已经文明大有进步,可是他们因为在这方面不曾适当地运用其思想的缘故,竟然没有上帝的观念和知识。安南人就是属于这一类的,我想人们亦正可以同我一样,不必惊异这一层。不过关于这一层,我们可参阅法王在安南近来所派代表给我们的记述。据这位代表的记述看来,中国亦正是一样情形。我们纵然不相信乐老波(La Loubere)的话,可是驻华的传教士们,甚至于耶稣教派的人们,一面虽然十分赞美中国,一面亦异口同声地告我们说:中国的统治阶级——士大夫们——都固守中国的旧教,都是纯粹的无神论者。关于这种情形,我们可参阅纳屋雷德(Navarette)“游记集”1卷同“中国仪礼史”(Historia Cultus Sinesium)。我们如果一注意邻近人民的生活和交际,我们亦很有理由来相信,即在文明国家中,许多人心中亦并没有强烈而明显的神明印象。从此我们亦就看到,讲坛上所以责怨人们的无神主义,亦并不是没理由的。现在虽然只有一些浪子无赖腼然自认无神,可是人们如果不是因为恐怕官吏的刀锋、邻人的责骂,结舌不敢出声,则我们一定更会听到无神的论调。因为他们如果到了不必恐怕刑罚或羞耻的时候,他们的口舌一定会公然宣布其无神主义,一如他们的行为一向所表示的那样。

9 纵然一切人类到处都有一个上帝的观念(历史告诉我们以相反的状况),我们亦不能因此就说那个观念是天赋的。因为我们所见的国家,虽然都是上帝一名,而且对他有一些含糊的意念,可是这并不能证明那个意念是人心上自然的印象。这个亦正如火、热、日、数等等名称,不足以证明它们所代表的观念是天赋的一样;我们正不能因为这些事物的名称和它们的观念是一切人类普遍所承受的,就说那些观念是天赋的。不过在另一方面,人们纵然没有上帝一名,而且他们的心中虽然没有那个意念,那亦不足以否认上帝的存在。这个亦正同我们不能因为人类大部分不知道磁石的观念和名义,就来证明说没有磁石似的;亦正同我们不能因为自己观念不到各种特异的天使(或超于人的灵物),并且不知道他们的名称,就来证明说,没有各种天使似的。因为人们原来虽然没有这些观念,可是他们既然有本国的文字、言语,一定免不了得到那些事物的观念,因为同他们来往的人们一定会以这些事物的名称一再向他们提说。而且假如有一个观念带有“至善”、“伟大”和“奇特”种种意味,而且那个观念又能引起人的忧虑和恐怖,而且人们对于绝对不可抗的权力所有的恐怖又把这个观念明印在心中,则那个观念一定又会进得深一些,展得广一点。这个观念如果是与公共的理性光亮相契合,而且可以由我们知识中任何部分演绎出来,如“上帝”观念之类,则更是这种情形。因为在世界的一切作品中,我们分明看到有极度智慧和权力的标记,因此,一个理性动物只要能认真地考察这些作品,一定可以发现了所谓神明。这种存在被发现以后,人们只要一听到它,就会在心中受了很大的影响,就会发生了严重的思想、有力的感应,因此,我想整个的民族如果野蛮得竟然没有上帝的观念,那比没有数的或火的观念还要奇怪些。

10 在世界上任何一部分,上帝的名称只要一提出来,以表示一种崇高的、聪明的和无敌的存在,则它必然会传得很广很远,继续到万古千秋。因为那个意念是同公共理性的原则相契合的,而且人们常常提说这个名词亦是于自己有利益的。不过一般不思想的人们虽然普遍地接受这个名称,而且他们虽然能得到一种游移不全的意念,可是这亦不足以证明那个观念是天赋的。人们所以有此意念,乃是因为发明这个名称的人们,曾经正确地运用其理性,曾经成熟地思维过事物的原因,并且曾经把事物的根源找寻出来。这个重要的意念既发明出来,所以那些不受思考的人们在一接受了以后,便再也忘不掉。

11 如果上帝的观念真是可以在一切人类中找得到,并且在各国都为成年人普遍地所承认,那么我们从这个观念所能得到的推论亦便限于上节所说的。我所以只提到成年人,乃是因为我想承认上帝的一般人数根本就超不出成年人的限度以外。如果我们可以根据这一点来证明上帝的观念是天赋的,则我们亦可以根据这一点来证明火的观念是天赋的,因为我想,世界上凡有上帝观念的人们一定亦有火的观念。我相信,我们如果把儿童们移在一个没有火的岛上,则他们一定不会得到火的观念同火的名称,虽然世界上其余的人们亦都一致地接受这个名称和这个观念。不但如此,这些儿童或者亦完全不知道上帝的名称和意念。不过他们中如有一人运思来探究事物的组织和原因,则他们亦容易得到一个上帝的观念。而且这个观念如果一教给人,则人的理性,和其思想的自然倾向,亦会把它推广出去,并且永远继续存在于他们中间。

12 有人说:“按照上帝的善意,一切人们应该有一个上帝的观念,因此,这个观念是天赋的。”现在要答复这一点——有的人说,按照上帝的善意说来,他一定要把他自己的标记和意念印在人心上,他一定不使人们在这样大的一件事体上,处于黑暗和犹疑之中。他一定会以此种方法来使有理性的动物如人者,按其本分向他恭敬礼拜。因此,他一定曾把自己的意念印在人心上。

这种论证如果有任何力量,则它在此处所证明的,一定远过于应用这种论证的人们原来所希望的。因为我们如果可以按照上帝的善意来断言说,他一定把人们所认为最好的事给人做了,那么这不止能证明,上帝在人心上把自己的观念印进去,而且还可以证明,他曾以明显字迹,把人关于他所应知应信的东西都印进去,把人应服从他的事情都印进去,而且还可以证明,他曾给了人们以一种契合于自己意志的意志和情感。人人都知道,我们如果在黑暗中追求知识,如圣保罗所说一切国家都在黑暗中摸索上帝那样(见“使徒行传”17章27节),那是不好的;人人还都知道,他们的意志如果同他们的理解相冲,他们的情欲如果同他们的职责相反,那是不好的。因此,上帝如果把我们应有的知识和意欲都准备好,那就很好了。罗马教士说,地球上如果有一个解决一切争执的无误的判官,那不但于人有很大的利益,而且亦契合于上帝的善意,因此地球上就有了这样一个判官。不过我亦可以根据同样理由说,人人应该各自都是一个无误的判官。我并且可以让他们考察考察,他们是不是可以根据这个论证就以为人人都是一个无误的判官。要说“全知的上帝既然如此做,所以这就是最好的”,那实在是一种最好的论证。不过人们如果要说,“我觉得那是好的,所以上帝就那样做,”那在我看来,他们就太于相信自己的智慧了。而且在现在这场议论中,我们要说上帝已经如此做,并且我们根据此来辩论,那是徒然的,因为经验已经暗示我们,他并不曾如此做。不过上帝虽然没有给人以知识的原始印象,虽然没有在人心上印了天赋的观念,可是他的善意并不因此就缺乏了,因为他所供给人的能力,足可以使人来发现各种必需的事物,以来证实上帝的存在;而且我可以确乎断言,一个人如果能正当地运用其天赋的才具,则他虽没有任何天赋的原则,亦可以得知有上帝存在,亦可以得知关于上帝的其他事物。上帝既然供给人以那些认知的本领,因此,他便不必再把那些天赋的观念印在他心中,正如他给了人以理性、手臂、物材以后,不必再为人建造桥梁和房屋似的。在世界上,有的人种天才虽然优良,可是他们并没有房屋、桥梁,或者有亦是很简陋的,就如有的人种全没有上帝的观念或只有顶鄙陋的上帝观念似的。在两种情形下,人们所以有这种现象,乃是因为他们不曾勤苦地在那方面运用过自己的天才、才具和能力,乃是因为他们甘心自封于本国当下所流行的意见、风尚和事物,而不再远求。如果你或我生于色尔东尼湾(the Bay of Soldania),则我们的思想和意念,一定亦超不过在那里居住的荷坦涂特(Hottentots)番人。如果维金尼亚王亚坡加克诺(Virginia king Apochancana)教养在英国,则他或者亦可以比得上英国任何渊博的神学家和精深的数学家。他同较进步的英人所有的差异只是:他在运用自己的才具时,受了本国风尚、习俗和意念的限制,而不能进一步来探求别的东西。因此,他之所以没有上帝的观念,亦只是因为他不曾致思于能引起上帝观念的那些事物。

13 上帝的观念在各人是不同的——我相信,人心中如果印有任何观念,则我们可以很合理地想,那一定是他对造物者所有的观念,因为上帝会在他的手工上加一个印模,以使人不忘自己的依赖和职责;而且人类的知识亦是一定以此为起点的。不过你知道,这个观念在儿童心中是多么晚才发现出的呢?而且我们在看到他们有了这个观念时,这个观念不是很仿佛他们老师所有的意见和意念,而不见得是表象真正的上帝么?人如果能知道,儿童心理得到知识的方式,则他一定会想到,他们起初所熟习的那些物象,一定是在他们理解上初次所印入的那些物象,除此以外,他一定不会看到,有别的东西的痕迹。我们很容易看到,他们的思想所以逐渐扩大,只是因为他们逐渐熟习了较多的可感物,把它们的观念储于记忆中,并且得到一种技术在各种方式中来组合、来扩大、来合并那些观念。至于说他们如何可以借着这些方式在自己心中,得到所谓神的观念,则我以后再来详论好了。

14 我们既然看到,在同一国土中,人们对于上帝一名字,抱着十分差异,甚至十分相反的观念,那么我们能说,人们所有的上帝观念,是上帝亲手在人心所印的标记和印纹么?因为他们如果只在名词和声音方面相同,那并不能证明他们有天赋的上帝观念。

15 人们既然信奉、崇拜千百个神明,则他们能有真正说得通的神明观念么?他们只要承认了一个以上的神明,这就足以证明他们不知道有上帝,并且证明他们没有真正的上帝观念,因为他们已经把统一、无限和永生排除出去了。不但如此,我们还看到,他们还愚陋地相信上帝是有形体的,并且还以偶像来表象他们的神明,以为他们的神明是有爱情、有结婚、有交媾、有嗜欲、有争吵、有其他鄙贱的性质的。由此看来,我们并没有什么理由来相信,异教的人民(就是人类的大部分),在他们心中有所谓“上帝”的观念;我们亦没有什么理由来相信,上帝把这个观念印在人心上,免得使人对他发生误解。因此,人们如果以为这个普遍的同意,能证明任何天赋的印象,则我们亦只可以说,上帝在说同一方言的人们心中,只把自己的名字印进去,却没有印了自己的观念。因为人们虽同有上帝一名,可是同时他们对那个名词所代表的东西,却各有各的理解。有的人们说,异教的人民虽然供奉着“许多的”神明,可是他们这种做法只是以比喻的方法来表示那个无所不包的上帝的各种德性,和他的意旨的各部分。不过我可以答复说,这些神明的起源,我们并不必在此处过问;任何人都不会断言,在俗人的思想中各种神明都是一种比拟。我们在此,且不用提出别的证据,我们只要一参考白列特主教(Bishop Beryte)的“旅行记”第13章,就可以看到,安南人的神学分明承认多数的神明,在乔色僧长(Abbé de Choisy)的“安南旅行记”中,他亦很聪明地说道,所谓他们的神学,干脆就不承认上帝。人们或者又要说,虽则如此,可是各国的聪明人仍都会对于上帝的统一和无限,得到真正的观念。这一层我是不能不承认的,不过这样一来:

第一,就把别的方面的普遍同意取消了,所剩的只有名词方面的同意;因为那些聪明人是为数很少的,或者千人中只有一人,因此,普遍性就大受限制了。

第二,这种说法还似乎分明证明,人们对上帝所怀的最真最善的观念,不是印入在心中的,而是在妥当地运用其才具以后,凭思想和沉想所获得的。聪明好思之士,因为能正确地、谨慎地、运用其思想和理性,因此,他们在这方面,便能得到真正的意念,亦正同在别的事物方面一样。至于懒散不思的人们(占着人类的大部分),则只凭偶然,由公共的传说和俗念,得到他们的意念,并不运用脑力来考察它们。如果你因为一切聪明人都有上帝的观念,便说那个观念是天赋的,那么德性亦可以说是天赋的,因为聪明人是常常有德性的。

16 一切异教中,分明有这种情形;不过即在信奉一神教的犹太人,耶教徒同回教徒之间,他们虽然留心在那些国家教人以同一的真正的上帝意念,可是这个学说亦并不曾通行得,使人们对于上帝得到一致的真正的观念。即在我们中间,你如果向人致问上帝是什么样的,他们不是有许多人想象他现出人的形象,坐在天宫么?他们对他不是还有别的许多荒谬支离的概想么?在耶教徒和回教徒方面,常有整个的教派很热烈地争执这一点:他们说,神明是有形体的,是与人同形的。在我们中间,我们虽然不常见人们自认为是主张神人同形论者(anthropomarphites)(自然我亦见有人如此主张),不过我相信,人们如果肯费力考察,则他们一定会看到,无知识的耶教徒们一定多半秉承这种意见。你只要同任何时代的村夫一谈,只要同任何阶级的青年人一谈,则你会看到,上帝一名虽常在他们的口中,可是他们应用这个名词时所代表的意念是很奇特、很鄙下、很可怜的,因此,就没有人能相信,那些意念是为有理性的人所教的,更没有人相信,它们是上帝亲手所写的字迹。据我看来,上帝在给人以心灵时,虽没给了这些意念,那亦并无损其为善,亦正如他只以赤裸裸的身体给我们,而并没给任何天赋的艺术和技能是一样的。因为我们既有了这些才具,则我们如果得不到这些观念,那只是由于我们自己缺乏了勤劳和考虑,并不是因上帝缺了赐惠。自然,上帝之必存在,正如两直线相交所夹的对顶角是必然相等的一样。任何有理性的动物,只要一诚心来考察这些命题的真理,则他们一定不能不同意这些命题;(自然还有许多人们,因为不曾在这方面运用过思想,所以完全不知道这两种命题。)如果有人以为这个就足以称为普遍的同意(这个同意顶多能达到这个程度),则我亦很容易承认这个普遍的同意,不过我可以说,这个普遍的同意并不能证明上帝这一观念是天赋的,亦正如同它不能证明“角”的观念是天赋的一样。

17 如果上帝的观念不是天赋的,则没有别的观念可以称为天赋的——就我方才所说的看来,人类对上帝所有的知识虽是由人类理性最自然地所发现的,可是上帝这一观念仍不是天赋的。上帝的观念既然如此,因此,我就想任何其他观念更是不配称为天赋的。因为上帝如果真在人的理解上印了任何印象、任何标记,则我们很可以合理地想象那个印象一定是我们对上帝自身所有的一个明白而一律的观念——虽然我们这微弱的才具只足以少分地了解这个无限的、无所不包的对象。不过我们的心灵起初既然没有我们所最关心的那个观念,则别的天赋的观念当然更不用说了。我承认,在我所观察到的范围内讲,我并没有任何天赋的观念,而且我很愿意让别人告诉我究竟什么是天赋的观念。

18 实体的观念不是天赋的——据人们日常的谈话看来,他们仿佛还有另一种观念,而且我想人们如果有了那个观念,亦是有普遍的功用的。这个观念就是所谓实体的观念 ,它是我们不能借感觉或反省来得到的。如果自然曾费心给我们以任何观念,则我们正可以想象,那个观念正是我们自己才具所不能获得的那个实体的观念。可是我们所见的,正与此相反,因为这个观念,既然不能由别的观念呈现时的方式呈现出来,所以我们根本就没有那样一个明白 的观念,而且所谓实体 一词亦并没有别的意义,我们在此只是含糊地假定一个自己所不知的东西(就是说我们对这个东西,没有特殊的、清楚的、积极的观念),认它为我们所知道的那些观念的基层 同支柱罢了。

19 各种观念如果都不是天赋的,则各种命题亦都不是天赋的——不论我们如何谈说思辨的或实践的天赋原则,我们的说法,正如一个人虽承认自己在钱袋中有一百金镑,而却不承认总数中所含的任何便士、先令、克伦或任何其他钱币似的,因为我们如果不能假设,形成命题的各种观念是天赋的,则我们便不能想那些命题是天赋的。人们的普遍同意和接受,并不能证明那些命题中所含的各种观念是天赋的,因为在许多情形下,不论各种观念是如何来的,而那些观念之相契与否只要表现于文字中,则人们对那些文字就会必然发生了同意。任何人只要能有真正的上帝观念和礼拜观念,则“上帝是应当礼拜的”这个命题只要表示于他所了解的言语中,他就会加以同意。任何有理性的人,纵然今天没有想到这个命题,他明天仍会同意这个命题。不过我们正可以假设,成千上万的人们今天并没有这两个观念。因为我们纵然承认,番人和许多乡人有上帝观念和礼拜观念,(我们一同他们谈话,就很难妄信这一点,)可是我想很少有人能相信,儿童们能有那些观念。因此,这些观念是他们后来才渐渐学到的,学得这些观念以后,他们以后才能同意那个命题,而且在同意以后,永不再怀疑那个命题。不过在一听以后所发生的这种同意,并不能证明那些观念是天赋的。就以比喻来说,一个生盲(他的翳瞕假定明天可以除去)纵然在明眼以后,能同意于“日是光明的”、“番红花是黄的”,可是我们并不能断言,他有天赋的日同光明的观念,番红花同黄的观念。在一听以后所发生的同意,如果不能证明那些观念是天赋的,则它更不能证明:由这些观念所组成的命题是天赋的。他们如果真有任何天赋的观念,我真愿意知道那些观念是什么,并且它们是从那里来的。

20 记忆中并没有天赋的观念——此外,我还可以说,人心中如果有任何天赋的观念,不是它所实际思想到的,则那些观念一定是在他的记性中的,而且他所以得知它们,一定是他的回忆由记性中把它们追唤出来的;而且它们在被回忆起以后,人一定知道它们是以前在心中存在过的,否则回忆便不成其为回忆了。因为所谓回忆,就是要用记性来瞥见各种东西,而且在回忆时,我们分明意识到那个东西是以前被自己知道或知觉过的。如果没有这种意识,则心中所现的任何观念,都是新的,不是被回忆的;因为回忆作用同其他思维方法,分别之点,就在于回忆时,分明意识到那件东西是曾经在心中存在过的。人心以前所不曾知觉过的东西,都不能说是在心中的。存在于心中的任何观念,如果不是当下的一个实在知觉,就是从前的一个实在知觉,如果是从前的一个知觉,则我们所以说它仍存在于心中,乃是因为它可以借着记性再成了一种实在的知觉。任何时候,如果离了记性,我们能真实地知觉到一个观念,则那个观念一定看来是完全新的,从前不为理解所知道的。如果记性能使人真实地看到一个观念,则人一定会意识到那个观念是曾经在那里存在过的,对于心并不完全是新的。究竟事实如此不是,我只让各人自己来观察好了。不过我现在可希望人们给我一个例证,以来证明事实上有所谓天赋的观念,而且人在未得到它的印象时(方式如后所述),就能把它当做以前早知的一个观念回忆起来。人们如果意识不到以前的一个知觉,则无所谓回忆;而且任何观念在进入人心时如果没有伴着那种意识,则它便不能说是被回忆起的,亦不是由记性中来的,而且在未曾出现以前,亦不能说是在人心中的。因为凡不是当下看见的东西,凡不是存在于记性中的东西,根本就不能说是在人心中的,根本就是不曾在那里的。假如有一个儿童,原来两眼未坏,不过在刚能分辨颜色时,翳瞕就把他的眼窗遮住,而且以后四五十年中,他完全处于黑暗中,完全记不得他以前所有过的颜色观念。曾经同我谈过话的一个盲人就是这样的,据他说,他在幼时曾因痘症失明,后来他竟同生盲一样,毫无颜色的观念。现在我就问,人们是不是可以说,这个人心中毕竟仍有颜色观念,不如生盲之全无颜色观念?我相信,没有人会说,这两种人心中有任何颜色观念。不过他的翳瞕在拨开以后,则他可以凭其恢复了的目力,在心中又新得到他所不能记得的颜色观念,而且在得到时,亦并不能意识到他以前曾经熟悉那些观念。可是得到这些观念以后,他在后来便可以记忆起它们来,使它们在暗中复现于心中。在这种情形下,这些颜色观念虽不在眼前,它们亦可以再生起来,而且在再生时人还记得是以前曾经认识过的;这些观念既是在记性中的,所以说是在心中的。我所以举此为例,乃是要证明说,任何观念如果不真在眼前,可是同时又在心中,则我所以说它在心中,只是因为它在记性中。它如果不在记性中,则它便不是在心中的,如果它在记性中,则它在被记性所呈现时,人心一定会知觉到它是由记忆中来的;这就是说,那个观念以前是曾为心所知的,现在是又回忆起的。因此,假如有任何天赋的观念,则它们一定是在记性中的,否则便不能说是在人心中的。如果它们是在心中的,则它们没有外面的印象亦可以再生起来;而且任何时候,它们如果呈现于心中,它们一定是被回忆起的,那就是说,它们能使人心知觉到它们不是完全新的。任何观念如果不在记性中,则它在出现于心中时,一定完全是新的,是以前所不知道的。任何观念如果是在记性中或人心中,则它在为记性所提示时,一定不像是新的,人心一定会在自身中找到那个观念,并且知道它是以前在那里的。任何观念究竟是否在人心中或记性中,便完全看这种差异。因为这种差异是恒常的、真能划分界线的。借着这个差异,我们可以试验,人心在未从感觉或反省得到印象的时候,是否含着天赋的观念。我真不知是否有一个人,在能运用理性时,或在其他任何时候,能回忆任何天赋的观念;而且那些观念,自他出生后,在他看来,不是新的。如有这样一个人,我真愿意遇到他。但是如果有人说,有些观念虽在心中,而却不在记性中,则我很希望他自己为自己解释一番,并且使他所说的话稍为有点意义。

21 那些原则不是天赋的,因为它们既没有功用,亦没有确性——我所以怀疑这些原则以及其他任何原则之非天赋,除了我所说的那些理由之外,还有另一种理由。我一向完全相信,全知的上帝在创造万物时,是曾运用其完美的智慧的,因此,我就不解,他既然在人心上印了那些普遍的原则,何以思辨方面的那些天赋原则是没有大用的,何以实践方面的那些原则是不自明的,何以它们同其他非天赋的真理,都不能分辨呢?因为上帝在人心上亲手所印的那些标记,如果比后来获得的那些观念并不较为明晰,而且亦不能同它们有所分辨,则他将何所图呢?如果有人说,事实上真有那些天赋的观念和命题,而且它们可以凭其清晰性和效用性,同人心中一切后得的,外来的观念和命题有所区别;那么他一定容易告诉我们说,哪一些观念和命题是天赋的,而且人人亦都会要当地来判断,究竟它们是天赋的不是。因为如果真有天赋的观念和印象,而且它们又同一切其他知觉和知识有别,则人人都会在自身中看到这一层。——关于这些假设的天赋公理,我已经论究过它们的明确性了,至于它们的效用性,则我以后有机会再来详论好了。

22 人们所以有不同的发现,只是因为他们运用自己的才具时所由的方式不同——总而言之,有些观念是一直呈现于理解中的;有些真理,是在人心把观念组成命题以后立刻所得到的;还有些真理是借一串有秩序的观念、适当的比较和精细的演绎,才能被人发现,被人同意的。在前一种真理方面,有些因为容易被人普遍所承受,所以就被人误认为是天赋的;不过实在说来,观念和意念都不是天生的,正如艺术和科学似的。有些观念自然比别的观念较为容易呈现于我们的心中,因此,它们是普遍为人所接受的。不过这些仍是看我们运用身体器官和心理能力时的方向而定;因为上帝所给人的才具和本领,虽然能发现、能接受、能保持各种真理,可是它们这些作用,是看我们应用它们的方式而定的。人类的各种意念所以有最大的区别,只是因为他们运用才具时的方式不同。有的人们(自然是大多数)往往轻信各种事情,他们的心亦往往懒散地束缚于他人的命令和统制,因此,他们便在各种学说方面,误用了自己的同意权,实则据他们的职责说来,他们是应当仔细考察各种学说,不应当盲目地、含混地吞咽各种学说的;又有的人们,只是运思于少数的事物,因此,他们便十分熟悉那些事物,对于那些事物亦得到较高的知识;不过他们对于别的事物,却完全不知道,因为他们的思想原来就不曾运用在别的研究中。因此,三角形三内角之和等于两直角的这个真理,虽确定得无以复加,而且我虽想它比配称为原则的别的许多命题都较为明显,可是有成千上万的人们,在别的事情上虽然很精通,而对于这个命题却全无所知,因为他们根本就不曾在这些角子上运用过自己的思想。同样,一个人虽可以确知这个命题,可是他亦许对于数学中其他一样明白的命题的真理全无所知,因为他在探求那些数学的真理时,他的思想亦许停顿起来,而不曾再有所进。关于神明的存在,我们所有的意念,亦正有同样的情形。因为人类所能分明推求到的真理,虽然无过于上帝的存在,可是他如果自足于世界上现成的各种事物,只求满其欲、快其意,而不稍探求那些事物的原因、效果同可羡的机栝,并且不能勤恳地、专心地来思考它们,则他虽活到高寿,亦许得不到那个“神明”的观念。别人如果同他谈起话来,并且把上帝一观念置在他的脑中,则他亦许会相信那个观念。但是他如果不曾考察过那个意念,则他在这方面的知识一定不是完全的。这个正如一个人因为只听人说了三角形三内角等于两直角,就不经考察那个解证方法,一直来轻信不疑似的;他纵然能同意、纵然能有或然的意见,不过他对于这个命题的真理是全无所知的。但是他如果能审慎地运用自己的才具,则他仍是可以把这个命题弄得清楚、弄得明白的。不过这种方式既是渐进的,这就足以证明,我们所以能获得知识,乃是因为我们能正当地施用自然所给我们的那些能力,而不是因为一切人类有天赋的原则来指导他们,如一般人虚妄地所想象的那样。如果真有天赋的原则,则一切人类都该知道它们;如果人们不知道,则那些原则,便一无所用了。不过人们既不知有这些原则,并且不能把它们同别的后得的真理有所区分,所以我们很可以断言,根本就没有那些原则。

23 人必须自己来思想,自己来理解——我既然这样怀疑天赋的原则,因此,人们一定容易说,我这就无异于把知识和确性的旧基础都摧毁了;因此,我真不知道,人们对我这种怀疑会加以如何重的惩责。不过至少我敢相信,我所遵循的方式,是和真理契合的,因此,它更能把那些基础打得较稳一点。我很知道,我在下边的谈话中,并不曾立意来故违任何权威,或故遵任何权威,我的目的只是在于真理;真理引到那里,我的思想就坦白地跟到那里,我并不管他人的足迹在那一方面不在。我所以如此,并不是对于他人的意见,不表示恭敬,乃是因为我所崇拜的,只在于真理。因此,我可以说,我们如果能在知识的源泉中来探求知识(就是要直接考究事物自身),并且在找寻时,只应用自己的思想,而不运用他人的思想,则我们或者可以在发现思辨的知识时,有较大的进步。我想我这话,并不是傲慢用事,因为在探求知识时,我们如果不运用自己的思想,那正如同欲以他人的眼来视,以他人的理解来知了。我们对真理和事理,能了解到如何程度,则我们所有的真正知识亦到了如何程度。他人的意见纵然是真的,可是它们如果止是浮荡在我们的脑中,则我们并不能因此稍为聪明了一些。如果我们只是同意于一些鼎鼎的大名,而不照他们的样子,来运用自己的思想,以求了解他们所由以成名的那些真理,则在他们为科学者,在我们就会成了模糊影响之谈(Opiniatrety)。亚里士多德固然是一个有学问的人,不过人们所以如此看他,并不是因为他盲目地、自信地吐露了他人的意见。他如果只采取他人的原则,而不加以考察,则他一定不能成功为一个哲学家,因此,我想任何人亦都不会由此方式能成功为一个哲学家。在科学中,一个人所能得到的,只以他所真知道、真了解的为限,至于仅出于信仰和轻信的东西,只不过是一些碎片。这些碎片整个看来虽极华美,可是人们纵然把它们搜集来,亦并不能在他的知识总量上,有所增益;这样借来的财富,只不过如鬼魅的钱币似的,在授者的手里虽是黄金,可是到了通用的时候,只不过是败叶和粪土而已。

24 天赋原则的学说,是由何而起的——人们既然看到,有一些普遍的命题,只要为人所了解,就不能为人所怀疑,因此,我想,他们就会断言那些命题是天赋的,因为这种说法是最直接而简易的。人们既然承认有天赋的命题,因此,在一切号称为天赋原则的那一方面,懒惰者便省了探求之劳,怀疑者便停了搜索之苦。有的人们既然装作是教师和宗匠,因此,他们如果以“原则是不可追问的”这个原则,作为一切原则的原则,那对于他们是有很大利益的。因为他们既然立了确有天赋原则这样一个教条,他们的门徒们一定不能不把一些原则当做天赋的,而加以接受。这样一来,就使他们的门徒们废弃了自己的理性和判断,并且不经考察就来轻易信仰那些原则了。在这种盲目信仰的情形下,他们的门徒们就更易于受他们的支配,更易于受他们的利用,因为他们正是专以教训人、指导人为能事,为职司的。真的,一个人如果有权威来发布各种原则、来教授不可反驳的真理,并且使他人把他别有存心教人的原则认为是天赋的,那他在别人身上所有的权力亦就真不小了。不过,他们如果一考察人们得到普遍真理的方式,则他们会看到,那些真理所以出现在人心中,乃是因为它们就是适当考察过的事物本身,而且它们所以被人发现,乃是因为人们曾经适当地运用自然所赋的能力,来接受它们、来判断它们。

25 结论——下边谈话的目的,正是要指示出理解在知识方面是如何进行的。不过我们对于自己知识所有的意念,必须建立在真正的基础上,因此,在这第一部书中,为求扫除道路、打定基础起见,我就告人说,我必须把我所以怀疑天赋原则的道理,解释一番。不过反对天赋原则的各种论证,有些只是由通俗传统的意见来的,因此,我就曾被强迫地擅认了一些事物;因为任何人如果立意来指斥任何学说的虚伪和不可能性,都是不能免于此种假定的。因为在交战式的争论中,正如在攻掠城池中一样;在这里,建立炮台的那个地基只要稳固,则我们正不必过问,它是向谁借来的,是属于谁的,只要它能供我们当下之用,使我们有高可据就是了。不过在这个谈话的后几部分,我既然立意要凭自己经验和观察的帮助,来建立一个体系完整的建筑物,因此,我希望把它立在稳固的基础上,而不依靠任何支柱和倚墙,而不凭借任何借得的、丐得的基础。纵然我的建筑物只不过是空中楼阁,我亦要使它首尾完整、体系一贯。不过我可以警告读者说,他们如果不允许我以一种特权(自然是他人常有的一种特权),使我擅设我的一些原则,则他们是不能向我求得什么不可辩驳的有力论证的。我只要擅立了这些假设,则我确乎相信,我可以做出有力的解证来。关于那些原则,我所说的,亦只是说,我们只有求诉于人们的坦白经验和观察,以决定它们的真假好了。一个人所自期的,如果只是要想对于尚在幽暗中的一个题目,坦白地呈示出自己的猜想来,而且除了无偏颇地探求真理以外,别无他图,则他所能为力的亦只有求诉于他人的经验和观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