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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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上就自称我们,”奥斯卡傲慢地回嘴说。

大家又要发笑,乔治递了一个眼色,画家和弥斯蒂格里立刻会意:要不断地拿奥斯卡开心,就得细水长流。

“这位先生说得对,”大画家指着奥斯卡对伯爵说,“上流人总自称我们,只有下等人才说我家里。人总喜欢打肿脸充胖子。对于一个受过勋的人……”

“先生是装饰师①?”弥斯蒂格里装聋卖傻地问道。

①法语“勋章”和“室内装饰”是同一个字。弥斯蒂格里存心装傻,故意把伯爵说成“装饰师”。

“您不太懂得宫廷的用语。——请您大力协助,大使阁下,”施奈尔转过身来对奥斯卡说。

“我真是不胜荣幸之至,居然能和三位当代的或未来的名人一同旅行:一位是已经成名的大画家,”伯爵说道,“一位是未来的将军,还有一位是总有一天会把比利时并入法兰西版图的青年外交家。”

奥斯卡做出不认亲娘这种昧良心的丑事之后,猜到他的旅伴在取笑他,心里气得要命,于是打定主意,不管三七二十一,硬要打消他们的疑心。

“不要以貌取人嘛,”他说,眼睛里居然射出了炯炯的光芒。

“您说得不对,”弥斯蒂格里叫道,“应该说不要以貌欺人①。如果你成语掌握得不好,在外交界也不会有什么前途的。”

“即使我没有掌握成语,我也知道我的前途。”

“您的前途大概很远大吧,”乔治说道,“因为你们家里的女佣人悄悄地塞给您吃的东西,仿佛您是要飘洋过海似的:又是饼干,又是巧克力……”

“不对,先生,那是一种精制的面包,自然还有巧克力,”

奥斯卡接着说,“因为我的肠胃太娇嫩,消化不了饭店里的粗粮。”

“粗粮也不会比您的肠胃更粗呀,”乔治说道。

“啊!我可喜欢吃粗粮杂烩!”大画家叫了起来。

“杂烩这个词儿即使在上流社会也是很时兴的,”弥斯蒂格里接着说,“我在‘黑母鸡’咖啡馆就常说:‘来个杂烩’。”

“您的老师当然是一位名教授了,是法兰西学院的安德里欧先生,还是鲁瓦耶-科拉尔先生②?”施奈尔问道。

①奥斯卡并没有说错,倒是弥斯蒂格里把成语篡改了。

②安德里欧(1759—1833)和鲁瓦耶-科拉尔(1763—1845),都是法兰西学院院士。

“我的老师是洛罗修道院院长,目前是圣絮尔皮斯教区的副主教,”奥斯卡想起他中学里听忏悔的神甫的名字,这样回答道。

“您有一个老师专门培养您,这样做很对,”弥斯蒂格里说,“因为大学教育令人生厌①;不过,您打算怎样酬谢您的院长呢?”

①从俗语“千篇一律令人生厌”变化而来。

“当然要谢,他不久就要升主教了,”奥斯卡说。

“是不是靠你们家帮忙?”乔治一本正经地问道。

“也许是我们的力量使他升到这个位置,因为弗雷西努修道院院长常到我们家来。”

“啊!您认识弗雷西努修道院院长?……”伯爵问道。

“他受过我父亲的恩典,”奥斯卡回答说。

“这么说来,您一定是到你们家的领地去罗?”乔治说道。

“不是,先生;不过,我可以告诉您我要到哪里去,我要去普雷勒公馆,去德·赛里齐伯爵家里。”

“见鬼!你也要去普雷勒?”施奈尔脸红得象樱桃一般,叫了起来。

“您认识德·赛里齐伯爵大人吗?”乔治问道。

莱杰老头转过身来看奥斯卡,神色慌张地嚷起来:

“德·赛里齐先生会在普雷勒吗?”

“那还用说,既然我要到那里去,”奥斯卡答道。

“您常常见到伯爵吗?”德·赛里齐先生问奥斯卡。

“就象我现在看见您一样,”奥斯卡回答说,“我和他的儿子同学,他和我年龄差不多,都是十九岁,我们几乎天天在一起骑马。”

“我们也见过国王取笑牧羊女①呀,”弥斯蒂格里一本正经地说。

皮埃罗坦给莱杰老爹递了一个眼色,使农夫完全放心了。

“的确,”伯爵对奥斯卡说,“我很高兴碰到一个了解这位大人物的青年人;我有一件相当重要的事要找他帮忙,而帮这点忙并不费他多少力气:那就是我要向美国政府提出一项申请。如果您能告诉我德·赛里齐先生为人怎么样,那我真是感激不尽了。”

“啊!您若想要把事办成,”奥斯卡装出一副调皮捣蛋的神气答道,“那就不要去求他,还是去求求他的夫人吧;他爱她爱得要发疯,谁也没有我清楚他爱她爱到什么程度,但是他的夫人却受不了他。”

“为什么呢?”乔治问道。

“伯爵有皮肤病,看了叫人恶心,虽然阿利贝尔医生②想尽办法要把他的病治好,也不见效。所以,伯爵只要能有我这样好的胸脯,真会心甘情愿地拿出一半财产来!”奥斯卡说着拉开他的衬衫,露出小孩子的皮肤。“他一个人住在公馆里,不见外客,因此,一定要有人引荐才见得到他。他大清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工作,从清早三点钟工作到八点;八点以后,他就治病:洗矿泉澡,或者是蒸汽浴。人家把他关在铁蒸笼里蒸,因为他还总想治好呵。”

①从俗语“我们也见过国王娶牧羊女”变化而来,原意是:高贵者有时也与低贱者为伍。

②阿利贝尔,路易十八的御医,圣路易医院的主治医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