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暮的牧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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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里·都散

弗里·都散(Fernand Toussaint)一八七五年生于比京。他在比京完成学业。曾任职于司法部。除在《今日与明日》(Van nu en Straks)、《弗朗特尔》(Vlaanderen)等杂志做撰稿,又为《少年弗朗特尔》(Jong Vlaanderen)之创办人,《作品》(Arbeid)之编辑人,后复选入弗朗特尔王家学院为会员。

作品以小说为主,兼写批评。主要作品有《乡村恋爱》(an de lijk minnespel)、《花的等待》(De bloseiende Verva chting)及《银篮》(De Zilveren vruchtenschaal)。本篇即为《银篮》中之一篇。

在一个小山的东坡上,建立着波厄[波厄(Boer),意为农夫]希安的田庄;在对面小山的西坡上,安托着波厄耶恩的家园。两田庄,各有一条羊肠小径,通到流在两山之间的一条平静的溪水。一架小桥搁在这不大宽的间峪上,衔接了两岸的小径。此外,一条足够通过一辆羊角车的较阔的路,从桥边出发,沿水走,一直接上远处的大路。这条道,伸躺在波厄耶恩的田地上。那是一个老旧的地役。

波厄希安有一女儿,叫华娜,而波厄耶恩是她的寄父。波厄耶恩有一儿子,名弗朗昔,而波厄希安主持了他的洗礼。当华娜洗礼宴席正告终时,波厄希安问波厄耶恩,请他对于界路与小桥的维持费,参加一点小小的份儿。

波厄耶恩,当时饱尝了丰盛的肴馔,豪爽地答允了下来。次日,他大大懊悔。

当弗朗昔轮到受洗时,各人照例填满了腹子,波厄耶恩亲昵地拍着波厄希安的肩说:

“邻翁,你说让我们来将界路与小桥拆大一点好不好?”

“我不反对,”波厄希安答,“可是我早就将这事搁在一边了。”

他在鸭舌帽下险诈地一笑。以后他就没有别的回答。波厄耶恩的悔意更其增加。

早上,当华娜去学校时,她总在小桥头候弗朗昔,他正好不容易地在那儿起床。她坐在桥板上,两腿挂在水面,鲜艳的脸子笑开着。她蔚蓝的眼睛,在照满着阳光的金发之下,向前直望。

下午,弗朗昔上学校去,老迟延在小桥边,一直等华娜,帮人洗了碗盏出来。他将堤岸上的木板移来移去,想将堤筑实一点,拿石子追击小鱼,同时头不住地望着波厄希安的田庄,看华娜到底来了没有。

接着,他们就一起走。他们先并着肩走,不说话,一到了大路上,他们放开脚步跑了:忙着要去会合他们的同伴。回来时无非是逍遥地散步。他们的眼睛扫着丛林、树木。两对眼睛注视一群蚂蚁,或一只甲虫,在小路的黄沙上来去。他们知道水边有多少麻雀或金丝鸟的窠,知道老鴳的窠中有多少卵,小雏儿们什么时候孵出来。他们一同追逐蝴蝶,或用木屐摧毁鼹鼠的神秘土宫。有时在星期四下午,他们站在桥上,钓几个钟点的鱼,钓竿是弗朗昔制备的:一根鞭子,一条线,和一支敲弯的别针。他们时常脱了袜子,卷短裙或袴子,跑到水里用一个白铁小盒子捉鱼,或者干脆就在阳光底下打架玩儿。

弗朗昔与华娜第一次接近圣室的典礼到了,两位母亲商量筹备一场两家合在一起庆祝的宴会,这是为了孩子们的幸福起见。

波厄希安满意了,而波厄耶恩也不反对:那庆宴因此更奢侈了。

两家遥遥相对的绿野连接起来了,在溪边,他们用板与支架搭成一座大桥,盖在间峪以及斜坡上。两棵年青的苹果树只露出了开满花的梢头,它们生长在席帐的两边,仿佛两个巨大的花束,散发着无比好闻的清香。在席帐周遭稍远处,两家的绿野正在繁茂期中。

他们宰了一头肥牛,三头大猪,十一头小猪,四十三只兔子,五十七只鸡,一百一十二只鸽子。吃完四十七盘米饭后,又庄严地上了一百六十五块蒸饼与糕点。每个男子,桌上放着五瓶红酒,每一女人,白酒两瓶。巨大的啤酒桶牌坊似的堆积在席帐的一角,三个幼童穿梭地来往着,替席上的空杯斟酒。

在荣誉席上,坐着华娜与弗朗昔,前面供着一只制成标本的羔羊,上有涂漆的木质大十字架为饰。华娜异乎寻常地穿着一袭全白的长袍。她又穿着白色的袜子与鞋子,可是她含羞地将脚隐在袍子底下了。一个金质的十字架悬在胸前。在她金黄色的头发上,戴着一顶橙花的冠。她不住地望前面和雪一般洁白的羔羊。弗朗昔亦有很好的气色。他穿一件崭新的黑色上衣,脚踩着黑袜,黑漆小皮靴,在他的颈边辉映着一条白领,一个白结,在上衣左角的小口袋里,微微地露出一角花边的手帕。他的头发是卷卷的,一直披到颈窝上。他是美丽的,其实他倒愿意在溪边追逐小鱼玩儿,可是他又不敢。他直呆看前面的羔羊或者呆看他的菜碟。

两位母亲对于这隆重的仪式和十分美好的孩子们,十分感动。这一天天气也特别好:太阳照在蔚蓝的天空。附近的一切树木,繁开红花白花,巴旦杏的芬芳,飘在熏风里。华娜与弗朗昔,何等巧合的小配偶!

两位爸爸,十分满意:脸上晕闪着舒适的光辉。如果他们的财产连成一片共有的资财,弗兰特全境不会有一家更富裕的农家。那样的话,就得预备一次更繁盛的宴会,那今天的宴会只能说是儿戏了吧!波厄耶恩忘记了预先打算想对波厄希安声明,他不该再参加小路的维持费用。波厄希安也忘记他预备在这一次逼波厄耶恩拓宽公路与小桥。到次日,他们的悔意更加深了,而他们互相保存下了沉重的芥蒂。

当波厄希安先看见他对面的邻居走近来时,他总说一声:“日安,邻翁耶恩。”如果耶恩先看见他的邻居,他叫:“日安,邻翁希安。”接着两人恭敬地行礼。可是此外,波厄希安独自一人去赴大弥撒,而波厄耶恩也一样做。仪式完毕,波厄耶恩上“梅楼”去。波厄希安到“商业咖啡店”去喝他的酒。两人皆保守着老旧习惯,一听钟打十一点半就起身回家。可是“梅楼”比“商业咖啡店”更接近礼拜堂,因此波厄耶恩一路走,看见前面的波厄希安却不去招呼他;而波厄希安也明明听到波厄耶恩走在后边,却不回头去理睬他,让他在后面固执跟随着。晚上波厄希安在“王冠居”玩纸牌,波厄耶恩到“小扶栏”去会合他的友人们。这样,他们永远不会碰头,即使在村子里,或在界路上。

星期日,到九点欠二十分,华娜和她母亲从居宅中出来;同时,弗朗昔和他母亲也出现在自家的门口,他们正好在小桥头会齐。四人一块儿到礼拜堂去。下午他们一同去拜会熟人。他们一同回来:华娜依着她母亲,弗朗昔排在另一边。

到如今,他们已经过了第一次领圣典礼,已经到了懂事的年龄,故开始在农作上帮忙。弗朗昔锄地,他喜欢在岸边锄,在小桥的尽头。波厄耶恩对于他儿子很信任。因他不久即看出他的儿子一边掘地,一边让土泥滚下间峪,侵占到溪水中去,借此将他们的领土扩充。波厄希安不久也看出来了。他知道这样会难于疏浚溪水从而使自己受到损失,故对于这狡猾如猴子的弗朗昔,满怀恶感。

华娜已经担任看守一头母牛。她顶愿意牵牛到水边,附近小桥的地方去。她老是走那条羊肠小径,波厄希安暗暗高兴。因他立刻看出,那路上的乱草,若不割除去,这可是再供他养一头牛的食料。故他一任好草恶草自由滋长,同时那头母牛得以从容选择它的供养。波厄耶恩不久就知道他付一部分维护费的那条路,已经无人修理了,而波厄希安反而利用他的损失养活一头牛。他的憎恨直燃烧到狂暴的程度,“我一个子儿都不给这条道了。”他愤愤地结论说。

高杜儿,波厄希安的女人,去世于某一夏季。隆重的丧仪,举行了一个在十一点钟的弥撒。礼拜堂上挂满黑绒帏幔,镶着银色的条子,像眼泪。五十支大蜡烛,照耀在大祭台,以及两侧的小祭台上;七个穿丧礼服的大僧主持弥撒。下葬之后,波厄希安在宅中为众人备斋。因波厄希安无论如何不愿意别人说他没有波厄耶恩富有,他延聘了村中最高明的女厨师,筵席比上次领圣典礼时更丰美。肉、鱼、野味,整车地消耗。二十七盆米饭,吃得干干净净,九十块蒸饼及糕点都津津有味地被吞了下去。五大桶啤酒,叠在园里,四个童子不停地穿行着,灌满那些酒壶与酒瓶。大路的那边,村中的穷人们眼睁睁望着他忙碌地穿行与欢笑作乐。

波厄耶恩没有被邀请。可是那边大张筵席时,他在这边时常闪现在自家门口,露了衬衫,胸前衬着一方洁白耀眼的食巾。他的面孔十分红润,发光。他不时用大声打开一瓶酒,瓶子夹在两膝间,接着将瓶子擎到空中,用舌头括着瓶口作大声,同时用识货者的眼色狡黠地看。有时,他用洁白耀眼的食巾的一角,擦着满流大汗的脸,用了九牛二虎之力放松他的袴带,沉重地倚在门框上,艰难地呼吸着:他仿佛吃得太多受不了啦。可是弗朗昔却成天没有露面。

高杜儿去世后三个月,雅波丽娜,波厄耶恩的女人,也断送在积久的劳瘵病里了。她的尸体还没有全冷,波厄耶恩已经去找了二十个工人,筑起一条新的道路,从他家通到溪边。他从各处搜寻了碎石与细灰,在新道上盖了一层细石。你可以说这是大厦的通衢。波厄耶恩不愿意人家相信他不肯牺牲一块田地而使自己能自由独立。雅波丽娜的葬仪在早上开始,十一点钟举行弥撒。村中教士用隆重的仪仗来参加葬礼。葬礼上还有四个扛火炬的人。当葬仪行列出了波厄耶恩的门,在羊肠小道上向溪边走,有一辆载秽物的塌车利落地发着大声从波厄希安的门口出来。车轮发疯一般地震响着,表示出他们的冷嘲。大车从斜坡上慢慢地下来,走向小桥,转到旧的界路上去。它正和溪水那边的葬仪行列并排前进,与跟着灵柩的波厄耶恩与弗朗昔并行着走。波厄希安这时出现在居宅门口,他穿着工衣,两只脚臃肿不堪地套在塞满干草的木屐中。他红涨的脸,覆着一顶灰色的鸭舌帽,鸭舌斜覆在耳朵上。他若无其事地靠在门框上,望望丧事的场面,一边卸着一支长的烟斗,喷着一阵阵的浓烟。可是别人仍没有见到华娜。

到后来,波厄耶恩再不能没有女人在田作上帮忙。他雇了一个年轻的女仆,她在地方上素来有马一般能劳作的名誉,可是品行很轻佻。弗朗昔不能忍受。而老主人打定主意无论如何都得使田作顺利进行,如车轮一样,这也就是新来的女仆所最努力的地方。

现在波厄耶恩在田作上有了进步,因为有那条讲究的路。他还制备了一辆轻马车,和一匹挽车的马,故他能节省时间。他成天出入皆坐马车。他故意将鞭子抽得震天价响,每当他进出时:他坐在马车上,腰挺直,像一根蜡烛,手执缰绳,神气像个男爵。波厄希安可以随意看他或窥探他;这是没有什么可说、没有什么可计较的。可是每当波厄耶恩上道的时候,老是碰不见波厄希安和那个狡丫头华娜。至于弗朗昔,他永远不愿意坐马车。他老是一个人出去……有一天弗朗昔出去抽签【抽签征兵法,中者应役,否则免之】,他到正午才回来,显出沉着而失望的样子。波厄希安一见他这副神气,就缓缓地走到门口,很快意地冷笑着。可是弗朗昔刚跨进家门,那边波厄耶恩已走下高坡来,兴高采烈地吆喝着。他背后,女仆旋转短裙跳踊着。波厄希安知道他弄错了:弗朗昔抽了一个很好的号码。在这点上弗朗昔仿佛是吉星高照的。可惜他是波厄耶恩的儿子。要不然,多么奇妙的事情:两家的田庄合并起来!

当下他设法讲和。他忽然看见华娜光艳的脸了,虽然那会儿她正在哭。同时他听到波厄耶恩和他的女仆在小桥边——他们的美丽的路上,高谈阔论,而且呼啸着。那女的高扬着一张纸片!波厄希安不觉大怒。

“为什么你这样快活,华娜?因为弗朗昔的缘故么?你不知道波厄耶恩与弗朗昔两人与女仆皆有关系的么?”

“呵,爸爸!”

“那么难道只有你偏偏不知道这件事?他们三个,是混在一块儿的?”

“呵,爸爸……”

“你愿意嫁给这种人!等我死了以后……”

“呵,爸爸……”

“等我死了以后……这正是你所希望的。可别干这种事,跟这样的一个无赖,这成精的猴子,要不然的话我会咒你。”

他站在光线很暗的餐室中,拳头向着波厄耶恩的田庄,他相信他的话是对的。他自己很清楚,以为他是一个好父亲,好像在亚不拉汉【古希伯来族长,见《圣经》】的时代。华娜隐忍着痛苦,兀然坐在桌前,向前痴望,两手叉在膝上。波厄希安自己也冷静下来了:不该对他的独生孩子这样严厉;可是有什么办法呢,事既然如此了……

几年后,波厄耶恩去世了。丧仪是合身份的,可不怎么辉煌;并没有隆盛的酒席。丧事的次日,女仆离别了田庄。“人家赶我走,”她对那些愿意听她的人叫,“我在那边过了最美的青春,我和负重的牲口似的替他们卖力!”不久,一个老虔婆被安顿到弗朗昔家中,于是生活重新在常轨上前进了。

在波厄耶恩去世后三个月,轮到了波厄希安离开这个世界到另一世界去。他的下葬并没有什么铺张,十分简单。有一农夫,因自家事业不顺手,自荐给华娜替她管理田地,于是季节重新在单调中轮转着,用着他们互助的劳力。

一个星期日,华娜在小桥边遇弗朗昔。他们一同去赴弥撒。弗朗昔用潮湿的眼睛注视华娜一直赶路而低着的脑袋。华娜在外表上渐渐地完全变成虔诚信教的人物。老穿着黑衣,金黄色的头发梳在后边,盖着一条深棕色的小手巾,好像戴着一顶不能动的同色的风兜。可是她也只有星期日才忠诚地上礼拜堂。

别的日子,她尽做活,好像一家全仗她支持似的。田地倒是很兴旺,虽然家中能担任重大工作的,只有那个老钝的仆人。在播种的季节,一个庄严的侧影来往在田间。黄昏到了,人还在外边耕地撒籽。接着,跟着万物的循环,八月又来到了:在月亮和星星的银辉之下,人家还听到镰刀的响声,割下麦草的神圣讴歌,满载着金黄麦穗的手挽车的声音,或者耞子在空气中打着节拍。在平时,整个田庄该已经在安息中了。

天一拂晓,弗朗昔的田庄——坐落另一座小山的西坡的,首先从夜的见光而遁的阴影中出来。白色的墙垣反照出强烈的侧光;屋顶反映出深红色,人家可以说它是新漆过的。可是门户窗牖皆紧闭着,仿佛庄中人们正在开始安息。华娜每天早上从她家还被暗影包围着的门口,一直注视对面。她发一种柔和深刻的感情,好像一个天真的孩子。可是她的心,常常立刻就关闭下来。她记起从前波厄希安正站在同一处所,穿着塞草的大木屐,便帽斜覆耳上;口卸烟斗,火车头似的喷着烟,故意要引动波厄耶恩的愤怒,在行丧礼的时候。她相信这是一种罪恶,迟早要得到报应的,于是她起了个寒噤。

他死去的父亲,阻挠了她的志愿……

可是弗朗昔的事务,不见兴旺。波厄耶恩所筑的那条漂亮的路,以前老是小心维护着,现在已经让荒草淹没而不留痕迹了。可是路尽头的那架小桥却完全和从前一样整齐。

什么都没有改变:没有加过一根新梁,一枚新钉。也没有一块蛀腐的板。无论在什么时节大家还可以应用它。

每天一等黄昏临近,弗朗昔出现在已经被阴影包围了的,他自家的门口。华娜的田庄还辉耀着,孤立在夕阳的反射之下,白色的墙垣焕发在强烈的侧光里,红色的屋顶好像开放着一朵香味温柔的奇花。弗朗昔看到华娜的庄园里,季节也无可避免地循序流逝着,旋又立刻消逝在岁月的坚定的轮转中。他知道他的劳作,有规则的日常劳作:他只好愁惨地和老年的女仆一同去完成。他也知道华娜的园地上所必须实施的工作。而这工作,只有他能够愉快地胜任。有一天,他想要对华娜开口了,她尽赶着道儿头也不抬。

以前有一天,在一个处所,波厄耶恩残酷地跑来,仿佛故意开玩笑似的流着汗,舔着嘴唇吹气,要引起波厄希安的愤恨。已经做的事,无可挽回。

华娜死了。她将所有的财产遗赠给弗朗昔,用来完成义务的感情。村中有人谈论着,说波厄希安与波厄耶恩的心愿,终于算是实现了!此后,别人不再谈到他们了。弗朗昔对于这部遗产十分漠然,反正此刻华娜已经不在人间了。他独自住在自己的庄园里。年月继续着过去,他的衰弱也增加,他觉得这无变化的工作,渐渐缩小了范围。荒草到处滋生,挺着坚韧的茎,蔓遍了田间、院落和路上。两岸绿野上的树木,无人修剪,繁密地野蛮生长着,可是永远有正味的果子,先后成熟着,一个个坠落到荒草上,白让太阳晒焦。可是每晚,弗朗昔仍出来坐在荒芜庄院的门口。他深长地呼吸着,感到一种忧郁的幸福,荒芜带着亲切的空气,散播在他周围。他望望坐落在对面的,华娜的空虚的庄院:庄院在他眼里,也一天天破败下去了。到他更老时,他仿佛看到华娜出现在对面的山腰上,在门前向他遥遥致敬,有时向他挥手招呼。可是他永远不会觉得被引诱。

走向小桥的羊肠小路已经分辨不出来了,盖满了车前子与野麝香,就是小桥也变成无用,现在华娜已经死了。只剩下一根霉腐的柱子,盖满苔藓。只有小溪的水,日夜清澈地流着,絮语着永恒的歌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