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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罗在他的保护人结婚之后不久,就爱上伯爵夫人的一个侍女,并且和她结了婚。为了避免这种有失身分的结合所造成的尴尬局面——这种情况在宫廷内不乏先例——他就请求去管理普雷勒的领地。到了那里,他的妻子可以摆夫人的架子,在那个小天地里,他们两人都不会感到有损尊严。伯爵在普雷勒也需要有一个靠得住的人,因为他的夫人喜欢住在离巴黎只有五法里的赛里齐领地。三、四年来,莫罗已经掌握了办事的诀窍,他很聪明;而且早在大革命以前,他就在他父亲的事务所学过这一套;于是德·赛里齐先生对他说:

“你已经栽了跟头,很难再有出头之日;不过,你会有好日子过的,我将为你作出安排。”果然,伯爵给莫罗一千埃居的固定薪水,让他住在下房尽头一所漂亮的楼房里;此外,他砍多少木柴取暖,用多少燕麦、稻草和干草喂马,数量不限,还让他从地产收益中抽取一部分实物。一个区长还没有这么好的待遇呢。

莫罗当总管的头八年,称得上是细致认真、专心一意地经营着普雷勒。当伯爵来视察领地,决定是否添置产业,或者批准修建工程的时候,对他的忠心耿耿印象很深,非常满意,并且给了他大笔赏金。可是等到莫罗生了一个女儿,第三次做爸爸的时候,他在普雷勒已经过惯舒服的生活,就不再把德·赛里齐先生对他的莫大恩情放在心上了。因此,到了一八一六年,一向只在普雷勒享福的总管,居然接受了一个木材商人二万五千法郎的贿赂,签订了一个使商人有利可图的租约,准许他在十二年内伐取普雷勒领地上的木材。莫罗寻找借口说:他也许得不到退休金,而他又是有儿女的人,为伯爵干了将近十年,捞一笔也无可厚非;况且,他已经合法地积蓄了六万法郎,再加上这笔款子,就可以在瓦兹河右岸、亚当岛上首的香槟地区,买一个价值十二万法郎的田庄。

政局的变化使伯爵和地方人士都没有注意这份用莫罗太太名义购置的产业,人家都以为这是她从圣洛老家一个姑奶奶那里继承到的一份遗产。

自从总管尝到地产的甜头以后,他的行为在表面上还是无懈可击的;不过他再也不放过任何一次可以增加秘密财产的机会,他三个孩子的利益,冲淡、扑灭了他的耿耿忠心。虽然如此,我们还是应该为他说句公道话:虽然他接受贿赂,做买卖时多照顾了自己,甚至有时还滥用职权,但从法律观点看来,他还是个无罪的人,没有人提得出任何罪证来控告他。

根据手脚最干净的巴黎厨娘对法律的理解,他这不过是和伯爵分享他凭本事赚来的钱而已。他这种中饱私囊的办法,不过是个良心问题罢了。莫罗为人机灵,很会为伯爵打算,他决不放过为主人购置便宜田产的好机会,他自己也可以从中捞到一份厚礼。普雷勒领地每年收入七万二千法郎。因此,当地方圆十法里之内流传着一句话:“德·赛里齐先生真是分身有术,找到了莫罗这样一个替身!”莫罗是个谨慎的人,从一八一七年起,就把他每年的收入和薪水都买了公债,这样,他的利息就神不知鬼不觉地增长起来,越积越多。他曾经谢绝做生意,推辞说自己没有钱。他在伯爵面前很善于装穷,结果他的两个孩子都在亨利四世中学得到了全官费补助。这时,莫罗有十二万法郎的资本买了贬值公债,公债的利息是百分之五,后来涨到八十法郎。这笔没人知道的十二万法郎,加上在香槟不断添置的田产,合起来大约值二十八万法郎,每年可以给他增加一万六千法郎的收入。

以上就是伯爵要买穆利诺田产时总管的经济情况。伯爵想在普雷勒过安静的日子,就非把穆利诺的田产买到手不可。

这片田产包括九十六块土地,每块土地都紧靠或挨近普雷勒领地,并且常常象棋盘上的棋子似的插在领地中间,还不用说那些公共的篱笆和分界的沟渠。有时为了砍一棵树,如果树属于哪一家并不明确的话,就会发生令人恼火的争执。换上另外一位国务大臣,为了穆利诺的田产,每年少说也要打上二十次官司。莱杰老爹想买这片田产,也只是打算转手卖给伯爵而已。这个农夫为了更有把握赚进三、四万法郎,早就打主意要疏通莫罗了。在星期六这个紧要关头的前三天,莱杰老头实在沉不住气了,就在地里向总管摊了牌,说他不妨把德·赛里齐伯爵的钱投资在商量好了的田地上,可以净得百分之二点五的纯利,这就是说,莫罗可以象平常一样,表面上为他的东家出力,暗地里却能得到莱杰送他的四万法郎外快。

“的确,”总管晚上睡觉的时候对他的老婆说,“要是我能从穆利诺地产的买卖中挣到五万法郎——因为大人大约会赏我一万的——那我们就不干了,搬到亚当岛那所诺让石盖的小公馆里去住。”

这所精致的小公馆是孔蒂亲王为一位夫人修建的,陈设考究,无美不备。

“那我可高兴啦!”他的老婆回答说,“现在住在那里的荷兰人把房子好好地修理了一番,只要我们出三万法郎就肯把房子出让,因为他不得不回到东印度群岛去。”

“那我们离香槟就只有两步路了,”莫罗接着说,“我还打算花十万法郎,买下穆尔的田庄和磨坊。这样,我们一年可以有一万法郎的土地收益,还有一所全区最讲究的房子,房子离地产又只有几步远。此外,公债券一年大约还有六千法郎利息。”

“你为什么不去亚当岛捞个治安法官当当呢?那我们就更有地位,而且可以多挣一千五百法郎啦。”

“啊!我也打过这个算盘。”

莫罗正在盘算这些事情,忽然听说他的东家要来普雷勒,并且要他邀请马格隆星期六来吃晚饭,他赶快派了一个专差,给东家送去一封信。不料信交到伯爵第一亲随奥古斯丁手里的时候,已经是深更半夜,当然不便禀报德·赛里齐先生;不过奥古斯丁碰到这种情况,总是照例把信放在伯爵的办公桌上。在这封信里,莫罗请伯爵不必劳神远来,并且请他相信他会尽力把事办好。在他看来,马格隆不愿意整批卖田,说过要把穆利诺的田产分成九十六块出卖;因此,非得使他打消这个念头不可,总管又说,可能不便用真名实姓和他打交道。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冤家对头。总管夫妇在普雷勒也得罪过一个名叫德·雷贝尔的退役军官和他的妻子。他们先是唇舌相争,然后挖苦讽刺,最后弄得剑拔弩张,势不两立了。德·雷贝尔先生一心只想报复,他要弄得莫罗丢掉饭碗,自己取而代之。这两个主意本来就是相互关联的。因此总管两年来的作为,雷贝尔夫妇全都看在眼里,知道得清清楚楚。就在莫罗派专差送信给伯爵的同时,雷贝尔也打发妻子到巴黎去。德·雷贝尔太太急着要求谒见伯爵,可她到达的时候伯爵已经就寝,她头天晚上九点钟被打发出来,但第二天早晨七点钟,她还是被领进了伯爵的公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