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们听着第奥纽的故事,起初很有些儿难为情,脸儿都不觉红了起来;她们你看看我,我望望你,终于忍不住了。一边听,一边暗里发笑。等故事讲完,她们少不得轻轻责备了第奥纽几句。说他不该在小姐们面前讲这等样的故事,女王于是回过头去,对坐在第奥纽身旁的菲亚美达说话,要她接着讲一个。听得这么吩咐,菲亚美达就很愉快、很有风韵地在草坪上讲了这样一个故事:
我很高兴,在我们方才所讲的几个故事中,我们看到了那机敏得体、针锋相对的回答,具有多大的说服力量。如果说,一个有见地的男人总是追求身分比自己高的女人,那么,凡是一个审慎懂事的女人,就该懂得怎样保全自己,不让门第高过自己的男人来博取她的爱情。现在,美丽的小姐们,我就要在轮到我讲的故事中,交代一位高贵的夫人,怎样凭着见机行事,善于说话,挡住了一个有权有势的男子对她的进攻,还叫他断绝了那份痴心妄想。
蒙费拉特侯爵向来以英勇闻名;十字军起,他以旗官的名衔加入教会的军队,渡海东征。那时候,信奉基督教的王公大臣差不多全都响应了十字军的号召;法国的国王“独眼龙腓力”2也准备加入军队,出国远征。在动身的前一天,宫里谈起了侯爵的英勇。有一个骑士就说:象侯爵和他的夫人真是天生一对佳偶,人间再难找出第二双来,为的是,侯爵固然英勇非凡,胜过其他骑士;就是他的夫人,论姿色、论品德,也同样压倒了其余的贵妇人。不料这几句赞美侯爵夫人的话,叫法王听了,直钻进心里,尽管他还没跟夫人见过一面,爱情的火焰却在他的心胸里熊熊地燃烧起来了。
因此他决定先由陆路出发,到了热那亚,然后乘船。这样,他就好借着顺道探望的名义,堂而皇之去找她了。照他的想法,她丈夫既然出门了,他一定能够如愿以偿。
他果然照他想好的主意做去,派遣了大小三军先行出发,自己只带着少数随从,一路直往热那亚而去。来到离侯爵的采地约莫还有一天的路程时,他就派使者通知侯爵夫人,说是国王准备明天在她家里用饭。夫人原极懂事,熟悉礼节,当下就欣然表示欢迎,说是国王驾临,真是给了她最大的光荣。
使者走了之后,侯爵夫人寻思起来,为什么堂堂一国之尊,竟在她丈夫外出的时候,光临她家呢?想了一会儿工夫,她就猜出了,国王此来无非是慕她的艳名,特地要看看她。
幸而她心细胆大,仍然决定尽臣子的礼节来接待国王,于是就召集了留在城堡里的绅士,请他们帮同布置一切,准备接驾;只是宴席上的菜肴,归她自个儿办理。她当即吩咐仆从,把附近的母鸡不论多少,全都征收来,又关照厨子用母鸡做出各色各样的菜来款待国王。
第二天,法王果然准时驾到,侯爵夫人出来接待,十分热烈隆重。法王把夫人打量一通,只觉得她本人比了他听着廷臣的描摹,在心目中浮起的那个形象更美,更优雅。他真是喜出望外,赞不绝口,也因之对她更加倾倒了。夫人已特地布置了几间富丽堂皇的房间,让国王进去稍事休息。到了午膳的时候,法王和侯爵夫人同在一桌用饭;此外另备几席丰盛的酒菜,请随从们按着职位,分别入座。
在国王那一桌上,菜肴一道接着一道端上来,杯里满斟着最名贵的佳酒,又有如花似玉的侯爵夫人陪在跟前,让他看个饱,真叫他乐极了。可是到后来,他终究注意到那一道道端上来的菜,不管烹调怎样不同,总是一味母鸡而已。他不免奇怪起来了,他知道这个区域里野味多的是,而他来时又预先通知了她,那么不会没有时间派人去射猎的。不过尽管感到奇怪,他也不愿直说,只是轻描淡写地借母鸡做话题,笑嘻嘻地问夫人道:
“夫人,难道这里全是母鸡,公鸡一只也没有吗?”
听到这话,侯爵夫人完全领会了他话中的意思,觉得这分明是天主成全了她。就抓住这大好机会,表白自己的操守,不慌不忙地回答他道:
“可不是,陛下,不过这儿的女人,就算在服装或者身分上有什么不同,其实跟别地方的女人还是一模一样的。”
国王一听这话,恍然明白了侯爵夫人用母鸡来款待他的道理,感到了她这话是在暗示自己的冰清玉洁。他知道要用言语挑逗这样一个女人。那是白费唇舌而已;若说施用强暴,那更不必提了。总算他顾全自己的荣誉,及早把这一团荒唐的欲火压制下去。他见夫人口齿伶俐,不敢再和她说笑,只是死了心吃他的饭;饭后,又只想早些告辞,好遮掩来时的暧昧企图。他谢了她的殷勤招待,又为她祝了福,就匆匆动身,向热那亚而去了。